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地上的钱,不要让贼人跑了。” 到彦之摇了摇头:“王司马,他们已经去抢钱了。” ===第三千零八十九章 胡骑尽出驰射杀=== 王镇之的脸色一变,从车上站起身,手搭凉蓬看向了前方,只见本方前线的队列,哦,已经谈不上队列了,更准确地说,如同一场上千人参加的大型赛跑,军士们争先恐后地奔向了前方的那些箱子,其速度之快,甚至比之前那些准备去迎回女人的民夫们,更胜一筹。 王镇之怒道“怎么搞的,我可没下令要他们出击啊,怎么就这样跑了?前线的将官们干什么吃的,快下令阻止他们啊。” 到彦之摇了摇头“王司马,有句话叫作众意难违,这些军士们看到了前方连敌军都丢盔弃甲地在到处抢那些辎重箱子,自然不甘人后,去的晚了只怕不剩下什么了,再说,这敌军又是放女人,又是丢辎重扔钱,自己也是全军溃散,大家都不觉得会有风险,自然就会一哄而上,这可不是你现在下令就能禁止的。” 他说话间,两翼,中军,甚至是后队的军士们,足有三千多人,除了护卫在这大车周围的三百北府老兵外,其他整个部队都加入了这场赛跑大会,已经迎上那些女子的民夫们,跟从后面冲上来想要直扑敌军辎重箱的军士们撞在了一起,方圆几里的正面,你推我挤,一片混乱,跟对面的辎重箱附近一样,已经不能再用军队来形容了。 王国儿咬了咬牙“我亲自去约束前方,主公请稍等。” 他说着,一挥长枪,身边还跟着的百余名中军护卫,随他后面奔走,可是当这些人冲出几道烟尘之后,一半多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反倒是跟在了那些直冲辎重的人群之中,想要去分一杯羹呢。 王镇之长叹一声“平时还能令行禁止的军队,想不到这一瞬间就会不战而溃,我这算是见识到了。还是北府军厉害啊,能真正做到不动如山。” 到彦之沉声道“那是寄奴哥,道规哥们的训练严格,这些军士有家有业,如果违了军纪,受到处罚,那损失可远远比抢的那些钱要多,何况以前刘牢之当主帅时,也是放纵掳掠,那时候的情况比现在的荆州军好不了多少,所以打起妖贼来,也经常这样失利,那时他们也是经常这样丢弃…………”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四面八方突然响起了凄厉的羌笛之声,两边的地平线外,隐约出现了数不清的黑点,数条黑气,直冲云霄,宛如几条黑龙,张牙舞爪,迅猛而来,只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可以看到,起码有上万的骑兵,从两侧包抄而来,离这一片混乱的地方,已经不到十里了。 王镇之吓得直接瘫坐到了车上,跟他以前小打小闹的那些几百人,千余人的战斗相比,这回的万马奔腾,地动山摇,让他真正地意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大规模战斗,他的额头上汗出如浆,一身官服都已经湿透,求救似地看向了到彦之“到,到军主,这可,这可如何是好?!” 到彦之也是脸色大变,他料想过敌军可能会诱敌伏击,但没有料到来的规模是如此之大,如此迅猛,更料不到是上万的骑兵早就埋伏在两翼突击,现在前方的三千多人乱成一团,已经完全没有了阵型,挤在数里之内的空间,又是一片平地,不可能作出任何列阵和有组织的抵抗了,他咬了咬牙,对身边的北府军们厉声道“推辎重车于两翼,徐徐而退,强弩压住阵脚,前军射杀任何溃退回来的前线军士,不分敌我,鸣金而撤!” 王镇之睁大了眼睛“什么?到军主,你这是要扔下前方的将士们不管了吗,难道…………” 到彦之厉声道“要管他们只会一起死在这里,前方将士根本无法列阵,只能自求多福,我们能撤出去都是烧了高香,王司马,这回你就见识一下,什么叫妖贼真正的伏击!” 说话间,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而震天动地的胡哨之声,配合着这些马蹄顿地之声,冲击着人的心灵,刚才还在前方想要捡辎重宝箱的三千多荆州军士们,已经陷入了混乱,因为抢宝箱,已经完全不复阵列,士兵找不到军官,将校找不到下属,甚至连传令兵也很多扔掉了手中的鼓角,为的只是跑的更快一点,而那些刚刚奔的女人的尖叫声,还有四处的惊呼声与怒骂声,把仅存的一点想要组织抵抗的喊叫声也淹没在了这些声浪之中,只有四面的胡骑铁蹄之声,以及他们手中闪闪发光的马刀,刺激着这些人的心灵。 