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罢,贾母在上头也恼道:“连着七八家诰命太夫人都派人送信过来,让我劝你。甚么好下流种子,你那清白文书是怎么回事?你这是想要逼死多少人?贾家往后还要不要点脸面了?” 贾蔷摇头道:“甚么乱七八糟的?查抄了个马道婆,有人做贼心虚,又是绑架兵马司丁勇的孩子,又是收买人手刺杀马道婆。药王庙那种淫窝子,查抄后原本就容易传的沸沸扬扬。和我甚么相干?” 贾母震怒道:“那旁人怎么说,是你兵马司衙门拿着女人家的清白在做交易?” 贾蔷冷笑道:“说这种造谣之言的,必是家门有鬼的!马道婆的确供出了一些人家,除了这些人家外,哪家上门劳我们开这文书,我们不开?有些人家都没求上门来,我们自己都送上门去了,就是怕闹出无辜的人命来。这本不是我们的事,为了帮他们恢复清誉,我们辛苦一遭不得功劳且不说,还让人扣起屎盆子来了?谁写得信,拿来我看看,我去和他们当面对峙!” “这……” 贾母怀疑道:“对峙就不必了,原也是一份好心。只是,你果真有这份心,还主动帮人证清白?我可听说,许多人家都在户部欠着亏空。” 贾蔷淡漠道:“先生教诲,行事当有底线,有所为,有所不为!事涉女子清誉,玩忽分毫,便要出人命。所以,至今兵马司没将马道婆供出的人家往外说出一家去。” 贾政连连赞道:“如海真君子也!蔷哥儿也不错!” 贾母闻言,总算松了口气,见贾蔷面色难看,笑道:“你也别使性子,也别恼。换个人,你当我和老爷愿意管这遭子事?此事实在太损阴德,我们是不忍见你没个好下场。” 贾蔷笑了笑,也不理会这些,看向站在木头人一样的王夫人身后的宝玉,关心道:“宝玉,你的玉,果真碎了?” 贾母:“……” 王夫人:“……” 贾母脸上的笑容凝固,王夫人脸上的木色也更深了。 宝玉悄悄瞪了贾蔷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贾蔷微笑道:“不当紧,碎了就碎了罢,碎了更好,往后反倒没有干碍,可以好好读书了,正所谓福祸相倚,你也算是因祸得福!” 宝玉:“……” 眼神大骂:反叛肏的,回头再和你算账! 目光要有多幽怨,就有多幽怨。 贾政听闻此言,眼睛倒是一亮,看向了那个孽子…… 宝玉被贾政用期待的眼神一看,腿都软了,脑袋垂的越来越低。 贾母忙喝贾蔷道:“你少欺负宝玉!” 贾蔷呵呵一笑,道:“我是说正经的,原本宝玉有那块玉,听起来像是好事,有福运。可长这样大,也没见有多大的福运。还因为有这块玉,就算考了状元也难当大官,习武练箭也不能成为大将军,终究犯忌讳,这是要耽误他一生的前程哪。如今却是好了,愿意读书科举就读书科举,愿意习武练箭当武官,也没人拦着他。难道不是好事?” 贾政素来不信甚么神佛之说,连连点头称是,道:“原是这个道理!合该如此!我却没想到,有这样的好处!” 他若早往这方面想,还用宝玉自己三番五次的摔? 宝玉见之都绝望了,满眼央求的看向贾母。 贾母忙道:“宝玉不成,他身子骨太弱,还要再养一养,才能再去读书!” 话音刚落,就见李纨领着一众姊妹们到来,今日宝玉去跪经祈福去了,因此没和姊妹们一道顽耍。 不过,看到连贾兰也一并到了,众人还是有些好奇。 等见礼罢,贾母笑问道:“兰小子今儿怎舍得过来了?” 贾兰素不与贾母、王夫人等人亲近,寻常未得召,等闲不会自己前来这边。 贾兰小夫子一样,一板一眼道:“回老太太的话,因明儿要去学里读书求学。学里通知,半年不得回家,因要长别,所以来同老太太、老爷、太太作别!”说罢,又规规矩矩的跪下磕了头。 话音刚落,李纨已经开始用帕子擦起泪来,满眼不舍和不放心。 贾母、王夫人、贾政并诸姊妹们也无不露出关心之色来…… 贾兰声音稚嫩,神情却郑重,劝道:“母亲何必难过?儿子又非去行军打仗,只是去读书求学,离的也不远,还是贾家自己的义学,实在不必如此。若果真想念儿子,可向蔷大哥打听打听,便可知道儿子在学里的近况。” 贾母虽惊讶这重孙有志气,却还是同贾蔷道:“这样小,就要一走半年?便是住上三五日,接回家一天也好。蔷哥儿,读书虽要紧,却也不能苛刻忒过了些。” 贾蔷淡淡道:“老太太,学里的事,是前面的事,你老未见真实情景,还是少操心的好。这些年,族学甚么德性,我说了你不信,你问问宝玉就是,兰哥儿也知道。说乌烟瘴气都抬举了他们,分明就是用银子养出了一群下三滥。如今将那些害群之马都清扫了出去,五年之内,族学里必出生员。十年之内,必出举人。往后,便是果真出个状元、榜眼、探花,也不是没可能。大婶婶何必难过,以兰哥儿目前的性子来看,是个能成器的。西府这边果真能出人物,他怕就是第一个了。到时候,自会与你请诰命。” 贾兰点了点头,难得狂妄一回:“娘,等我长大了,给你请个一品诰命!” 李纨闻言,愈发泪如雨下。 贾母、王夫人并诸姊妹也无不面色唏嘘,独贾政,在欣慰之余,眼神又落在了某个孽障身上…… 此时,荣庆堂上点燃了灯烛,宝玉只觉得心里便如这烛光一般,惨白惨白的…… 第0368章 太爷回来了 幸好,未等贾政发怒,就见凤姐儿急急从外面行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进门就道:“宫里贵妃娘娘打发了个公公来送信,说十分要紧!” 此言一出,贾政都顾不得教训宝玉了,贾母、王夫人等人也不去想贾兰之事了,齐齐站起身来,看向了那封信。 “快打开,快打开!” 贾母一迭声叫着,凤姐儿打开后送到贾母跟前。 