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在不停的各处布局。小琉球初定,又不知要多少银子往里填。我见着都心慌,先前爹爹那处的银子你也未要……你可是有法子了?还唱曲儿呢!” 贾蔷闻言,上前弯腰抚平黛玉蹙起的眉心,笑道:“不用担心,既然你瞧着卷宗,就该知道早在二月前,我就下令让皇家钱庄的四位掌柜的先一步南下。他们在扬州落脚了半月后,眼下已经在粤州了。此其一。再有,九大姓拿出两千万两银子买股的事,先前一度停滞,可如今又生效了。所以,采买海粮不需要银子。此其二。 最重要的,是第三点。有了这一点,咱们缺银之忧,就彻底解除了。” “是甚么?” 黛玉仰着眼,看着贾蔷问道。 贾蔷笑道:“过去一二年里,我们积攒了不少好东西,尤其是布。放在过去,布帛是可以用来做钱用的。因为人总要穿衣裳,衣裳则是用布做的。我们准备用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将这些布卖到安南、暹罗、吕宋等国去。次一级的,卖给东瀛、高丽等国。最好是卖给安南、暹罗他们,因为可以直接抵粮食的钱。如此一来,咱们就能收回大笔的金银。” 黛玉闻言,看着贾蔷好一会儿后笑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只当你……” “甚么?”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没好气道:“我只当你沉溺于花柳繁华地、富贵温柔乡中不能自拔呢。” 贾蔷讪笑了声,道:“没有的事!别人不知道,难道妹妹你还不知道我每天在干甚么?” 黛玉闻言,看着他咬了咬唇角,啐道:“我就是太知道你每天在干甚么了!” 说完,俏脸已经红透,一双星眸中早已凝露。 那还等甚么? 午休罢! 贾蔷嘿嘿上前…… “不要……啊~” “紫鹃进来!” …… 第0974章 隆安帝出手 “元辅,今日心情很好?” 皇城西苑,龙舟上,见韩彬少见的笑吟吟入内,正带着一众昭容、彩嫔服侍完隆安帝用膳的尹后笑问道。 韩彬与隆安帝见礼罢,将夹在臂弯处的一卷厚厚的卷宗拿出来,道:“皇上、娘娘,内府大匠雷家玺在宛平县西山附近勘测罢,也请钦天监侦测过,俱是极上等的风水。臣昨天下午亲自去看过一遭,的确不错。那一带多泉多溪,远衬苍翠西山,层峦叠嶂,碧水澄澈,青山秀丽,似江南水乡,又似塞外绿洲!” 听素来严谨肃重的韩彬说的热闹,连隆安帝都起了兴致,让戴权将卷宗接来,于榻前摆下平条几后,他倚在锦靠上,尹后展开了卷宗。 看着上面勾勒的山水地形,尹后笑道:“西郊的确是个好地方,贾蔷曾与本宫夸过那处,说是‘十里青山行画里,双飞白鸟似江南’,他和五儿的桃花庄子就在那处。” 韩彬笑了笑后,同隆安帝道:“雷家玺已经根据地势、山脉、水向、林地、湖泊、温泉等,设计好了园子的大体概括,今儿特意来请皇上和娘娘过目,看看何处需要增减。” 隆安帝未置可否,目光看了一遍后,问韩彬道:“元辅日理万机,还有功夫理会这些?” 韩彬笑道:“托皇上洪福,新政终于算是步入正轨了。考成法已经下沉到七省,就从旱情最严重的甘肃、山东、宁夏诸省始,刑部……左骧已经醒转过来,虽然仍是半日昏睡,但只清醒三个时辰,他也紧抓天下除恶之事。各省也已经开始严查赌坊、青楼、帮派、印子钱并诸多青皮、恶霸,和仗势欺人的巨室恶绅。户部清查田亩的差事也有条不紊的进展着,工部兴修天下水利也展开了……最多三岁,天下将大大改观!” 隆安帝面色仍旧淡淡,道:“元辅也不必只拿好事来安慰朕,北地士绅巨室原就远不及江南,再加上晋商为了求活,答应了朝廷清查田亩丈量土地,算是解了一大难。不过再往下,就未必好说话了。一旦推行摊丁入亩,必有激烈的对抗。北地民风彪悍,元辅当早做准备。且江南那边,才是最大的绊脚石。刑部的事,也必会招致不少反弹。贾蔷那个混账出的那劳什子主意,到底有几分可行性?还需要佐证辩论一番。不然逐民于外的罪名,朕和爱卿都担待不起。至于兴修天下水利,那更需要一笔庞大数目的银子,国库怕是担待不起罢?” 谈及正事,韩彬也收敛了笑容,道:“皇上,万事开头难,但只要入了门槛,接下来不过就是见山移山,遇海填海!皇上为了新政大行天下,为了天下万民之苦,为了大燕的江山社稷,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遭受了不知多少磨难!臣等若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如何面对君恩?所以,不敢在御前言畏难二字!” 隆安帝闻言,神情微微变化,沉默许久后叹息一声道:“是啊,朕,付出了太多太多……” 又过了片刻后,隆安帝看向韩彬,沉声道:“元辅放心,朕大行新政之志,从未动摇。” 韩彬闻言大喜,道:“臣也知,皇上之志坚若磐石!” 隆安帝点了点头后,道:“不过,如今林爱卿仍昏迷不醒,郭松年……左卿也重病在身,便是韩卿你,右臂仍旧常常剧痛,这些朕都知道。连朕在内,一伙子伤君残臣!这样不行,要选拔年轻力壮有才能者上来,为朕与爱卿等分忧。” 韩彬闻言心头微沉,却连连点头道:“合该如此!只是臣之意,是等新政推行一年,或者二年后,从外省封疆中选拔贤能,再……” 不等他说完,隆安帝就摇头道:“那如何来得及?” 韩彬轻声道:“皇上,不历州县,不拟台省呐。” 