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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之前猜想的是,若是她爹不在沂关郡,那肯定是迫于无奈才离开的,然而实际上,却是他自己要离开的,甚至这个计划在很早之前就进行了。 而孙家那边的人与奚京的表亲勾结一气,盯上了温家丰厚的家底,以权施压要温浦长将女儿嫁过去,所以去年五六月份的时候,他爹去官署的次数就不频繁了,那时候权利已经被慢慢架空,但期间他仍是一直拒绝孙家。 与谢潇南取得联系之后,他才松口答应孙家,但唯一的要求就是由他定下婚期,对于软硬兼施磨了大半年才磨来的婚事,孙家自然不介意这点小问题,就应允由温浦长指了日子。 而他指的日子,正是与谢潇南进城的日子,计划好这一切之后,温浦长在谢潇南进城当日,就带着人从南城门离开了,自那之后,他便一路往南,期间所过之城皆插上谢字旗,两个月后,谢潇南带着人追上他的脚步,与他汇合。 温浦长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也遭遇过很多危险,九死一生的情况不是没有出现过,也知道谢潇南在走的时候将温梨笙关在了隐秘的宅子里,他心知温梨笙天性自由散漫,肯定是受不了那种生活的,但与带在身边遭受这些危险相比,那样的日子虽然无趣了些,可至少是安全的。 就算重头再来,他仍然是选择瞒着她,将她留在沂关郡。 将这些与温梨笙说了之后,她沉默许久,才说道:“原来我是累赘吗?是不是因为我太没用了,所以才不带着我?” 温浦长哎呀一声:“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就算你不学无术,生性贪玩,做事随心所欲没有眼色,有时候还跟聋子一样听不见别人说话,不服管教,喜欢惹事……” “爹,别说了。”温梨笙捂着心口,痛苦道:“你就算是想夸我,这前缀也太长了吧?” “欲扬先抑嘛。”温浦长道。 谢潇南眸光平和地看了看她,继而突然开口道:“不带着你,并非觉得你是累赘,只不过是不想让你也过那种处处提心吊胆,颠沛流离的生活罢了。” 温梨笙听闻愣了一下,转眼看他,与他对上视线。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她心中的怨气是很深的,就算年前在孙家的宅子中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相处起来也自然很多,但那十几日的相处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早就消磨殆尽了,有时候温梨笙甚至忘记谢潇南曾跟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漫长的时间里,她总是将一件事反反复复的想,想到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被关在宅子中,都是谢潇南的注意。 他说我爹也会来住,却是在骗人。 长时间的怨气积累,让她想起谢潇南终究是一个反贼,是他让着天下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是他挑起了战争让满城鲜血,白骨成堆,是他造就了乱世。 所以重逢之后,她对谢潇南惧怕,也抗拒,更多的一种难以化解的埋怨。 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要将我关起来? 这些没有说出口的问题,终于从她爹的嘴里得到了答案,原来这些全是她爹的主意啊,谢潇南充其量只算是个执行者。 温梨笙想起前两日谢潇南曾说过,但当时的她已经听不进去这些话了,只觉得谢潇南嘴里是没有真话的,然而实际上从一开始到现在,谢潇南只对她撒了一个谎。 在她去那个小宅子中没等到她爹,又被拦着不准出门之后,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温梨笙的心中突然生出一抹愧疚,但很快又被抹平。 愧疚什么?这一年来她过得也并不好! 一想到此,她就气愤地把茶当酒一饮而尽,哼了一声道:“爹,你先前在沂关郡的时候分明说就算反贼真的打到城门外,也要誓死守卫沂关郡,宁可死于剑下,不可跪于人前,怎么后来又变卦帮着反贼做事了?” 温浦长卷着袖子对她脑袋打了一下:“从今日起,你的嘴里不准出现反贼一词,否则我就是再忙也要进宫揍你。” 温梨笙捂着脑袋,瘪着嘴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模样,却也不敢多说。 谢潇南见状,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温浦长道:“做人,就是要识时务,若是我在沂关郡说我支持谢家人,那恐怕还没等到皇上来沂关郡,咱们温家就先被拆了,自然是要假装一下的。” 温梨笙提出的两个问题,他只回答了前一个。 当初温浦长是第一个得知皇帝派来的援兵故意停留在百里城外,不肯进入北境。 接到消息后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赶去接济谢潇南,但终究晚了一步,去的时候他的军队已经全军覆没,尸体都被大雪掩埋,温浦长让人翻找了很久,也没有看到谢潇南的尸体,便坚定的认为他还活着。 