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不了医院,社会上没有人肯相信我!” 他提起这事,怒火又被勾起。多年的悲愤在长达十几年的压抑后第一次爆发,点燃了他的理智。他激动骂道:“法院判我一半责任,我坐了一年多的牢,赔得倾家荡产,老婆也跑了。他拿着保险公司的赔偿金,让家里人过得逍遥快活,还把自己臭得要死的名声洗得干干净净。他算计得可真好,就特么不是个东西!” 他粗暴地捶打自己的腿,怨恨自己的不中用:“我特么还残了!残了!残了!” “我不是很明白。”穹苍单手摸着自己的耳垂,低沉开口道,“他的动机是什么呢?如果他还活着,他未必赚不到三百万。他有家人,跟你也不算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为什么要用这种激烈的方式来寻死?总不可能是为了骗保吧?说是陷害,逻辑上说不过去。” “这我怎么知道?”柳忱站起来,因为坐久了腿有点发麻,一瘸一拐地往下走了一阶,“怎么?你们也不相信我?” 穹苍幽深漆黑的眼睛瞟去,单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轻不重地向后一推,示意他坐下。 柳忱不满地振臂挥开,一个扭头,对上她的视线,一眼望进她深邃平静的瞳孔。 这人的眼神里没有怀疑或愤怒,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却闪耀着某种好似能洞察一切的光芒。她成竹在胸的气场,仿佛就在告诉他,只有她能帮助她。 柳忱莫名像当头浇了一桶冰水,浑身直竖的毛发都安分下来,即将出口的话语也被堵回了胸腔。 穹苍再次按住他的肩膀,这次柳忱顺从地坐了下去。 贺决云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下来。 穹苍问:“你平时经常要走那条路吗?” 柳忱点头:“我们公司要送货的呀,我基本上都是走那条路。一般是早上六点到七点之间经过。那一天,田兆华一直把车停在路口,等我出现了才突然开出来。出现得那么巧合,他肯定是故意的。” 穹苍:“那么以你对田兆华的了解,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柳忱凑近烟嘴,狠狠吸了一口。他大马金刀地坐着,两手搭在膝盖上,细细思考了很久,才犹豫道:“我觉得他是计划好的,他是想洗白。” 他说完抬起头,想从穹苍的脸上看出哂笑或讽刺,毕竟这种猜测太荒诞了。 穹苍只淡淡说了句,连姿势都没变化:“这么刺激的洗白方式啊?” “我坐牢的每一天我都在想,我真的”柳忱抓了把自己的头,艰难组织好语言,憋出一段话,说,“我想的太多了,经常做梦,我也不知道我细节记得对不对。那一天,说是超速,三道宽的马路,限速60码,我其实也就开了个80码而已。我开的是货车啊,承重量大,车速刹不下来。田兆华神出鬼没,从前面的路口垂直地冲出来,我反应慢了一点,但真的已经冒了翻车的风险用力踩了刹车。结果打完方向盘后轮胎打滑,冲着驾驶座撞了个正好,后车厢从边上甩出去,又把他的车给拍护栏上了。我我真的是没话说。” 穹苍说:“也就是说,你当时开小差了。” 柳忱一脸苦相:“什么开小差?这位姑娘你没开过车吧?紧急情况下决定反应速度的时间一秒都不到,那种情况人哪有空想那么多啊?你的手脚比你脑子转得快,只能全凭经验了。我哪能料到轮胎打滑会打成什么角度?” “嗯”穹苍沉吟道,“所以如果没有这些变数,凭你的技术,不至于将他撞死,对吧?” 柳忱闷闷“嗯”了一声,懊丧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人已经死了。也怪我自己,非超速,这不就赶着投胎了吗?” 楼梯间内的三人都安静下来。柳忱将烟头的灰弹去,重重吸了一口。 一位工人搬着一袋子的垃圾走过来,暂放在前面的空地上,抬头瞅了他们一眼,又带着好奇的表情走回去。 贺决云的思绪有点乱,毕竟柳忱给出的信息,跟医院里得到的相悖太多。两者形象几乎无法重叠。不可思议的是,他还觉得柳忱的说辞挺有道理。 贺决云再次征询地看向穹苍,穹苍也再次没有默契地坐到地上,错过了他的暗示。 贺决云放弃了,说:“照你这么说,田兆华这人够狠的啊。” “你们不要以貌取人嘛!”