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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蔷下意识的看向尹子瑜,见她也正望着他。 显然,以尹子瑜绝顶聪慧之姿,也想到了尹后如此做派是为了甚么。 不过,贾蔷同她笑了笑,示意和她无关,并未疑她。 尹子瑜也弯了弯嘴角,微微颔首…… 他如此示意,她便信他,也信他会信她。 一旁李暄看了看这两个没人性的,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堵…… 他就一个王妃,两个侧妃,王府里还是明枪暗箭。 邱氏将那两个拾掇的木头人一样,半点趣味也无。 如今再看看贾蔷过的日子…… “贾蔷,走,先进宫交旨。咱们偷溜过来先瞧一眼得了……” 为尽快逼问出治家秘方来,李暄催促道。 贾蔷虽舍不得走开,可也知道轻重。 二人作别贾母、尹子瑜等人,约好晚上回来吃饭,就出门离去了。 不过刚走到宁国府正门,就看到戴权亲自前来。 李暄小声道了句:“坏了。” 果不其然,随后就听到戴权不阴不阳地笑道:“传皇上口谕:李暄、贾蔷,立刻给朕滚进宫来!” 李暄与贾蔷对视一眼后,大声抱怨道:“爷都同你说了,你那儿子必不要紧,你非得回来看一眼,果然只是咳嗽几声罢!” 贾蔷叹息一声道:“初为人父,岂有不紧张之理?咱们又不是太监,没儿没女也没甚么人心。” 戴权:“……” 李暄点点头道:“说的也在理……哟,戴公公,戴大总管,小王和贾蔷没得罪你罢?要不我们俩给你磕一个?要不你见天儿在父皇跟前说我们俩坏话,那谁受得了啊?来来来,贾蔷,你平日里尽得罪戴大总管,还不快给他磕头?” 戴权一张老脸都快哭了,鞠躬作揖道:“王爷,国公爷,饶了老奴罢。宫里皇上和几位相爷都在等着呢……” 贾蔷冷笑一声,和李暄不再多言,骑上马先一步回宫。 戴权在背后看了两人背影一眼,眼底闪过一抹阴狠和气急败坏,随即赶紧跟上前去…… …… 大明宫,养心殿。 贾蔷、李暄跪在地上,接受着隆安帝的咆哮训斥。 尤其是贾蔷,为火力集中点。 先从其品性说起,满城风言风语,御史多次弹劾。 再到他平日里沉溺于商贾之事,不思进取,不思为朝廷报效出力。 又谈及其胆大妄为,单枪匹马迎战博彦汗,不知死活。 最后就是藐视皇权,身为钦差归京后,居然先回家? 哪里听说过这样的道理?! 李暄小声替贾蔷辩解了句,道:“父皇,是回来半道听说孩子得了病,贾蔷初为人父,心都要碎了,儿臣才劝他先家去看看的……” 隆安帝闻言一怔,皱了皱眉,看向贾蔷沉声问道:“情况如何了?”语气平缓了许多。 林如海、韩彬也都拧眉看了过来,果真有个闪失的话,着实不是好事。 林如海眼中明显浮现出一抹沉重的担忧来…… 贾蔷忙道:“臣谢皇上关心,已经请了长乐郡主去看过了,有些咳嗽,并不是甚么大事。都是臣关心则乱……” 李暄又道:“父皇,臣和贾蔷见了一眼,确认果真没事后,就赶紧进宫来了,出门才碰到的戴权。人家大总管要儿臣和贾蔷给他磕头……” 戴权一张老脸没个人色,跪地砰砰砰磕头哭嚎道:“主子爷,奴才真真是要冤死啊!” 隆安帝呵斥李暄道:“胡吣甚么?再扯臊,你仔细着!” 鬼都知道,戴权长了狗胆也不会如此。 又让戴权滚一边后,隆安帝目光深沉的看了李暄、贾蔷一眼后,道:“这次算是事出有因,朕能体谅,但绝无下次。朝廷法度,天家威严,岂是尔等荒唐小儿能纂逆的?” 李暄、贾蔷唯唯诺诺应下后,都悄悄松了口气。 按朝廷原设定的规程时日,他们提前了整整三天回京,所以才想着先回家看一眼。 当然,也因为两人现在在朝廷里没甚么正经官职,处境素来又有些特殊,才大胆一回。 没想到让宫里提前发现了…… 隆安帝发火罢,韩彬笑呵呵的问贾蔷道:“贾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平日里你总是一心想往海外去,分明有凌云才,却无青云志。可唯有朝廷昏庸朝政浑浊,才有泛舟海外之说啊。你先生又一直宠爱你,不愿迫你做你不愿做的事,很让皇上和老夫等失望。 不想这一次,你先是不顾背后反噬,果断出手一举铲除范家和侯杰之流,稳定了宣镇,又身先士卒亲上城头,与鞑子惨烈厮杀,不后退半步,未失大燕武勋将门之德! 最后更是冒巨险,奇袭金帐,斩杀博彦汗,一举溃败草原八万大军,立下灭国之功! 很不错,你很好! 可见,你心里仍是忠君爱国的,甚至比绝大多数人做的都好!也不枉天家素来偏爱于你一个外臣,你应该知道,因为这个,皇上和皇后娘娘,受了多少非议。” 贾蔷笑了笑,道:“元辅,您这话就冤枉我了。我贾蔷虽从未位列朝班,但若说偷懒无忠心,那就是昧心之言了。要不今儿我表表功?” 韩彬“诶”了声,摆手呵呵笑道:“老夫知道,你办了许多事,而且都是大事!若非你那些剑行偏锋的良策,新政虽仍会大行天下,但至少也要晚三年,甚至不止!不过老夫也知道,以你的能为,能做的事,绝不止这些。你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出海和西洋番人交锋上了罢?无论是漕运训练船员水手,还是磨炼打造海船的船匠,都为了海船做准备,是不是?还有结交江南九大姓,也是为了出海与洋番放对,寻找帮手。当然,你顺便也存了,为新政减少阻力的心思。” 贾蔷看了看韩彬,又看向林如海,林如海面色淡淡,连眼神都未给一个…… 也该如此,一个相国,一个国公,若非早先就定好了亲事,连这门亲事都不适合了…… 贾蔷沉吟稍许,道:“元辅,你老究竟想说甚么?