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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陆繁奕静静站了一会儿,脑子渐渐清白了些,一双黑色的眼睛愈发深邃起来。 他冷沉道:“我是问你热水壶里的药哪里来的!” 佟思悦一抖。 她眸子颤了颤,瞬间就露出心碎伤心的神情,抬头看着他。 她伸手扯住他的裤管,有些声嘶力竭:“老钱,我这么做你真的不明白吗?” “我们明明是两口子,这三年你却总是找借口跟我分房睡,你叫我怎么想!” “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狐狸精了!” 陆繁奕就这么无动于衷地垂眼看着她,直看得她后背都沁出一层冷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开口:“佟思悦,你把我骗得好惨。” 佟思悦浑身一僵,但她还是保持着面上的镇定:“老钱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陆繁奕呵了一声。 “佟思悦,我不是傻瓜,有些事情我没有过多的去深究,是因为我相信你。” “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借由老钱牺牲,假装失心疯,要死要活就是为了把我留在你身边!” 佟思悦脸色苍白,还想要装疯卖傻为自己辩解,可在他冰冷的目光下,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但她并不后悔这么做了,只后悔自己做得还不够隐秘,听到陆繁奕请了上海的医生过来就慌了神,想着要是跟他生米煮成熟饭了,按照他的性子,肯定不会不管她。 可她没想到,她花大价钱买回来的药好像对陆繁奕并没有什么用。 陆繁奕后退一步,将自己的裤管从她的手里抽出:“佟思悦,我真没想到你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在他的记忆里,佟思悦一直都是那个善良可爱的小女生,待人处事十分的真诚。 可为什么,她要装疯卖傻,害得他妻离子散? 亏得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要不是她今晚这一手,他不知还要被她骗到什么时候! 他语气里的失望太过明显,佟思悦慌乱地开口:“繁奕你听我解释!” “我,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我只是想要跟你在一起,难道也有错吗?” “明明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按理说跟你结婚的是我才对,可林溪一出现,你眼里就只装得下她了,那我呢?” “本应该为你生儿育女的,是我才对!” “我只不过是把林溪从我这里抢走的东西全部抢回来罢了!” 她说得理直气壮。 陆繁奕只觉得心脏越来越冷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的所作所为我都会上报,佟思悦,你好自为之。” 说完,陆繁奕转身就走。 “不可以,陆繁奕,你不可以这么对我!”佟思悦哭着伸手去阻止陆繁奕。 她因为是军属,才能跟老钱一起住在家属院里。 老钱牺牲之后,她原本是要被部队下发抚恤金,然后安排工作离开家属院的。 是因为她装疯卖傻,陆繁奕又从中周旋,她这三年才能继续住在这里。 可一旦她装疯的事情暴露,她身上的污点洗不掉,她不但要被赶走,就连本应该有的烈士家属的待遇肯定也会被剥夺,她会活不下去的! 可陆繁奕走得太快,她的手指甚至还没碰到他身上一片布料,他已经消失在房间门口。 整个房间瞬间就只剩下佟思悦一个人。 她想着自己这三年费尽心思,汲汲营营,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下,是真心实意地哭了出来。 耳边突然响起脚步声。 佟思悦抬头,就见陆远阴沉着小脸站在自己面前。 那眼中的厌恶,跟陆繁奕如出一辙。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擦了擦眼泪:“小远,你怎么在这?” 陆远冷声道:“你跟爸爸的话,我都听到了。” 佟思悦咬唇,心思一转:“小远,不是你听到的那样,你听我说,我对你和你爸爸都是真心的。” “难道你忘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可都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 她还想再打打感情牌,陆远却是打断了她:“够了!” 他眼眶迅速红了起来:“你确实对我不错,可你敢发誓,你对我好,难道不是为了笼络我爸吗?” “还有,你说错了,光凭你拆散我爸妈,让我妈离开这一点,就不能让我原谅你!” “不是,小远……” 佟思悦还想再挣扎一下,如果陆远还能站在她这一方,那她就还有机会! 可陆远早已看穿了她的意图,摇着头笑了一下,没再理她,跟陆繁奕一样,转身就走。 佟思悦心慌意乱地抱腿坐在房间里,天还没亮,她就出门蹲在了陆繁奕家门外。 想了想,又抬手将自己得头发再弄得乱了些。 等明天陆繁奕出门看到自己这么凄惨的样子,一心软,说不定就能原谅她了呢? 可她等啊等,等到天亮了,太阳都升到半空了,陆繁奕也没有出现。 最后,是黄玉兰和陆远出来了。 两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是冷的。 “婶子,小远……” 陆远皱着眉头开口:“你不用等了,我爸昨晚直接去了部队,你在这里等多久都没用了。” 佟思悦顿时眼前一黑。 她还想再说什么,陆繁奕来了,身后还有几个穿着军装的军人,二话不说架着她的手臂,也不管她的嚎叫,直接将她给带走了。 陆繁奕看都没有看她一眼,问黄玉兰:“妈,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黄玉兰点头:“我们真要走吗?” “嗯。”陆繁奕顿了一下,“我连夜递交了申请。” 按照流程还需要几天,但他一刻也等不了的,想要去北京了。 两天后,北京军工厂大门口。 门口警卫皱眉道:“同志,我还要说几遍,我们这里没有叫林溪的女工程师。” 陆繁奕脸色一变:“不可能,她一定在这里。” 可看着门卫笃定的神色,他又有些不敢确定。 毕竟当初军工厂领导也没有直接告诉他,还是说,他来晚了,林溪又调走了? 就在他失魂落魄转身打算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女声:“叔,早上好。” 