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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瞥他一眼:“你在台上凭的是嗓子,不是脸。” 应笑侬不吱声,把箱子里的零碎东西拿出来,重重搁在地上,宝绽叹了口气:“放心,我都二十八了,不会干傻事。” 应笑侬撇嘴:“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傻的人了。”他是说他飞蛾扑火,头破血流也要撑起如意洲。 “对了,今天有人夸我年轻了。” 应笑侬把东西拾掇好,擦擦手:“谁这么不开眼?” 宝绽递水给他:“邻居大哥。” “他那是不了解你,”应笑侬瞧见他手上的银镯子,“你呀,台上台下是两个人。” 台下像鹤,到台上就成了虎,一亮嗓响遏行云,一转睛睥睨千军。 “认识你七年了,”应笑侬伸小指勾住那段银弧,“这镯子都小了。” 是呀,七年了,宝绽和他认识那年二十一,上大三,是在唱旦角的龚奶奶家里,他替时阔亭去借琴。 时阔亭是时老爷子的独子,可天生不是唱须生的料,开蒙学小生,后来改操琴,从宝绽唱戏的第一天起,就给他当琴师。 龚奶奶的琴很有名,据说经了三代人的手,弓子上都绕着魂,宝绽想去借来,给时阔亭打一把一样的。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星期三,学校下午没课,刚进龚奶奶家的楼栋,就听见楼上有金玉声:二十年抛甲胄未临战阵,难道说我无有为国为民一片忠心! 是《穆桂英挂帅》“一家人闻边报雄心振奋”一折,说的是北宋年间,杨家将为国伤亡惨重,佘太君率后人回乡归隐,二十年后,西夏犯境,穆桂英以大局为重,擎帅印再度出征的故事。 一段西皮散板,重处捶人的心,轻处拿人的神,水灵灵绵密密一把好嗓子,缠在人耳鬓间,唱进人心坎里。 敲了门,龚奶奶给开的,龚爷爷逆光坐在客厅沙发上,膝上就是那只老胡琴,厅当间站着一个十八九的男孩,一头略长的黑发,眉目像拿漆笔点过,樱桃口尖下颌,活脱脱一个穆桂英从画儿里走出来。 他身段笔直,左手端在胸前,作担帅印的样子,正唱到快板: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腔是腔板是板,字字珠玑,如一把磨得飞快的刀赫然从耳际划过,留下的是英气,还透着丝丝的甜。 那人眼神一转,龙睛凤目对着宝绽,接着唱: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番邦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 一个气口,宝绽随之屏息。 那人脸上微带着笑意,袅娜地唱:“百万的兵——!” “好!”宝绽拍掌叫了个好,龚爷爷的胡琴罢了,笑呵呵站起来:“宝绽来啦,喏,琴给你。” 宝绽要接,一只手从当间拦住:“慢着,”应笑侬回头叫龚奶奶,“老师,这琴为什么给他?” 他叫“老师”,而不是“师傅”,看来只是临时学艺的,“琴我借两天,”宝绽微笑,“用完就还。” 应笑侬一双骄矜的眼,上下把他看看,松了手,“你也是老师的学生?”他瞧见宝绽左手戴的银镯子,“学多久了?” 他这么问,是把宝绽错当成了青衣。 “我是老生,”宝绽把琴套在袋子里,小心收好,“最开始也学过青衣,一撂下就再没动过这一门。” “哦,”应笑侬一听不是一个行当,浑身那股攀比的劲头去了不少,“看你的模样,我以为不是青衣就是花旦呢。” 宝绽瞧着他,怎么看怎么喜欢,摇了摇头:“你现在跟哪儿唱呢?” 应笑侬傲慢地一转身:“还没定。” “那来我这儿吧,”宝绽立刻邀他,“我们团正缺一个大青衣。” 应笑侬半转着身,眼尾一挑:“你们那儿?”他艳冶地笑,“市京剧团还是国剧院,你做的了主吗?” 他这么一问,宝绽才明白,人家的心高着呢,所谓“凤凰非梧桐不栖”。 “我们……是个私人团,”宝绽郑重地说,“叫如意洲,有一百来年历史,我是当家的,你要是来,我扫席以待!” 应笑侬转过去,淡淡地说:“不了,谢谢。” 龚奶奶在旁边听着,过来拽宝绽:“奶奶做了茴香饺子,吃一口?” 宝绽是吃过饭来的,但他懂礼,从不驳长辈的面子:“吃!” 龚奶奶笑着拍他的手背,又问应笑侬:“笑侬呢?” “不吃了,”应笑侬收拾好东西,背上包走到门口,点个头,“谢谢老师。” 啪嗒,门关上,宝绽像丢了无价之宝似的,盯着那扇门不动弹,龚奶奶摇他的手:“别看了,人家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宝绽不明白她的意思。 “奶奶看了一辈子人间烟火,一眼就瞧出来了,那孩子是大户人家,他唱戏呀,就是图个乐儿,”龚奶奶把饺子端上桌,“他嗓子好,模样也标致,虽说是票友,但把我们这些还活着的老青衣学了个遍。” 时老爷子在世时说过,有些人学戏是钻,恨不得把脚下的一条路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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