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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拿着美人锤轻轻的给他捶着腿,笑道:“蔷儿,回京后,能不能给我爹爹寻个差事……不必当官,能有个活计,不用整日里在家待着清闲就好。果真给他个官做,他也做不好。” 贾蔷双手枕于脑后,呵呵笑道:“你都开口了,我还能说不?也别在官场上寻活计了,伯父性子平和,容易让人算计了去。让他去商号,当个算筹先生罢。其实也就是每日里吃吃茶,看看人到齐没有。清闲,薪俸还高。” 凤姐儿闻言,自是笑颜如花,如姑娘般偏着螓首啐了声,道:“我是你二婶婶,你管我爹叫伯父?” 贾蔷见她眸波流转,笑着警告道:“有话好好说,别招惹我。你老子娘就在外面,好歹给人点尊重。” 凤姐儿闻言,俏脸上的滚烫散了些,心里却愈发敬重迷恋。 若果真只是贪她的色,又哪里会顾忌这些?巴不得更刺激些。 如今这般,可见是心里有她。 她离了床榻,坐回椅子上,倒不是担心贾蔷言而无信,而是担心她控制不住自己,把他给吞了…… “蔷儿,我打算回京后,送爹娘去王家那边,寻个宅子落脚。” 凤姐儿正色道。 贾蔷闻言微微扬了扬眉尖,道:“这又是何故?你平日里想念他们想念的睡不着,如今接回京了,怎还远远安置东城去?搁在西城不是更好?” 凤姐儿坚决的摇头道:“远香近臭,我爹性子棉和,没硬气。我娘呢,又不是个聪明的,只一些小心思,也都在王仁身上…… 就送去王家那边,逢年过节过生儿时我常上门去瞧瞧就好。放在身边,必多生是非。一个二太太已经够人头疼的了,再来一个那样的,我还活不活?” 贾蔷哈哈笑道:“行,不愧是管了这么多年家的凤辣子,杀伐果决,是个人物。” “呸!” 凤姐儿啐了一口,着实受不得“凤辣子”三个字的称呼,起身走了过去算账…… …… 凤藻宫,偏殿。 李暄赤脚躺在一张长榻上,嘴里叼着一根绿油油的黄瓜,咬起嘎嘣脆。 尹后坐在凤榻上,看着这个都快要当父亲的儿子仍这般模样,不由摇头道:“五儿,你就不回王府看看邱氏?她没日子就要生了,你就留她一人在家?” 李暄撇嘴道:“母后,哪里是留她一人在家?儿臣宽厚,让她娘她嫂子都住王府去了。邱家那一屋子娘们儿,都呆头鹅一样傻不愣登的,儿臣着实不愿见,所以就在母后这躲躲清静。” 这世上官家女子,多是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学着如何相夫教子,无趣的紧。 可恼贾蔷走的匆忙,云家那小娘到现在也没个着落。 想起此事,李暄忽又道:“母后,虽说林相爷那位姨娘救了回来,人家也大度,除了加大力气追缴宗室亏空外,也没做甚么……嘿嘿嘿!母后,这谦谦君子发了怒,手段都是绵里藏针啊。这几日宗室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难过。不过这等手段挺好,没那么粗糙暴烈。可贾蔷那小子马上要回来了,知道这事后,参宁侯府必是第一个遭殃,忠顺王府排第二,那厮恼火起来上头,是真敢要人性命。儿臣瞧着,林相爷未必就能约束住他。要不,等他回京那天,儿臣去码头上控制一下?” 尹后闻言,先是嗔了幼子一眼,随即沉吟稍许,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林相府必会派人去接,有林如海发话,贾蔷不会乱来。再说,他也不像你说的那样莽。” 回观贾蔷一路行来,许多事看似莽的能捅破天,可再细细品味,其中还是有分寸的。 譬如林家千金马车被焚那一回,贾蔷敢带兵马司丁勇围赵国公府、围雄武候府,他或许也真敢杀人,但在对上李曜时,分明还是留有余地。 要知道,凶手最后就是消失在李曜府上,是李曜门人! 即便如此,他也没下杀手。 只这一留手,立刻高明何止一筹? 前面的莽,也变成了聪明。 尹后才不信,贾蔷回来后,会直接对忠顺王府下死手。 忠顺王李祐是皇帝控制宗室的一颗重要棋子,等闲不好动。 不过,参宁侯府就不好说了…… 没想到,她想到的事,李暄竟也想到了,只听他嘎嘎笑道:“贾蔷回来后,忠顺王府估计还能缓缓,参宁侯府那边绝对遭殃。那些武侯府没一个是真正干净的,贾蔷是绣衣卫指挥使,想寻他们麻烦,根本不用过夜!母后您瞧着罢,保管有热闹看!” 尹后闻言,没好气白了眼唯恐天下不乱的李暄,想了想到:“也罢,等他们回京时,你去传本宫懿旨,让他随你一道进宫来见本宫。眼下朝政沉重,北边胡虏也不安宁,这个时候不好闹的太过。再者,绣衣卫那边还未审完。即便要治罪,也要等有了罪证才算名正言顺。” 李暄闻言登时高兴起来,就因为装了回中毒,他父皇母后非让他卧床半月才能见人。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去了趟林府,也是乘轿子去的,刚一露面就被尹家太夫人勒令回宫。 这日子哪里是人过的? 如今好了,可以去码头上透透风了! 不过,还有一事…… “母后,上回三哥门下楚家那蠢货勾结贾家二太太上血书告贾蔷,闹的满城风雨。后来翻转过来,偏薛家子又嘴欠,当街说了些难听的,正巧让三嫂听了去,结果让人打了个半死,差点割下舌头……这事母后也得同贾蔷说清楚。这小子当初落魄时受过薛家大傻子的帮助,那薛家大傻子为了帮他,连家里的丰字号都送给了他,天下哪还有这样的大傻子? 贾蔷那人母后您也是知道的,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可心里傲极了。