在下即便一心所谋出海,也是想带回海外富饶之产出,为大燕新政添一份助力。对我本人而言,地位有了,权势并不看重,实则也不缺少,财富更不必多提。如今所追求者,就是想做一些实事,仅此而已。” 韩彬笑道:“贾蔷,正是因为皇上和老夫等军机都看出你是如此品性,是一个真正淡泊权势富贵者,比我等宰辅还强些,所以,才从来对你格外相待。那御史大夫韩琮何等孤傲板正之人,也愿意为你说几句公道话。” 贾蔷笑了笑,道:“这就是我不愿意当官的原因,说甚么都云山雾绕的,你老直接就说,江南九家那边还希望我出把力,尽力化解可能激化的矛盾,不就完了?半山公,你老扯那么多做甚么?我那么好,满朝上下骂我的时候,也没见你出来打个圆场……” “贾蔷!” 林如海喝道:“那个时候,不止元辅没出面,我也未出面,只有皇上开了口,才保住了你。内中缘由,还需要多说么?元辅能顶住压力没开口治你的罪,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关爱了。” 这些宰辅终究还是要靠百官来办差的,不可能在那样的时候,违逆天下大势,保一个满身污点的武勋…… 这是政治,不是快意恩仇的儿戏。 当然,只要韩彬等不开口,那些人再聒噪,其实也治不了贾蔷的罪。 所以林如海方呵斥贾蔷,莫要不知好歹。 贾蔷点点头道:“是,我知道,就这么一个牢骚。”认错后,又对隆安帝道:“皇上,江南那边的事,臣仍会尽力为之,即便不通过内务府钱庄,也可以另寻法子。 不为别的,虽然江南九姓已经成了新政的绊脚石,可只要换个路数,引导他们将兼并土地的兴趣放在海外,如此,天下之恶疾,也能重新转化成为可以壮大大燕国力的存在。譬如让他们去海外兼并土地耕种,再将粮食运回大燕,受益的就会是百姓,就会是朝廷! 臣或许有些幼稚想当然了,但臣的屠刀可以对外,可以对南下入侵的鞑子,可以对西洋番鬼,却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大燕百姓流血。” 隆安帝皱眉道:“朝廷本意,也非是为了见血。” 贾蔷忙道:“臣当然知道,要革新大政,得罪既有利益阶层,若不见血,根本办不到。且新政是为了天下更广大的黎庶百姓能有条活路,并非朝廷嗜血。但若是能将大燕国内的矛盾,转移对外,或许,也是条出路! 未必能行,但臣愿意一试。” 隆安帝点了点头,道:“所以朕才准了你这个总领大燕海师一品大都督之位,你一心想对外,少不得要用到一些自保之力。朕即便不答应你,你多半也会偷偷摸摸的办。与其让你扛一个抄家灭族的罪过,不如准了你一个官衔。但是,朝廷的底线在哪里,你心里是清楚的。 贾蔷,天下少年如你这般才赋奇高者,绝无仅有,为朕平生仅见。包括半山公,你先生,还有数位军机大臣,甚至连荆朝云,都赞过你才赋举世无双。 但是,也都担忧你会走上岔路。林爱卿一直宽容你不入朝堂,未必没有担心你走上邪路的忧虑。 如今,朕成全你,与你海事兵权,你要好自为之,要对得起朕,对得起朝廷的这份信任。 江南的事就交给你来办,你莫要让朕失望。” 江南人心轻浮,贪图巨利。 贾蔷若能以其描述之海外巨利,将江南九姓诓骗出海,对朝廷,对新政而言,皆是好事! 至于在隆安帝心中,海外开拓之路到底靠不靠谱…… 看看齐家海粮就知道了…… 但对江南九姓而言,彼辈重利轻义,未必不会心动。 再加上朝廷罢了诸葛兴的总督位,对九姓是一记沉重的打击,也会促进他们,往外寻条后路…… 即便果真办成了,朝廷也自有法子,收归己用…… 说完要紧事后,隆安帝心下安定不少,看着贾蔷问道:“你一个开国功臣,甚么时候又和宣德侯府勾连上了?连番施恩,所为何事?” …… 第0819章 这枚戒指送给娘娘…… 得闻隆安帝诛心之问,贾蔷并未惊慌。 他将宣镇见闻都说了遍,最后道:“臣不知宣德侯董辅到底甚么样的人,但董川肯定不是通虏之人。面对外患之时,臣还是选择信任身边的战友,无论是开国一脉,还是元平一脉。至于宣德侯,自有朝廷查证。 皇上,臣这次能立大功,其实大半功劳在皇上,若非皇上赐臣自走火器,臣未必能敌得过那博彦汗,那是号称草原第一巴图鲁的勇武之人!可就是这样的人,也敌不过一支火器。等将来军中所有兵卒更换火器后,为祸中原几千年的草原牧族,再不复为腹心之患!大燕的腹心之患在外,不在内!皇上……” 虽然也震惊贾蔷是因为火器之威才立下的大功,可隆安帝显然不相信军中会悉数换成火器,也不准备这样做。 所以依旧将这些话当成贾蔷离经叛道的念头,直白打断警告道:“这些有的没的且另说,只要别挑起战端,招惹来祸事,外洋水师随你去捣鼓。贾蔷,朕视你非寻常外臣,你自己当清楚甚么该做,甚么不该做。” 抛去武勋身份,淮安侯府执掌九边重镇,宣德侯府先前也手握十二团营兵权。 贾蔷与两家关系日渐深厚,隆安帝将话说在明面上,而非猜疑在心里,已经算是圣眷优隆了。 说罢,又看向李暄,问道:“闹着出去一趟,可长了甚么见识?” 李暄干笑了声,见隆安帝眼神转向锋利,忙正色道:“父皇,儿臣出去一遭才发现,为何父皇一心想要革新旧政,费心心力推行新政。” 隆安帝闻言“哦”了声,道:“你说说看,朕是为何?” 李暄语气沉重道:“百姓实在太苦了……京里还不显,总有衣穿,总有饭吃,看着还像是个人。可在北地,一个个都穿着羊皮,脸也不洗,镇城上的还好,沿途乡村里的,儿臣听说好些人全家只一套衣裳,每回只能一人出门,其余人都光着腚窝在一个被窝里。