隆安帝笑了笑,道:“林如海就未经州县,不也同样成为朕之肱骨?当不得元辅就是。当然,爱卿之言也是老成之言。所以,朕也没打算,直接将人提到武英殿内,先磨砺一番再说。” 韩彬颔首道:“不知皇上,中意何人?” 隆安帝说出了四个人的名字,其他三个倒也罢,韩彬心里有数,总体算是新党范围内。 可最后一个,却让他有些讶然的看向了尹后。 却发现尹后更是惊诧,竟以大礼拜下,劝谏道:“皇上万万不可,尹褚才能有限,于吏部清吏司一位上,已是竭尽所能勉力为之,岂能擢升高位?再者,尹褚出身后族,未免重现汉时外戚干政之弊政,臣妾请皇上万万三思啊!” 隆安帝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与韩彬道:“听听,听听,朕的皇后劝朕,仔细外戚之祸。有这句话在,朕还担心甚么?元辅,你担心么?” 韩彬:“……” 尹后却仍不气馁,甚至直言道:“皇上,臣妾的兄长臣妾了解。臣妾这些年为何一定要压着他,几番恳求皇上不要升他的官?不只是因为臣妾要避嫌,不是臣妾图一贤德的名声,而是因为臣妾知道,尹褚官心太炙!今天皇上擢升他为四品官,明日他就想着三品官。明日得了三品官,他后日就敢妄想迈入武英殿!这样的臣子,岂堪重用?” 隆安帝闻言,目光微微动容的看着尹后。 若先前他还对尹后之心存有猜疑,这一刻这份猜忌便消散了大半。 毕竟,连这等绝人前程的话都说出来,这份狠心决绝,做不得假。 但是,越是如此,他反而越放心重用! 因为尹褚既然是这样的人,知道尹后这般说他,怕是要成仇的。 隆安帝叹息一声道:“你问问元辅,他们想不想升官?天下当官的,哪怕是为了施展平生所学,实现一生抱负,也都渴望着得一把清凉伞,宣麻拜相。尹褚有此心思,实乃天经地义之事。他能在五品官位上打磨十数年,从无差错疏漏,已是十分不易了。” 见尹后还想说甚么,隆安帝面色微沉,道了声:“梓童,莫要干政。” 尹后闻言虽满面艰难,却也不敢再多言甚么。 隆安帝见之微笑颔首,又看向韩彬。 韩彬已经沉吟片刻了,此刻见隆安帝看来,点头道:“皇上慧眼识人,必是错不了的。其实尹褚压制太久,原不利朝廷选拔贤能。只是不知皇上以为,他该擢升到哪个位置?” 隆安帝淡淡道:“既然左爱卿重伤未愈,一天只能清醒二三时辰,就给他派个帮手罢。升尹褚为大理寺卿,掌断天下奏狱。” 尹后闻言着实忍耐不得了,劝道:“皇上,尹褚不过五品,今日骤贵为从三品,不合朝廷规矩……” 隆安帝摇头笑道:“你啊……以尹褚的资历和积功,早该擢拔升迁了。如今给个从三品,哪里不合规矩?此事就这么定了,皇后不必多言。” …… 武英殿,东阁。 二韩相对而坐。 韩琮面色肃然,沉声道:“皇上,竟猜忌我等至斯……” 自汉唐之后,历朝君臣最忌者,一为妇寺之祸,即宦官干政。 其二,便是外戚之祸。 可如今,隆安帝显然宁肯相信外戚,也要提拔上来平衡朝纲。 韩彬摇头道:“也不必太悲观。这原在意料之中,如海定计铲除景初旧臣,原就有逼宫之嫌。若非他身子病弱,已经命悬一线,皇上此刻已经开始布局对他动手了。能忍下此事来,皇上已是宽宏大量。” 其实二人都知道,隆安帝不是已经原谅了林如海,而是将一些罪过,迁移到了贾蔷身上。 林如海绝对称得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乃一世名臣。 这个时候再朝他下手,未免显得太过凉薄了些。 韩琮叹息一声,这便是伴君如伴虎,且注定了变革新法新臣的下场罢…… 韩彬再宽慰道:“此事,未必皆在我等。依仆看来,更多的,也是在看尹家。” 韩琮何许人也,一听就明白了韩彬之意,随即悚然而惊,道:“娘娘贤德至此,难道还……” 韩彬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骤逢大难,又要忍耐无尽痛苦折磨,隆安帝能做到只是用这种手段来考验后族和军机处,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明君了。 韩琮轻声道:“尹褚若贤,入了军机处,即便排名靠后,可他是后族,乃皇后长兄,地位超然,谁会以末位视之?足以平衡我等。若不贤,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早早暴露出来,也好早除之。皇上,好高明的帝王之道啊!” …… 粤州城南,漱珠涌。 涌东,伍家花园。 万松园。 隆安七年,四月二十九。 贾蔷携众家眷,终抵粤州城。 下榻伍家花园。 伍家早早得信,将园子腾出,并请德林号粤州分号主事之人薛蝌亲自前来巡视,一一查看。 除古董家俬外,其余一应生活用品亦皆出自德林号。 “伍员外,有心了。” 贾蔷看着这一园子的哥特式建筑,典型的肋架拱顶和飞扶壁,笑言道。 伍元谦逊道:“这园子是请了西夷的工匠所设计,国公爷和夫人、小姐们在京里甚么样的天下名园都见过,连草民都耳闻过此园只应天上有的大观园。再者,还有扬州府的齐园,也尽汇江南园林之美,几到极致。伍家不敢与国公府上的大观园相比,亦有自知之明,比不得扬州齐园,就取了巧,盖了处西式宅子。自然比不得我汉家园林秀美,只请国公爷和夫人、小姐们瞧个新鲜罢。” 贾蔷哈哈笑道:“伍员外,你是个极聪明之人。这园子,怕也是为了方便和西夷商人们来往交流罢?” 伍元笑道:“草民就知道,瞒不过国公法眼。” 