他不怕别人对他恶,就怕受别人恩惠。有薛家子这等恩情在前,如今薛家子被打成这样,父皇还要让忠顺王叔等贾蔷回来了后再打一遍……啧,那小子不炸锅才怪!您得好好安抚安抚,让他别炸毛! 儿臣把话放这,李祐敢当着他的面动手,他就敢揍李祐!反正打李祐也罪不至死,大不了官不当爵不要了就是。这小子早就想跑路了……” 得闻李暄的危言耸听后,尹后扯了扯嘴角,极美的俏脸上浮起嗔怒,咬牙道:“他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本宫再宠他,也容不得他说走就走,拿大燕当甚么了?你父皇说了,他明日就能到京,你去码头叫他来!” 第0755章 回京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 贾母才从布政坊林家回来,就见薛姨妈已经在家等着。 因李纨服侍她去林府,所以这会儿由迎春作陪,贾母笑道:“姨太太今儿怎过来了,可是有事?” 薛姨妈起身相迎,笑道:“没甚么,过来坐坐。林相府那边可好些了?” 贾母点了点头,不过又叹息一声道:“人倒没甚么,就是吓狠了。那丫头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比她性命还重要,这一次闪失,她宁肯自己出事,也不敢让孩子出事。原本很是聪明的一个人,这会儿有些恍惚。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薛姨妈亦叹息一声道:“谁说不是呢?几辈子就指着这一胎能成个男婴续上,岂不看的比眼珠子还金贵?” 贾母听她话里有话,待在鸳鸯、李纨的伺候下去了大氅,卸了头上的金银首饰落座后,笑问道:“姨太太家的哥儿可好些了?” 薛姨妈闻言眼泪都落下来了,道:“好一点又如何?眼见蔷哥儿他们要回来了,皇上有旨,等蔷哥儿回来,还要当着面再打一回……” 贾母虽觉着薛蟠自作自受,可还是宽慰道:“多半只是戏言,都过去这么久了,怒火也该消了,哪里还能真打?” 薛姨妈心如刀绞道:“君无戏言呐!先前中午还有宫人来告诫薛家,不许在蔷哥儿面前搬弄是非,再惹出乱事来,就不是打板子的事了,少也要流军三千里!” 贾母闻言无语好一会儿,道:“人家是提前给你们打好埋伏,让你们不要在蔷哥儿跟前哭惨。不然以他的性子,怕不得安宁……” 一旁李纨忍不住问道:“那是天家,怎还怕蔷儿使性子?就算皇后再宠爱,也没这个道理罢?” 贾母摇头道:“你不知外面的事,今日我听你姑丈还在说,他之所以繁忙连生儿也不过,由得梅氏一人去进香,便是因为朝廷如今极缺银子,他公务繁重,走不开。蔷哥儿此次南下原有差事在身,事关钱粮。所以,他一来圣眷隆厚,二来确实有真能为在身。又不贪图权势官位,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天家也要哄着,哄好了才能干活!不过话虽如此,皇上、皇后对他的恩宠也是本朝第一了。皇贵妃写信回来,也说宫里嫔妃们对她的客气尊重,一半是看在蔷哥儿面子上的……” 迎春不解其意,问道:“蔷哥儿再厉害,宫闱中的人怎也怕他?” 贾母笑道:“傻孩子,他拿宫闱中人不能怎样,却能拿宫闱中人的家人怎样。” 这一点连薛姨妈也知道些,道:“当初的吴贵妃,不就是因为家人犯下大罪,被蔷哥儿搬倒后,才被废了贵妃位么……” 李纨唏嘘道:“二三年前,谁能想到,一个逃出东府的半大孩子,能有今日的造化?就同做梦似的……” 众人沉默许久后,贾母见薛姨妈仍在落泪,想了想后奇道:“姨太太的意思是……” 薛姨妈抹了抹泪,强笑道:“不怕老太太笑话,我的确存了些心思。就想着蔷哥儿回来后,能不能先不让他回家,让他进宫,去求求情。我们也不求报仇甚么,只要能免了这顿打,怎样都认了!” 贾母闻言嘴角抽了抽,敢情这位还想着报仇…… 她顿了顿,缓缓道:“也罢,我就派人与他说说,让他先别回府罢。” 实则今日林如海已经告诉过她,贾蔷回来后,必先被招至宫中安抚。 贾母也是担忧,贾蔷回来后会对贾赦、王夫人痛下杀手。 虽然不知道林如海会如何做,但既然林如海向她担保了,贾蔷断不会这样做,贾母也就放心了。 “不过,能不能求得圣上开恩,就谁也不敢担保了。” 薛姨妈闻言,喜忧参半,道:“蔷哥儿那样得天家宠眷,想来会邀得几分体面。” 若是当着她的面,将薛蟠打的头破血流,打的才接好的骨头断几茬,她怕是要心疼死。 贾母也不多言此事,笑了笑,道:“等蔷哥儿回来,也该让他去赵国公府走动走动了。等翻了年,就先办宝玉的亲事。” 薛姨妈闻言奇道:“怎这样急?蔷哥儿和林姑娘不是在前面……” 贾母苦笑道:“就是因为他们今年也要完婚,所以宝玉才得提前。不然等蔷哥儿他们成完亲,宝玉的婚事岂不被比的连草鸡都不如?那太委屈宝玉了。我同宝玉姑丈说过了,那边也同意了。只要如海答应下,其他的就好办了!” …… 入夜,皇城。 养心殿内,七大军机皆在。 连新上任的御史大夫韩琮并昏昏欲睡的赵国公姜铎都一并请了来。 御案后,隆安帝神情十分阴郁,他手里攥着一本折子,缓缓道:“蓟辽总督杨复上书,辽西蒙古果然蠢蠢欲动。辽东将军怀远侯兴觉亦上八百里加急密折,言有千户密谋谋反,虽然将军府已经覆灭,但朝廷仍需有所防备。同是今天,大同镇总兵淮安侯华文的密折也急递进京,言大同府北侧蒙古今岁大旱,又遭白灾,牛羊死伤无数,牧民冻毙不知多少。大同府救助的投奔牧民,就超过千人。也向朝廷要主意,该如何应对,当心有变故。” 这番话,让七大军机无不面色凝重。 