吃的就更不用提了……父皇,推行新政后,他们能吃的饱,穿得起衣裳么?” 这番话其实并不是隆安帝想听到的,格局太小…… 推行新政,不在于民过的有多好,而在于民心安定,在于抑制豪强巨室,使得江山根基稳固。 譬如介休范家,扬州齐家,山东孔家,江南九姓…… 不过,能观察到这一点,也算是用心了,隆安帝点头淡淡道:“自然会的。” 隆安帝没甚么话说了,林如海沉吟稍许,问贾蔷道:“范家家财可都看管稳妥了?” 贾蔷点头道:“自然,淮安侯办事谨慎。除却守城所需的一些钱米外,大部分都封存了,派重兵守着。” 林如海微微颔首,淡淡问道:“大概能查抄出多少银子?” 贾蔷摇头道:“具体不好说,但总数肯定不会少于八百万两,过千万也是有可能的。若是变卖了所有范家之财,还会更多,翻番都有可能。” 隆安帝脸色有些黑,这些巨贾,比天家还有钱! 林如海又问:“那粮食呢?” 贾蔷道:“范家先前就囤积了不少粮食,原是准备往草原上贩卖,以赚取暴利的。已经运走了不少,还有六七万石。” 林如海点了点头,表示心里有数了。 隆安帝着紧问道:“今岁若再大旱,可有足够粮米赈济?” 林如海摇了摇头,道:“果真数省大旱,眼下存粮,杯水车薪。” 贾蔷道:“臣会继续让人去安南、暹罗等地采买粮米,不过这一次,朝廷需要付钱。” 隆安帝明显感到肉痛,瞪了贾蔷一眼后,却也没说出让他再接手内务府钱庄,或者辅助李时办好内务府钱庄之言,若无林如海不好说,但有林如海在,终究要顾虑些体面…… 隆安帝只摆手道:“你寻你先生去要,只要他拿得出,就给你!” 韩彬笑道:“给银子不算甚么,只要果真能弄来粮米,多花些银子也值当。” 左右是从范家抄出来的不义之财,他不心疼。 林如海也点了点头,道:“海外之粮若能进来,能支撑过夏,入秋,玉米、土豆等高产作物就能丰收。北地匮粮,应该能大大缓解。” 隆安帝闻言安下心来,见贾蔷、李暄二人正盯着戴权,不知又心生甚么作弄点子,喝道:“你们两还留在这做甚么?滚去凤藻宫见见皇后,挂念几日了,你们倒好,回来后先到处乱蹿,没长进的混账!” 贾蔷和百无聊赖多时的李暄,这才忙退出养心殿。 二人走后,隆安帝竟缓缓呼出了口气…… 韩彬好笑道:“应对此稚子,皇上亦觉得劳心?” 隆安帝叹道:“过严则生怨,稍微宽松些,必生出事端来。贾蔷所行之事,都是前所未有之事,又皆有大功。若不严厉些,难免让其心生骄狂恣意之念,走上邪路。” 林如海躬身道:“皇上爱护之心,贾蔷必是能感受到的。否则以其脾性,许多事就含混偷懒推脱过去了。如今能揽下这么多事,足见其感念皇恩深重,方效死为之。” 隆安帝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只要他能安守本分,忠心诚孝,朕总能护他一世富贵。朕先前还不大明白皇后和李暄为何如此偏爱于他,此次朕看明白了些。此子虽胆大包天,但的确心思良善,见不得士卒伤亡,百姓流血……诚难可贵。” 林如海笑了笑,所谓帝王心术,莫过于此。 …… 凤藻宫,偏殿。 尹后看着殿内跪地见礼的贾蔷、李暄,打量了番,见全须全尾,不曾损伤后,弯起嘴角取笑道:“这不是我大燕勇冠三军阵斩可汗的宁国公么?宁国公今儿怎么得闲,来本宫宫中了?” 显然,尹后也得知了贾蔷、李暄回京后,先跑回家的事了。 贾蔷满面堆笑,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道:“娘娘,臣往边塞走一遭,边塞苦寒,也没甚么好物什。正巧臣烧了博彦汗金帐,得了件小玩意儿,没交入公中府库,就想着带回来孝敬娘娘。” 尹后闻言眉尖轻扬,笑着与身旁彩嫔微微一扬雪腻的下巴,彩嫔忍笑下去,接过锦盒后,折返呈现给尹后。 尹后打开后,见竟是一枚金珠戒指,首为金珠,尾镶一颗红宝石。 相对内造的首饰头面显得简单了些,但明显的草原风情,也有几分意趣。 贾蔷见尹后含笑打量着,忙解释道:“这是从一阿巴还……就是蒙古公主手里得到的,据说是百年前草原名后满都海可敦心爱之物。这种东西,唯有娘娘才能拥有,臣得闻来历后,就偷偷昧下了,带回来送给娘娘当年礼。” 说完,就觉得一旁凉飕飕的,转头看去,就看到李暄举起碗口大小拳头,当头砸下! …… 二人打闹一阵,被尹后啐笑喝止后,李暄开始愤怒控诉:“母后,这贼子!这贼子就是奸诈小人!!” 看他恼火的面色涨红,显然动了真怒,尹后笑道:“皇儿缘何如此恼怒?” 李暄愤怒到颤抖,道:“儿臣去宣府,原是准备传完旨,就好好逛一逛,给母后买些好物什小顽意儿,只当儿臣一点孝心。可恨贾蔷这厮,非垮起一张脸泪眼巴巴的说想儿子想闺女了,儿臣没法子,只能马不蹄停连饭都没吃就一道折返京城。谁知这忘八居然藏着这一手!!” 尹后呵呵笑了起来,看向贾蔷,贾蔷尴尬解释道:“王爷又没同臣说……算了,臣替王爷出一份。”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长些的锦盒,递给李暄。 李暄勉强算是接受了,一把抓过长条锦盒后,估摸着里面应该是一枚珠钗,赔笑同尹后道:“母后,这是儿臣的一片心意。这礼和贾蔷没丁点干系,全算儿臣的!” 尹后笑着让彩嫔接过来,打开锦盒一看,凤眸一凝,随即展颜笑开了。 见她如此高兴,李暄也高兴的咧嘴笑了起来,不过待看到尹后身旁彩嫔瞧见锦盒里是甚么后,忍不住“咕叽”一声喷笑后,他就觉着不对了,狠狠瞪了贾蔷一眼后,强笑了声,问尹后道:“母后,木盒里装的是甚么?” 