贾母看罢,眼睛就直了,王夫人接过来,再一看,眼睛也直了…… 贾政见此皱眉道:“老太太,可是宫里贵妃有甚么不妥当?” 王夫人先回过神来,让宝玉将信送给了贾政。 贾政接过来后,看了眼战战兢兢的宝玉,冷笑一声,随即看信。 这一看,也忘了去理会宝玉了。 倒是贾蔷,拉住宝玉笑道:“怎么样,明天和兰哥儿一道去学里读书,去不去?” 宝玉闻言,脸色跟死人色儿一样,连连怒视贾蔷,各种使眼色威胁,看的贾蔷哈哈一笑,放过宝玉。 宝玉留了个要与他算后账的眼神后,匆匆回到王夫人身后立着。 这时贾母才满脸不解的看着贾蔷,不可思议道:“你打了二皇子?还把人家脸打的稀巴烂?!” 贾蔷也不可思议道:“老太太,你们才知道?先前教训袭人时,我都不说过了么?” 众人这才想起,先前贾蔷那句“我连皇子王爷都敢打,何况你这个贱婢”是甚么意思。 原来不是他在吹牛皮…… 贾母震怒的重重拍在软榻上,骂道:“你还敢顶嘴?好端端的,你怕不是撞客了,你打二皇子做甚么?” 贾蔷淡淡道:“都过去一天了,你们连谁冲撞了林妹妹的车驾都没问问,也没关心是哪个想放火烧她?” “……” 贾母闻言怒火一滞,随后抓过黛玉的手,恼道:“你少在这挑拨离间!得知玉儿出事,我和太太哭昏过去几遭,醒来后得知玉儿没事,这才撂开了手。” 黛玉也反手握住贾母的手,道:“劳老太太惦记了呢。” 贾母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看向贾蔷,道:“听你这意思,是二皇子下的手?好端端的,他怎会想着害玉儿?你明明白白的说一遍!宫里贵妃唬个半死,皇后娘娘都发话了,让你好歹看在她的面子上,莫再去寻二皇子了。我倒不知道,你何时这样大的能为了!” 贾蔷笑了笑,道:“好,那就仔细说说。冲撞林妹妹车架,并放火烧车的贼子身穿重甲,而重甲是赵国公府姜老头儿他那王八孙子的,借甲的人是雄武候世子,是二皇子托了大皇子,大皇子让雄武候世子借的。前儿夜里,我得闻消息后,先带兵去了赵国公府,拿了赵国公的孙子,又引兵去了雄武候府,拿下了雄武候世子,最后,大军围了二皇子府,从他府上搜出了已经暴毙的凶手。二皇子既然不承认,那我就打得他认。原本是准备拉着他去敲登闻鼓,进宫告御状。后来先生来了,说此事内有蹊跷,所以我就饶了李曜一命。今天李曜从辅国公被贬成了辅国将军,还被天子出继给了辅国公李召。所以,他现在算不上甚么皇子了。只要他本分些,我自然不会再寻他的事。” 贾母一众人听的心惊胆战,黛玉虽已经听过一回,可现在再听这样谈来,心里依旧快要暖化了般。 再看看姊妹们望过来的目光,登时俏面含羞,侧过脸去,避开目光,心里嘻嘻嘻…… 一起长大的姊妹们,莫说探春、湘云,便是迎春都忍不住送她一双白眼。 凤姐儿眼中亦是不掩嫉羡的看着黛玉…… 想想也是,这世上又有哪个女孩子,会不羡慕呢? 宝玉不知在想甚么,怔怔出神。 原以为,他摔了块通灵宝玉,便是这世上付出最大的人了。 却不想…… 还有更非人的人…… 贾兰则仰着小脸看贾蔷,眼神明亮。 他虽不太赞同这样打打杀杀的行为,但他羡慕这样的能力。 他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进学,等他长大了,也要能如此保护娘亲。 贾母看了贾蔷半晌后,皱眉道:“那到底是不是二皇子下的毒手?” 贾蔷摇了摇头,道:“可能性不大,那个废物,使不出这种手段来。不过,到底是他府上的人下的手,打他也不冤。若不是我打他一顿,这次他绝无活命的可能。满朝大臣都要杀他,还是先生和我保下了他。因为此案,的确非他所能,背后藏着黑手。” 贾母松了口气,连连道:“既然玉儿没出事,往后千万小心些就是,为此打杀一个皇子,怕要种下大祸,不杀最好。那你可查出到底是谁在弄鬼?” 贾蔷干笑了声,道:“正在查,只是背后贼人藏的太深,一时半会儿还没结果。” 贾母这下可得着意了,冷笑道:“我道你是三头六臂七十二般变化!原来,也有没能为的时候!” 贾蔷点头道:“老太太说的是,打明儿起我重新开始好好读书,人不读书就难上进,多读书才能长本事能为。” 贾母:“……” 这话终于又提醒了贾政:“该死的孽障,明日去不去学里?!” 去学里待半年? 打死都是不能去的,离开了姐姐妹妹和身边的丫头,和一群臭泥做的男人一起住,那还能活? “宝玉哪都不去,就在家里读书!” 贾母还是舍不得这个一手带大的孙子去吃苦,不是她不知道梅花香自苦寒来的道理,寻常农家妇人都明白的大道理,她会不明白? 只是在她想来,贾家终究不缺宝玉一份富贵,何苦让他去吃那个罪? 至于长大后……长大后的事长大后再说罢。 贾政闻言,一甩袖就想走人,贾蔷提醒了句:“二老爷,宝玉不去,贾环去不去?” 贾政立刻道:“去!那个小畜生必须去!” 贾蔷点点头,淡淡笑道:“旁的不敢保证,只要进了族学,再出来,学业上有多少精进且不说,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人憎狗嫌了。族学里,先锻炼体魄,再教做人之礼,最后才是读书文章。” 贾政闻言欣然道:“原该如此,原该如此!果真能坚持下去,十年之后,吾家当出麒麟儿!” 说罢,还看了看颇有小大人做派的贾兰。 “行了行了,你们去前面商议你们的家族大计去罢!别在我们娘们儿堆里白话,你们也不让我们管,我们也不爱听!” 贾母看宝玉的脑袋快垂到裤裆了,心疼之下摆手撵人。 