门卫也笑道:“林工来了,小暖暖呢?” “送到幼儿园去了……” 陆繁奕倏然转身,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林溪也看见了陆繁奕,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滞了一瞬。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陆繁奕喉结滚动,良久,才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 “溪溪,好久不见。” 那门卫也愣了:“林工你认识这位同志啊?他们一直说找林溪。” 林溪嗯了一声,解释:“那是我之前的名字。” 陆繁奕也才明白,为什么差点找不到,原来是因为林溪改了名字。 再看向陆繁奕,林溪笑容收敛,对于陆繁奕的出现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喜。 她问:“你怎么在这?” 陆繁奕噎了一下。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溪看着他的眼神微微闪了一下。 原来佟思悦之前都是在装疯卖傻吗? 可她和陆繁奕那么多年的感情,就这么轻易的被佟思悦这些伎俩消耗殆尽。 林溪悄悄呼出一口气,若无其事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进去了,厂里事情多,离不开人。” 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开。 “妈妈!” 林溪脚步一顿,朝声源看去。 就见陆远从远处的吉普车上下来,跑到她面前抱住了她:“妈妈,我好想你!” 林溪身体一僵,想抬手回抱,但一想到三年前陆远说过的那些再也不想让自己当他妈妈的话,又重新放下了手。 她站在原地任陆远抱了会儿,才将他推开:“我要去工作了。” 陆远没想到再次见到妈妈,她会对自己这么冷漠。 他来不及难过,拉着林溪身上藏蓝色的工装不肯松手:“妈妈,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陆繁奕也开口:“媳妇,我知道我和小远之前的所作所为很过分,你怪我们怨我们都是正常的,我们会弥补之前的错误,你能不能给我们一个机会?” 陆远眼带期望地看着她。 三年的时间,他长高了不少。 林溪抿了下嘴唇,最后还是将陆远拽着自己的手给一点点掰开了。 “抱歉。” 留下这么一句话,她转身就走,没做任何停留。 陆远伤心地看着林溪的背影消失在军工厂大门内:“爸爸,妈妈真的不要我们了,怎么办?” 陆繁奕握着拳,在陆远面前,他不能露出任何脆弱难过的神情。 他沉默了一下:“等她下班,我们再好好聊聊。” 有了他的话,陆远也冷静了许多:“好,现在妈妈忙,等下工了,她就有时间跟我们说话了。” 陆繁奕嗯了一声。 不知是安慰陆远,还是在安慰他自己:“你妈妈她最是心软,不会真的一直责怪我们的。” 陆远连连点头。 军工厂内。 林溪的办公室。 办公桌上,设计图纸摊满了整个桌面。 可林溪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从当初离开时将名字都换了,她就没有想过,会再次见到陆繁奕,还是在北京。 她还以为,陆繁奕会因为佟思悦的疯病,一直陪在佟思悦的身边。 她就这么看着图纸,很久很久,才吐出一口气,甩了甩脑袋,强制自己进入了工作状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忙碌一天过后,终于到了下班时间。 林溪将图纸一张张收起,又将自己做下的笔记批注通通整理好,锁在抽屉里,才起身离开。 因为多呆了半个小时,此时的厂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这都是她的常态,所以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走到军工厂门口,她一眼就看见那辆停在路边的吉普车。 跟上午来时停着的位置一模一样。 陆繁奕和陆远从车上下来。 “媳妇,我们坐下聊聊。” 林溪的视线在他们的脸上巡视了一圈,最后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道:“半小时。” 陆繁奕和陆远自然忙不迭点头。 别说只有半个小时,哪怕只给他们十分钟,他们也得抓紧这次的机会,好好给林溪认个错,表表衷心。 陆繁奕此时开口都有些紧张:“那个媳妇,你现在饿不饿,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他们生怕见不到林溪,一整天都在军工厂外等着,一步也不愿意离开。 林溪因为下午的工作还挺多的,晚饭只是在食堂对付了两口,现在也确实有些饿了。 她便也没拒绝:“行。” 陆繁奕开车,带着他们去了最近的国营饭店。 因为时间晚了,国营饭店虽然还开着门,却没多少选择了。 最后,陆繁奕给三人一人点了一份牛肉面。 付了钱票之后,他跟林溪面对面坐了下来。 陆远则是坐在两人侧边,下意识地更靠近林溪了一些。 林溪没有先开口。 陆繁奕搓着手指:“媳妇,我这次跟小远来,是来接你和女儿回家的。” 见林溪蹙眉,他又连忙道:“我知道你现在在北京工作稳定,也很得领导器重,但我没有要你放弃跟我回沈阳的意思,我是想说,我也已经申请调到北京来了,小远也会被安排到北京的子弟学校,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生活。” 陆远也接话:“妈妈,这三年我其实都有在听你的话,我有认真学习,每年都被评为学习标杆,有奖励大红花,我没有松懈,更没有不务正业。妈妈,我很想你。” 林溪复杂地看着他们,一时没有说话。 恰巧,面条出锅了,陆繁奕和陆远起身去将面条给端了过来。 “先吃面条,等你想好了,再给我们答复。” 陆繁奕殷勤地将面碗端给林溪。 陆远也连连点头。 林溪看着父子两殷切的表情,心头复杂。 她抿着唇点头。 热气氤氲,陆繁奕觉得眼眶有些热。 上午再见到林溪的时候,他还是惶恐的。 担心林溪不愿意见自己,担心林溪这三年里遇到比他更好的人…… 总之,他做了无数的假设。 一整天的等待里,他煎熬着,如坐针毡。 直到现在跟林溪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他的心才微微有了些落在实地上的感觉。 林溪还愿意听他说话,是不是也就证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食不言,三人就这么安静地吃完了面。 面对陆繁奕和陆远热切的眼神,林溪直言:“我们回不到以前了。” 父子两皆是一怔。 林溪又平静道:“我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越深的伤口越会留疤,这些疤痕的存在,是抹除不掉的。” 