尹后凤眸有些怜悯的看了李暄一眼,又没好气白了贾蔷一眼后,用纤纤白指从锦盒中拈起一根……鹅毛来。 劈啪! 李暄如遭雷击,怔了好一阵后,再缓缓转头看向贾蔷,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杀意! “王爷,你听我解释,这不是寻常鹅毛,这是天鹅羽毛……” “好球攮的,今日爷和你不死不休!别跑,给我站住!!” 看着追打出去的二人,尹后看了看那枚金珠戒指,又看了看那根天鹅羽毛,“噗嗤”一声笑成了一朵牡丹花。 …… 养心殿内,韩彬、林如海已经退去。 隆安帝正在听戴权汇报一些秘事,忽地隐隐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声。 他皱起眉头来,同戴权道:“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 戴权赔笑道:“必是五皇子和宁国公的嬉闹。” 说罢出去,未几而归,笑道:“主子,宁国公方才给娘娘送了一个礼,是从宣镇带回来的一枚金珠戒指,据说是百年前草原贤明可敦满都海的心爱之物。恪和郡王因走的急,未来得及准备,宁国公就代他出了份。王爷同娘娘说,就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没想到锦盒里真的是一根鹅毛,不过据说是草原天鹅的羽毛……这会儿,王爷正在追杀宁国公呢,外面好不热闹。” 隆安帝冷笑一声,正要开口骂一声“混账”,却见殿外值守太监匆匆入内,跪地道:“皇上,赵国公府刚刚送来了赵国公的……遗折。” 隆安帝闻言,面色骤然剧变,眼眸圆睁! 值守太监随即又道:“不过姜家人说,老公爷还在,就是趁着还没糊涂前,先将遗折上了……” 隆安帝缓缓呼出口气,心里暗骂不已。 小的小的混账,老的老的也不省心。 没死送甚么遗折! 让人将遗折呈上,打开看了两眼,先是扯了扯嘴角,权当没看出那位活成人瑞的老公爷自比诸葛武侯…… 直到看见遗折上所书:“臣之长子志大才疏,不堪大用。次子庸庸碌碌,傲慢骄狂。三子已废,四子心思阴微,子侄尚不能容,岂能以诚事君?故而,皆不可用。赵国公之世爵,子不贤,则传孙!” 看到这一段,隆安帝面色渐渐凝重,乃至严峻起来! 这哪里是在说赵国公府,这分明是在影射天家! 子不贤,则传孙?! …… 第0820章 山中犹有读书台,风扫晴岚画障开 凤藻宫,偏殿。 此时不止尹后在,贾元春亦在。 看着和李暄一道推推搡搡进殿来的贾蔷,贾元春杏眸中神色有些复杂,但终究化为欣慰。 身处后宫的她,比任何贾家人都更直观的感受到,贾蔷对贾家意味着甚么,对她又意味着甚么。 因此此刻,俏脸堆笑。 贾蔷和李暄被尹后训斥一通后,又与元春见了礼,笑道:“家里准备了许久,就等着大姑姑回家省亲了。” 元春听闻其称呼,下意识的看了眼笑意盈盈的皇后,心中惊叹素来恪守礼数,并将后宫诸妃都教化的礼数周全的皇后娘娘,竟没有对贾蔷逾越的称呼有任何异色,这圣眷当真是…… 令人艳羡。 元春温婉笑道:“不必准备甚么,有关防驻跸之所在即可,万勿铺张浪费,奢靡太过,不是持家之道。” 贾蔷笑道:“这话不该同我说,该同家里老太太他们说。我就说,皇贵妃到家后,一家人吃个饭,看几出戏,正经说说家常话就好。偏他们非说礼部的官儿和宫里的中官说了许多礼数规矩,听他们的,还有没有法过日子了?我就不信,皇后娘娘回尹家时,他们也敢去叨叨!” 尹后笑骂道:“贾蔷,说你贾家的事就说你贾家的事,少拉扯上本宫。本宫当年归宁,只因太夫人重病,且尹家小门小户,如何能与你贾家相比?” 贾蔷嘿嘿笑道:“娘娘说笑了,如今贾家门儿里大猫小狗三两只,算甚么大户人家?要不是怕家里老太太多想,十五那天臣就将皇贵妃接家里去,往炕上一坐,吃元宵看大戏,再和家里人说说话最好。否则光走一遍那些礼数,半宿都过去了,还说甚么话?” 尹后气笑道:“随你怎么做,与本宫说甚么?如今外面那些弹劾你也不放在心上,你早晚仔细着,吃个大亏就规矩了。” 顿了顿又问道:“家里孩子如何了?” 李暄在一旁不甘寂寞插话道:“母后,贾蔷小气的很,儿臣准备认个干亲,贾蔷竟然不准!” 尹后奇道:“为何不准?” 李暄嘎嘎笑道:“儿臣想当个干爷爷,贾蔷居然不同意。” 尹后忍笑虚点了点李暄,道:“顽笑也该有个限度!” 贾蔷正色道:“娘娘这话真乃至理名言!王爷,唉……” 李暄大怒道:“你也有脸说?你怎么不说,还让爷当他们的干哥哥?” 贾蔷没忍住,嘿嘿笑了起来。 尹后恨的咬牙啐道:“两个小畜生整天乱吣,再扯你娘的臊,仔细你们的好皮!” 这番话一出口,元春并诸多彩嫔昭容早已呆了。 尹后素以《宫范》和《女则》处处律己,何曾有过爆粗口之时? 贾蔷也呆了…… 一个粗鄙的市井婆妇这般骂人,那自然就是一个死鱼眼珠子,让人厌烦。 尹后何其敏感聪颖,一眼就看出贾蔷之呆滞,与其他人的呆滞不同。 眸光陡然转为凛冽,带着威严的厉色看向他,贾蔷狗胆差点唬破,忙干笑低头。 “去罢!再敢胡思乱想,好多着呢!都是当爹爹的人了,下回再廷杖,连孩子一并接来,让他们看着。你们不是素来面皮厚,不在意别人的弹劾和眼光么?本宫倒想看看,你们在意不在意自家骨肉的看法!” 贾蔷、李暄闻言面色大变,再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的告退。 