贾蔷呵呵笑了笑,问迎春、探春、湘云道:“今晚还是去四姑姑那里,多给她院子添点人气罢?” 这司马昭之心,实在是路人皆知。 连荣庆堂上的丫鬟们都吃吃笑了起来,黛玉羞恼的瞪贾蔷一眼。 就听探春爽快道:“要去东府也成,昨儿吃的那羊肉锅子,还有那烤肉也要管好!” 探春额前还包扎着纱,也不挡她俊眼修眉间的神采飞扬。 贾母最喜欢这样爽利的女孩子,笑道:“对,他是个大财主,你们姊妹不必同他客气!” 湘云也哈哈笑道:“我爱吃炸的萝卜羊肉丸子!” 众姊妹又怂恿迎春说,迎春一时哪能想出甚么好主意,犹豫了好一阵才道:“前儿在林妹妹府上吃的那鱼倒是不错……” 上头黛玉“噗嗤”一笑,继而幸灾乐祸的看着贾蔷。 那鱼是江南运来的河鲜,专门养在船舱底仓,统共也没多少。 迎春见黛玉这般一笑,登时羞赧道:“我不过白话,原不知那是甚么,可别出了笑话……” 黛玉忙劝道:“二姐姐可别多心,那鱼是极好的东西,二姐姐点的极是!” 迎春摆手道:“那更吃不得了,想来得到不容易。” 贾母倒是反应过来,对黛玉道:“可是先前你打发你们府上的人,给我送来的江南鲜味?” 黛玉先看了贾蔷一眼,而后点头笑道:“是蔷哥儿从扬州齐家那里要来了些,送到府上让我请老太太、太太和姊妹们的。偏老太太那会儿正忙,府上离不得人,我便打发人送来了些,请老太太、老爷和太太们尝尝。” 贾母叹道:“许多年都没吃过这么鲜的江南河鲜了,没想到还是托了玉儿的福!” 黛玉忙笑道:“原是蔷哥儿孝敬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的。” 贾母冷笑一声,正要说甚么,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看向一旁处,看着怔怔出神的凤姐儿,奇道:“凤丫头今儿是怎么了?我道总觉得心里不得劲,原来在你这里。” 众人也齐齐看向凤姐儿,凤姐儿回过神,强笑了声,道:“没,没甚么。” 贾母见恼道:“如今你也当着我的面糊弄我?” 凤姐儿忙笑道:“如何敢糊弄老太太?只是方才在外面过来时,隐隐听到人说,好像是……好像是东府的太爷回城来了。只是当时急着给贵妃娘娘送信,并没听真切。” 贾母闻言唬了一跳,道:“你胡吣甚么,东府太爷在城外修仙做道的,连祖宗也不顾了,这会儿怎会回来?” 却不想话音刚落,就见林之孝家的急急进来,禀道:“老太太、老爷、太太、侯爷,东府派人请侯爷快快回府,说是太爷回来了,带了好些道士,要进后宅,选个风水吉地建道楼炼丹修道!因孙管家不让道士进二门儿,太爷正拿着鞭子抽人呢!” …… 第0369章 圈禁 林之孝家的话让众人唬了一跳,贾母等人脸色纷纷凝重难看起来。 东府太爷贾敬,是东西二府年岁最长的男丁,比贾赦年纪还大。 他是宁国一等将军贾代化的独子,一等宁国公贾演的嫡孙! 论血脉身份,是最有资格继承宁国府的。 实际上,他原就是宁国府的继承人,不过因为爱好修道,才将爵位家业一并传给了贾珍。 可无论如何,他的身份地位都是贾家不容忽视的,尤其是东府不容忽视的! 要知道,贾蔷虽是已三房袭爵,但同样也以嗣孙的身份,过继到贾敬名下。 从法理大义上,贾敬远比贾母更有资格告他个忤逆不孝,也比贾母更有资格制辖他。 贾母等人看向贾蔷,黛玉亦是满眼担忧的看着他。 贾蔷却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贾母忙叫住,问道:“蔷哥儿,你准备如何处置?” 贾蔷回头道:“讲道理呗,还能怎样?” 贾母不信:“你预备怎么讲?” 贾蔷笑了笑,道:“自然是将那些杂毛道士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贾母闻言,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神色,随即劝道:“你莫要乱来,东府太爷和旁个不同,那是你过继大房的正经祖宗!”也不给贾蔷反对的机会,起身道:“罢,我和二老爷一道过去瞧瞧罢。” 贾蔷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劝道:“还是别劳动老太太大驾了,不然一会儿,我怕你老为难。” 贾母听的心惊,连连摇头道:“你越这般说,我就越不能不去。” 她虽更疼宝玉,可也不是糊涂种子,如今哪个在光复贾家祖宗荣耀,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若只一个贾蔷还不要紧,她也未必愿意理会。 可贾蔷身后还有黛玉,还有林家,更不用说皇后娘娘的娘家尹家了。 这里面,又牵扯到元春在宫里能否立足的问题…… 所以,她如何能见到贾蔷在这件事上摔跟头? 留下王夫人并一干贾家姊妹,在贾政、凤姐儿的陪同下,贾母随贾蔷一并前往了东府。 …… 宁国府,二门前。 十来个自金沙帮退下来或老或残的男仆,拦在二门垂花门前,不准一起子穿着道袍的道士进。 正中一个清瘦的老道,手里拎着一把鞭子,一边抽打一边大骂:“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忘八奴才,连太爷我的道都敢拦!贾蔷呢,让那小畜生出来!给他承爵,是让他连祖宗都忘了么?天打雷劈没孝心的种子,太爷我能给他爵,就能收回来!” 几个老仆挨了鞭子,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却也不敢让开。 