北边游牧民族,打几千年前的犬戎之初,就不断侵害中原。 几回回,都快要覆灭华夏衣冠。 到了本朝,太祖于大燕国内驱逐鞑虏,恢复了汉家江山。 至世祖朝,又深入草原大漠,几乎杀绝牧族。 但终究还是杀不绝,以牧族彻底投降为结局。 四王八公府第,至今仍有鞑奴喂马。 而这一平静,就平静了超过三十年。 可是,崇尚狼图腾的民族,终究还是恶狼。 平日里没甚么,饿极之时,总还会咬人。 韩彬看向赵国公姜铎,道:“老夫虽也巡抚过山西,对胡虏有些交道,但并不深熟。这里在战场上和胡族打过交道的,只有老公爷了。老公爷能否说说看,这一回,到底险还是安?” 姜铎真的太老了,虽让人抬了来,这会儿却是迷迷瞪瞪的,韩彬说完话后,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隆安帝让戴权去姜铎跟前复述了遍韩彬的问题后,姜铎才“唔”了声,一缕口水滑落…… 一殿君臣神情都不轻松,此老着实太老了,偏地位又太重要。 尤其是在这个关头,有这么一个定海神针在,至关重要! 好在,姜铎没将众人的心沉入湖底,他自己回过神后,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还睁开眼同隆安帝道:“老臣实在太老了,让皇上取笑了……” 隆安帝沉声道:“国事艰难,才使得在老国公这样大的年岁,还叨扰老国公休息,朕实愧之!” 姜铎咂摸了下干瘪的嘴,笑道:“诶,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天经地义之事。姜家深受皇恩,不粉身碎骨报之,又岂能说得过去?老臣方才只是睡过去了,梦到了老臣的孙女儿出阁了。哎哟,那是姜家最像老臣的孩子了,如今要出阁了。正梦到要给我磕头离府时,就被叫醒了。诸位大学士都是学贯古今的大贤之才,精通周易,能否与老夫解一解此梦?莫非是要好事多磨?还是老夫那孙女儿,出不得阁?” 这殿内人物多是头发丝儿都是空的,极懂话外之音的高手。 听闻姜铎之言后,纷纷看向了林如海。 贾家和姜家能否通婚结亲,关键不在于姜家,也不在于荣国府,而在于宁府贾蔷。 贾蔷不同意,此事即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可能成亲。 林如海却笑道:“皇上金口玉言都恩准了此桩亲事,老公爷何须担忧?再不会有甚么变故的。” 姜铎闻言嚯嚯笑道:“好,好!如此,就托林相吉言了!到时候,老夫和林相都能沾点亲。” 隆安帝许是想讲个冷笑话,道:“何止如此,往后林爱卿和老公爷与朕都能牵扯上点亲戚。” 众人反应了稍许才想明白,很给面子的笑了起来。 笑罢,韩彬再问了方才的问题:“老公爷,胡族之乱,朝廷到底该如何应对?是攻,还是防?” 姜铎摇头道:“这个时候,攻自然不可能攻。草原白灾诸位没见过,那可是铺天盖地皆大雪,那雪密的根本看不清人。别说十万大军,百万大军丢进去,也只有全军覆没一途。守,当然是守。白灾即便是草原上的牧族,也颇受其苦。打到长城边,十成武力能剩三成都不错了。” 不过没等众人一口气松稳妥,就听姜铎又道:“当然,兵者凶威。战场上甚么事都能发生,若是胡虏聚集十万大军,破釜沉舟来攻,即便三成机会,也有可能破关南下。” 一旦饿疯了的胡族破关南下,那些人就不再称为人了,势必会成为疯狂屠杀的畜生禽兽。 若隆安朝发生这样的事,明岁再数省大旱,是要彻底动摇帝国根基的。 “所以,粮饷草秣是重中之重!” 韩彬连连摇头道:“老公爷,实不相瞒,朝廷眼下就算砸锅卖铁,也不可能凑出九镇兵马的粮草来。今岁赈山东、甘肃,常平仓都已经动了部分。今秋收上来的秋粮,补了常平仓。这仓事关京城百万黎庶的生计,一旦动了,京城乃至整个北直隶的粮价一日内可升高到百姓卖儿卖女的地步,势必天下大乱!所以,此策难行。” 姜铎仔细想了半晌后,缓缓道:“眼下草原正是最冷之时,数九天里,他们不可能出兵。所以,那群狼崽子果真想动手,也要等两个月后!即便在这二月里他们动了手,九边就是一群猪,也该防得住!所以,朝廷有两个月的光景,去筹措应对。还是那句话,九边不缺雄兵,只要粮饷草秣跟的上,一群饿绿了眼睛的饿狼,是攻不下九边雄城的!” …… 启明星升起,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 神京城外青石码头上,几队宫中内侍静候着。 数九寒夜的京城码头上寒风刺骨,几个宫人的眉毛上甚至都起了霜,却仍都动也不动分毫…… 过了不知许久,忽然有人颤声道了声:“来了!” 众人忙打起精神来,就看到两艘客船,缓缓停泊靠岸。 只是等看到船板上走下来的那个年轻人并非是贾蔷,而是尹浩时,大明宫太监熊志达惊声道:“怎么是你?宁侯呢?” 尹浩无奈摇头道:“在上一码头就下了,乘车带着家眷前往贾家城外庄子上洗温汤去了。说天太冷,正适合洗温汤,不急着回城,回去后再出来太麻烦。怎么,可是寻他有急事?” 寒风中,与贾蔷素来交好的熊公公,结霜的眼睫毛内滑落了两行清泪…… 虽是误会,可侮辱性,实在太强了! 这时才从后面温暖马车里过来的李暄闻言,脸上的神色精彩之极…… 好球攮的,忒下流! 第0756章 废黜! 桃园庄子里,篝火冒起高高的火焰。 火光连屋顶和远处的积雪都染成红色,烤羊的香气弥漫,神京城外虽然远比江南苦寒,也不如江南多姿,但大家披着大氅坐在这里,仍都是说不出的开心。 尽管昨夜多是激动的一宿未睡,此刻也没人犯困。 家的味道,让人欢欣雀跃。 “唉,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坐在篝火旁,凤姐儿感慨万分道。 正在摆弄烤羊的贾蔷回头对黛玉道:“看来回头家里还是得再砌一个狗窝……” 一片哄笑声中,黛玉不置可否,微微偏着螓首看向贾蔷问道:“既然先前打发人回去报了信儿,说今日到家。那家里多半有人来接,说不得,还有别人来接。你就带我们来这吃顽,要紧不要紧呢?” 贾蔷从羊腿上削下一片肉添进口中,外焦里嫩,很是可口,知道熟了后,又削下一块来,塞到一直蹲在一旁崇拜看着他烤羊的香菱口中,随之笑道:“理他们。趁着我不在京时,牛鬼蛇神都跳出来折腾,若没有一个交代,往后岂非是个人都敢欺我头上?此刻不知多少人等着我一怒之下,带兵生事。想来步军统领衙门都做好了准备……呵,本侯岂能随他们意愿?” 黛玉笑道:“你以退为进,倒是高明。可若是别人见你悄悄的,说不得反而乐见其成呢,就让你在这边逍遥快活,岂不尴尬?” 这种心里话也只黛玉敢说。 贾蔷却哈哈大笑两声,道:“果真如此,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探春不解道:“蔷哥儿,天下男儿……除了宝玉外,岂有不爱做官的?你和宝玉的性子又不同,你怎也不爱当官?” 湘云笑道:“该不会是学诸葛孔明,故意拿捏着,非得人三顾茅庐才肯出山罢?” 贾蔷割下羊腿处最鲜美的一块肉,递给了黛玉后,笑道:“你们不懂,想做官,需先学会做人。何谓官场上的会做人?媚上而欺下。在上官面前,要有孝心尊重。在下官面前,又要保持威仪。除非像先生那样,四世列侯出身,自身又是大儒心境,手段了得,皇上倚为肱骨。可满打满算,古往今来这样的人也没几个。至少,我还做不到。 所以,这个官果真能不做,也是最好的。而既然做了,朝廷和天下人,就得对得起我付出的苦心。既让我在前线流血,还想让我在后面流泪吞苦果。天王老子也不能这样不讲道理罢? 委曲求全四个字,今生与我无缘。那些人想以莫须有之名杀我,还想让我自己将脖颈伸过去由人砍的方便些?我去他奶奶的腿儿罢!” 众人大笑之余,又都觉着有些心酸。 凤姐儿问道:“那是不是,朝廷现在离不得你?不然人家凭甚么来请你?” 到底是管家数年的媳妇,一针见血。 贾蔷将一块羊肋骨递给她后,见湘云想来自己削,就让了贤,在黛玉边坐下后笑道:“这世上,朝廷离了谁都一样转。就是转的快,还是转的慢的事。离了我,朝廷当然还是朝廷。但离了我,朝廷未必能过得好这个年!” “那你想怎样呢?” …… “你球攮的到底想怎样?” 桃园山庄前厅,急急追杀而来的李暄见贾蔷死活不肯回城,气急败坏的问道。 贾蔷嘴里还叼着一根羊蹄,另一根让给尹浩,尹浩没要,贾蔷就笑道:“王爷息怒,我这不是在待罪么?你三哥捣鼓了一堆人要杀我,这案子如今都还没查清楚,也没个结果,我这戴罪之身,如何能进皇城?” 李暄吸了口凉气,压低声音咬牙道:“李晓都被贬为辅国公了,你还想怎样?” 贾蔷看着李暄,一字一句道:“他要置我于死地,要让我身败名裂,要让我贾家内眷生不如死,王爷,你问我还想怎样?劳王爷回去告诉皇上,臣不想怎样,臣就想和家人好好活着。我贾蔷上对得起天地皇恩,下对得起泱泱黎庶,他李晓便为皇子,又怎敢如此辱我,又怎敢如此欺我?!还有,薛蟠的事怎么回事?他李晓做得,天下人说不得吗?梅姨娘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啪”的一声,贾蔷将羊骨头摔落在地,怒吼一声:“莫要欺人太甚!” 尹浩面色凝重肃穆,看着神情凛冽的贾蔷,想劝说甚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暄盯着贾蔷看了半晌后,忽地骂道:“你球攮的跟爷发甚么火?有能为的去养心殿发!你敢当着父皇的面说一遍,爷他奶奶的给你磕一个!” 贾蔷面色凛冽散去,嗤笑了声,鄙夷道:“你当我是傻子么?这等话,只能转述,不能直承!” 尹浩:“……” 到底是臭味相投的两人,还真是了解对方的德性,他距离这二人组,差的还有些远。 李暄将贾蔷手里另一根羊肋骨一把抢了过来,连啃几口后,又吐了口骨刺,恼火的蹲在椅子上,妥妥干饭人的姿势,他道:“贾蔷,你这事……不好办啊。父皇和别的帝王不同,二哥当初犯下那样大的罪过,也不过就是出继出去,还留着辅国将军的爵。换其他帝王,二哥早赐八回白绫了。我父皇,不仅是天子,也是个好父亲。所以三哥之事,你还想再要个公道,很难啊。至于薛大傻子……” 李暄抓了抓后脑勺,愁眉苦脸道:“你理他球攮的干吗?就算当初他帮了你几两银子,有那么点恩情,你这二年帮他遮挡了多少祸?也该差不多了罢?那大傻子当街说那些话……你说说,我父皇生的儿子,能是小鬼么?” 贾蔷皱眉道:“他是口无遮拦,可打都打了半死,舌头差点割了,怎么还要再描着打一遍?李晓弄两篇狗屁不是的血书想让我不得好死,他怎么还好好的在家读书?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是一句屁话么?再者,总不能有用的时候是朋友,等没用了,就当累赘丢掉罢?李晓就算杀人未遂,也该废黜爵位。留个辅国公,随时都能东山再起,到那时候贾家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李暄怔了怔,羊骨头啃不下去了,咂摸了下嘴,随手将羊蹄扔一旁,道:“得得得,爷和你扯不下去了。爷现在就回宫,把这些话都转述一遍。不过,你该办的事,也该着手了。