正说着,却见伍元次子入内,道:“启禀国公爷、父亲,两广总督大人叶大人、粤东巡抚赵大人、布政使许大人、提刑按察使孙大人递来拜帖,水陆提督高大人已经往这边过来,提督府亲卫过来送上名帖。” 伍元闻言,看向贾蔷。 贾蔷接过两广总督、巡抚、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的拜帖后,又瞥了眼伍元次子伍崇手里高茂成的名帖,对身旁商卓道:“去告诉高茂成的亲兵,叫高茂成回去等传见。” 商卓闻言领命而出,伍崇小心的看向伍元。 伍元恍若未闻,同贾蔷道:“国公爷一路辛劳,不如早些安歇。” 贾蔷点了点头,目光又眺望远处千百株松木,嗅着空气中的清新,笑道:“也好,这几天有的忙。” …… 第0975章 福寿膏 “咱们这座园子呢,占地较广,袤延数里。” “东与海幢寺为邻,南及庄巷,西临溪峡、龙溪,四面皆有便门可以出入。” “最难得的,是园中湖水西通龙溪,北至漱珠涌,俱是大股活水。” “万松园里的楼阁多是海西佛朗斯牙式样的,不过旁边的荷塘、竹林二园内的亭阁楼台,俱是咱们大燕的!” “虽名万松园,并非俱是松树,实则以细叶榕、大叶榕、宫粉紫荆、大叶紫薇等树木为主。” “花园里的花也极多,有木棉、桃花、迎春花、玉堂春、剑兰、茉莉、紫荆花……” 贾蔷进后宅时,就见一身着西式洋装女服的年轻妇人,正在于贾家诸内眷介绍着伍家花园。 他神情有些惊诧,这位云朵盘头上戴着纱花,上身是白色的露颈礼服,下面则是黑色褶裙,脚上踩着一双小皮鞋…… 脸上还戴着淡黄色的玳瑁眼镜?! 这…… 他这是直接回到民国了么? 而看到贾蔷脸上的神情,贾家女子们一个个警惕心大作。 男人岂有不贪图新鲜的? 更何况是连她们都觉着新鲜的! 不过…… “请国公爷大安!” 新潮女子福礼拜下后,贾蔷抽了抽嘴角,眼中的失望连小惜春都看了出来,一群女孩子们缓缓松了口气。 虽不知发生了甚么变故,但贾蔷眼中的“色光”消失,总是好事。 “伍元搞甚么名堂?” 贾蔷入内,与黛玉、子瑜等颔首示意后落座,不客气的问道。 果然,这假洋妞也是在强撑,听到贾蔷语气不客气,脸色登时变白,说话也结巴起来:“国……国公爷,我……奴……” 还是黛玉出面笑道:“阿珂姑娘是伍员外最小的女儿,平日里随伍员外见西夷洋商,会说西夷话,礼数也偏向那边些,你又何必苛责?” 贾蔷摇头道:“既是西夷之范,那就该行西夷的见面礼嘛。” 黛玉狐疑问道:“西夷之礼是甚么礼?” 伍柯也纳罕,西夷女子见尊贵客人时,也是这般啊…… 就听贾蔷对黛玉正色道:“西夷的见面礼,要么是吻手礼,要么是贴面礼!” 黛玉闻言,眼睛都竖了起来! 听听,这叫人话吗?! 她都不必详问,就知道这不是好东西! 其他人也嗔视贾蔷,怪他轻薄。 贾蔷忙道:“真不是我瞎扯!在海西佛朗斯牙,贴面礼就是家常便饭。我听人讲过一个故事,说是在海西佛朗斯牙有一贵族小姐过生儿,请了八个人来作客。见面自然少不得贴面一圈,就是这样……” 见他要做示范,黛玉倒退一步,星眸逼视贾蔷,警告他不要作死。 贾蔷干笑了声,看向一旁,见宝琴跃跃欲试,主动跳过,同香菱招了招手,香菱嘻嘻哈哈上前,贾蔷在她脸颊两侧贴了贴,嘴里发出亲吻的声音:“mua!mua!” 香菱羞红一张脸,低着头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然后被黛玉赶到一边儿去。 贾蔷忙言归正传继续道:“见面就这样,千真万确,不信我可以赌咒……” 当然没人让他赌咒,就接着说道:“贴面了一圈后,大家又送上礼物,好家伙,又是一圈谢礼。等坐下后,开始拆礼物,又得来一圈。结果饭还没上,有人有事要先走一步,得,又是一圈。一天到晚啥也没干,就蹭脸来着……” 凤姐儿笑道:“这西夷罗刹们也真有意思,就是太不知臊了!” 贾蔷哈哈笑道:“这些人如今差不多都是海盗的后人,懂甚么羞臊?其实现在算是好的,只贴贴脸,再往前,都是嘴对嘴直接亲。后来西夷大陆黑死病大流行,死了不知几百万人,就再没人敢乱亲了。” 众人闻言一时无语害羞,伍柯则震惊一个北地权贵,居然会如此熟悉西夷之事。 黛玉忽然想道:“薇薇安和凯瑟琳不是在南边儿么?” 贾蔷点头笑道:“就在濠镜,不远,等得了信儿就过来了。我们也可以过去,去香江那边,都很近。那边是咱们自家的,没外人,你们可以去海滩上踩海水,喂海鸥,顽沙子。” 黛玉好笑道:“当我们是小孩子吗?” 贾蔷则笑道:“不是小孩子就不能顽耍了?提前说好,我可是要去顽的!” 黛玉没好气白他一眼后,问伍柯道:“你也去顽过么?” 伍柯干笑了声,摇头艳羡道:“我虽然常陪爹爹去见夷商,因为他们到亲密伙伴家做客时,往往会带上妻女内眷。但是娘和嫂嫂还是管的很严的,哪里敢让我去外边顽耍?我家也没有自己家的海岛海滩……” 黛玉大气,笑道:“那等我们去的时候,邀你一道去罢。没个熟悉的,怎么顽也不知道。” 贾蔷“啧”了声,笑道:“我不熟悉?” 黛玉啐道:“都听你的那才坏了事!薇薇安也是个不靠谱的。” 正说笑间,听婆子传话前面有人求见,贾蔷笑着起身,道:“得,你们既然有信得过的,那就劳烦阿珂姑娘带你们逛逛罢。这伍家花园很有几分意趣,倒是可以多看看。” 黛玉笑道:“知道了,去忙你的罢。” 伍柯冷眼旁观,看着这一家子琴瑟和谐,心里简直震惊。 这么多美若天仙的女孩子,按理说都该是心高气傲的,尤其是里面居然还有一位郡主。 且有几位,如黛玉、子瑜、宝钗、可卿等…… 美的让她这样一个漂亮女孩子都觉得自惭形秽,自忖不如。 