贾敬见此,愈发恼怒的用力抽打。 正此时,忽听一道厉喝声传来:“够了!” 贾敬闻言转头看去,只见贾蔷皱着眉头,一步当先而来。 身后,贾政脸色也不大好看,跟着过来。 再往后还有两架马车…… 贾敬看到贾蔷,眼里喷火道:“你叫哪个够了?小畜生,见了我也不下跪?” 骂着,手里的鞭子就当头抽了过来! 别说贾蔷,便是贾珍在时又怎样,还不是一路打到大的,阖族上下,哪个敢和他放肆? 却没想到,鞭子刚一抽过来,贾蔷身前出现一道身影,空手接住鞭子,然后一用力,竟将鞭子给夺了下来。 贾蔷自商卓手里接过鞭子后,看着贾敬道:“太爷若不想在城外修仙,大可回城来享福受用。如今虽是三房承爵,但我毕竟还兼祧着大房,总不至于不奉养你老。只是,你收拢这一波道士进来,是想做甚么?” “放屁!” 贾敬虽修道修的快要走火入魔,可毕竟进士出身,也不傻,怎会听不出贾蔷言下之意,厉声道:“哪个给你说的,是三房袭爵?老夫在,蓉儿也在,大房还未绝嗣,岂有三房袭爵的道理?” 贾蔷“咦”了声,道:“既然大房未绝嗣,当初你们让我承甚么爵?” 贾敬怒声道:“那会儿是那会儿,老夫上了你这小畜生的当。现在赶紧给我滚,这里是大房的家业,容不得你这畜生在!” 贾蔷冷笑一声,还未说话,马车里贾母沉声道:“敬儿,承嗣之事,岂是顽笑的?哪有昨日许,今日不许的道理?” 贾敬对贾母还算客气,愤慨哽咽道:“婶娘,这个畜生连珍儿的身子至今还未下葬入土为安,蓉儿也只半死不活丢在那里,让他自生自灭。这样的下流种子,如何能承我大房爵位?” “这……” 贾母听闻这两桩罪状,也不知该如何辩解。 她对贾珍其实并无太多为恶的念头,贾珍在时,对她素来恭敬。 莫说对她,便是对上邢夫人和王夫人,见面也是跪下见礼的。 年节生日时,送的礼更是出手大方,无处可挑剔。 偏她也知道,贾珍对下面并不算体恤,贾蔷老子娘之死,他脱不了干系。 再加上做的那些混账忘八事,让人都难以启齿。 念及此,她叹息一声道:“走了的人已经走了,还是多为活着的人思量罢。珍儿的事我不知道,但蓉儿绝不是那样。蔷哥儿专门打发了人去伺候,还请了两个名医常住在府上,就为照顾蓉儿。你若不信,大可去瞧瞧。若果真晾在那不闻不问,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贾敬摇头道:“除非他到珍儿的灵前磕头,恭恭敬敬送了棺木入土,再将园子里划块地出来,给我建个七层的摘星楼来,供我参悟天道,等有了儿子,过继到蓉儿名下,将来爵位归此子,否则,今日我断不与他甘休!” 贾母闻言,眉头紧皱,大感棘手。 却听贾蔷风轻云淡道:“贾敬,你还真是个蠢货废物。没白起你这个名字,果真让你当家,岂不正好落个贾家败尽?” “你……你……好你个畜生!你在同哪个说话?” 贾敬对贾蔷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没想到贾蔷敢如此同他一个祖父辈的长辈这样说话。 贾蔷冷笑道:“你当儿子没个当儿子的本分,丢下偌大一个国公府的家业不理,去修劳什子的鬼道。你当老子没当老子的担当,就那么一个儿子也教不好,生生养出个败类祸害来。宁国府和贾家,就是在你们父子手里给衰败的不成样。你以为国公府的家业是你们的么?那是先祖宁国留下来的!祖宗果真复生,看到你们爷俩儿这样的德性,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拿刀劈了这两个畜生!宁国爵位,长房有德自然由长房先袭,长房无德,便可由其他贾族子弟来袭。莫说区区一个三等将军爵,太子无德尚可废,何况是贾家? 看在你年老体衰的份上,我本不欲与你理会,可你既然如此荒唐糊涂,你现在大可去宗人府告一状试试,看看能不能要回这个爵位? 来啊!” “在!!” 周遭家丁齐应声,贾蔷道:“传话给兵马司,让高隆带一队兵马,前往城外玄真观,查抄玄真观!妖道挑唆贾敬回来胡孱,必包藏祸心!去抄一抄,看看到底是谁给他们这样大的胆子!将这些妖道一并拿下带走!” 早就忍了多时的商卓带着弟子,并一众老江湖出身的奴仆,扑上前三下五除二将十多个哭求告饶的道士拿下,锁拿了起来。 贾敬看到这一幕傻了眼,气的浑身颤抖,连连骂道:“好你个畜生!好你个畜生!” 贾蔷冷笑道:“如今我为宁国传人,贾族族长!贾敬,你胡作非为,将先祖宁国公的颜面丢尽!我今日当着老太太的面,以族长的身份,将你奉养在宗祠后院。你不是想要修道么?经书、素斋管你一百年!带下去,好生‘伺候’!” …… 后宅中堂。 上房内,贾母也顾不得尤氏巴巴的献殷勤,皱眉看着贾蔷道:“那毕竟是老国公爷的嫡亲孙子,又是你承嗣认的祖父!” 贾蔷点头道:“若非如此,老太太以为他还能得个善终?” 贾母闻言唬了一跳,就听贾蔷摇头道:“老太太且放心,在宁府里养老,或许他还能活得长久一些。真在道观里胡孱,烧汞炼丹,早晚暴毙。” 尽管如此,贾母还是感到一阵阵身子发寒。 这个重孙,当真惹不得,狠辣无情四个字,用在他身上真真一点都不过。 说是在宁府养老,可和圈禁起来,有甚么分别? 更何况开口就让人暴毙…… 这宁府上下都是贾蔷一手带进府的人,贾敬一个嗑丹药嗑废了的老人,插翅都难逃! 而见贾母和贾政的脸色隐隐都有些难看,甚至畏惧忌惮,贾蔷叹息一声,道:“此事难道是我和他过不去?他好好的在城外修道,每月嚼用都按日子送过去,两不相干,难道不好?