见二人老实离去后,尹后唇角弯起一抹极美的弧度…… 虽本领高强,敢大闹天宫,可金箍棒再强硬,又如何能逃得出老佛爷的五指山? …… 出了宫城,贾蔷就要急着家去,李暄却不放人…… “爷八百里加急回来先去你家看了回,你如今要撇下爷自己走?” 李暄斜着眼觑视之,语气不善的问道。 贾蔷苦笑道:“这不是没带见面礼么?方才王爷还给了两个玉佩,我身上甚么都没带,总不能再送跟鹅毛罢?” 李暄笑骂道:“少放屁!”骂完又压低声音道:“贾蔷,方才陆丰同爷说,王妃在家里面整日以泪洗面,动辄打骂下人,连两个侧妃都被罚了……爷不是怕她,就是着实不想看到晦气的景儿,不耐烦。你先前不是同爷说,安抚好内宅才是福气么?爷觉着有道理,你去帮爷敲敲边鼓,劝一劝……” 贾蔷无语道:“王府内宅之事,我如何好插手?” 李暄“啧”了声,道:“你虽然是个王八蛋,但爷相信,你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对爷的王妃觊觎的地步。” 贾蔷“呸呸”了两声后说道:“王爷胡扯甚么?我怎会是那样的人……我的意思是说,这种夫妻间的闺闱之事,岂有让一外男参与之理?” 李暄急道:“甚么乱七八糟的?你就把先前同爷说的那些,转个弯儿,同王妃说说就是。快走快走,真是烦死人!” …… 恪和郡王府,内堂。 贾蔷随李暄进入,还未至里间,果然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哭骂声,还有孩子的哭声,乳娘的赔罪求饶声。 李暄一听这声音,脸上就差没写上不耐烦三个字,要不是贾蔷拉着,他似是都想掉头就走。 有丫鬟往里通报道:“娘娘,王爷回来了……还有宁国公!” 过了片刻后,邱氏才出来,面上虽收拾了番,仍能看得出憔悴和红着的眼圈,身旁乳娘抱着还在啼哭的婴孩…… “王爷回来了!” 邱氏强笑说道,又同贾蔷恭喜道:“立下好大的功,斩了可汗,功封国公,给你道喜了!” 后面陆丰赶紧凑个趣,道:“娘娘不知,国公爷可不止这一道喜事,国公爷的妾室也生了,还生了双龙凤胎,一家伙就儿女双全凑出个好字了!” 贾蔷闻言,高兴的笑了起来,同陆丰道:“今儿才从九边回来,没带玩意儿,回头补你一个赏。” 邱氏却颤声道:“就是……就是连孩子的姓,都可随母姓的那个?” 说着,已经遮掩不住心酸委屈,痛苦的落下泪来。 贾蔷一眼就看出,这女人是得了产后抑郁。 他见李暄皱起眉头来,快要压抑不住厌烦了,忙道:“我这不算甚么,早先就说好的,不然人家当初少帮主,未必肯跟那时的我。我和王爷比不了,王爷巴巴的请旨,八百里加急跑废了几匹马奔赴宣府,就是想看看那里刚刚大战过,有没有官缺儿,好给邱家寻几个便利些的官位。在京城不好办,太显眼了,如今军机处几位宰相正严查吏治,谁也不敢动手脚。为了给邱家找到可容身的官缺,王爷这回可出了大力了。何时见他求过人?这次也算低了头,和淮安侯世子华安说了不少好话,让他同宣镇总兵分说……” 邱氏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急剧波动的看向李暄,颤声哽咽道:“王爷……果真?” 真个鸡毛哟! 他甚么时候和华安好言相求了,他差点没把那鸡毛一刀劈了。 不过这会儿贾蔷都铺垫到这个地步了,他自然不会犯蠢的否认,因而反手揉捏了下脖颈,道:“骨头架都快散了……你又出来做甚么?我就瞧你坐月子坐不踏实,知道你心里念想着邱家,郁郁寡欢。爷没法子,只能寻个由子往外面走一遭,豁出去这张脸不要了,总算讨了几个官缺儿……不过爷提前说明白,没多高的官位,也捞不着太多油水,但肯定比现在强十倍。邱家若再抱怨为难你,爷可就真恼了!” 邱氏一颗心都化了,顾不得有贾蔷在,就泪如雨下,大哭道:“王爷,妾身生了个女儿,王爷还这般待臣妾……” 贾蔷见李暄差点把邱氏推开,忙给他使了个眼色,李暄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两声,道:“胡说八道甚么?爷最爱闺女了,闺女才和爹最亲!不信你问贾蔷,他一双龙凤双生,他最喜欢哪个?” 贾蔷笑道:“当然是闺女!儿子随他娘姓李,女儿一定要姓贾的,得跟爹爹姓!” 邱氏这才当了真,心中巨大的石头落下后,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贾蔷见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回头邱氏怕是得记恨上他。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让人将如此作态瞧了去,便提出告辞…… 也不给李暄连施眼色,转身离去…… …… “回来啦!” “国公爷回来啦!” 看到贾蔷回来,在二门前顽耍等候了不知多长功夫的小角儿、小吉祥欢天喜地跳脚欢呼道。 又有小丫头子往里面去传报了。 贾蔷看着这两个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背心的小丫头笑道:“怎不见香菱?你们仨不是见天在一起?” 小角儿咯咯笑道:“国公爷,香菱现在和两个宝宝住一起了!” 贾蔷纳罕,小吉祥也在一旁笑的不行,道:“宝宝们睡婴孩床内,她睡婴孩床外,姑娘们怎么说也不肯走!” 贾蔷闻言心里暖煦,愈发想见到家人,就看到宁安堂抱厦门前,黛玉、宝钗、湘云、迎春、探春、惜春、宝琴并李纨、凤姐儿、可卿、尤氏,又有平儿、晴雯等诸丫头,一个接一个的出来,蹙着黛玉站在中间,排满抱厦前抄手游廊,看着贾蔷齐刷刷福礼拜下: “迎国公爷回府!” 