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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翻高,行话叫“楼上楼”,没有十足的把握,很可能直接唱劈在台上。 张雷先来,接着宝绽的调门,走高一步:“说什么真龙下天堂,孤王看来也平常,”他气势全开,有大花脸慑人的架势,“唐室的江山归兄掌,封你个一字并肩王!” 他的调门已经很高了,宝绽必须比他还高,他两脚扎稳台面,一嗓子挑上去:“讲什么一字并肩王!”只听啪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你好比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好比困龙痴想上天堂,任你纵有千员将,雪霜焉能见太阳!” 这嗓子不愧叫玻璃翠,透得像玻璃,润得像翡翠,抑扬顿挫、婉转雍容,别说台下的观众,连张雷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宝绽是最好的搭档,能激发对手的热忱,张雷在市剧团七年,从没有过这么激动的时刻,仿佛不是他在唱戏,而是戏在唱他。 他稳住心神,慢下来进散板,在这里,宝绽还有最后一次翻高,高度要比全段任何一处都高,可戏到了这关节,已经没有翻高的余地了,无论是台下的观众、台上的张雷、侧幕的邝爷时阔亭,还是后台的应笑侬,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可宝绽只是微微一抖扎巾,像个横刀立马的英雄、一个睥睨天下的王者,胸中似有大江大河,只从一张嘴奔涌而出:“王伯当——错保了无义的王!” 这就是《双投唐》,戏里两个枭雄,戏外一对魁首,洋洋洒洒一段故事,让听故事的人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宝绽和张雷双双回身,走下场门回后台,大家伙都等着,给他们递水解行头,只是文戏,俩人却像拿汗洗了,湿漉漉相视而笑。 “宝处,”陈柔恩递手巾,“快擦擦。” “先把头掭了,”邝爷说,“让宝处坐会儿。” 张雷皱眉,低声问萨爽:“你们怎么都叫宝处,”他的意思是不够尊重,“明明该叫宝团……” “宝处宝处宝处!”这时小牛急惶惶跑进来,“先别歇!”他拿拇指比着外头,“客人让你再唱一段!” “凭什么!”时阔亭第一个不干,“都累成这样了,还唱什么!” “就是,”应笑侬敲边鼓,“说好了只唱一段,咱们宝处是千金嗓,哪那么不值钱,他让唱就唱。” “小侬,”宝绽解开马褂,告诉牛经理,“你去回吧,我能唱,让他等一等。” “还等什么等啊,”小牛一脸着急相,生怕钱跑了,“他就三十分钟!” “那也得等我把戏服脱了。” “脱什么,穿着正好,”小牛要上来拉他,“快上去!” “师傅教的,宁穿破,不穿错,”宝绽横眉对他,神色凛然,“我不能穿着王伯当去唱秦琼,让他等。” 嘴长在人家脸上,小牛没办法,只得唠唠叨叨去了,宝绽也不磨蹭,脱下大褂箭衣,只披一件白衫子,徐徐走上台。 客人没走,端端坐在台下,宝绽上去先鞠一躬,不卑不亢:“对不住,怕您久等,穿着素衣子,清唱一段三家店。” 真的没有伴奏,褪去所有的喧嚣浮华,只用一把赤条条的嗓子,他平实地唱:“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尊一声过往宾朋听从头——” 《三家店》,也叫《男起解》,这里唱的是秦琼发配登州、怀念亲友的一段,唱腔朴实无华,若说双投唐是锦缎,它则是布衣,是最没有彩头的一出戏,却让宝绽三言两语,唱出了真情实感: “舍不得太爷的恩情厚,舍不得衙役们众班头,实难舍街坊四邻与我的好朋友,舍不得老娘白了头!” 他那么亮的嗓子,唱这一折却丝毫不炫技,功夫全放在咬字上,京腔徽字湖广音,娓娓道来,却丝丝入扣。 客人仍然没鼓掌,听着听着,突然从座位上起身,宝绽以为他要走,没想到那人顺着过道居然走到台前来,隔着一道雕漆阑干,和他四目相对。 那是一张阳刚气十足的脸,像七八十年代主旋律电视剧的男主角,醒目的大个子,系着一条墨绿色羊毛领带,可能是生意忙,鬓角已经有了白发。 宝绽在台上唱,他在台下给他合拍子,唱到“娘想儿来泪双流”一句,看得出他实在是爱,情不自禁抢了宝绽的唱—— “眼见着红日,”边唱,他向宝绽挑着眉头,“坠落在西山后!” 那嗓子一般,谈不上好,但有些独到的韵味,听得出是懂戏的,宝绽也就不介意,和他双双唱响结尾:“叫一声解差把店投!” 一曲终了,他们一个台上一个台下,一个是伶人一个是贵客,中间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但对掌握着大笔金钱的人来说,这堵墙根本不存在,“给我开一桌,”他吩咐小牛,“我请小老板喝一盏茶。” 他称宝绽小老板,带着某种过去的味道。 小牛陪着笑:“谢总,您不是只有三十分钟……” “不管他,”他朝台上看,对宝绽珍之重之,“身上有汗吧,别着凉了,先去穿上,咱们桌上见。” 桌上见的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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