此事多半是他听了哪个的挑唆,才回来闹事。贾家的敌人不少,他们从正面不能打败我,就挖空心思,想着从贾家内部来阴我!老太太,此事还真需要你出点力,不然,贾家怕有麻烦事了……” 贾母眉头紧皱道:“我能出甚么力?” 贾蔷道:“明日一早,我会召开宗族大会,请代儒、代修两位族老出面,再加上老太太你的亲笔信,我要将贾族悖逆子弟贾珍,逐出家族,抹除族谱上的名字。另,请老太太、代儒、代修三位尊长,申斥贾敬妄图带道士进国公府后宅的荒唐行径。有此安排,就不怕背后对手作妖了!” 他要拉着宗族之力,为他圈禁贾敬来背书! 第0370章 贾母的名讳…… “这……” 听闻贾蔷之言,贾母登时迟疑起来。 虽然就利弊而言,她心里明白,失去权势,甚至连命都没了的贾敬、贾珍父子,已经毫无用处。 可想想这几十年来,他父子的孝敬,着实让她不落忍。 人便是如此,即便有人恶贯满盈,十恶不赦,可对自己恭敬孝顺,那就很难产生恶感。 这是人性,贾蔷理解,但不会答应。 眼下既然贾母要求他出力,撑起贾家的门第,还要他护着宝玉,护着西府,为宫里的贵妃做牺牲,不惜让他娶一个哑女。 那这个时候再想装聋作哑充好人,就有些过分了。 见贾母沉默不言,贾蔷的声音也冷淡下来,道:“老太太,贾家如今官面上,只我一人撑着。我走得好,不仅贾家外面的人得益,连宫里贵妃都有底气。这已经不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这是我贾蔷在支撑着这个家族!没有我,就指着贾赦、贾琏、贾珍那一伙子,这些家业迟早败尽!这个时候,如果老太太不肯出面,那就实在令人失望。从今往后,也再莫拿贾家的大义来压我!” 贾母气道:“我不过寻思一下,这份信到底如何写,你就叨叨叨说那么些有的没的?都说你们读书人要修身养性,我看你还差得远!” 贾蔷心里好笑,你老太婆可拉倒吧,不说重话点醒你,就算肯写,怕也觉得施下好大人情。 如今,再对上这些个在后宅浸淫权术几十年的老太太,他是丝毫不敢大意。 因而即便听闻此言,他仍没有退步的意思,摇头道:“老太太,这世上多是让人既流血又流泪的事,前方流血,后方挨刀。当然,我相信老太太不会如此。” 贾母闻言,气个半死,喝道:“拿纸笔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子,到底怎么让你流血流泪?” 尤氏忙去取文房四宝来,未几而归,贾母拿起笔来,当着贾蔷的面,写下了一份同意逐贾珍出贾族,族谱除名,且申斥贾敬昏聩,做出领道士强闯后宅的勾当来。并命贾蔷,奉养贾敬于家内,让其安心修道,不可让人轻易打扰。 最后,还留下了她的名字:贾史氏! 看到这三个字,贾蔷折好收齐整后,恭敬与贾母敬了个礼。 见此,贾母才算松了口气,捏着眉头道:“蔷哥儿啊,这一天到晚的,你要出多少事才算省心?你承爵连半年光景都不到,你生出多少事来?再这样下去,你累不累倒我不知道,可我跟着都要遭殃了!” 贾蔷笑道:“今儿请老太太在这边吃羊肉锅子,如何?” 贾母气笑道:“就吃个羊肉锅子?” 贾蔷道:“山珍野味还不容易?却没一家人围着一起吃个涮羊肉的锅子有小家子的热闹气。二老爷是正经读书出来的文官,多半不爱这套,但老太太和二婶婶并几位姑姑,必是爱这一套的。” 贾母听他说的热闹,笑道:“那好罢,那就打发人都接过来!问问太太要不要一起来?” 凤姐儿闻言笑道:“太太素来茹素吃斋,哪里会来吃涮羊肉?今儿老太太可心疼心疼我,让我也受用一回罢!正巧尤大嫂子在……哎哟,往后可怎么称呼啊?” 这时众人才发现躲在一边面色苍白默默流泪的尤氏,也就反应过来…… 尤氏不过一个凭借姿色入了贾珍眼,侥幸成了国公府女主人的一个女子。 父母皆亡,除了继母带着两个没甚血缘干系的妹妹在,却连个正经亲人也没有。 贾珍若只是死了,她还能继续留在国公府里当个未亡人,享福受用不说,总能有个落脚地。 可若是贾珍被逐出族谱,驱出贾家祖坟,那她这个遗孀就尴尬了…… 贾蔷皱眉道:“大奶奶安心住着就是,贾珍之罪,连蓉哥儿都牵连不到,何况是你?贾家虽是武勋将门,却也有宽仁之道,不至于容不下你一个。你也不必战战兢兢唯唯诺诺,该怎么过怎么过就是。” 贾母、贾政闻言,皆齐齐点头,贾母道:“理应如此,蔷哥儿此事做的倒也还好。” 贾政笑道:“到底是一等侯,心胸气魄合该如此。” 其实二人心里又有另一重考量,若尤氏果真被赶了出去,势必要再嫁。 这对贾家这样的高门来说,曾经的族长妻子,改嫁他人,实在有些不好接受。 他们本就寻思着,甚么时候提点提点贾蔷,善待尤氏。 不说当尊长敬起来,总要保证她在宁府衣食无忧才好。 如今见贾蔷有这心胸气度,怎能不喜? 贾母对泪流不止谢恩却被贾蔷避开的尤氏道:“不管如何,总还算是长辈。纵然不好拿长辈的派头压他,却也不必拜他。就按他说的办,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便是。往日里,你爽利不下凤姐儿,往后也该如此。既然做了我贾家的媳妇,便一辈子都是。他们爷们儿自己做下的下流事,论理不该牵扯到你身上。” 尤氏愈发感激的泣不成声,跪下磕头谢恩。 凤姐儿在一旁看了半天大戏,对这个拉着娘家两姊妹住在府上多时的大嫂子,打心底里看不上。 同为妇道人家,她会不知道尤氏的心思? 尤二姐、尤三姐的模样她不是没见过,也承认,论颜色,这姊妹俩不逊色任何人。 可那又怎样? 