至封国之位,国礼已大于家礼了。 贾蔷见这满园芬芳,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呸!少得意!” 如今敢这样啐贾蔷的,也只有黛玉了。 黛玉星眸觑视,看着得意洋洋的贾蔷笑道:“也有不惧你爵高,不必出来接你的,你猜是哪个?” 贾蔷看了一圈后,问道:“莫非是宝玉?他向来视爵位如粪土,风骚的紧。” 一众少妇女孩子们都要笑疯了,黛玉也绷不住笑开了,又忙忍住,警告道:“你再乱说!仔细你的皮!” 贾蔷笑道:“我猜着了,莫非是郡主?” 黛玉哼了声,笑道:“正是!郡主对比郡王,比你这国公还高一级。所以,往后在家里断不能拿国公爷的派头,不然岂非让人笑你轻狂?家里还有比你高的呢。” 贾蔷呵呵笑道:“好贤惠的道理,大家放心,爵位于我如浮云,断不会拿大欺负人。这下放心了?” 众人笑起黛玉来,黛玉才不理他,嗔他一眼,一扭身先回中堂了。 其他人却没这样傲娇,一个个围上来,贾蔷走过来后,凤姐儿拉着贾蔷的胳膊摸了摸,笑道:“这都成国公爷了,好似也没甚么不同?” 贾蔷呵呵笑道:“当国公爷没甚么了不起,当爹才了不起。打今儿起,家里连摆三天大席,给我闺女、儿子接风洗尘。今晚大家不醉不归,一个也不能少!” …… 说是一个不能少,可刚一进屋,就见尹子瑜背好了药箱,吃罢绿豆糕,起身准备告辞了。 她原不是好热闹的性子,若非实在必要,也不愿委屈自己。 贾蔷了解她,所以并未强求。 尹子瑜也较为坚定的婉拒了贾蔷送她回府,由贾家亲兵护送着尹家马车,回了朱朝街丰安坊。 待尹子瑜走后,连素来眼界极高的探春,都忍不住钦佩道:“这样的女孩子,世间着实没有几个。” 贾母这会儿却不在意这些,她直瞪瞪的看着贾蔷,道:“陛见完了?果真封国公了?” 贾蔷点了点头,道:“宁国公,总掌大燕海师都督府,一品大都督。” 这群内宅女孩子、妇人们哪里知道海师是个甚么鬼? 但“一品大都督”却听得出,是一个很厉害很了不得的官,因此愈发欢喜起来。 贾蔷走到婴孩床边,看了眼仍蹲坐在那的香菱,笑了笑,又看了看两个婴孩后同李婧道:“儿子叫李峥,山河壮丽,岁月峥嵘的峥。女儿叫贾思……不大好听,该叫甚么?” 说着,回头看向黛玉。 黛玉俏脸一红,道:“你看我做甚么?” 李婧多会来事,忙赔笑道:“姑娘最通文墨,连国公爷的文章笔墨都是姑娘教通的,劳姑娘费心,起个好名字罢,也沾沾姑娘的福气!” 众人自然知道为何让黛玉来起,女孩子既然姓贾,少不得要托养在黛玉名下。 由黛玉起名,岂不正合? 黛玉哪里经过这样的事,只觉得俏面滚烫,没好气白了乐呵呵的贾蔷一眼后,内心强撑着,道:“女孩子这个时候起甚么大名儿,先取个乳名叫着才是正经。” 李婧忙道:“先取乳名也好,先取乳名也好。” 黛玉想了想笑道:“我记得有诗云‘山中犹有读书台,风扫晴岚画障开’,不如取‘晴岚’二字如何?晴为爽朗美好,岚为山间雾气,有内敛之寓意。婴孩虽是女童,却比哥哥更壮实些……” 一旁宝钗笑道:“女儿家的名字,取一个岚字,是不是有些不妥?” 黛玉似笑非笑道:“总不能再叫宝钗罢?” 宝钗:“……” …… 第0821章 合家欢 黛玉既然开了口,闺女的乳名自然就定了下来。 李婧表示喜欢的了不得,若让她来起,不是这个花,就是那个红了。 婴孩嗜睡,大人们说话难免惊扰到,李婧也要继续坐月子,就让嬷嬷们服侍到里面休息了。 “老太太,您这精气神不是很好,是病了还是怎么着?” 一众人护送着李婧回里间,出来后,贾蔷见贾母面色晦暗,精神也不是很足,笑着问候道。 家里没人,两个孩子回京老太太能跑来坐镇看着,这份人情他领了。 贾母摆手叹道:“到底有了春秋,大悲大喜下,难免有些困乏。” 贾蔷笑道:“果真身子不适,合该早点回去歇息才是。” 贾母:“……” 黛玉上前用帕子拍了贾蔷一下,嗔笑道:“出征一回,可是傻了不成?如今正热闹时,老太太正好高乐高乐松快松快,你还舍不得一顿东道?” 贾母简直老怀甚慰,眼泪差点落下来了,同一旁薛姨妈感慨道:“可见没白疼一场!” 贾蔷抱屈道:“这叫甚么话?是她老人家说的困顿的不行……再者,老太太的心尖尖儿也没来,难免精气神不足。对了,宝玉呢?可是知道我这么早就回来,受打击之下卧床不起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宝钗笑道:“快别提他了,老太太是惊喜之下精神头不济,他则是随着老爷四处走访办差,和礼部还有宫里的中官应酬往来,早上还叫着,感觉人快要熬没了!” 贾蔷哈哈大笑起来,同贾母道:“我原就说了家常些,你老封君偏不听。今儿在宫里见到大姑姑,她还叮嘱万勿奢靡过度,只要有个关防驻跸之所在即可。我同她说,都是你老封君的意思。皇后娘娘还取笑说,她当年归宁尹家也是寻常,咱们贾家可见是高门大户人家,难免郑重些。” 贾母闻言迟疑道:“随意了难免不恭敬……” 贾蔷摇头道:“果真按礼部和那伙子中官的路数来,不定甚么时候才能过来,待不了两个时辰,一大半功夫都浪费在虚礼上,话也说不了两句,省的哪门子亲?你就听我的,十五那天我中午就去宫里接人,接上了带回家吃酒看戏说话,晚上再逛逛园子瞧瞧夜景儿,完事了送回宫去。” 贾母气笑道:“宫里自有规矩在,还能听你的?老爷和宝玉这几日赔了多少酒,好话说了一箩筐,又使了银子,才把方方面面摆稳妥。