柳忱摊着手急道,“他长了一张好脾气的脸,而我长了一张流氓的脸是不是?我从小到大没做过坏事的谁知道人到壮年居然杀了个人。” 穹苍用手掩着口鼻,问道:“医疗事故的事,你有明确的证据吗?” 柳忱整张脸都被白烟笼罩了,他一手烟抽得特别狠:“什么样叫明确的证据?你以为我故意医闹碰瓷?那可是他们医院的人自己说的!田兆华的做手术的时候,什么肌腱什么缝合出了错误。他居然在手术里晃神发呆!你说状态不好上什么手术台?那是你证明自己的地方吗?!” 穹苍问:“谁说的?” “他们领导啊!”柳忱大声说,“他们领导在训田兆华的话。我本来想找他感谢他的,结果让我听到了这些事情。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有一个女人正在指控他性侵。他在医院里的名声都臭了,评职称的事也差不多黄了,就蒙蒙我们这些外行人。医院本来想给他放假,让他在家里避避风头,可是他不肯,非要上台做手术。我家人就是看他面善,相信他,才指了他。谁知道啊,在他眼里,我们就是群解压玩具啊。” “就这,你说我能不气吗?我能不闹吗?我们是把活生生的一条命交到他手上,他一个晃神,一个人一辈子就毁了!病人对他们感恩戴德,他们只拿这工作当个赚钱讨生活提升地位的职业。凭什么?这根本不公平!” 穹苍认真看着他,露出个略显嘲弄的表情,只是消失的很快。 贺决云自己就是做领导的,他觉得柳忱的想法有些魔怔了,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替田兆华辩白一句。 “领导训话的时候,那都是往变态高标准的方向去的,恨不得底下的员工一个个褪去凡身做个没有感情不会失误的机器人。那些话听听就得了,根本不能当真。” 他私认为田兆华并没有柳忱说得那么不堪。他在医院里可以拥有那么好的口碑,多少是他的真性情,一个正常人没办法伪装那么久。 优秀的外科医生哪里都稀缺,多少病人还排着队等手术。田兆华会选择坚持上班,初衷肯定不是因为报社。 贺决云:“人好好在家里休假,不比工作解压啊?田兆华那么年轻就可以评副高,说明他的外科技术真的不错,不是单纯靠面善。你不知道你侄子当时伤得多重?从结果来看,应该比你们预想好很多了吧?你对人家的揣测,是不是有点太阴暗了?” 柳忱底气不足,却仍旧硬着头皮呛道:“那也不能否认他手术失误啊!” 贺决云说:“鉴定委员会的结果是比较权威的。一台手术那么长的时间,谁能保证自己不会疲惫?人家如果非要训话,总能找得到责骂的理由。那是他们内部之间的劝诫,不等于医疗事故。你不理解?” 穹苍顶着发痒的喉咙加了一句:“你说得对。” 贺决云挑了下眉,发觉她的声音更加低沉了。短短四个字,发出来的质感跟毛玻璃似的,应该是吸了太多的二手烟,让本就不顽强的喉咙雪上加霜。 贺决云勾勾手指,示意她乖乖到下面去,然后上前抽掉柳忱的烟,直接在地上摁灭。 柳忱茫然抬头:“干什么呀?” “我们的病号在这儿呢。”贺决云点着下巴示意道,“再下去也要出事故了。” 穹苍挪动到他的身后,然而狭小的楼梯间里众空气平等,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她表情不大好看,轻轻咳了两声。 贺决云一巴掌呼过来,捂住了她的脸,手指间还有股淡淡的香气。 穹苍差点被没给他憋死。 这人虎了吧唧的,才是让人无话可说。 柳忱直想忽略他二人之间的不正常互动,问道:“你们三夭会如实报道的吧?不跟医院抱团吧?” 穹苍扯开贺决云的手,问了一句:“你要求他赔偿多少钱?” 柳忱犹如被刺中某处痛脚,脸上肌肉颤动,保持着镇定,问道:“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求赔偿吗?”穹苍问,“你当时要求田兆华赔多少钱?” 柳忱:“这不是正常的吗?” 贺决云附和道:“正常的话就是随便打听一下,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 柳忱加重声音:“两百万!我侄子还年轻,这个价不过分吧?” “你私下采用了什么方法,追讨这个正常的两百万?” 穹苍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刺得柳忱极为难受。 