偏这么多姑娘,对于黛玉一人开口都没有甚么不满之色。 女孩子是知道女孩子的,有没有嫉意,眼神、神情是藏不住的。 眼前这么多女孩子,却是一团其乐融融之相,这位国公爷到底是怎么干成的? …… “高茂成跪在门口?” 贾蔷原以为是濠镜那边徐臻过来了,没想到是伍元去而复返,带来惊人消息。 粤省水陆提督高茂成,在门外跪着求见。 这到底是在敬人,还是在恶心人? 伍元见贾蔷脸色阴沉下来,思量稍许,开口道:“国公爷,这位水陆提督的行事做派,您许是不了解。此人做事,向来没甚章法可循。与两广总督叶大人都下跪过……” 贾蔷闻言气笑道:“两广总督若不加尚书衔是正二品,加了也不过从一品,他一个水陆提督就是从一品,给两广总督下跪?” 伍元摇头苦笑道:“所以粤东官场上,对此人都颇为头疼。滚刀肉混不吝不说,偏后台硬的扎手。他是老赵国公身边亲卫出身,老赵国公在一日,此人地位就牢不可破。国公爷,要不还是见见罢?” 贾蔷笑了笑,摇头道:“那就让他继续去跪着罢。” 伍元闻言,迟疑稍许道:“此人掌着粤省水师,若是起了黑心故意刁难……许是会不利。” 贾蔷淡淡道:“我等的就是他出手,不然又如何以耽搁采买海粮大计之罪斩他?” 伍元闻言唬了一跳,这从一品大员,说斩就斩? 再者,至于么…… 贾蔷见伍元惊骇,便解释道:“非本公嗜杀,只彼辈奸猾,贪婪无度,胆大包天!我让绣衣卫亲临传命,即便他当日出海不在府上,事后也该立即前往福清待命。可你见他有动静没有?作威作福的时间久了,敬畏之心殆尽,许还听说过本公与赵国公姜家不睦的事。所以不管于公于私,我都留他不得。” 粤州位置太紧要,今后就是贾蔷对外的桥头堡。 粤州水师这样要紧的位置,留一个这样的人在上面,岂不耽搁事? 伍元见贾蔷拿定主意后,想了想道:“此人的确不是好的,就我所知,高茂成将大量粤州水师的硝石、精铁、铜盗卖给夷商。另外,高茂成在粤州悄悄开设了四家烟馆,对外售卖福寿膏。” 贾蔷闻言脸色肃穆起来,沉声道:“福寿膏?!早在景初年间朝廷就下过禁令,严禁福寿膏入境,谕令各地严查!高茂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着实该死!” 伍元苦笑摇头,贾蔷见之面色愈冷,想起前世因为这等毒物,使得这个民族遭受到何等的屈辱,眼中杀意更甚,道:“有一个高茂成,就会有两个,三个,会有更多!说说看,粤州城内还有谁在开烟馆?十三行在粤州财大气粗,势力雄厚。少不得沾一沾福寿膏的暴利罢?” 伍元看出贾蔷动了真怒,心里有些纳罕,为何会因此事如此恼怒。 华夏古时亦有五石散之流…… 不过他还是如实道:“十三行的确有两家,沙家和乔家。其他人家倒没有,觉得毕竟是朝廷禁止的,没必要冒这个险。” 这般说着,心里也有些后怕。 他儿子伍崇就动过开烟馆的心思,被他教训了回。 只是看着沙家、乔家因为烟馆大发横财,他心里其实也有些动摇了…… 但如今看来,却是险些犯下大错。 贾蔷闻言面色清冷了稍许后,对旁边商卓道:“去,叫高茂成进来。此事牵扯有些广,先要探探两广总督的风,粤州城内不能出大乱子,且虚与委蛇一番再说。” 伍元忙点头附和道:“国公爷英明。” 贾蔷见他如此,笑道:“知道你们十三行将粤州城看成聚财宝地,也看成你们的地盘。且放心,本公也不会让粤州城发生乱事,总要有理有据。摘他脑袋容易,稳定局势更重要。” 伍元放下心来,笑道:“贱内粗鄙,不堪大用。就派了小女进里面服侍夫人和国公府内眷,她也做不得甚么,就说说粤州人情风土,给奶奶们解解闷儿就好。” 贾蔷笑道:“你倒也放心……也好,可以让她给里面教教西夷的话。日后,打交道用的着。” …… 第0976章 冯渊案,复案! 神京,皇城。 西苑。 龙舟上,尹家太夫人满面笑容,丝毫看不出对面之人是个残废,还是她的女婿。 姿态神情都毕恭毕敬。 隆安帝对这个老妇人也有几分敬意和好感,当初他最艰难时,就是这个老太太倾尽全家所有相助于他。 更难得的是,每次重赏都不受。 只一个一品夫人诰命,还是礼部连上三次尊号都不受,只道无功难受禄,最后还是皇太后出面才定下的。 皇太后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定难搞之人,对他这个皇帝儿子都看不上眼,可对这个亲家老太太,却是高看一眼。 由此可见,这位老太太的为人。 “每每请太夫人进宫,太夫人总是不就。这些年来除了年初大朝进宫贺拜外,进宫次数屈指可数。倒是先前为了贾蔷那个混账进宫一回,今日太夫人怎就进宫来了?” 隆安帝难得顽笑一句。 尹家太夫人笑的灿烂,道:“皇上日理万机,老身这样的闲杂老太婆,怎好不知轻重随意进宫叨扰?皇上看在娘娘的面上厚待尹家,那尹家就更要知本分,不能让皇上劳心劳力。尹家上下哪个不深沐皇恩?若仍不知本分,就是自己折福了。” 隆安帝闻言动容,也不知想到了甚么,隐隐激动道:“莫说天下万民,便是天下食君之禄的臣子们,能有太夫人一半忠敬,朕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听闻此言,一旁尹后微微变了变面色,凤眸中浮现出担忧的目光。 如今隆安帝一旦激动,情绪就容易失控。 尹家太夫人则仍旧不动声色,细语和声道:“皇上,老身听闻,凡古之圣君,无不遭遇万千坎坷者。必是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吃常人绝不能吃之苦,捱多少豪杰也无法忍受之痛,历经劫难方称得上一个‘圣’字!