你也别使强,俗话说的好:阎王好惹,小鬼却难缠。那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别遭小人记恨……” 正说着,就听外面传话进来:“宝二爷他们来了!” 未几就见宝玉、贾环、贾兰三人进来。 看到贾蔷在堂上,三人神情各不相同。 宝玉原指望着贾蔷能在宣镇多待些时日,不说三年五载,半年光景总该有罢? 谁料半个月都没到…… 贾环倒没甚所谓,也不知在哪吃了排揎,或许放假回家后又被其母赵姨娘所感染,渐渐又恢复了些往日的风采……笑容里都有些不阴不阳的。 贾兰却是满脸惊喜,叫道:“族长大兄果然回来了!” 一旁凤姐儿意味深长的看了李纨一眼:大嫂子可以哦! 李纨顾不上理会这泼皮,教训贾兰道:“一屋子长辈都在,只看得见你兄长?” 贾兰慌忙与贾母等人见了礼,自无人见责。 贾母更是巴不得西府的人能与贾蔷亲近些,同薛姨妈笑道:“兰小子是个有志气的,也是明白人,知道他兄长待他是真好。” 贾兰看着贾蔷懊恼笑道:“应该将贾菌也叫来,他得知大兄在宣镇奇袭金帐,阵斩可汗,高兴的在家里乱蹦乱跳,拿着扫帚也想斩可汗,结果把一摞三婶婶才洗好的衣裳都打落地上都弄脏了,让他娘好一通修理。” 众人都笑了起来,黛玉却冷笑着侧眸觑视贾蔷…… 夜袭金帐,阵斩可汗? 了不得哟! 贾蔷没得意多久,察觉到这目光来,忙干咳两声,与众人解释道:“诸位,诸位,且听我说!” 众人看了来,贾蔷笑道:“其实事情远没有说的那样夸张,宣德侯世子因为打小在宣镇长大,男孩子又淘气,爱四处乱蹿,所以知道一条小道,可以从背后直插鞑子屯粮草之地。一路上除了路难走些外,连个鬼影子都没遇见。到了虎丘山上,其实我也没下去。是宣德侯世子和我的亲兵们下去放的火……我原来都不准备参与此事,我是想当英雄,可我更想让家人放心安心。 开始的时候,董川是想直袭金帐,我也是这样同董川说的,若无家人,我必与其共搏富贵,杀一个青史留名!纵马革裹尸还,又何惧之有?但如今不成,我有一大家子人要守护,孟浪不得。 后来是见守城士卒死伤着实惨重,才动了心思前往,但也止步于虎丘山,董川也是因为家里出了岔子,有通虏之疑,所以不得不拼命,带着亲兵下去。” 黛玉奇道:“既然如此,你又如何斩的可汗?” 众人也都纳罕,独贾环觉得猜着了,必是贾蔷吹了牛,他早料到这蛆心的孽障是个没造化的种子,也能斩得了可汗? 当然,想是这样想,说却是一辈子不能说的,那不是找死么…… 就听贾蔷笑道:“放火烧粮草极为顺利,大火冲天而起,烧红了天,蒙古人死伤惨重,都惊呆了。可惜董川那小子想一个人去杀可汗,落到了最后不说,还让博彦汗发现了。博彦汗带着怯薛军一路追上了虎丘山,那晚上我们连夜赶路,翻越雪山,他们又下去焚烧草秣,再折返上山,早已精疲力竭。我若不出手,他们势必难保。虽然我要尽力保全自身,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那个时候却不能丢下战友独自逃命。所以就让他们先行,我留下来断后……” 又见黛玉红了眼圈,泫然欲泣的模样,贾蔷忙小声道:“你也是聪明人,怎就想不明白?那虎丘山那么高,骚鞑子一个个身上裹着羊皮,穿的那样厚,气急败坏的追到山顶,别说我,就连宝玉……抱歉,宝玉怕不成,就连兰哥儿都能一锤子砸死一个。我那是捡了个大便宜,看准追兵中身份最贵重的,杀之即走,他们只顾着哭嚎,连追都没追。等于白捡了一个国公!” 黛玉闻言,将信将疑的看着贾蔷,道:“果真如此?” 贾蔷“啧”了声,道:“那还有假?不信你让人去问我亲兵,他们都知道!” 黛玉这才破涕为笑,嗔他一眼,道:“你能想着家里,才是最好的。至于国公还是侯爵,又有甚么分别?便是封了王,又能如何?” 贾蔷嘿嘿笑了声,道:“果真封了王,那还是了不得的。” 黛玉没好气白他一眼,却忽地俏脸大红,原来宁安堂上到贾母,下到姊妹们,一个个都津津有味的看着她拾掇贾蔷…… “快快快,准备晚饭,一天一宿没吃东西了,就急着往家赶路。” 贾蔷替黛玉解了围,尤氏、平儿等忙去张罗。 黛玉许是仍害羞,同贾蔷道:“今儿我先家去,明儿再来。爹爹昨儿就没回家,今儿估计也难,我得回去陪陪姨娘。” 贾蔷虽惋惜,却也能理解,起身要送家去,黛玉却啐笑道:“人家郡主都不让送,你去送我?三丫头方才还说,郡主那样的人世间少有,我让你送,岂不成了她眼中的俗人?” 方才数探春笑的最起劲! 探春气笑道:“林姐姐果然还是那个林姐姐,再不吃半点亏!” 众人笑着将黛玉送走后,折返回来,菜已经开始送上。 正在年里,哪有人吃的动,也不过是一大家子看着贾蔷风卷残云般,对着好大一桌菜下手。 探春、湘云等飒爽些的女孩子又上前进酒,等鸳鸯也在贾母的唆使下与贾蔷吃了酒后,算是开了头,一个二个的都上前来敬贾蔷,李纨都上前与他碰了盏吃了。 酒是活跃气氛的,气氛热闹开后,宝玉许是生了狗胆,上前连敬贾蔷三杯,许是想将他灌醉,看他出丑。 等到反被贾蔷灌了七八盏后,整个人眩晕起来,被心疼又好气的贾母带着,和李纨、凤姐儿、贾环、贾兰一道先回了荣国府。 薛姨妈吃了两盏后也头晕撑不住回了后街。 等长辈们走后,反倒愈发热闹些。 姊妹们或笑,或唱,或吃酒,一直热闹过了子时,方一并去了小惜春的院落里歇下了。 贾蔷洗漱罢回到内堂,看到李婧仍未睡,一旁婴孩床上,两个孩子倒是呼呼大睡,柔声笑道:“怎还不睡?” 李婧笑道:“心里太高兴,一时睡不着。” 贾蔷端详了两个孩子片刻后,回到床榻边坐下,温声道:“当父亲的感觉,很奇妙,也很美妙。