贺决云心道果然如此,问完话,穹苍的温柔体贴就到头了。这个惯会过河拆桥的女人。 如果说,先前柳忱一直在认真地表现着一个无辜受害者的形象,那么在穹苍问出敏感性的问题之后,他的面皮有点绷不住了。 对这个问题的回避,让他完美受害人的面具上出现了一丝裂缝,而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会说谎。 在他尚在思考的空挡,穹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她没有多问,急于远离这个烟雾缭绕的地方,快步拉开前面的木门走了出去。 第92章 方起 穹苍在车里坐了半个小时,贺决云才丧着脸回来。 他拉开车门,闻到一股金嗓子喉宝的味道,嘴角抽了抽,道:“好令人怀念的喉宝。” 穹苍大方地要与他分享,贺决云推拒道:“算了,你还是自己享受吧。” 穹苍朝着他的方向远远吹了口气,贺决云莫名觉得车厢内的味道变得更重了。 “你当自己是空气清新剂呢?” 穹苍:“你身上烟味太浓,飘过来了。” 贺决云低头整理自己被拉到褶皱的袖口,说:“穹苍女士,你下次炸雷之前能不能先考虑一下的队友?柳忱非拉着我的要跟我解释,哭诉自己惨痛的一生。脸你变得最快,跑路也属你最快,过分了啊。” 穹苍表示自己虚心接受批评,下次一定改进。 不过下次这种虚词,谁能保证呢? 贺决云心里还是有些许畏惧的,他赶着趟把车开离小区,等上了街道,确认自己是对方追不上的男人,这才安心。 他开了一点窗户,让小风吹进来散散味。在听觉逐渐适应那股呼啸的风声之后,大脑开始思考起正事。 贺决云一手把着方向盘,同身边的人唠嗑道:“柳忱的证词,跟医院里那两人说的截然不同啊。到底是哪边在说谎?” “倒也不算截然不同,只是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说话罢了。”穹苍翻出一瓶冰水,咳了两声,才继续往下说,“中和一下说不定就是结果。” 贺决云偏头看了她一眼,听她发声费劲,本来是不想和她说话的,可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中和?” 穹苍:“看他们都在刻意强调什么。” 贺决云一直等着她下半句话,结果车厢内一片安静。 “就没了?” 穹苍挑眉,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他自己领悟。 又到了猜一猜的环节。 贺决云以前觉得穹苍这人经常语不惊人死不休,对冷笑话过度追求已经造成他们之间的交流障碍,等她现在半哑了,他才幡然醒悟,没有默契的两个人,还是需要语言来搭建沟通的桥梁。 一个会说话的穹苍真的是太可爱了。 什么心灵交流过于委婉,人与人之间还是要坦诚点。 贺决云一面开车,寻找自己熟悉的道路,一面努力将双方的证词再次整理一遍。 他回顾的速度有点慢,因为今天的交通又如往常一样堵塞,妖娆变道的车辆总是会打断他的思路。 等驶过两个红绿灯的时候,贺决云终于想明白了。 “D大附属医院的医生跟护士,一直在强调田兆华的人缘和口碑,着重突出他为人很好,关心病人,有足够的专业技术和职业素养。而在提及手术中是否存在失误情况时,两人一致认为应该要相信鉴定委员会的结果。医生表现得非常中立,刻意拉远跟田兆华之间的距离。而护士情绪比较激动,不停地用社会争议点对我们进行提问。两人在一定程度上,都回避了这个问题。” 穹苍点头。 手术失误根本不是争议点。只不过,医护方认为田兆华的小型失误属于正常风险,不构成医疗事故。 贺决云:“所以田兆华被领导训话的事应该是真的,柳忱的确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然后才开始的医闹。” 穹苍:“我认为医生跟护士的证词基本可信。他们对同事有一定的维护,但是并没有太明显的谎言。至于柳忱” 每个受害者都习惯性地将自己塑造成完全弱势的模样,以求得旁观者的同情。对此,一方面要突出自己的优秀跟无辜,另外一方面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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