这个‘圣’字,非臣子所贺封,非番邦所谄献,更不是自己所封,而是上天所赐,是亿万黎庶百姓所敬!天意如何,老身不知,但民意如何,老身为寻常一婆子,如今都知皇上以万金之躯,替京城百万生灵挡下倾天之灾!如今多少戏台、酒楼、茶馆都是传颂皇上之圣明贤德?京城多少道观、佛寺在传颂皇上乃昊天上帝之子,西方佛祖转世?这些,皇上只要派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便是坊间三岁孩童,如今亦知我大燕出了个千年一出的圣君呐!皇上,您是代万民受苦呀!” 隆安帝信了,第一回有人说时,他只是觉得可笑。 第二回有人说,他渐渐沉默。 第三回,他也觉得可能是真的。 到现在,他已经开始深信! 不然,为何未伤及旁人,只伤了他这个圣君? 至于宫里死了不少内侍宫女…… 那些也算人? 如何配与他相提并论? 所以,他就是圣君,代万民受过,合该受到敬仰称颂! 尹后在一旁看着隆安帝,心里有些难过。 她明白隆安帝的心境,若不寻出这样一个借口来寄托,便是身上的痛不能要了他的命,心中的炙恨也会焚毁了他。 只是,到底可怜…… 隆安帝渐渐平静下来,沉默稍许后,道:“太夫人今天进宫,可是有事?” 尹家太夫人笑道:“是为了尹褚之事……” 隆安帝闻言眉头微微一蹙,道:“尹褚之事,尹褚甚么事?” 他心里有些不痛快了,以为尹家太夫人是来退官的。 却听尹家太夫人笑道:“蒙皇上隆恩,擢升他去当了大理寺寺卿。老身同他说,既然是皇上钦点,那他就该死心塌地本本分分的给皇上当差,万万不能辜负这份皇恩,不然老身也认不得他。” 隆安帝闻言心情登时大好,笑道:“太夫人比皇后还开明些,皇后听闻朕要升她兄长的官,还很是不愿意,求了几遭。可如今朝廷多遭罹难,正是用人之时。后族有才干者不出力,何人为朕效命?” 尹家太夫人笑道:“娘娘也是为了避嫌,毕竟连老身这样没读过甚么书的无知妇人,也听说过外戚之祸,所以素来将家里约束的紧。不求他们有多大能为,可以为皇上分担多少差事,只要他们莫要做出丑事,让皇上、娘娘脸上无光即可。” 隆安帝颔首笑道:“论后族操守,尹家当为世之表率。不过,也不必矫枉过正。尹朝则罢了,外甥随舅,李暄和他舅一个德性。但尹褚不错,在吏部当了十几年的五品小官,也能本本分分从不出错,殊为难得。” 尹家太夫人却道:“皇上,老身原不该自揭短处,坏自家子弟的前程。只是,一来怕辜负皇恩,让皇上失望,二来也不想看尹家子弟走上岔路。” 隆安帝收敛神情,不解问道:“太夫人何出此言?” 尹家太夫人叹息一声道:“老身是尹褚的母亲,看着他长大,他是甚么样的性子,老身再清楚不过。看着沉稳本分,可心里却一直想着升官,他官心很重呐。老身虽不知外面的事,可也知道,这做事当和做人一样,得守住本心才行。他若能像半山公、林相爷他们那样,以为皇上当差做事,为社稷谋福祉为先,那就算让他做再大的官老身都不敢多言半句。可老身观他,就是想当官,这样不成。能当个从三品的大理寺卿已经到头了,真的到头了,可万万不敢再给他升官呐!” 隆安帝听了半天,见尹家太夫人焦急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来,道:“可真真是……这天下间,还有怕儿子当官当大了的?罢罢,此事朕心里有数,看在太夫人的面,且让他多当几年大理寺卿罢。就怕尹褚知道了,会埋怨你老封君坏他前程!” 尹家太夫人笑道:“他连甚么是前程都不知道,若生怨意,那就让他生去罢。” 隆安帝奇道:“升官难道不是前程?” 尹家太夫人笑道:“他安安分分的当差,勤勉忠敬,事事以皇上为先,能做到这点,才是臣子最大的前程。若只是为了当官而当官,那就是个糊涂禄蠹,算不得明白人。” 隆安帝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太夫人若为男子,武英殿内当有一席之位,朕看,可为元辅!” 尹后在一旁见之,有些钦佩了看了眼自家母亲,嘴角微微上扬。 …… 大理寺。 新官上任的尹褚身上官威更重了,坐于官衙内,看着左右属官,顾盼之间,生出豪气来。 即便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也毫无惧色。 为宦数十年,在五品官位上一坐就是十数年。 他已经不叫一步一印稳打稳扎了,他是将公事手段都刻进了骨子里,又岂会惧怕案牍之劳? 只是,当他打开第一个卷宗,看到案件时,眼神就凌厉起来。 只见卷宗首页写道:金陵冯渊枉死案,复断!! 对贾家了解的已经够多了,尹褚又如何不知此案? 这会儿牵扯出来,被人放在第一个卷宗呈上来与他,这其中安的甚么心,不问而知。 他目光深沉的看了眼大理寺左少卿,淡淡问道:“朱少卿,此案是何要紧大案,要当大理寺头等要案来掌断?” 大理寺左少卿朱兴赔笑道:“回大人,此案也是巧了,正好陈大人升任户部尚书前,就断在此处。原本此案早已结案,成了铁案。可近来新法大行,金陵处冯家听说若有旧日冤案亦可鸣状,就一纸状书将薛家重新告来,不但如此,连先前金陵知府贾雨村也一并状告了。此案在江南影响很大,好些人抗拒新法,就想看看此案到底如何查办,朝廷是果真有信心治民之安,为民伸冤,还是……” 尹褚闻言,目光愈发深沉,知道这位朱兴有问题。 但其背后之人如今用的正是阳谋,又事关新政,他如何敢轻视? 