不由然的,就生出想要保护他们的念头。” 李婧笑道:“爷是大英雄,也是好父亲。” 贾蔷问道:“你爹和孙姨也一并来了,安顿在哪了?” 李婧笑道:“回苦水井老宅那边去了……爷不必想着请他们到这边来住,我爹那性子,如何肯?” 贾蔷笑道:“从前不肯,现在未必。回头去告诉他,两个孩子是要在国公府里长大的。他们不住到这边来,如何能随时看孩子?就在后街寻处二进小宅子,照顾起来也便宜。” 李婧迟疑了下,点头道:“那好罢。” 又见贾蔷去了衣裳,躺上榻来,红着脸惭愧道:“爷,我还不能服侍……” 贾蔷笑道:“我又不是色中恶魔,非得沾手不成?今儿甚么都不做,只一家四口,好好睡一觉。” 李婧闻言,心都要化了,点了点头,躺入贾蔷怀中,没多久就沉沉睡着了。 贾蔷看了看怀中的姑娘,也才不过二十出头,就为他生了儿,育了女。 再看看一旁呼呼大睡的一床儿女,凝视良久后,方缓缓闭上了眼…… 一夜无话。 …… 扬州府,齐园。 司马家主沉声道:“老夫与四海王闫平相交二十载,他是个极要强的人物,这一次若非难到极处,被葡里亚和倭国联合剿杀,他断不会派人前来求援。齐老,能否想个法子,由朝廷出兵帮一把手?” 齐太忠白眉紧皱道:“朝廷多半不会参与,更不会救一个海匪。” 司马家主急道:“太忠公,闫平存在,对你我都有好处,对贾蔷难道就没好处么?” 齐太忠思量片刻后,缓缓点头道:“老夫且急信一封进京,试一试罢。只是,你也莫抱有太大的期望。如今德林号正在濠镜那边和葡里亚交往密切,多有贸易,他未必肯为了一个海匪,断绝此路。” 司马家主急怒之下“嗨”的一叹,起身离去…… …… 第0822章 林如海:你的时间不多了……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贾蔷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虽知道坏人进不来,他还是侧过脸看了过去。 就见一大二小三个身影,猫着腰垫着脚,一步步走向了婴孩床。 “干什么?” 贾蔷轻声问道。 声音虽小,可在寂静的房间内,却如惊雷一般炸响在三人耳中。 原本三道前倾探手探脑的身体,听闻声音猛然朝后仰倒过去,三人虽第一时间齐齐捂嘴,可“砰”“砰”“砰”三道倒地声,还是将婴孩床内的两个孩子惊醒,大哭起来。 李婧听闻声音赶紧起来,耳房的守夜奶嬷嬷也赶紧过来。 待点上灯后,就见地上齐刷刷的跪着三个“偷小孩的”。 “香菱,小吉祥,小角儿?你们三个这是……” 李婧难得睡一宿好觉,这会儿醒来看到屋内跪着三个人,登时讶然问道。 香菱垂头丧气道:“我们来看宝宝……对不起,小婧姐姐。” 小角儿和小吉祥也纷纷懊悔道:“对不起,小婧姐姐。” 奶嬷嬷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哥儿、姐儿这样小,最忌受惊吓,尤其是哥儿身子骨弱,唬出个好歹来那还了得?” 香菱、小吉祥、小角儿三人闻言真正是五内俱焚,眼泪哗哗流下来,还不敢出声。 莫说贾蔷,李婧见了都心疼坏了,忙道:“小孩子听到响声哭两声算甚么,妈妈就在这唬她们?快抱下去哄哄就好了。” 另一个奶嬷嬷早看出贾蔷面色不善,忙拉扯着另一个一道抱着孩子下去了。 贾蔷同香菱三个笑道:“行了,这些婆子就爱大惊小怪,有的时候心细,有的时候也惹人厌。不过小婧说的对,小孩子哪有不哭的?往后再大些,你们还要带着他们一起顽耍,磕着碰着摔倒了,也都是家常事,没必要这样娇惯。你们难道没听说过,越是娇气教养的孩子,反而愈发长不好?” 香菱三人听了连连点头,香菱认真说道:“爷说的在理,就是这个道理!我还专门寻了生了七八个孩子都养活了的老嬷嬷问过,她也说是不能娇生惯养着,越那样越不好养活,我还准备劝爷和小婧姐姐来着。” 贾蔷呵呵笑道:“好,我记下了。只要你们不娇惯着,我和你小婧姐姐自然不会娇惯狠了。去罢,等明年这个时候,就能和他们一道顽了。” 等三人离去后,李婧笑道:“这个香菱,也是随时都要当娘的人了,还是一团孩子气。” 贾蔷闻言,想了想前世憨香菱的境遇……微微摇头道:“她这是将她欠缺的幼年再补回来,也好,只要你们能快乐,管她甚么方式?” 李婧感慨笑道:“我们能遇到爷,真是老天爷眷顾。” 换个高门,她这样的妾室怎么可能还能抛头露面? 更不用说,头一个儿子还能出继…… 越是如此,李婧心中对贾蔷愈发爱到了极致…… “孩子还是要母乳喂养,虽然味道感觉不大好,但营养价值高……你受些苦。” 贾蔷看着李婧劝道。 “爷啊!!” 李婧羞不可抑,嗔怪了声。 她本飒爽英武之女,此刻娇嗔羞赧,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可惜,眼下却不是亲近的时候…… “爷……” 忽地,晴雯在外面传话。 李婧忙收拾了下起身,去与她开门。 晴雯见到唬了一跳,道:“小婧姐姐怎好下床?” 李婧笑道:“坐月子也不必整日卧床的,走动走动也好。等日后你生了后,也要这般。” 生完孩子后的女人说话,晴雯哪里接的住,臊了个大红脸,只当没听到,同里面贾蔷道:“前面传话进来,说镇国公府牛伯爷来了,在前厅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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