爷都等几百年了,你拖拖拉拉的……”说着,还小心防备的看了尹浩一眼。 尹浩莫名其妙道:“等甚么?”和他甚么干系,还防着他? 贾蔷随口道:“王爷看上了一娘们儿……” 话没说完,就被李暄手忙脚乱的捂住了嘴。 李暄急对尹浩道:“你听他放屁!走走走,快跟爷走!这小子一句实话都没有!” 说罢,拉着尹浩赶紧往外走去。 尹浩心累的看着这二人,一个卧龙,一个凤雏,秀到无法直视…… …… 大明宫,养心殿内。 听闻李暄转述了前半段后,林如海叹息一声跪地请罪。 那些质问饱含怨望,虽是出于激愤之口,却着实不明智。 而除了林如海外,韩彬亦在。 韩彬皱眉道:“就知道他不会轻易作罢,只是没想到,会怒到这个地步……” 隆安帝面沉如水,先让戴权将林如海搀扶起后,看着李暄道:“贾蔷果真怒不可遏,誓要讨个公道,连门都没让你们进?” 李暄干笑了声,小声道:“真的……” 隆安帝冷笑一声,又看向后面站着远远的尹浩,喝道:“尹浩,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方才李暄、尹浩一道进宫,尹浩原是去凤藻宫,结果被隆安帝一道口谕一并招了来。 尹浩御前自然不敢有半句假话,不顾李暄使眼色,如实的将卧龙凤雏的对话陈述了遍,包括那根羊蹄。 李暄面如死灰,两股战战…… 隆安帝再看李暄的眼神,真跟刀子一样! 韩彬却笑出声来,道:“就说他贾良臣,也不是如此慷慨激昂之辈。皇上,薛家子那边,皇上还是开个恩罢。贵不易友,也算是好品格,就当皇上对他品性的褒赞。” 至于三皇子李晓如何发落,韩彬却没说。 事涉废黜皇子,便是他,也不敢随意开口。 普天之下,怕也只有贾蔷那个愣头青,敢张这样的口。 “宣御史大夫韩琮。” 隆安帝迟疑不决片刻后,让内侍去请韩琮。 未几,韩琮自武英殿过来,礼罢,隆安帝直问道:“李晓那桩案子,查到哪一步了?李晓在其中到底有没有干碍?” 韩琮素来是个孤臣,又从来简在帝心,如今得御史大夫位,自顺天府尹一步登天,心中愈发怀有忠义,不敢欺君分毫,道:“皇上,如今二等侍卫孙兴自尽,查到这一步,线索实际已经断了。至于牵扯不牵扯到辅国公李晓,就目前一切供词表明……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 隆安帝听完后,面无表情道:“朕知道了。”顿了顿,垂下眼帘缓缓道:“传旨:皇三子李晓,邪僻是蹈,仁义蔑闻。疏远正人,亲昵群小。善无微而不背,恶无大而不及。金帛散於奸慝,捶楚遍於仆妾,前后愆过,日月滋甚。李晓,宜当,废为庶人。” 这一刻,殿内之人无不色变。 韩彬也终于相信,贾蔷,是真心想去海外了…… 第0757章 蜜桃了不起? 黎明。 养心殿外,朔风凛冽。 殿内,虽地龙烧的滚烫,但气氛仍然压抑逼人。 贾蔷跪于金砖之上,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上面之人目光里的审视、沉重和失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了声:“平身。” 贾蔷中规中矩的谢完恩后起身,目光触及一旁,就见李暄满目担忧的望着他。 这是第一次,贾蔷罚跪时,李暄未有陪同…… 见隆安帝一时间没有开口的意思,韩彬呵呵笑问道:“贾蔷,此次江南之行,成果如何?老夫听闻你走前向皇上要了两成内务府钱庄股去卖,可卖尽了?” 贾蔷垂着眼帘,点了点头道:“卖尽了。一成分百分股,一分股十万两。” 此言一出,莫说韩彬,就连上面隆安帝都维持不住怒意了,震惊的瞪眼看了过来。 一成百分股,一股十万两,那一成就是千万两,整个内务府钱庄,值万万两?! 一个空壳子钱庄,拿出二成股来,就收拢了两千万两回来?!! 大燕一年国库尽如不过三千万两,除去各项支出,一年到头,余银超二百万两就是丰年呐!! 这一刻,林如海隐约明白了贾蔷为何要来这一手…… 功勋,实在太大了。 大到朝廷,赏无可赏! 再加上,贾家马上要和赵国公府联姻…… “银子呢?” 这是眼下,韩彬这个元辅最关心之事。 贾蔷淡淡道:“我擅自做主,让扬州四大盐商并江南六省九大家族,以此股银,去暹罗、安南等国采买粮食,以备明岁大旱之需。” 隆安帝彻底坐不住了,不顾还在生气,沉声问道:“粮食买来了么?” 贾蔷点头道:“齐家两个月前受臣之嘱托,已经开始在外面买粮食,再有一个月,十万石粮食应该就能运至京城。其余各家,大概还要三个月时间。第二批粮食,就太多了。常平仓怕是要提前清空,不然没地可放。因为还有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 韩彬倒吸一口凉气,与隆安帝、林如海对视一眼后,一阵狂喜后,又不可思议道:“这样巨大数目的采买,暹罗、安南怎会给卖?” 贾蔷摇头道:“两国多有战事,国家未能完全统一靖安,所以有可乘之机。” 韩彬愈发不解道:“既有战事,粮食岂非更加珍贵?” 贾蔷道:“安南、暹罗等国,雨水充沛,虽然耕地占国土不多,但十分肥沃,一年三熟不说,只要往土地里撒下种子,便等着丰收即可。所以即便战时,粮食也并非十分珍贵。且安南、暹罗山脉间丛林密布,即便不种地,只吃野果野蔬,也可以活的很好。因此……并未禁绝往外输米。每隔四个月,就能出一批新粮。” 这样的地方,听的隆安帝、韩彬、林如海三人都心动不已。 不过到底不会为这点所诱惑,那两国毕竟太小了,临时救急还行,并不能倚为国本,故而一些念头也只想了想就转瞬即逝,眼下事最重要。 