顿了一下,她又看向陆远:“我从小就教你,不管做什么,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不管后果是什么。” “如果你们来找我只是为了让我回家,那就不必了,以后如果没事,还是不要来找我了。” 说完,她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钱和粮票,放在桌面上。 然后,没看两人难看的脸色,起身离开。 陆繁奕和陆远就这么呆呆地坐在那里,面面相觑。 直到国营饭店的收营员来催:“同志你好,时间太晚,我们要关门了。” 陆繁奕这才起身:“抱歉,我们这就离开。” 父子两回到吉普车上,都还是魂不守舍的模样。 又呆坐了许久,陆远问:“爸爸,我们就这么算了吗?” 陆繁奕沉默。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不管是最开始跟林溪的接触,还是后来两人看对眼结婚,林溪都从来没有对他如此疏远冷淡过。 他好像拿这样的林溪没有一点办法。 陆繁奕长长舒出一口气,抬手揉了下陆远的脑袋:“妈妈的事情交给我,你好好学习,别让妈妈失望。” 陆远点头:“好。” 等陆繁奕启动车子,陆远才看向后方黑漆漆的街道,眼神一点点坚定起来。 回到军区大院,黄玉兰还坐在家门口等着他们。 “回来了?溪溪她怎么说?” 陆远如实回答:“妈妈不愿意原谅我们。” 黄玉兰局促地抓了抓自己的衣摆:“怎么会呢?溪溪脾气最好了,繁奕,你是不是没有好好跟她说?” 陆繁奕梗了一下:“妈,我没有。” 他也是如今才明白,越是脾气好的人,真正生气了之后,不是轻易就能哄好的。 黄玉兰锤了下手心:“算了,指望不上你们,佟思悦的那件事情我也对不住溪溪,这样,我明天也去找她道个歉。” 陆繁奕微微皱眉:“妈,溪溪她厂里忙,还是不要这样去打扰了。” 今天他和陆远已经去找过一次,如果三番几次的打扰,肯定会影响林溪的工作。 他不想因为自己跟林溪的这些私事,而影响到她。 黄玉兰点头:“妈当然明白,你放心,妈有分寸。” 见她坚持,陆繁奕也不好说太多。 林溪并没有想到黄玉兰回来找自己。 她是在第二天下工之后在单位分配的筒子楼门口碰到黄玉兰的。 黄玉兰手里提着一斤红糖和一斤肉,脸上带笑:“回来了?我怕去厂里找你影响不好,就打听了你现在住的地方等你。” 毕竟是长辈。 而且在大部分婆婆都磋磨儿媳的坏境下,黄玉兰以前对林溪还是没得说的。 林溪拿出钥匙将门打开:“最近忙,下工都比较晚,妈应该等了很久了吧?赶紧进来坐坐,我给你倒糖水。” 听到林溪还愿意叫自己妈,黄玉兰脸上的笑意更大了:“诶,好,好。” 她跟着林溪进了屋子,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柜橱上,扫视了一圈。 林溪从热水壶中倒出热水,察觉到她的动作,说道:“这是单位分配给我的房子,本来有两个房间,当初带着孩子忙不过来,就打电话叫我妈过来帮忙带带孩子,想着以后孩子长大也需要一个自己的房间,就把两个房间打通,重新隔了三个屋子出来。” 黄玉兰点头,接过林溪捧过来的搪瓷杯:“亲家母和孩子呢?既然来了,不打招呼说不过去。” 林溪又抓了点待客的瓜子出来:“那真是不巧了,昨天我妈想家,带着孩子回老家住一段时间,现在还没有回来。” 其实是她怕这些人打扰暖暖,所以昨天就直接让她妈把暖暖先带走了。 黄玉兰捧着搪瓷杯,神情开始局促起来:“这样啊,那确实不赶巧。” 三年不见,之前再好的婆媳关系,现在也显得生分了许多。 上个话题一结束,黄玉兰手指摩挲着杯壁,不知道要怎么将话题引到陆繁奕身上了。 属实是之前陆繁奕做的那些事情太荒唐,她自己也拉偏架,现在让她提起都觉得拉不下这个脸。 但林溪显然是知道她此次前来的目的,便直接点破:“妈是为了思悦的事情来的吧?” 黄玉兰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是,现在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她装疯卖傻,就是为了将繁奕从你的身边抢走。” “溪溪,之前的事情,我这个当妈的也有错,是我糊涂,念着佟思悦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不忍心她疯掉,明明知道繁奕的做法是错误的也没有及时的点醒他……” “妈,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林溪打断她的话,“按照陆繁奕的性子,就算你说了,他也不会听的。” 如果陆繁奕会听,在一开始她反对的时候,他就会改了。 他当初完全被上辈子的事情蒙蔽了头脑,谁说话都不好使。 黄玉兰一顿,上身微微前倾:“那溪溪……你能原谅我们吗?” 她用上了祈求的语气。 林溪不好接话了。 长辈都这样对自己了,她要是还拒绝,就显得她刻薄无情了。 要是被有心人知道加以利用,还不知道会引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可是,她难道还要继续委屈自己吗? 林溪吸了口气:“妈,我原谅不了。” “那些事情,我现在想起来,都感觉像是卡了一根鱼刺,吞吞不下去,取取不出来,它就卡在那里,生疮流脓,一直都好不了。” “我过不了这个坎。” 黄玉兰的眼神明显暗了下去。 她嘴唇嗫嚅,最后只能叹了口气:“算了,既然是你和繁奕的事情,我也不好多插手,只是溪溪,在妈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儿媳,就算你跟繁奕分开了,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以后有什么事,只要是妈帮得上的,你只管来找。” 不管是因为林溪是她的儿媳,还是因为对当初那些事情的愧疚,她都会待林溪好的。 林溪笑道:“好,谢谢妈。” 黄玉兰站起身:“挺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你赶紧睡觉,明天才有精神工作。” 反正有空房间,林溪本想留她在这里睡一晚,但她已经拍拍屁股,出了门了。 林溪看着柜橱上黄玉兰提过来的那些东西,笑了笑。 她其实没有多怨这个婆婆。 她一直都知道婆婆心软,所以当初婆婆会可怜佟思悦成了新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她也清楚,伤害她的,归根结底,还是陆繁奕。 所以,要怨,她也该怨陆繁奕,而不是别人。 将东西都收好,林溪没有再去多想这些事情,洗漱一番就回了房间休息。 或许她对陆繁奕和黄玉兰说的那几句话真的有效,自此之后,他们没有再来主动找过她。 只是军工厂跟部队的驻地距离并不远,平时偶尔也会碰见。 就像这一次,林溪来送一份文件的时候,因为走得急,过拐角的时候,直接就撞进了陆繁奕怀里。 林溪被撞得直接后退了两步,文件袋因此掉在了地上。 