因而问左右道:“按《大燕律》,此案当如何复断?” 典客署大理寺丞躬身道:“按《大燕律》,此案当传问当事人,包括原告、嫌犯、受害人并原金陵府衙诸案牍属官。还有,贾雨村。如今在兵马司负责倒夜香的贾雨村已经拿问,就他交代,当时是荣国府二房贾政并王子腾亲笔书信于他,让他赦免薛蟠,他才草草结案。所以此案又涉及王子腾并贾政,皆需传问。” 朱兴“忧愁”道:“其实原本以贾家、王家在江南的根基,这等事绝不该发生。只是后来发生了惊天变故,贾家、王家、史家、薛家等金陵四大家族,被宁国公铁面无私一网打尽,大义灭亲。如今才被人翻起了旧账……据说现在南边已经传开,可谓是世之瞩目啊。” 大理寺右少卿郑华拱手道:“大人,此案之棘手处,就在宁荣贾家。对大理寺而言,亦是一桩考验。下官怀疑,此案怕是江南抗拒新法之人,故意挑出和朝廷打擂的。咱们大理寺,担子不轻啊。” 朱兴亦拱手道:“此案事关新政权威,更涉及我大理寺掌断之公正与否。到底该如何查处此案,还请大人示下!” 尹褚闻言,垂下眼帘,淡漠道:“此案本官尚未清楚始末,且待思虑一日再议,退衙!” …… 第0977章 奔投 粤州城,伍家花园。 贾蔷看着肥头大脸的高茂成,笑的如同一个猪头,心里腻味的不行。 对于他喋喋不休的说着他为姜铎老鬼的亲卫,当年如何随赵国公姜铎征战,贾蔷也全当放屁。 这高茂成看起来不过五十岁上下的样子,他当姜铎亲卫时,大燕还有个鬼仗可打? 贾蔷也没掩饰他的不喜,淡淡应对几句后,就端茶谢客了。 高茂成走后,伍元有些纳罕的看向贾蔷,道:“国公爷方才不是说,要虚与委蛇一番么?” 贾蔷摇头道:“此人看似粗蠢,实则在自身安危上,十分精明狡诈。显然对我的性子做派,也了解不少。我若满面含笑的与他应对,他反倒易生戒心。如此对待正好,不至于让他立刻生疑。 另外,他表面上对我有些过分的毕恭毕敬,实则心里全不当我是回事。 此人怕是除了姜老鬼,世间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 正因为狂傲无边,所以才能跪的下去,心里只当跪蠢货。他还不定怎么得意,顽弄天下人于股掌间,自诩能屈能伸,聪明绝顶。 这样的人,不能以常理对待。” 伍元颔首道:“原来如此。” 心里对贾蔷的城府聪慧,和对人性的掌断,又有了新的认知。 贾蔷道:“所以且不急,既然他和两广总督叶芸不睦,那就等见过叶芸后再议。也是猖獗,一个水陆提督敢和两广总督叫板。他当赵国公能活一千岁不成?” 伍元解释道:“高茂成和前总督施静关系莫逆,二人有不少利益勾连。施静被调离粤省,高茂成很是不满。倒也尝试过和叶总督亲近,只是叶总督是半山公所举之人,品性高洁,又怎会与他同流合污?因此总督府和水陆提督府之间,多有龃龉。不过,叶总督新官上任,不比高茂成在粤省经营十数载,根基深厚,一时间奈何他不得。高茂成和粤东巡抚赵大人、布政使许大人、提刑按察使大人,都有些交情。” 贾蔷闻言面色有些肃然,道:“不出意外。前两广总督施静是荆朝云的人,甚么德性也就不问自知了。他和高茂成,一个权倾天下权相门生,一个执掌天下兵马姜家走狗,两人勾结起来,粤省其他人要么顺从,要么滚蛋,哪有他法? 另外,粤东巡抚赵国明、布政使许珣、提刑按察使孙舯,原都是景初旧臣。朝廷才刚刚将朝中肃清干净,还未来得及动这边。当初调离施静时,荆朝云就开了口,粤省重地,不宜动作过甚。只是如今荆朝云都死透了,他这些走狗焉敢猖獗? 至于叶芸,是半山公的同年,出京前,半山公还同我说起过此人,书信一封,叫我帮叶芸打开粤东局面,直言叶芸处境艰难。” 听闻此言,伍元有些不安道:“国公爷,此类国朝机密……我终不过一介草民。” 贾蔷笑道:“草民?你身上不是捐着二品的官儿么……再者,我自忖看人的目光没有娘娘厉害,她都信得过你,我还怕甚么?” 以尹后不惜亲自出面作保的姿态,伍家对贾蔷所说的这些事,没有可能不知道…… 而伍元能如此恭敬对待贾蔷,看的又岂是贾蔷的体面? 其中必有尹后的叮嘱罢了。 二人正说着,却见商卓面色肃重的进来。 伍家人离开后,伍家花园的驻防已由国公府亲卫交接。 “国公爷,高茂成离开前,留下了一队兵马,说是给国公爷听用。不过小的以为,监视之意更多。” 贾蔷闻言气急反笑道:“都道强龙难压地头蛇,这厮是肆无忌惮了。看来事不宜迟……” 顿了顿,他看向伍元道:“伍员外,伍家园子可有隐秘些的对外门道?” …… 两广总督府。 书房。 叶芸面容寻常,眉间山字纹有些深,双目深沉。 景初五年那一科,韩彬为状元,叶芸为榜眼。 不过叶芸的仕途,比韩彬还要艰难些。 韩彬虽在苦寒边疆省份轮转了一圈,但好歹也是各省封疆之臣,手握王命旗牌,执掌一省大权。 而叶芸则一路坎坎坷坷,做到州府主官后,再往上,就常年在布政使、提刑按察使的一省佐官位置上打转。 至到隆安初年,才在韩彬上书之下,隆安帝点了江西巡抚。 担任六年后,于去年升任两广总督。 但江西那种穷地方,复杂程度又如何能与两广比? 尤其是粤省这样的大省,地方势力极其复杂。 去年年底上任,至今已有半年光景,但总督府的局势,始终难以打开。 总督府上下属官,大半都是对立势力的人。 甚至督标营都难以听命…… 这让叶芸对地方势力坐大,中枢权威削弱感到担忧。 叶芸以为,缺少一个有力的契机,来破此局。 而朝廷里半山公韩彬书信于他,会派强势之人前来相助,助他一臂之力,打开新政。 如今看来,多半就是今日到粤的这位年轻国公了。 