贾蔷当下眼里只认一个林妹妹,为了不要皇后的娘家侄女儿差点闹翻天,还会理会这两个和贾珍不清不楚的淫奔女? 果不其然,眼见黛玉都往东府逛了遭,尤老娘带着两个女儿也识相的乖乖出了东府。 小门小户出身,为了攀附富贵,真真可笑! 看罢笑话,凤姐儿坐着车,折返了西府,去请王夫人和贾家姊妹们。 没出意料,王夫人不肯来。 贾家姊妹们倒是欢欢喜喜的过来了…… 临来时,凤姐儿特意不似往常,没和宝玉乘一车,倒是拉着黛玉上了她的车。 上车后,黛玉便问凤姐儿道:“东府如何了?” 凤姐儿得意笑道:“我就知道,你必等急了,有话要问。” 黛玉虽嗔了她一眼,却也没否认。 凤姐儿语气酸溜溜的啧啧道:“放心罢!我的侯夫人奶奶!你也不想想,你们家那位是甚么样的人,这世上可还有能让他吃亏的?一起子吊毛道士,想瞎了心了挑唆太爷回来闹事,结果不仅人被抓了下大狱,连玄真观都让蔷哥儿派兵抄了!” 黛玉虽羞赧,却还是牵挂最要紧的事:“那东府太爷呢?” 凤姐儿冷笑道:“甚么东府太爷?不过是个老悖晦的老糊涂罢了!也不想想,如今连爵儿都成三房的了,大房当年的奴才,也让蔷哥儿提前打扫了个干净,如今阖府上下不是蔷哥儿的人,就是你们林家的人在管事,还有他回来翻浪的余地?被送到里面随便寻了个院子圈起来,让他好好修道去了!” 黛玉闻言一惊,道:“可到底是东府太爷,宁国先祖嫡孙……” 凤姐儿好笑道:“你也是关心则乱!连你都能想到的事,你以为蔷哥儿会想不到?他倒会指派,强拉着老太太背锅,写了驱逐贾珍出家族,又申斥东府太爷荒唐昏聩的状子,回头他必连夜还让代修、代儒两位代字辈太爷也各写一封。有了这三封信,谁也拿他没法子了。啧啧,也不怪人家能当一等侯,只这份滴水不漏的心思,就比多少人强!更难为的是,为了颦儿你大怒兴兵,先围国公府,再围元平武侯府,最后连皇子府也围了,将皇上亲子打的见不得人……好颦儿,咱们女人家,一辈子能寻得这样一个男人,真真是死也值得了!” “呸!” 黛玉心都快骄傲的飞了,俏脸绯红,眼波流转间啐道:“偏你嚼舌头,琏二哥哥对你不好?”想了想还是别提这一茬了,岔开话题道:“那颦儿之称,不过小时候姊妹们一起顽笑的说法,往后能不提,还是不提了罢。” 凤姐儿闻言,差点笑出声来,忙道:“好好好!我知道了!其实蔷哥儿断不会在意这等小事,再说,当初也不过是宝玉随口一诌,往后他自己倒没怎么提过,反而是我们,常常这般叫。” 黛玉笑了笑,道:“二哥哥待我的好,我并不会忘记。不过那是姊妹间的兄妹情义,就如后来宝丫头来了,他也一般那样待宝丫头。虽是和别的姊妹比亲厚了些,但也……” 不等她说完,凤姐儿忙笑道:“此事我们自是明白的,当年你才不过五六岁就到府上来,那会儿子又懂甚么?别说你,当年我小时候,不一样跟着太太一道来贾家顽,当年,和东府珍大哥反倒更相熟些,成天野小子一样到处疯。此事你莫要同蔷哥儿说……” 黛玉奇道:“那后来,你怎么嫁给琏二哥哥了呢?” 凤姐儿闻言好笑道:“当年和贾珍,与你同宝玉差不多。再者,那时候,你琏二哥哥原也不是现在这样的……” “奶奶,东府到了!” 凤姐儿话没说完,外面传来绘金通报声,马车停下,凤姐儿收敛了下神情,还低头用帕子不经意间擦了擦眼角,方对黛玉笑道:“到了,这是你的地方,今儿我可和老太太说了,总要受用一回才是!” 第0371章 撒娇 “咦?” 黛玉甫一进门,看到烛光下与贾母相并而坐之人,声音轻不可闻的发出一道轻疑声来。 而看她们姊妹进门,贾母却笑道:“我料得如何?太太必是不肯来的,这才将姨太太请了来。不然,只我一个老货和她们顽,又有多少意趣?姨太太几日不曾过来说话,可是府上有事情要忙?” 原来是薛姨妈携宝钗也来了,听这意思,倒是贾母打发人请来的…… 薛姨妈笑的灿烂,道:“哪里是我们府上有事要忙,是老太太府上这几日着实热闹的紧,我就不好上门添乱了!” 贾母心累的叹息一声,道:“那也叫热闹?麻烦一波接着一波,我何曾经历过这些吵闹?” 薛姨妈笑道:“多是好事!其他人家府上,想有这样的热闹也不能。” 贾母原是半炫耀似的抱怨,这会儿闻言,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又见尤氏正带着媳妇丫鬟往中堂上摆放锅子,便笑道:“姨太太瞧瞧,为了这东府的事,我这几百年不轻易走动的老废物,近来连腿子都快走断了。人家还我人情,请我一东道,就拿这么个锅子来对付我!” 薛姨妈笑道:“甚么山珍海味老太太没吃过,不过一份心意罢。先前在哥儿舅舅家,也是备的羊肉锅子,倒也不错。” 贾母奇道:“姨太太怎和他舅舅家走动起来了?” 薛姨妈见众人都瞧了过来,忙笑着解释道:“正赶巧了,蔷哥儿舅舅家在国公府里住的实在不自在,说是鸡也不能喂,菜也不好种,就搬到后街香儿胡同里去住了。我家先前让薛蝌去寻宅子,好巧不巧,也在那里。因知道了,就派人去送了两回东西。不想人家那样客气,非要请一遭东道回来。” 贾母闻言登时不高兴的看向贾蔷,道:“真是没有名堂,你那舅舅一家,我三请两请都不露面,如今倒是先和姨太太吃起了家宴?” 贾蔷自然不怕她,乐呵呵道:“我舅舅一家正经泥腿子身份,在这里都格格不入,何况去西府?话也说不到一起,饭菜口味也调不到一块。我舅舅倒是说了几回,要去给你老磕头。我想了想,还是劝下了……” 贾母板起脸道:“我原不配受你舅舅的头!” 论辈分,别说贾蔷的舅舅,就是他祖父复生,也不过文字辈,磕的头贾母也受得! 贾蔷听出贾母真有些恼了,又见黛玉频频与他使眼色,便淡淡笑道:“不是怕你老人家不自在么?