陆繁奕眼底闪过一丝自责,弯腰将文件袋捡起,伸手递过来:“抱歉,没想到这么巧会碰到你。” 其实不巧。 他是看到林溪来了,来制造偶遇的。 只是他没想到林溪走得那么急那么快,导致两人撞在一起的时候力道大了些。 他常年训练,一身结实的肌肉都被撞得有些胸闷,林溪肯定也被撞疼了。 可他现在连一句多的关心都不敢,就怕让她更加的反感自己。 林溪抬眸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他的心思:“没关系。”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领,接过文件袋,就径直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等等!” 陆繁奕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她。 林溪蹲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陆繁奕指尖微蜷:“溪溪,难道你就没有想起什么来吗?” 被他这么一问,林溪眼神微变,这才想起来,当初第一次跟陆繁奕见面的时候,跟刚才的情况有些像。 那个时候,她刚进入军工厂不久,还只是一个临时工。 平时也没有什么活分给她干,倒是经常有一些不重要的文件交给她去送。 整个军区几乎就没有她不熟的地方。 那次因为紧急,那一摞文件她是跑着去送的,没想到会跟陆繁奕撞在一起。 因为不是什么保密文件,那些文件就这么零散地洒了一地。 她第一反应便是道歉,看到他胸前别着的功勋章,就知道他是当时刚立下不少军功的陆繁奕。 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些不近人情,她当时吓得脸都白了。 可他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他不仅帮她一起捡地上的文件,还将她送到目的地,就是担心她没及时送到被责罚。 这是他们的相识。 这些事情,以前林溪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现在,居然觉得有些模糊不清了,以至于陆繁奕特意提起她才想起来。 她扬了下唇,很满意自己对这些过往的释然。 她淡声开口:“我现在不是林溪,是林星,陆团想让我想起什么?” 说完,也不等陆繁奕的回答,她重新迈开腿,离开了。 陆繁奕忍不住往前追了几步,看着她已经走进办公室,又克制地停下了脚步。 心头像是有根针扎着,微微的刺痛,能忍受,却难以忽略。 站了会儿,他才转身离开。 没关系,一次不成功还有下一次,他跟林溪之间的回忆那么多,说不定哪一次就能戳到她心里,让她原谅他了呢? 林溪并没有将跟陆繁奕的这次遇见放在心上。 对于她来说,越是不在意的人,越没有去关注的必要。 一周后,中秋。 军工厂发了月饼和肉当做员工福利。 林溪也难得的早回了家。 这天,也是她妈妈黎桂芬带着暖暖回来的日子。 林溪到家的时候,黎桂芬正在做晚饭,而三岁的暖暖,正坐在角落里的小板凳上,自己玩着一只铁皮青蛙。 林溪将月饼放在桌上,提着肉去了外面走廊上做饭的地方。 像这种筒子楼,厕所厨房以及水房都是公用的。 “妈,这是我单位发的肉,今天晚上也一并做了吧,中秋的日子,我们吃点好的。” 黎桂芬接过肉,切下一小块,又将剩下的重新用报纸包了起来:“这肉多金贵,留着多吃几顿。” 林溪工资不低,平时还有不少补贴。 但黎桂芬节俭惯了,林溪说了好几次都没能将她的这些习惯改过来,后面便也不说了。 总归只要她妈妈开心就好了,反正妈妈省下来的钱她都买了其他的东西孝敬回去了。 重新回到屋里,林溪抱起暖暖:“暖暖想我了没?” 暖暖抱着她的脖子,软软喊道:“好想好想妈妈!” 林溪在她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暖暖告诉妈妈,这一次回去玩得开不开心呀?” 暖暖点头:“开心,有糖,甜。” 林溪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跟陆繁奕分开之后家里的亲戚会不会对此有些看法,但好在家里大部分亲戚都明事理,也有人说些难听话。 但她根本不在意,她知道那些人只是嫉妒看不惯她。 反正她有能力,谁说了不爱听了直接呛回去,再不济还有单位为她做主。 她还想再开口说什么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林溪转头看去,就见陆繁奕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什么,鼓鼓囊囊的,看不清楚。 陆远的脑袋从他身后探出,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妈妈。” 林溪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暖暖,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北京,陆繁奕再也抢不走暖暖了,她这才放松了些。 但她还是调转了一下身体,挡住陆繁奕看向暖暖的视线,淡淡问:“你们来干什么?” 陆远嘴快:“我跟爸爸来跟妈妈一起过中秋。” 他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一张奖状:“妈妈你看,这是我的奖状。” 林溪看着他的挎包,还是她以前给他做的那个。 但也只是看了这么一眼,她就移开了视线:“中秋要跟家人一起过,所以你们还是回家吧。” 陆远一愣,咬着唇,眼眶红了。 暖暖就这么趴在林溪肩膀上,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陆繁奕和陆远,不哭不闹,也没有发出声音。 自从陆繁奕出现,目光就一直紧紧地盯着林溪怀里的暖暖。 就连林溪和陆远说了些什么,他也没有听见。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哑声道:“这是彤彤,对吗?” 林溪冷笑一声:“这里没有彤彤。” 暖暖这时抬起头:“我不叫彤彤,我姓林,叫林暖,你可以叫我暖暖。” 陆繁奕怔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对,没有彤彤。” 说着,他直接走进屋子来到林溪面前,垂眼沉沉地看着她:“能让我抱抱孩子吗?” 林溪拧眉,拉开与他的距离,只道:“陆繁奕,你越界了。” 陆繁奕眼底流出几分痛色。 他抬手,快要碰到林溪手臂的时候又缩了回去。 “溪溪,不管怎么样,暖暖都是我的孩子。” 暖暖是陆繁奕的孩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林溪沉默。 陆繁奕转而看向暖暖,他笑:“暖暖,爸爸抱抱你好不好?” 