隆安帝冷笑一声,看着贾蔷寒声道:“所以你自恃功高,恃宠而骄,竟敢威逼于朕?你以为,没了你这个贾屠夫,朝廷就要吃带毛猪?” 殿内一时肃煞。 贾蔷摇头道:“臣不知道,臣到底哪里做错了,到底哪里有负皇恩,有负朝廷,有负黎庶百姓?就算没有这桩功劳,臣还不能要个公道了?” 隆安帝脸色骤然涨红,目光刀子一样划在贾蔷脸上。 敢问帝王要公道! 莫不闻,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眼见隆安帝眼中多了几分煞气,韩彬忙喝道:“贾蔷,身为人臣,注意你的身份。朝廷一直在严查那几件案子,皇上也一直要求从严从重查处,一切都还在查!” 贾蔷点点头,看着韩彬平静道:“对,我是人臣,所以,为了朝廷新政,为了报偿皇恩,我才费尽心思,为朝廷敛财聚粮。连我自身所赚之财,都悉数投入漕运,以避免朝廷漕粮为人所制之厄。我将天下最挣钱的营生投入内务府,我不惜得罪宗室,不惜得罪勋臣,不惜得罪文武百官和天下士绅,我连丁点后路都不留,早早准备好功成之日,就流亡海外。 半山公,若我贾蔷都未做好‘人臣’二字,天下谁人还配提此二字? 我求一个公道,过分么? 皇三子李晓,凭甚么要杀我? 最毒莫过绝后,皇室宗亲,凭甚么要谋害我先生? 半山公,我在外为国事奔波,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如今我求一个公道,有失人臣本分吗?” 韩彬面色一阵青红不定,若贾蔷是位列朝班的臣子,或贾蔷一心为官,心怀社稷抱负,他还有言辞来驳斥一番。 可打他在扬州第一回认识贾蔷起,就知道贾蔷从未想过步入官场。 这二年来,贾蔷在宫里那样得宠,有大把机会在朝中安插官员,这种事原是权贵最喜欢做的事,但贾蔷也从未有过。 非但没有插手朝廷,还将朝廷官员得罪了个遍。 正如贾蔷自己所说,从宗室到勋臣到文武百官,乃至清流士林,他将路全都走死了,偏这样做,都是为了新政…… 这样一个孩子,他这个首辅,都不知道该要怎么继续要求他以大局为重…… 自古以来便有白衣傲王侯之说,贾蔷虽然本身就是王侯,但他于朝政中几无影响掺和,那些官爵也只是为了让他好好办差事,说其白衣都未尝不可…… 如此说起来,李晓一案,朝廷的确有负贾蔷。 当时却只想着,贾蔷和天家亲厚,又有林如海来压制…… 唉。 韩彬叹息一声道:“贾蔷,皇上方才已经传旨,废黜李晓镇国公位,贬为庶民了……” 本以为贾蔷听闻此言会谢恩,岂料他声音愈发清冷,问道:“半山公,你平心而论,以公正而言,李晓此罪,当死不当死?!” 此言一出,韩彬面色骤变,惊骇的看向贾蔷。 林如海更是厉喝一声:“贾蔷,住口!” 李暄顾不得在御前,上前一把捂住贾蔷的嘴,强笑道:“父皇,他在放屁,你别理他!” 隆安帝却死死的盯着贾蔷,见其虽被李暄捂住嘴,却一样看着他寸步不让,双拳攥紧,缓缓道:“好,好!朕就如你所言,给你一个……” “父皇!!” 李暄大声拦断隆安帝的话,眼泪哗哗落下,道:“父皇,儿臣同他说,儿臣同他说,他撞客了……” “你住嘴!” 隆安帝喝住李暄,正要再开口,就见外面进来一内侍,道:“万岁,皇后娘娘求见。” 李暄激动哀嚎道:“父皇,父皇,让母后进殿罢,让母后进殿罢!” 韩彬也劝道:“皇上,贾蔷为皇后亲自指婚后,才与天家愈发亲近,也愈发忠孝报国,不如请皇后进来论断一番。” 隆安帝看了贾蔷一眼后,眼尾跳了跳,缓缓点头。 未几,尹后含笑入内。 可看到殿内情形和如冰一样的气氛,登时一怔。 一番见礼罢,尹后面向隆安帝奇道:“这是怎么了?臣妾听闻贾蔷进宫了,因知他看似平和,实则性子孤拐,执拗劲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因此前来看看。皇上,可是他惹您生气了?” 隆安帝面色有些吓人,笑声渗人道:“他惹朕生气?朕如今,岂敢生他的气?” 尹后闻言面色骤然一变,回过头去,就听李暄带着哭腔道:“母后,贾蔷一定要让父皇杀了三哥,他……他魔怔了,您快训他啊!” 尹后闻言,一颗心差点没跳出嗓子眼来,她国色天香的俏脸上,一双修长明眸盯着贾蔷看了稍许后,做出了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事来…… 她左右看了看,在御案上看到了一个量舆图的玉尺,然后上前举起来就朝贾蔷身上抽打去,一边打一边斥道:“本宫看你是昏了头了,你怎么不让皇上连本宫也一并斩了给你出气?” 贾蔷起初还能忍,可挨了几下后就开始躲藏,解释道:“娘娘,您不知道啊,李晓费尽心思想杀臣。他想杀臣也就算了,他还想杀我满门!还有我先生家的姨娘……” “还说!叫你浑说!本宫叫你浑说!” 贤德之名满朝野的尹后拿着一把玉尺将贾蔷抽的满殿躲闪,怒道:“有皇上在,谁能杀你?便是在满朝上下都在弹劾你十恶不赦之时,皇上在窦现跟前都寸步不让,不许他动你分毫。不然,你的爵位早被废,罪名早就坐实了!皇上一旦不护你,还有你水落石出之日? 这个案子里受蒙骗之人何止一两个,连你先生都宽恕了所有人,你回来又来生事,废黜为庶人还不足,还要杀皇子,你在逼一个父亲亲手杀儿子,是本宫瞎了眼看错了人,还是你昏了头?给本宫站着,站直了!” 贾蔷垂着头站好了,尹后拿着玉尺又狠狠教训了三下后,近前喘息问道:“清醒了没有?” 隆安帝、韩彬、林如海等君臣看来,贾蔷缓缓点了点头,道:“清醒了。” 尹后却仍怒道:“本宫素来以为你和小五儿虽胡闹,却都是聪明人。如今看来,也聪明不到哪去!那些人为何费尽苦心的设计害你?