就他和韩彬书信来往所了解,此人虽年轻,却颇得圣眷,再加上自身能为不差,更难得的是心怀黎庶,所以不止天子倚重皇后宠爱,连韩彬、韩琮等都偏爱几分,林如海就更不必多说了,视若亲子。 可叶芸却担忧,年轻骤贵,又执掌大权,如此人物,必目无余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可这样的行事做派,在都中可以,在粤东却怕是要碰钉子。 除非朝廷派大军前来,否则蛮干在粤东绝对行不通。 不说其他,今日贾蔷入粤,出行必有人监视。 他想干点甚么,怕是还没出门儿多久,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然后就会一路上意外频发…… 眼瞎耳聋走不动道的老太太被撞怕不怕? 寻常碰瓷当然不怕,可人家就死在你跟前,然后千百个土著百姓围着闹事头疼不头疼? 还不怕? 驱赶百姓时,再出几个人命,怕不怕? 这就是地方势力的手段。 “但愿,那位宁国公不要把事想的简单了……” 叶芸轻轻一叹,旁边坐着二人,皆是跟随了他多年的幕僚。 一人随着叶芸叹息声一并摇头,显然不看好京中权贵。 可另一人却笑道:“明公何须多虑,观宁国公行事,虽看似鲁莽,动辄搏命,但内中仍有分寸在。譬如当初林相爱女车驾被焚,宁国公敢带兵围赵国公府,敢围雄武候府,敢以命相搏,以屠府相胁,但到了二皇子府,却只是一番折辱,抽了一记耳光。当然,这比杀了二皇子更让其羞耻愤恨,但终究没有动杀人之念。这种分寸拿捏,就很微妙了。还有其他几桩事,亦皆如此。” 叶芸闻言缓缓颔首,道:“子谦所言之事,老夫又何尝不知?但是,你也说了,那是二皇子。对赵国公、雄武候他都不放在眼里,粤省那些人,在他眼里怕还不如阿猫阿狗。少年骤贵,必眼高于顶。罢了,且静观其变罢。老夫也不可能将希望都寄托于他身上,还是以烟馆案为突破口,准备动手……”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敲门声响起,叶芸皱头一眉,一幕僚起身开门问道:“何事?” 管家面色古怪,进门道:“老爷,前面传话,来了一江西老表,自称是老爷的亲戚,活不下去了,上门奔投。” 叶芸闻言气笑道:“混账!老夫在江西何时有过亲戚?” 管家道:“门房看他衣着破烂,原也是要赶他走,可他再三恳求,并说有物证,是老爷当初送给他的一把折扇。门房见他言之凿凿,就请了小的去。可小的也认不得,又问不出甚么来,说的话也听不大明白,小的就将折扇送来,请老爷过目。” 说罢,从袖兜里拿出折扇送上。 叶芸自知是假,摇头骂了声“荒唐”,不过还是接过折扇看了眼,这一看,素来形容威重的他,却是忽地面色大变…… …… 粤省水陆提督府。 高茂成自伍家花园回来后,脸色就不好看。 入偏厅后,骂骂咧咧道:“毛还没涨齐的小杂种,倒敢在他高太爷跟前拿大!老子跟国公爷南征北战那会儿,你贾家祖宗就成废物了!” 他虽有意为之,也试探出贾蔷是个没甚叼毛能为的佞幸权贵,可该恼火的地方仍恼火。 偏宠小妾刘氏打发人将冰鉴摆起,笑着宽慰道:“老爷息怒!为了一杂毛小子,何必气成这般?早晚叫他给老爷磕头赔罪就是!” 刘氏生的一对狐狸眼,眼角往上翘的天然一股媚韵。 原是高茂成手下参将的妻子,被他看上后,请参将夫妻来府,灌醉后,当着人面糟蹋了。 事后将参将提拔成副将,也就没事了…… 高茂成闻言哈哈大笑了声后,骂道:“小滢妇尽说好听的,他甚么位份的人,眼睛都快长到脑门顶上了,能跪爷?不过你别说,那小野种长的可真俊秀,要是你这滢妇瞧见了,非吞了他不可!” 刘氏闻言花容失色,双手捧心道:“哎呀!老爷,那你何时请他来府上,妾身见见他,帮老爷吞了他如何?” 高茂成闻言哈哈笑骂道:“你这骚货好大的胆,当着爷的面就敢想着偷人!不过,爷就喜欢你这股浪劲!过来,给爷跪下!” …… 第0978章 姜英:我要和你干一场! 事毕。 刘氏擦了擦嘴角,狐狸眼极媚的白了高茂成一眼,问道:“老爷可放心了?你说当日又是何苦?人家派人请你去护航,你偏借口不去。今儿还得给人赔不是,回来倒拿我出火……” 高茂成骂道:“小浪蹄子,爷不拿你出火,到里面拿那黄脸婆出火不成?再说你懂个屁!” 刘氏媚笑道:“妾身怎不懂?不就是老爷和赵巡抚、许布政使、孙按察使他们是一伙儿的,那位国公爷,却是林如海的得意弟子,新旧两党不合嘛。可妾身听老爷说过,都中旧党已经被新党打的一败涂地,早晚会波及到外省。老爷这会儿去得罪这位,是不是……” 高茂成冷笑道:“你懂甚么?朝廷那一套就是胡来!在京城能办妥,在北地勉强也能应付,可在江南……嘿嘿!等着罢,除非杀个人头滚滚,否则,绝无可能。再说,荆朝云虽丢了实权,可仍是军机处大学士,皇帝老子、韩半山都不敢真将他怎样。在加上军中也乱糟糟的,他们能成甚么事?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野种来粤州,规规矩矩的也罢,若想给总督府那个老忘八出头,那他就是作死!” 刘氏提醒道:“人家毕竟是国公爷,还是绣衣卫指挥使……” 高茂成骂道:“头发长见识短,官大就好使了?天下谁还能大的过皇上去,可他的话要是管用,天下还有那么多事?等着瞧罢!爷今儿先留下一队兵看着他们,就看他怎么办。” “那伍家又怎么说?老爷,伍家那个园子要说能弄到手住进去,也不算白活啊……” “放你娘的屁!