暖暖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扭头埋首进林溪的颈窝:“不要。” 陆繁奕伸出去的双手一僵。 就又听暖暖开口:“妈妈不喜欢,暖暖也不喜欢。” 稚嫩的声音,让林溪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可这样的一句话,对于陆繁奕来说,无异于是一柄锋利的剑,往他心窝子上戳。 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更加放软了声音:“暖暖,我是爸爸。” 陆远也不甘示弱:“我是哥哥。” 可暖暖却是抱紧了林溪的脖子,怎么也不出声了。 林溪适时开口:“你们也看到了,我不想跟你们有过多牵扯,暖暖也一样,以后别来了。” 陆繁奕急道:“这是因为暖暖没有见过我们,多见几次之后,他会接受我们的!” 林溪无动于衷。 陆繁奕还想再说什么,但触及到她冷漠的眼神,又噤了声。 像是生吞了黄连一般,他舌根都在发苦。 他后退一步,将手里提着的网兜轻轻放在地上:“这是我特意买的,你也别拒绝,暖暖是我的孩子,我总归该给她买点东西吧?” 他脸上的笑看起来太苦了,但林溪只是点头:“行。” “那以后每过一段时间我会买点东西送过来。”生怕她拒绝,他又补了一句,“让我尽一下当父亲的责任。” 他都这么说了,林溪也没权力为还什么都不懂的暖暖做决定:“随你。” 自从陆繁奕出现,她就想过这个问题了。 她跟陆繁奕的恩怨是他们的恩怨,再怎么样也牵扯不到孩子的身上。 陆繁奕跟暖暖之间的血缘,也是她无法斩断的。 至于以后暖暖认不认这个父亲,都由暖暖自己决定,她不干涉。 像是接受到什么信号,陆繁奕眼里的光明显亮了起来。 他压了下嘴角:“我知道你不愿意看见我,那我也不在这里多留,我只有一句话,如果有需要,不管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来找我。” 林溪没应。 陆繁奕知道今天只能到这了,再留下去,又要惹人厌烦了。 所以他见好就收,拉着还恋恋不舍看着林溪的陆远就转身离开了。 黎桂芬端着一大碗鱼汤进来,刚好就看见陆繁奕和陆远离开的背影。 她瞅了好几眼:“诶,那不是姑爷吗?” 她赶紧放下鱼汤,追出去想要看清楚,却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黎桂芬赶紧拉着林溪的手:“溪溪啊,刚才那个……” 林溪知道她要问什么,直接回答:“妈,是他。” 黎桂芬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那怎么不留他和我外孙在这里吃饭?” 林溪皱了皱眉。 虽然这几年黎桂芬没有在她面前说过什么,但她心里也清楚,黎桂芬其实是希望她能和陆繁奕好好谈谈。 在黎桂芬的老观念里,两口子的事情说开了也就好了,其实没有必要闹得那么厉害。 果然,就听黎桂芬开口:“溪溪,妈之前不说,是因为不知道繁奕那孩子的想法,可现在看来,他是不想跟你分开的。” “这夫妻床头打架床位和,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要我说,那些事情都过去了,繁奕愿意上门就是知道错了,你看是不是再给他一个机会?” “妈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你的想法,妈只知道你跟繁奕分开之后委屈也一点没少受,以后的日子,指不定还会出现些什么,要是只有你一个人,到时候要怎么办?” “这家里的重担,还是要有个男人来抗……” 黎桂芬一絮叨起来就停不下来。 林溪无奈地喊了一声:“妈,我的事情我都有分寸,先吃饭,我们吃了饭再说。” 黎桂芬知道这些话林溪不爱听,也只能轻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这天之后,林溪见到陆繁奕的次数多了起来。 除了偶尔在军区遇见,陆繁奕每隔几天就会来一次家里,带着陆远,美其名曰是来看他女儿暖暖的。 他总是会带很多东西,吃的用的,说是给暖暖的,但林溪总能从中找出头绳或者雪花膏这样暖暖暂时用不到的东西来。 次数多了,林溪也觉得烦。 陆繁奕要对暖暖好,她自然没有意见,但是她是绝对不会再接受他送给自己的东西的。 所以在陆繁奕下一次上门的时候,林溪将之前他暗戳戳送来给她的东西全部装在一个袋子里还了回去。 “我说过我跟你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你的东西,我都不要。” 陆繁奕看着那鼓鼓囊囊的袋子,整颗心脏酸酸胀胀的,难受得紧。 他看着林溪的眼神中带着不解,更带着恳求。 可在她平静的眸光下,他还是败下阵来,伸手将袋子接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在林溪这里多待,直接提着袋子就走了。 至于那些东西他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她并不感兴趣。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陆繁奕和陆远总算是在暖暖这里混了个脸熟。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尽管陆繁奕每次过来都会陪暖暖一起玩,但暖暖对他一直不是很熟络,反倒是对陆远会亲密一些。 林溪也没管。 十一月份的时候,林溪休了两天假。 这种时候,也该开始屯些煤和棉花之类的过冬了。 林溪拿着棉花票去供销社买棉花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佟思悦。 她居然也来了北京,还在供销社上班。 供销社大,此时来买东西的人也多,林溪站在门口,佟思悦并没有注意到她。 这时,旁边手表柜台的售货员撑着脸问:“同志,你认识她啊?” 手表是正儿八经的奢侈品,所以这柜台可以说是无人问津。 这售货员无聊,见林溪盯着佟思悦那边,便开口搭话。 林溪笑了笑:“认识,但有些过节,同志,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那边的柜台拿点棉花?” 她不想跟佟思悦再有什么拉扯,可偏偏,卖棉花的地方,就是佟思悦所在的那个柜台。 售货员看了林溪好几眼,欣然答应:“好,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说完,她就拿着林溪给的钱票往佟思悦的方向走了过去。 林溪侧了侧身挡住自己。 没一会儿,售货员就回来了。 她将林溪需要的棉花递过来,问:“既然你跟她有过节,那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进的供销社?” 