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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倦靠坐在椅子上,面前摊着院子里跪着的那批官员的名册,上面列着名字、官职、生平作为等,除了锦衣卫的调查,剩下的来自之前见过的几大商户,以及狱中的拷问交代。 他执起朱笔,没有多余废话的意思,轻描淡写地划去第一个名字:“程岳秀。” 外面传来一阵长刀破肉声。 惨叫与惊呼随即而至,磕头求饶声也响了起来,乌糟糟一片。 宁倦眉也没抬一下,继续划去下一个名字:“朱玮。” “姚茂。” “卜斌。” “桂玉平。” …… 朱笔划去姓名,一个个名字念出口,面前的名册仿佛生死簿,少年帝王的声音成了催命符。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外面的惊呼惨叫求饶也渐渐消弭,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长顺屏息静气伺候在旁,等了许久,见宁倦随意翻弄着名册没再说话,试探着开口:“陛下,可是结束了?” 宁倦“嗯”了声,搁下了朱笔。 老师告诉过他,水至清则无鱼,若是都杀光了,江右恐怕也要陷入瘫痪了。 修剪点烂枝烂叶罢了。 此番数十名官吏的血泼洒而下,足以染成江右本地官头顶的血色阴影。 不仅是江右的地方官。 消息传出去,想必各地的官员都会对传闻里懦弱无能的少帝改观,不敢再轻视怠慢,阳奉阴违之举也能减少不少。 余下的这些再行处置,罚奉降级皆看功过。 屋内没有再传出声音,郑垚估摸着是结束了,甩了甩刀上淋漓的鲜血,凶悍的脸上皮笑肉不笑:“陛下的话说完了,诸位还不叩拜谢恩?” 满地流淌着温热的血,溪流般潺潺而流,染过活下来的人的膝盖,混着他们滴下来的汗水。 余下的官员身体抖得停不下来,仿佛现在不是三伏盛夏,而是数九寒天。 鼻端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眼风稍稍一歪,就能看到满院倒地的、脸庞或相熟或陌生的脸。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一头磕了下去:“微臣……谢恩。” 再抬起头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沾了血。 郑垚鄙厌地睨着这群平日里为祸百姓的狗官,拖长了声音:“诸位大人,可以散了,陛下仁慈,允准各位回去休憩半日。” 那声“仁慈”落进耳中,有种说不出的嘲讽。 来时一大片人,回去时不到一半,他们想立即离开这里,却腿软得几乎爬不起来,好不容易互相搀扶着起来了,又再次谢了恩,瘸瘸拐拐地回去了。 郑垚不屑地嗤了声,跨过脚下的尸体,走进书房:“陛下,都办妥了。” 宁倦勾画出几个替补的官员,兴致缺缺地合上了名单。 郑垚杀了个尽兴,热血都还在沸腾,兴冲冲地问:“陛下,接下来做什么?” 宁倦看了眼外头,折腾了一下午,已然落日熔金,暮色四合。 他接过长顺递来的丝帕,低头擦了擦手:“天色暗了。” 郑垚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老师该喝药了。”宁倦道,“通知下替补官员,收拾下外头,别让老师知道这件事。” 郑垚顿时肃容:“微臣晓得,必不会让陆大人知道此事。” 陆大人病歪歪弱不禁风的,要是知道今天这场血色屠杀,再病倒一次,倒霉的就该是他了。 宁倦嗯了声,放心地走出书房门,看也没看地上那一片血色蜿蜒。 长顺也不敢多看,跟在宁倦身后,一溜烟离开书房的范围,胸口那颗怦怦直跳的心脏才安稳下来。 快到陆清则休憩的院子时,宁倦的脚步忽然一顿,想起了什么似的:“朕身上有血腥气吗?” 您还在意这个? 长顺壮着胆,上前嗅了嗅,摇头:“回陛下,没有。” 宁倦垂下眼,略作思索之后,还是没有走进院子,找了间空房,让人送来新衣裳换上,确保一丝血腥气也无了,这才跨进了院子。 晚膳和药已经都送上来了,陆清则被宁倦当成雪人,禁止多走动,禁止多吹风,禁止处理公务,连看书也不许,无聊到了极点,听陈小刀说了一下午单口相声,才勉强捱下来。 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便知道是宁倦回来了。 陆清则在心里数了三秒,少年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朝他露出个灿烂的笑:“老师,在等我吗?” 