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有皇上护着,他们正常手段害不得你。你倒好,犯了浑了,回京后不先谢恩,还来和皇上置气!这次体谅你受了委屈还则罢了,日后再敢犯浑,你看谁还护着你!还不去向皇上请罪!” 说罢,悄悄与贾蔷递了个严厉的眼色。 贾蔷闷头上前,大礼请罪。 隆安帝真真海出了口气,看着尹后点了点头。 方才贾蔷那些话,每一句都如一记耳光一样打在他脸上。 一个毫无私心不求权位富贵为国报效的臣子,落到这样的下场,起因还是他这个皇帝的亲儿子…… 这样的指责,着实让隆安帝无地自容。 一瞬间,感觉被逼到死角无路可退的隆安帝,真的激起了弑子之心。 连韩彬和林如海都想不出辩驳之词来…… 没想到,皇后来后,竟然另辟蹊径,以管教子侄之法,摆平了此子。 实在是……出人意料。 不过,既然皇后已经唱了白脸,他就不好继续严厉了。 毕竟,贾蔷这一次又立下了泼天大功。 隆安帝沉吟稍许,叹息一声道:“起来罢。皇后有一事说的对,上次风波,即便是在形势最恶劣之时,朕也没让窦现动你分毫。至于……李晓,此案中还有颇多疑点,李晓拒不承认此案为其主使。朕和你先生,还有数位大学士分析过后,也都认为李晓或许知道有那么一回事,但并未参与其中。他不至于这样愚蠢! 当然,因为他的二等侍卫孙兴涉案在内,所以他难辞其咎! 降为辅国公,有些轻了,废黜为庶民,就废黜为庶民罢。 另外,林爱卿妾室一案,并非李晓所为。 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你可以自己去查。你原是绣衣卫指挥使,这些本就是你分内之事。 不管查到幕后何人,只要有真凭实据,朕必诛他满门! 如何,还有甚么委屈,一并说出来!” 隆安帝的手段远比贾蔷高明的多,贾蔷以退为进,终究没退开那一步,隆安帝这一退,却尽显明君、仁君的帝王之术。 如此优隆圣眷,贾蔷再多事,就显得不知好歹了。 对于今日之事,隆安帝怒不怒? 他当然生气! 可是隆安帝却不会怪罪贾蔷,不是因为视若子侄,便是亲子,也无人敢这样同他叫板。 而是因为,贾蔷功劳太大,又不追逐权力,这样的臣子,岂能因置气而处置? 对于窦现那样的臣子,隆安帝尚且一再容忍。 更何况贾蔷? 而且,隆安帝也得到了密折,贾蔷在扬州造的海船,已经有模样了…… 对于这样无心权势一心跑路又有奇才的臣子,隆安帝即便心里再恼,也一定会将贾蔷死死拢在手中! 如今朝野公认,有贾蔷在,新政事半功倍! 即便果真有甚么后账要算,也大可等新政大行之后再说…… …… 凤藻宫,中殿。 “娘娘,臣错了,臣错了……” “娘娘,再揪耳朵要掉了!” 贾蔷被尹皇后一只手揪着耳朵拎了回来,一路上让不知多少内侍宫女看了取笑。 无聊了一个多月的李暄,乐呵的简直如同在过年。 今儿才半天,就过瘾到这个地步,痛快啊! 贾元春并端妃、周贵人等正在中殿理事,看到尹后揪着贾蔷耳朵进来后,纷纷吃惊,起身见礼。 贾蔷臊的无地自容,赶紧连连求饶。 尹后终于还是松了手,瞪了贾蔷一眼后,转身回到凤榻。 贾蔷也只能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一步步登上丹陛时扭动的腰肢腹诽一句: 蜜桃了不起?! 不过忽然他觉得不对劲,怎感觉一旁有人在看他,转过头去,就见李暄正狐疑的看着他…… 第0758章 贾蔷:我是乃翁 “娘娘,这真不赖臣……” “臣已经够忍着了,您瞧瞧那群人都干的甚么事?” “不是说没做成,没害得了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臣当然明白,皇上舐犊之心,也曾犹豫过,可后来还是觉得,有甚么就说甚么,御前不好藏私……” 贾蔷莫名其妙的瞪完李暄后,对于凤榻上坐正,面带薄怒的尹后说道。 尹后气急反笑,道:“你这叫不藏私心?本宫看你就是恃宠而骄到跋扈的地步!!” 贾蔷笑道:“娘娘,臣此生和跋扈二字怕是无缘了。甚么人才会跋扈?权倾朝野之人才会跋扈。臣身上就三个差事,两个临时的。一个绣衣卫指挥使,再有几个月就到一年之期了。便是这段时日里,臣也没怎么往里掺和。另一差事是内务府大臣,等内务府钱庄上了正轨,臣也就交任了。只留下一个兵马司指挥,臣觉得就够了。而区区一个五六品小官儿,又有甚么资格谈‘跋扈’二字?” 李暄在一旁火上浇油:“你现在就跋扈嚣张的很!” 说罢,转头对尹后道:“母后,您还不知道啊!贾蔷这次厉害了,把内务府钱庄的两成股,生生卖出了两千万两银子来……” 尹后闻言凤眸登时圆睁,盯向贾蔷,但心里实在无法置信,恍若天方夜谭。 李暄很满意尹后的反应,继续加料道:“不仅如此,他还让那些人把这些银子全部换成粮食,从暹罗、安南等国采买,上二月已经预定过一批,十万石,都快要进京了。他刚才还让父皇他们最好准备清空常平仓,好迎接新粮入仓!母后,您刚没瞧着,方才父皇本来生气成甚么样了,可听了这番功绩后,就随他怎么胡扯罢。要不是这小子昏了头了,死了心了要杀三哥,父皇根本不会生气。就算这样,若不是母后你来得及时,父皇都要让人给三哥赐白绫了。您还得多管管贾蔷,让他进宫来,和儿臣一道多读读书,儿臣也好多教教他道理不是?不然下一回,还不定要干出甚么骇人的事……” 一旁贾元春听闻这段话后,腿都软了。 她不知道两千万两银子到底有多少,也不清楚朝廷眼下缺粮到甚么地步,她只知道,贾蔷逼着隆安帝杀皇三子…… 若不是好歹在后宫历练这么多年,此刻怕已经生生惊惧的吓昏过去了。 尹后却已经将这一茬丢开了,她眯起眼来,仔细的看起贾蔷来。 