林溪没想到对方会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懵了一瞬,诚实地摇头。 售货员啧了一声:“嗐,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我们都觉得她是靠不正当关系进来的,就是没证据呢。” 原来她愿意帮自己是想从自己这里打听一些消息。 林溪笑了笑:“我跟她也挺久没见了,她现在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同志,谢谢你的帮助,我就先走了。” “啊,不用谢,都是应该的。”她摆摆手,又跟隔壁货柜的人聊天去了。 林溪提着棉花,又去买了点布,没多留,赶紧离开了。 但大概真是越想躲避什么越会发现什么。 晚上,林溪吃过晚饭,带着暖暖出门走走。 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几个人在路边拉扯。 正是陆繁奕父子和佟思悦三人。 陆繁奕手里还提着东西,想来是来看暖暖,结果碰上佟思悦被缠上了。 只看了一眼,林溪就调转了脚步。 可这一次,佟思悦眼尖地看见了她:“林溪!你给我站住!” 说着,她就甩开陆繁奕的手,几步冲到林溪面前:“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溪觉得有些好笑,也不想着躲她了:“我做什么了?” 陆繁奕和陆远也都连忙过来,将林溪以及暖暖挡在身后。 “佟思悦,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佟思悦恶狠狠看着他:“就是因为她,你才一次又一次离开我!” 说着,她又开始笑:“陆繁奕,她都不要你了,你还要上赶着回到她身边吗?” 林溪皱眉看着佟思悦脸上狰狞的表情,只感觉如果之前佟思悦是装疯卖傻想要留住陆繁奕,那她现在的样子,倒像是真的有些失心疯了。 可是,已经被她欺骗过一次的陆繁奕和陆远,不会再相信她了。 林溪还想再仔细看看确定一下佟思悦的状态,陆繁奕转身将手里提着的帆布袋挂在了林溪手腕上。 他温柔道:“你带暖暖回家,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然后他扭头看着陆远:“小远,送你妈妈回家。” 陆远看看佟思悦,又看看陆繁奕,点头。 林溪看着佟思悦那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可怖眼神,也知道佟思悦现在的危险性,跟陆远一起离开了。 这个地方就只剩下陆繁奕和佟思悦两个人。 陆繁奕抬手,头疼地揉了下太阳穴:“佟思悦,你究竟想干什么?” 佟思悦表情又柔弱下来,她款款走到他面前,仰面看着他:“我只是想要跟你在一起呀。” 陆繁奕后退拉开与她的距离:“佟思悦,你正常一点,你再怎么装疯都是没用的。” 佟思悦痴痴笑了起来:“陆繁奕,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喜欢我一点呢?” 陆繁奕拧眉,他张嘴想说什么,佟思悦又开口:“我知道了,如果没有林溪,你就会回到我身边了对不对?” 陆繁奕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到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佟思悦,溪溪要是伤了一根汗毛,我不会放过你的!” 佟思悦像是感觉不到手腕上的疼一般。 她看着陆繁奕,笑意盈盈:“我开玩笑的,你怕什么?” “以我现在的样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你最好是。”陆繁奕黑沉沉地看了她一眼,甩开她大步离开。 佟思悦看着他的背影,抚着自己有了一圈红痕的手腕,无声勾唇。 “陆繁奕,是你要对我这么无情的,那就别怪我毁了你。” 没几天,林溪就被叫到了军工厂大领导的办公室。 大领导将一封信扔在桌上:“这是今早送到我手上的一份实名举报信,你看看。” 她被人举报了? 林溪疑惑地打开信封,将举报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看到最后落款的时候,她愣了一下。 信纸最后,印的是陆繁奕的公章。 而这封举报信的内容,是举报林溪曾经偷了别人的孩子。 林溪慌了一瞬,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好歹跟陆繁奕夫妻这么多年,她自然认得出来,这封信的字迹,绝对不是陆繁奕的。 而跟她有过节,恨不得她去死,又能用这种事情做文章的,只有佟思悦。 想清楚这些,林溪就要开口解释。 也正是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紧接着,两个公安同志走了进来。 “接到举报,林星同志,曾用名林溪,曾偷盗他人孩子,请接受我们的调查。” 有公安的介入,事情变得麻烦了起来。 但林溪也没有慌,跟着公安回了公安局。 审讯室里,面对公安同志的问询,林溪直接道:“在审讯之前,请问我能先看看举报我的信件吗?” 两位公安同志对视一眼,都没有接话。 林溪拿出刚才大领导给自己的那封举报信:“不瞒你们说,今天我单位也收到这么一封举报我偷孩子的举报信,所以我想先确定一些事情,方便我将所有知道的信息全盘托出。” 其中一个被称作董哥稍年长的公安看过林溪手里的举报信后,皱了下眉,将一张信纸摊开在林溪面前:“那你看看。” 林溪只简单扫了一眼,心里有些没底。 公安局的这封举报信跟第一封没多大的差别,也印上了陆繁奕的公章。 她快速分析着目前的局势。 因为有着陆繁奕的公章,公安只会认为这件事情是军区发现要严查她。 而当初的事情,陆繁奕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如果要陆繁奕出来澄清这件事情,他要怎么解释举报信上的公章? 不管这公章是佟思悦假冒的还是陆繁奕写了信,只要他站出来为她辩解,他落不着好。 事关切身利益,换作以前,她相信陆繁奕会不顾一切帮她。 可现在,她不再这么想。 在心底做了最坏的打算,林溪承认了跟陆繁奕的关系。 “公安同志,我和这个落款的陆繁奕同志,是夫妻。” 当时林溪离开,并未跟陆繁奕办理任何离婚的手续。 她将两份举报信整齐地放在一起:“我跟陆繁奕结婚之后一共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叫陆远,一个叫林暖,两个孩子我都能提供当时在沈阳驻军卫生点生产的证明。” 说到这里,她像是刚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这两封信的字迹我能保证不是我丈夫陆繁奕的,但我看着十分熟悉,像是出自佟思悦同志的手。” 董哥抓住这个名字:“这个佟思悦同志是谁?” 