你老素来又是个怜贫惜弱的,万一见他们太穷,抬手送个万八千两银子,回头再心疼问我要,岂不麻烦?” 贾母生生气笑,啐道:“呸!尽想美事!平日里只一个凤丫头好做这样的美梦,如今又多了一个你!那些银子我留着都是有用的,哪有余财施舍给旁人?” 薛姨妈笑道:“不是我说奉承话,哥儿舅舅那一家,虽不富裕,但却都是有硬气的。这样一个富贵的外甥在,又孝敬他们,却死活不肯在国公府上享福受用。我听说,蔷哥儿要给银子也不收,给地也不要。给他那个救了他性命,护他九死一生的姐夫安排个官儿,也只认了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头目。这样的人家,纵然穷些,也让人起敬意!” 贾母闻言,愈发想见,对贾蔷道:“去请了舅家太太和姑娘来!” 贾蔷不肯,道:“我舅舅家睡的早,这会儿子早睡下了!” 贾母气笑骂道:“放屁!你不请,我打发玉儿去请!” 贾蔷笑道:“她又不认得道。” 黛玉似笑非笑道:“我不认得,宝姐姐认得呀!” 贾蔷嘴角抽了抽,道:“罢罢,我去请就是。不过话先说明白了,果真有失礼之处,也等人走了再笑,不然回头我挨骂,这个仇我是要记下的!” 众人大笑之余,纷纷斥责。 论辈分,在场的数他最小,便是小惜春都端起姑姑的派头,学着黛玉教训了句:“再胡说,仔细你的皮!” 贾蔷哈哈笑着离去。 贾蔷走后,薛姨妈对贾母笑道:“哥儿愈发和这边亲近了。” 往常都和仇人一样,指着一家子的鼻子从头骂到尾,从老骂到小…… 贾母笑呵呵的看了眼黛玉,道:“都是玉儿她老子教得好!他也没个爹娘老子教,要不是玉儿她老子手把手的教他怎么做人,他岂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薛姨妈笑道:“确实如此,好福气!” 本和姊妹们闲聊的黛玉,耳垂都羞红了…… 贾母又不无炫耀道:“前儿玉儿的马车让黑了心的歹人给冲撞了,连给烧了去,结果蔷哥儿好一通大闹,连皇子王爷都打了,后来皇后娘娘就将她的凤辇,赐给了玉儿。这份体面,便是寻常公主郡主也不曾得过!” 薛姨妈闻言,心里都快成醋海了,面上却还是笑道:“老天爷!怎这样大的体面?” 贾母笑道:“不过是看在那猴儿太能闹,再加上玉儿她老子是朝廷重臣,有大功于社稷的份上。不然,凭她一个小姑娘,又哪有这样大的福运?” 凤姐儿在一旁笑道:“便是如此,已经有天大的福运了。咱们娘们儿这一辈子,不就指着老子和夫君活着?” 贾母啐笑道:“呸!不害臊!你怎么不指着琏儿替你也挣一架回来?” 凤姐儿笑道:“我原是烧糊卷子,哪里配坐凤辇?不过凭我和林妹妹的关系,将来蹭她的凤辇坐坐,总还是要给我这个二婶婶一点体面罢?” 贾母等人闻言,哄堂大笑。 黛玉在一旁啐凤姐儿自不必提,贾母忽又想起一事来,对宝玉道:“一会儿蔷哥儿他舅母、姐姐来了,你可不许不理人。” 贾母还是了解宝玉秉性的,别说外面的粗婆子,便是家里那些一等二等婆子,在他眼里也和死鱼眼珠子似的,嫌弃的紧。 万一一会儿人家来了,宝玉给人脸子看,贾母怕贾蔷那属驴的能当场撂蹶子! 宝玉笑道:“几时不理人了?老太太不知,我原见过蔷哥儿舅舅一家。你姐姐生的极好,就是气色不好,太劳累了些。我跟着蔷哥儿和薛大哥一并叫过姐姐的!” 贾母奇道:“我怎没听你说起过?” 宝玉笑道:“蔷哥儿从东府出去后,原在族里分给他爹娘的旧宅子里,用瓦缻煮粥吃,我还送了他五两银子呢。后来族里连那处宅子也收了回去,他就投靠他舅舅一家了。我和紫英、琪官还有薛大哥又去探望他,便在那里见到了他舅舅一家。” 探春感叹道:“蔷哥儿素来霸道厉害,没想到还有这样惨的时候。” 宝玉好笑道:“他惨甚么?他舅舅一家拿他当宝贝一样疼着,他舅舅还不许他干粗活,只让他读书,他自己也不干。他那姐姐待他最好,带着个小孩子,病成那样都还在帮他做事,又不许他动手。” 薛姨妈也才知道这事,唏嘘道:“怪道,蔷哥儿待他舅舅一家明显与别个不同,那真是当一家人在处。” 宝钗也忍不住笑道:“他还和他姐姐撒娇来着。” 黛玉“嗯”的一下看了过去,探春、湘云等人急催,连迎春都无法想象,贾蔷撒娇的模样。 宝钗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不过本是坦荡事,也无不可对人言之处,便笑道:“先前他去探望我哥哥,许是前夜熬狠了,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 此言一出,不少人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扶进薛家床上去睡了吧? 黛玉也微微眯了眯眼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宝钗。 宝钗却仍是坦然,道:“蔷哥儿先前就嫌弃我哥哥屋子里不素净,门也不肯进,只拉了把椅子坐在门口,自然不好送他进哥哥屋子里睡,便打发人去他舅舅家,请了人将他背了去……” 众人闻言释然,薛姨妈对贾母笑道:“我原是准备让人扶了在客房歇一歇的,宝丫头只说不合适。” 贾母点头笑道:“宝丫头素来知礼大气,我们家这几个女孩子都不如她。” 薛姨妈自然谦虚客气,就听宝钗继续道:“蔷哥儿在他姐姐房里好一通大睡,等好不容易醒了,小石头……就是他姐姐的孩子,叫了人来,他姐姐让他起来,他就说:不起,就不起!” 