伍家背后水深的很,敢打他家主意的,没几个好下场,给爷趴下,今儿非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小滢妇不可!” “老爷在这?啊,不要啊……” …… 两广总督府。 叶芸看着眼前的“江西老表”,见其身上破破烂烂,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可眉眼间的那股自信之气,负手而立平视他的目光,登时让叶芸神情动容,上前拱手道:“未想国公爷能以此等模样相见,老夫身为两广总督,实在惭愧,汗颜相见呐!” 来人自然就是贾蔷,他笑呵呵的还礼道:“粤省如今这个烂摊子,如何能怪得了少穆公?今日这般做派,只当权变之计。其实也没甚么,宣镇奇袭博彦汗的金帐时,为了防止被牧犬嗅出气味提前警戒,我们前往的百余人,都用马粪擦身。如今这般扮作乞儿,不算甚么。” 叶芸闻言,深深看了贾蔷一眼,让座后道:“能让半山公如此夸赞,如海、邃庵看重之人,果然非同一般,老夫先前浅薄了。” 贾蔷也高兴,笑道:“我还担心少穆公是窦广德那样的老匹夫,瞧我勋贵出身就恨之入骨呢。” 提及窦现,叶芸面色变了变,沉默稍许道:“窦广德,可惜了。若非他弹劾勋贵,致使两个儿子先残后死,他也不会如此偏激……” 贾蔷道:“论杀黑心权贵,十个窦广德加一起也比不过我。总不能因为他出身惨,活的惨,就该杀我罢?果真想杀我也就算了,用的还是阴谋诡计泼脏水的下作手段,还牵扯到我先生。若不是我先生死活按着不让动手,他也等不到在家病死。” 叶芸闻言苦笑起来,果然是京中顶级权贵的做派,他不再提此事,问道:“不知国公爷今日乔装来此,是为何事?” 贾蔷开门见山道:“明日我斩高茂成,拿下赵国明、许珣、孙舯,不知少穆公能否镇得住局面,不使粤州城出现动荡?” 叶芸闻言眼睛陡然睁大,目光骇然的看着贾蔷。 高茂成且不提,武官历朝历代都好杀些。 可是赵国明是粤省巡抚,许珣为布政使,孙舯是提刑按察使。 一个正二品,两个正三品。 后两者不提,赵国明封疆一省,手中亦有王命旗牌在,这样的封疆大吏,没有朝廷的旨意,谁敢拿问? 不过,当贾蔷拿出手中“如朕亲临”的金牌后,叶芸总算缓了口气。 绣衣卫指挥使持此金牌,倒是能办成些事…… 随即就大为心动,他也着实等不及了! 果真能办成此事,一举除去此四害,两广局势都将大变! 破局之势,居然就在当前!! “只老夫一人之力艰难,还需要伍家、潘家、叶家和卢家四家的支持。说来汗颜,老夫堂堂两广总督,可在粤省之地,眼下能调动的力量,还不及几家商贾,且是远远不及……” 叶芸说罢,并未矫情,又点道:“另外就是要防备粤省提督陆广昌,和高茂成一样,陆广昌也是赵国公旧部出身。不过,操行比高茂成好些。可万一事变,也是不好说的事。” 贾蔷点头道:“少穆公放心,伍家那边没甚问题,陆广昌那边也由我来安排,不会出差池。” 叶芸沉声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准备动手了。” 贾蔷闻言奇道:“你老动甚么手?” 叶芸冷声道:“攘外必先安内,不除内鬼,焉能做出大事来?来人!先斩督标营营指挥石帆、副将楚明、参将孙德胜、曲长才,肃清总督衙门!” 又问贾蔷道:“不知宁国公准备以何罪名诛贼?” 贾蔷淡淡笑道:“福寿膏如何?” 叶芸闻言大笑,眉间山字纹都舒展了些,道了声:“英雄所见略同!” 心中有数,必是伍家也出手了。 不过想想又有些奇怪,伍家、潘家、卢家、叶家等十三行巨富之族,和高茂成等关系还算不错啊…… 不过,十三行到底是天子东南内库,根基仍在朝廷,也就不足为奇了。 …… “寻我帮忙?” 伍家花园,贾蔷回来后,派人将姜英请来求助,姜英纳罕问道:“不知蔷儿,寻我何事?” 这称呼…… 贾蔷都愣了愣,直勾勾的看着姜英。 姜英也虎,反视之,皱眉看着贾蔷道:“大嫂子、二嫂子不是如此叫你的?” 贾蔷提醒道:“她们年岁比我大些。” 姜英蹙了蹙眉心,道:“我年岁虽比你小,可辈分却大。”不过也不是啰嗦之人,摇头道:“罢了,日后还是叫蔷哥儿罢。甚么事?” 贾蔷答应过黛玉,所以没再扯臊,将事情大致说了遍,最后道:“高茂成不仅贪赃枉法,坏事最尽,与旧党勾结,拥兵自重,且欲于我不利,如今已经派了一队兵卒在外面行监视之事。所以,我必拿下他,以正国法。 但粤省提督将军陆广昌也是老爷子旧部,怕会念在同袍之义的份上,出兵相救。粤省山高皇帝远,绣衣卫在此力量微薄。所以,我请想三婶婶明日作客陆府,替我做两件事。 第一,以老国公的名义去见他,等他听闻动静准备离开时,先好言相劝,若不听,就直言警告他,本公持御赐金牌南下办案,明日他敢调一兵一卒出营,本公必以谋逆大罪罪之! 第二,一旦出现不可收拾的动荡,本公会第一时间传令于他,他需要带兵平叛。不然,粤州城大乱,他要担任重罪! 三婶婶,你身上担负的这两个担子极重,能不能干成?” 姜英面色严肃,看着贾蔷道:“必能做好。陆叔叔我认得,是个好人。也知道高茂成,不过并不喜欢此人,他是走了我大伯的门路,才选的官,祖父也不是很看重他。陆叔叔和高茂成不是一路人,我听爹爹说起过,高茂成每年给大伯送好些金银,所以不把陆叔叔放在眼里。” 贾蔷笑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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