陆清则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揶揄道:“厨房送来的是双份晚饭,都是陛下的旨意,哪儿敢不等。” 长顺极有眼力,看陈小刀还没反应过来,上去拉着他就往外走:“小刀,陛下不喜欢人伺候着用饭,咱们也下去吃饭吧。” 陈小刀感觉他急急忙忙的,摸不着头脑:“哦哦,好,你很饿吗?” 长顺稍微一想书房那边发生的事,就吃不下饭,含泪道:“对,咱家饿死了。” 闲杂人等离开了,宁倦颇感满意,净了净手,坐下来给陆清则布菜:“早上才吃了半碗粥,中午听说也没吃什么,老师得多吃点,好得才快。” 陆清则病了这么几天,药一碗碗地灌,灌得嘴里没甚滋味,厨房送来的菜又偏清淡,一眼望去全是药膳,淡出个鸟来,搞得他本就不振的食欲愈发浅淡。 不过在宁倦担忧热忱的目光中,他还是努力了一下,夹起菜往嘴里塞。 宁倦的目光不由再次落到了他的嘴唇上,回忆起这张唇瓣的柔软滋味,半眯起眼,无意识地舔了下唇角。 小皇帝的视线存在感极强,陆清则在他看过来时就有所察觉了,忍了一会儿,见这小混账还是没收敛,忍不住偏头看过去。 正好见到宁倦舔过唇角,心尖莫名颤了颤,活像唇上也一热。 感觉怪异得很。 陆清则甩甩头,把那种怪异的感觉挥去,故意轻松地调侃:“馋就自己吃,老师可不会喂你。” 这话一出口,宁倦忽然又笑了。 是那种低低笑出声的,从胸腔都有共鸣的笑。 “嗯,谢谢老师。”宁倦满眼笑意地望着他,刻意咬重了“吃”字,“我会自己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陆清则:较为擅长给自己挖坑。 宁倦:老师答应我的求婚了(确信)。 第四十三章 翌日清晨。 从京城出发,带着大批赈灾物资的范兴言,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江右。 天才亮起一线微光,车马辘辘进了城,一到官署大门口,范兴言抹了把疲惫的脸,来不及休息,赶紧先去拜见皇帝陛下。 跨进院子的时候,范兴言便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他心里一惊,眼睛都不迷瞪了,拉住带路的长顺,紧张地问:“长顺公公,敢问陛下可是……龙体欠安?” 进城时,他看到了城外大片大片的安置所,还远远看了眼病患所。 一路而来,听闻陛下亲自去探视过好几趟病患所,如今看官署内气氛凝重,来往的禁军和锦衣卫巡守森严,下人行色匆匆,难不成…… 一个猜测滑过脑海,范兴言顿时脸都白了。 长顺看他一眼,露出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只吐出四个字:“不是陛下。” 不是陛下? 范兴言有点疑惑,等进屋,看到瘦了一圈,戴着面具靠坐在榻上的陆清则,以及一脸严肃用手贴着药碗,正在试温的陛下,才恍然大悟。 见人来了,宁倦将药碗捧给陆清则,睇了眼范兴言:“说说,朕离京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陆清则一大早被挖起来喝药,脑子还没开机,迷迷瞪瞪地捧着药碗,听他们说话。 范兴言担忧地偷偷瞅了几眼陆清则,低头回答宁倦的问题:“陛下离京之后,卫党更加肆无忌惮,极为猖狂。” “五军营总兵樊炜当街纵马伤人,几位御史弹劾上谏,隔日,竟被拉到暗巷中殴打了一通!” “左佥督御史陈大人忍无可忍怒斥卫鹤荣,被刑部无文书关押……” 范兴言本来就是个细致的性子,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宁倦脸色淡淡地听着。 范兴言所说的,与他接到的密信中禀报的无二。 五品官员说关就关,卫党这派头,与当初祸乱朝纲的阉党,快毫无二致了。 陆清则在旁边艰难地把药灌完了,含着蜜饯问:“卫鹤荣呢?” 说了那么多,似乎都没有卫鹤荣本人的动作。 江右出了这么大的事,宁倦亲临到此,朝廷里必然很热闹,卫鹤荣发现自己被小皇帝摆了一道,吃了个大亏,也晓得潘敬民在他们手上了,居然没反应么? 范兴言摇头道:“江右事发后,卫鹤荣被指袒护潘敬民、私藏灾情折子,卫鹤荣不否认也未承认,只是再没有出头,低调隐在卫府,对外称病。” 江右一事,为宁倦收获了民心,也动摇到了卫鹤荣。 想必卫鹤荣不会坐以待毙,只是以退为进罢了。 等回京后,还有场仗要打。 宁倦收回漫游而去的思绪,指尖轻点着榻上的桌案:“范大人,朕有一事交由你来处理。” 范兴言肃容:“陛下请说,臣万死不辞!” “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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