众人大笑,连黛玉都笑了笑。 她虽在这方面有些小性子,可以她现在的位置,却也不必担心甚么。 探春忙追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宝钗抿嘴笑道:“然后他姐姐就将他的被子掀了,扯着他出了门儿!” 迎春笑道:“乖乖,如今还有人敢扯蔷哥儿的耳朵不成?” 贾母笑道:“原是这样才更好些,不然,整日里锥子一样刺这个刺那个,容易生是非,心性也容易走偏。” 凤姐儿此时不知想甚么,忽然叹道:“要是没尹家子那一出,蔷儿和林妹妹当真算得上天下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了,可惜……” 素日来在贾母跟前只会添彩的凤丫头突然说出败风景的话来,众人都变了面色,不解的看向她。 果然,贾母皱起了眉头,道:“枉我以为你也算是经历过事,有过见识的,没成想竟说出这样没道理的话来!” 凤姐儿回过神来,自知失言心里慌张,忙赔笑道:“我才经历过几件事?也不过是老太太、太太指点着去做的,岂有不出岔子的时候!老太太果真心疼我们,还是说出道理来,让我们也学着些!” 薛姨妈帮她圆场道:“正是如此,连我们也要跟着听听。” 贾母面色和缓了些,道:“也罢,这等事,原不是你们这个年岁该明白的,我就先说与你们听听……” 第0372章 林姐夫 “这世上事,最忌讳的,就是贪全!” “总有一起子贪得无厌的,心大眼皮子也浅,事事都想求全,却不知大道理:连天地尚且不全,更何况是人?” “哪个人一辈子走来,不经历三灾九难?这边顺了,那边势必就要遭灾!早不临难,晚也必要遇到。” “没有百日红的花儿,也没有事事顺的世道。谁想贪全,求个十全十美,这便是种祸的心思!” “你们姊妹虽不同我说,但我心里也有一本子账,怕是没哪个私下里没抱怨过命苦吧?” “你们也叫命苦?却不去看看那些一生下来就在泥腿子百姓家里,甚至一出生就落在贱籍里的女孩子,那才叫苦!” “她们果真就比你们差了?也不见得!可是命数如此,强求不得。且日后,也未必就比你们差。” “所以啊,往后你们果真遇到看起来十全十美的事,断断不可相信。就算老天爷顺着你们,事事帮你们,你们也要低调,明白遇到好事要往后退一步的道理!” “如此一来,给人留些余地出来,也是给自己留出一些余地。” “否则,你这边圆满了,那边就要栽个大跟头,眼下越圆满,往后栽的就越狠!” “你林妹妹果真没有尹家事,那前儿夜里遇到的灾事,未必就能遇难成祥了……” 这番话说罢,别提凤姐儿,便是姊妹们,黛玉也无不默默颔首认同。 薛姨妈亦是“阿弥陀佛”道:“听了老太太这番话,可算是长了见识了!再一想想,谁说不是呢?人这一生,福分和坎坷原是有数的。不过有些人先享福,后遭难。有些人先遭难,后享福。老太太当年也是熬出来的吧?” 贾母叹息一声道:“打我进贾家门起,先是做重孙媳妇,不是说贾家老太太、太太们不好,可规矩总要站呀!刚开始时,那双腿肿的,脚上的绣鞋都脱不下。还要伺候这一屋子老的少的,但凡有丁点不对之处,少不得让人在背后说笑。我又是个好强的,受过多少气?我为甚么偏疼凤丫头,她虽比我当年好许多,但我瞧着,也好的有限。” 说至此,话锋又一转,回到黛玉身上,道:“所以啊,玉儿万万不可听那起子眼皮子浅的人,说甚么命不好,摊上了这样那样的事。此处亏一点,自有别处补回来。且打你老子救过来后,你的福运就盛的有些过旺了。前儿有人使坏,说不得就有一层在里面。有人分担一些过去,未必是坏事,你要往开里想,才是有福之道,记下了?” 黛玉闻言,按下羞意,轻声道:“原没多想甚么,只凤丫头乱嚼舌头。” 贾母笑着又啐骂了凤姐儿一遭,然后叮嘱贾家一众姊妹道:“这话并不是只给玉儿和凤丫头说的,连你们也是,宝丫头还有珍哥儿媳妇也听着。或一时不顺,遭了难处了,落进浅坑里,照我说,尽不必要死要活,没出息的想不开睡不妥,更别做那等闹着出家做姑子,或者干脆扯着裤腰带上吊的糊涂混账事!等熬过这个坎儿,再过五年十年回头再看,当时觉得再难再苦的事,也就不算甚么了。” 尤氏感激笑道:“听了老太太这样的话,便不枉白活这一遭!” 贾母听着受用,看尤氏也顺眼许多。 而宝钗、湘云并贾家姊妹们,也纷纷有所领悟。 薛姨妈指了指湘云,对贾母笑道:“我原道这个孩子怎生的如此疏朗开阔,英豪大气。她日子过的不算金贵,可平日里丝毫看不出有甚么怨气。该吃该睡不耽搁,顽笑起来也让人喜欢。原来是老太太家学渊源,天生一副好性子!可见,往后也是个有福的!” 贾母看着望着她笑的湘云,心里一叹,面上却笑道:“她们这些姊妹,比起世上绝大多数的女孩子,都要有福气的多,哪个是没福的,也生不到咱们这样的人家来。” 薛姨妈笑道:“果真再有道理不过!” 正说笑间,就见贾蔷引着一粗黑寻常,连贾家三等婆子的光鲜都不如的婆子,和一个相貌不俗,却因病痛劳累早早熬出了眼纹的年轻妇人进来。 虽也穿着新衣,但却不是绫罗绸缎的,而是细布做的衣裳。 见此,除了贾母外,连薛姨妈都站了起来相迎,黛玉还上前两步。 春婶儿看这满屋子的光鲜妇人和姑娘,心里紧张之极。 她敢站在码头和街角,对着四五个粗壮婆子对骂,甚至敢动手撕扯。 可到了这个阵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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