后来就是在一户乡村人家中找到了他,彼时他中毒负伤,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床边的桌子上还摆着不知名的草药,他正放在口中慢慢嚼着,从那时起,温浦长就坚定了要支持谢潇南造反的决心。 后来京城传来谢家人尽数获罪的消息,昔日势力浑厚,军功显赫的百年大族就此倾倒,谢潇南亲人尽失,一无所有。 若是要说起为何在谢潇南手下做事,就肯定要提起这些往事,温浦长不想再揭谢潇南的伤疤,所幸对后一个问题闭口不谈,沉默了片刻,而后才道:“今日就说到这里,日后再细谈,如今新朝刚立,登基大典和封位大典尚在准备,我事情多着呢,你就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等我忙过了这一阵,再来寻你,知道了吗?” 温梨笙没有应声。 温浦长见她这样,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抹起了眼泪:“我这一年来整日提醒吊胆的,从未有一日的放心,如今你在这皇宫之中我才安下心来,笙儿啊,为父又何尝不思念你?但是为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笙儿能理解的,对吗?” 温浦长也爱哭,以前只要跪在温家祠堂里一哭,温梨笙就没招了。 眼下他又哭起来,温梨笙只眨了下眼,墨色的眼眸也蒙上一层晶莹,她低声说:“父亲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做。” 谢潇南看她一眼,只觉得她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失落和难过,低着脑袋的样子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于是说道:“温相近日别忙了,将手头上的事转交给旁人吧。” 温浦长吓得当即变了脸色,马上就要给谢潇南磕头:“皇上,是臣哪里做错了吗?” 谢潇南道:“并非,只是你也忙碌了许久,需要好好休息,今日才跑个两步就喘得厉害,不能再劳累了。”温浦长立马道:“臣的体质向来如此,皇上不必多虑,臣手头上的事已经进程到一半,若是交给别人则更为麻烦,皇上三思!” “我爹就是常年不爱运动才会如此,跟他累不累的没关系。”温梨笙转头小声对温浦长耳语:“爹,你还没听出来吗?皇上是说你老了,不中用了,让你赶紧退位让贤呢。” 温浦长惊得高声哭喊:“皇上!老臣还想伴在皇上身边尽忠!” 谢潇南:“……” 他就不该多管这个闲事。 这个温梨笙完全是个分不清谁是帮她的白眼狼。 谢潇南扶了他一把,笑着道:“看到温相生龙活虎我就放心了,既然如此,那温相便好好处理手头上的事,令爱在宫中自是万分安全的,只要她不乱摔东西,一切好说。” 温浦长一听,当即瞪圆了眼睛瞅她,训道:“笙儿,这皇宫里的东西你当是菜市场的菜吗?这些个摸得着碰得到的宝贝都是价值千金的,你还敢乱摔?若是行事再这般不知分寸,我就把你耳朵拧掉!” 温梨笙气得嘴都歪了,这谢潇南到现在还在告状,逮着机会了就可劲儿报复她。 她为自己辩解:“我也没摔什么贵重东西……” “任何东西都不能摔!” “知道啦。”温梨笙不情不愿地答了一句。 温浦长这才满意,擦了两把眼泪,又跟温梨笙交代了两句,而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谢潇南也跟着一并离开。 如今把温浦长带来,又告了一通状,若是在留下来,温梨笙指定是要跟他闹的,反正他心里舒坦了,就先回去处理政事去,等过段时间再来。 谢潇南盘算的很好,他刚走温梨笙就气得要掀桌子,不过被鱼桂按住了,没掀成。 “谢潇南就是成心的,我爹既然没死,他为何不早点带来让我们重逢?我爹那么疼我,知道我来奚京肯定是巴不得马上就来见我的,谢潇南指定是从中作梗,故意拖着我爹不让他来,然后再给我送那些纸钱让我误会!”温梨笙自个分析得头头是道,握着拳头一边说一边在桌上捶,是越说越气:“再把我爹叫来告状,堂堂一个皇帝,竟然用这些卑劣的手段!” 鱼桂在旁边小声道:“小姐,其实皇上之前说过……” 温梨笙眼风一扫,鱼桂马上吓得闭上嘴。 许是因为遭遇了那么多事,温梨笙这段时间的情绪很不稳定,有时候坐着坐着还会抓狂一般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一团糟,无时无刻不怀着心事,对谢潇南也极是排斥。 不过今日见到她爹了,也坐下来好好说了一会儿话,温梨笙心中的郁结好像慢慢消散了。 其实一直以来她也不愿意认为是谢潇南杀了她爹这种说法,在心中无比纠结,若是换个不熟识的人,她早就拿着东西上去拼命了,正因为他是当初那个亲自上街给手下的将士采买衣裳,在小年是给他们一人买了一盏天灯的谢潇南,温梨笙才一直抱有微弱的希望。 幸好谢潇南在这件事上未曾骗她。 总之,她爹还活着,这就是天大的喜事,虽然对谢潇南陷害她一事心怀不满,但归根结底还是高兴的,坐着沉思了片刻,她露出一个笑容。 也罢,一笔勾销吧。 鱼桂站在旁边看着她那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年少朝气的笑,也跟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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