林溪心里笑了笑,更加放松了。 偷孩子这样的罪名一旦成立,她是要被送去农场改造的。 既然佟思悦想毁掉她,那她当然要将事主拉进来。 她从来没想过要跟佟思悦争抢些什么,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脾气! “这个佟思悦的丈夫之前跟我男人同在沈阳淮安驻地,也同在一个家属院,我跟她之间有些过节。”她顿了一下,选择没有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只道,“在我调来北京之前,她男人已经牺牲,而她跟她男人,是没有孩子的。” 她又看了一眼举报信,有些犹豫:“只是这信里说是我偷了孩子,佟思悦连孩子都没有,这件事情应该跟她是没有关系的吧?” 年轻的公安埋头记录着林溪刚才说的这些话。 董哥沉思了一会:“你能提供你两个孩子的出生证明?” 林溪点头:“是的,就在我家里,需要的话,我能马上拿过来。” “好,麻烦你在这里等会儿。” 说完,董哥就带着另一个公安出去了。 林溪吐出一口气,坐在椅子里安静等待。 她当然可以在刚才把佟思悦做过的那些事情全部说出来。 可她也说了,她跟佟思悦有过节,她说再多,都不如只给个引子,让公安自己去查。 她现在要担心的,是陆繁奕在这次的事情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如果真是陆繁奕要害她,那她要怎样才能还自己清白呢? 垂眼想着事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董哥重新将门打开:“林星同志,我们队长批准你回家取两个孩子的出生证明,因为你是本次案件的嫌疑人之一,我们会派出一名公安时刻跟着你。” 林溪点头:“好。” 指派看着她的就是刚才给她做笔录的年轻公安,林溪听他们叫他小李。 出公安局的时候,一辆吉普车刚好在门口停下。 两道穿着军装的人影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一个正是陆繁奕。 另外一个林溪也见过,是军区的一个师长,比陆繁奕职位高,但并不是陆繁奕的直系领导。 想来是因为举报信上那个陆繁奕的公章,公安将这件事情报去了军区。 疑似公章被盗,军区派了跟陆繁奕没什么关系的人来调查。 陆繁奕也看见了林溪。 他阴沉的脸软化了几分。 走到林溪面前,他抬手拍了下林溪的肩膀:“别担心,没什么事的。” 因为刚承认过陆繁奕是自己的男人,林溪没有躲避他这个动作,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跟小李一起回了家。 推开门,才发现陆远也在。 “妈妈,我听说了举报信的事情,就跟老师请假过来看看。” “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 安抚了一句,林溪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从箱子底下翻出当初来北京的时候带着的各种资料。 当初带着这些东西,是为了自己的粮食关系转过来,没想到现在居然又派上了用场。 她一一将各种证件清点,然后用帕子包好出门交给了小李。 又对黎桂芬道:“妈,我这里不知道要几天才能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黎桂芬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脸上带着焦急,但还是认真点头:“好,我会照顾好暖暖的。” 林溪顿了一下,还是看向陆远:“你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现在也是个小大人了,奶奶那里你也要照顾好。” 陆远挺直了腰杆:“妈妈放心,奶奶和外婆我都会照顾好的!” 林溪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这才跟着小李离开。 屋子里,陆远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妈妈刚才是摸他的脑袋了对吧? 这还是当初那些事情之后,林溪第一次对他表现出亲昵! 可兴奋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担心起林溪和陆繁奕来。 但他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在家里等着结果,安抚两个老人的心了。 回到公安局之后,小李将林溪安顿在了一个小房间里,会有人给她专门送吃的,但什么时候能出去,还要等调查结果。 当天晚上,林溪就听见外面有吵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佟思悦。 只是她也出不去,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后来跟进来送饭的女公安打听才知道,是佟思悦被带来公安局之后,审讯期间不知怎的突然暴起,还抓伤了一个公安。 听起来,佟思悦的状态确实不太正常,难为她在此之前还能进入供销社做售货员。 事情的调查结果出来,是在三天后。 一大早,小李就过来:“林星同志,现在你能回家了。” 林溪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是结果出来了吗?” 小李点头:“是,一系列证据证明林暖就是你的孩子,偷孩子这件事是对你的诬告。” 房间的门打开,外面的晨光透进来。 林溪跟着往外走,问:“能不能告诉我这件事情的细节?毕竟我的工作也受到了影响,等我回到单位,我也好跟我的领导解释。” 小李笑了下:“这个你放心,我们会派人去说的,当然,你作为受害者,是有权知道细节的。” “陆团长当天为你作证,清楚说出了所有的情况,只是那个公章的事情,他也解释不了。” “这件事情是大事,我们局长当天就打电话给了沈阳军区,了解了一些当年的事情,而沈阳军区相关部门也将当年此事相关的文件全部加急送了过来。” “在这件事情里,你完全无罪。” 说着,就到了大厅。 林溪又看见了陆繁奕。 他坐在那里,从她出现,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幽远深邃。 林溪抿了下唇,朝他点了下头,出了公安局。 门口,小李道:“好了,林星同志,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林溪回头看了一眼里面,在这里,刚好将陆繁奕所在的地方完全挡住。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陆繁奕呢?” 小李也看了一眼里面,压低了一些音量:“佟思悦最后招供,是她以前在沈阳军区的时候装疯进去陆团的办公室,当时陆团不在,她偷拿了公章出去做了个假的,然后又放回去了。” “啊?”