她知道贾蔷有能为,于通财一道堪称奇才天赋,可是她没想到,贾蔷会强到这个地步! 何谓一人兴邦? 莫过如此了。 一股股强烈的震撼,冲击着她的心防。 纵知天下之大,亿兆黎庶中必有奇人。 可奇到这个地步……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审视了良久后,待贾蔷和李暄停止打闹,尹后缓缓问贾蔷道:“贾蔷,如今朝廷中有大事,有兵事,粮草为第一等大事。别的事上,你鲁莽冲动说了大话,本宫怎样也能保你一保。可事涉军机,你若耽搁了大事,本宫也保不得你!” 贾蔷笑道:“娘娘,是真是假,一个月内便可见分晓。而且臣听说还是辽东那边需要用兵用粮,这就更好办了,等运粮海船到了大燕境内,朝廷派户部官员去点验罢,直接沿海去辽东,在狮子口卸粮,既快,也能省下大量陆路损耗和时间。不过臣的意思,还是新粮入常平仓,今年先出旧粮。当然,不转这道口也成,因为都是今年新进的粮米。” 尹后闻言,愈发不知该说甚么了,怔怔的看着弯起嘴角轻笑的贾蔷。 李暄在一旁看着吃味,看着贾蔷茶言茶语道:“哟,你这般能为,往后就更得意了。等着瞧,朝廷以后只要没钱,就指着你变出两千万两呢。你就好好得意!” 贾蔷闻言面色微变,忙同尹后解释道:“臣实话实说,此次差事大半功劳在天家,其中娘娘又占大半,臣的功劳最次,只是微乎其微。江南那些商贾,一听说天家为大东主的钱庄,立刻就知道将来必大有可为,因此纷纷心动。臣说出娘娘为大庄主,以保公正后,好家伙,那些巨贾就直接开始争抢起来。臣这次只得了两成股的条子,实际上再多一倍也卖的尽。不过,为保天家大东主的持股比例,断不能再卖了。所以,只此一回。臣也不敢再将娘娘的贤名四处拿去换银子来,这一次,还是贱卖了呢。” 李暄:“……” 他伸直脖颈看向贾蔷,想看看这厮到底有多不要脸! 这样肉麻的话,他也说得出口? 尹后都被说的绝美俏脸微红,侧眸觑视似笑非笑道:“你少与本宫灌迷魂汤!不过是怕担差事罢,说这些?” 贾蔷正经道:“娘娘,臣绝无半分虚名。到了这一步,天家和娘娘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内务府钱庄的公正,不然损毁的,就是天家的威名和娘娘的贤名!但话又说回来,只要这个钱庄越办越大,天家和娘娘之名,也必将名动九州,为亿兆黎庶传颂!” 尹后闻言,抬手轻轻抚了抚额头,透过指缝看了眼贾蔷,道:“贾蔷,本宫今日让你弄的晕晕乎乎,实在没有精力再思索这些了。你且先回家……不准再出城去洗温汤了,皇上那边必还会再传召你谈事。如今忙的甚么似的,你也莫要偷懒了。皇上一直都在护着你,这一点,你永远莫要忘记。” 贾蔷点点头,应道:“臣知道了。”顿了顿看向一旁至今还呆滞的贾元春,又同尹后笑道:“娘娘,这个……皇贵妃省亲一事……” 尹后气笑道:“说了这会儿别再来扰本宫清静,去去去!” 李暄小声问道:“母后,那儿臣……” 尹后摆手道:“一并都走,本宫今儿真是一眼都不想再见你们。贾蔷,再说一次,今儿还惹出祸来,本宫绝不轻饶。” 贾蔷干笑了声,连道:“不能不能,臣向来规矩知礼……” “跪安!!” …… 看着贾蔷、李暄一路追打的背影消失在凤藻宫,尹后坐在凤榻上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起身。 贾元春、端妃等亦不敢叨扰其深思,便只在一旁静静的陪坐着…… 贾元春的心中,亦不能平静。 除了今日所闻外,还有就是,她担心贾蔷回去,会如何惩治王夫人…… 正当她心中忧思时,忽地听高台凤榻上传来一道威重中又透着些亲近的声音: “贤德妃,今岁元宵佳节,准你归宁省亲。” …… 出了皇城,一路打听贾蔷在江南有甚么好见解的李暄,在得闻采生折割之案后,恨的仰天长啸,看模样是想亲自提刀,将那些畜生千刀万剐! “贾蔷,你们贾家可还有一个好东西没有?” 李暄知道给漕帮梅氏撑腰的是金陵四大家族,又以贾家为首时,登时怀疑问道。 贾蔷懒得理会,道:“天下这等事绝不会只有一例,所以,半山公的考成法很有必要。将这些势力,狠狠的严打一次,还百姓个海晏河清!” 李暄闻言,凝视了贾蔷稍许,忽地欣慰道:“孺子今日成年长大矣,不负乃翁苦心教诲!” 说罢,在贾蔷挥拳前,哈哈哈大笑着扬鞭打马逃开。 贾蔷在其背后笑骂了声:“我才是乃翁!” 说罢,在亲卫护从下,打马往布政坊而去。 …… 林府,忠林堂。 林如海因昨晚值守武英殿,今日得以休整。 贾蔷到来后,未来得及去看看梅姨娘,就先被忠伯请到此处。 行礼见罢,忠伯告退,书房内只师徒二人。 林如海目光复杂的看着贾蔷叹息一声道:“为师错了,当初实不该将你卷入新政中。也是没料到,你竟有此等能为。两千万两啊……” 功高难赏。 今日自污,或许能迁延上一些年,但终究已成种祸之举。 贾蔷却笑了笑,道:“先生,我的所作所为,一不是为名,二不是为利,更绝非是为了忠于某个人……大言不惭一句,弟子之所为,是为天地立心,是为生民立命,是为万世开太平! 所以,并无悔也。至于将来的事,现在说还早。况且,弟子麾下的势力,每一日都在迅猛膨胀中。 弟子本心是以此为矛,终有一日去海外开疆辟土,立一番基业。 但若有人想毁灭弟子,弟子也不妨让他知道知道轻重。 最不济,也能拉着他一道永坠地狱。 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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