林溪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可是当时她没有这样做的动机啊。” 小李看着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怜悯起来:“据佟思悦交代,她当时偷了公章,是想伪造一份陆团跟你的离婚申请,但申请还没写好,你就离开了。” 林溪噎住。 她真的想夸佟思悦一句胆子真大。 小李又道:“这假公章当时没有用上,如今却用来陷害你,她说了,她现在不好过,她也不会让你和陆团好过。” “对了,她进入供销社当售货员,还是用这公章造假了一份推荐信才进去的。” 其实林溪还挺佩服佟思悦这敢想敢做的性子的。 要不是佟思悦偏要来陷害她,她供销社的工作定能稳稳地做下去,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差。 “那你们会怎么处置佟思悦?” 小李摇头:“事关重大,不管是佟思悦还是陆团,都会转交给军区,他们的惩处,我们说了不算。” 这两个人,一个偷盗公章,一个工作出现了重大失误,确实都是大事。 林溪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小李摆了摆手,转身回去了。 林溪重新回到了军工厂上班。 军工厂跟军区本就近,军区的消息自然轻易就传到了这边。 这天中午,她就在食堂听到了两个工友的谈话。 “就那个佟思悦,胆大包天敢偷公章那个,听说要枪决呢。” “还有那陆团长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一件事,听说已经停职查办了,要查他之前是不是还有出错的事情呢,要是倒霉一点,被开除军籍都有可能,就算没有,这件事情记入档案,他以后都不可能升职了。” “这不都是他自作自受么,受他牵连,现在整个军区都在排查,就怕再出现一例公章作假的事情。你说他好好的,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当初受了这么一个女人的蒙骗?” 林溪脚步微顿,拿着自己打好饭的饭盒,去了更远的角落,没再去听他们的交谈。 只是,今天好不容易有的这一顿红烧肉,她却感觉有些没有胃口了。 其实,如果陆繁奕坚持那两封信上的章印是他做的,那么结果肯定跟现在不一样。 吃过饭,趁着中午的休息时间,林溪去了军区。 陆繁奕被关了禁闭。 隔着一张铁门,林溪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你明明能保全自己的。” 只要他咬死举报信上的章印是真的,佟思悦当然不会去戳破。 陆繁奕知道她想问什么。 他微微笑了一下, 已经有些憔悴的脸上好像又春光明媚了。 他轻声道:“这本就是我的错误,我应该承担。” 陆繁奕话音落下,林溪就听到他心里叹息一声。 林溪突然觉得很复杂。 她垂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可你的前程就没了。” 没有人不想继续往上爬。 她还记得最开始陆繁奕的目标,可不止是现在的团长位置。 陆繁奕又笑了笑:“错是我自己犯下的,也得我自己承担。” 他深深地看着她:“溪溪,回去吧,不用再来看我了。” 林溪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最后,她也只能转身离开了这里。 她能感觉到陆繁奕一直在看着她的背影,可她依旧没有回头。 过了几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林溪想起自己晾在走廊上的衣服还没收。 一开门,一个人就倒了下来。 这人头发凌乱,浑身湿透,因为冷而蜷缩在一起,竟然是陆远。 这个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林溪赶紧俯身探了一下,果不其然发烧了。 她连忙将人扶进屋子,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给他喂了药。 一番折腾,陆远睁开眼睛,看见林溪,抱着她就不愿意撒手了。 林溪弄了几次,都没能将陆远的手松开。 她只能道:“你乖一点,刚吃了药,先休息。” “不。”陆远固执地用力环着她,“今天妈妈生日,我要陪着你。” 林溪一顿。 想了想,今天还真是她生日。 只是,以前在农村生活,生活苦,这种日子也没什么好庆祝的。 后来还是跟陆繁奕结婚之后,他虽然说这是小资才会庆祝的节日,但每年都会精心为她挑选一份礼物,亲自下厨给她煮一碗长寿面。 后来来了北京之后,她也没在意过这一天。 陆远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又左右看了看,探身从旁边搪瓷盆的湿衣服兜里摸出几样东西来。 “这是爸爸跟我很早之前就给妈妈准备的礼物,不仅有今年的,之前错过的三年,都有。” 他用力抓着林溪的手,生怕她跑了似的。 “我本想早点过来的,可奶奶说这一次妈妈被爸爸牵累肯定很生气不愿意见我,她不让我过来,我只能等奶奶睡着之后偷偷跑出来,没想到下雨了。” 他带着鼻音,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哭了。 陆远重新抱着她:“妈妈,别赶我走,我就陪你这一个晚上。” 林溪看着那一堆东西,心里又酸又涩,还夹杂着一丝甜。 她说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最终,她叹息一声,将他抱在怀里:“嗯,妈妈在呢,小远睡吧,等睡醒了,病也就好了。” 陆远终于是撑不下去,在她的怀里睡了过去。 身边响起脚步声,林溪转头,是黎桂芬进来了。 “听见有声音,我出来看看。”她道。 说着,黎桂芬在旁边坐下,看着陆远的眼神带了些心疼。 “溪溪,这些日子,妈都看在眼里,你就算不原谅繁奕,可小远只是一个孩子,当时他懂什么呢?” “他也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他是做错了一些事情,可他已经知道错了,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好好教他吧?” 林溪低着头看着陆远的脸,没有说话。 黎桂芬微微摇头,说完这些,就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溪抱着陆远,就这么照顾了他一个晚上。 第二天陆远醒了之后,烧也差不多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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