三里外的一处高坡之上,苟林策马而立,而朱超石则默不作声地站在他的身边,眼看着飞矢如蝗,已经把这数千晋军,包括刚才溃散之后去抢掠辎重的几千朱超石部下的降卒们全都圈了起来,战马在绕着十余里方圆的大圈来回的环形奔驰,也不上去砍杀,而是拉弓放箭,向着这些奔逃的人群发出阵阵箭雨,不管这包围圈中的人是跪地求饶还是企图向外突围,都没有人能离开,死亡之雨反复地洗涮着这块大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朱超石的眼中,血丝遍布,他对着苟林吼道“你杀晋军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我的部众一起杀?!” 苟林微微一笑“石头兄弟,你应该庆幸,现在还能活着说话,要是你刚才还留在那里,那这会儿你也跟你的手下一样,都要给射死了。” 朱超石咬了咬牙“你是早有预谋,全军都知道这是故意要扔下来诱敌,可是这个计划没有告诉我,更没有通知我的部下,人皆有爱财好色之心,看到宝贝都想去抢,可是罪不至死啊!” 苟林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你可没有下令他们可以去掳掠,但他们自行其事,这就是死罪,在战场上,就是得令行禁止,如果不听将令的军士,要了有何用?我帮你执行军法,你应该感谢我才是。石头兄弟,这是神尊特意安排的,你要是有意见,跟他去提吧。” 朱超石睁大了眼睛“神尊,你,你加入了天道盟?” 苟林得意地笑道“若非神盟中人,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 ===第三千零九十章 接应败兵徐徐退=== 朱超石这下心猛地一沉,虽然已经有所察觉这个苟林是在扮猪吃老虎,一直隐藏实力,但直到这些羌胡铁骑杀出时,那攻击的速度和冲击的威力才让他明白,这哪里是什么部落杂兵,分明就是一流的铁骑,不在当年自己曾经亲眼见过的西燕慕容氏骑兵之下,可能也就是没有甲骑俱装,比之顶级的骑兵还稍稍差点了,但以其驰射与突击的速度来说,已经是天下罕有敌手了。 朱超石咬了咬牙:“林子你带的骑兵是从哪来的?若是部落骑兵,绝无这样的水平,难道,这也是神尊的秘密布置?” 苟林点了点头:“当年两秦交锋,关中陇右遍是高明的骑手和打散的战士,后秦建国之后,很多战败的前秦战士不愿为姚氏效力,于是散到陇右甘凉一带,做马匪强盗,神尊早早地看中了这些人,秘密将之收于部下,让其在凉州的不少羌氐部落安了家,而我,就是其中一员,现在你明白了这支精骑的来历了吧。” 朱超石沉声道:“有如此的战斗力,即使是在北方,也可以横行一时,却要伪装成部落的部落牧民,十余年如一日,这布局之深,让人佩服。” 苟林笑道:“当年我们很多是败军之将,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是神尊让我们有了容身之处,还收留了很多战乱中孤苦无依的女子给我们生娃下崽,他是我们的大恩人,当时我们就向他立誓,若有所需,在我们子孙三代之内,必全力相助,这些年来,我们很多都托身各部,在凉州的战乱中为不同的势力效力,今天帮着北凉打南凉,明天帮着西凉打北凉,后天也许站在胡夏这边,为的不止是生存和掳掠,也是要保持我们的战斗力。” 朱超石的眉头一皱:“难道后秦的姚兴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吗,为何他从不征调你们作战?” 苟林摆了摆手:“甘陇的马上好汉,不知凡几,又多是干一票就跑,不留姓名,讲的就是一个来无影去无踪,再说凉州各部,只是名义上臣服于后秦而已,不纳税,不出丁,若不是这回是神尊安排,让我们来南方作战,助那天师道夺取晋国政权,我们也不会在多年之后,重新聚集呢。” 朱超石咬了咬牙:“这么说来,你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凉州老家了,就是要一直在这南方作战?” 苟林点了点头:“是的,这次跟我们一起出来的战士,已经跟家人全部永别了,为的就是报当年之恩,此战结束,恩义两清,我们也不会再回陇右,那里的一切亦与我等无关,要么战死,要么在这南方晋国落户,这就是我等的宿命。” 朱超石心中暗暗叫苦,没想到这天道盟还在多年之前就在北方布局,有这么一支胡骑大军,原以为只有天师道是他们可控的军力,现在又多了一支可怕的骑兵部队,即使是跟北府军打正面,也有一战的实力了,这一战荆州的追兵几乎全军覆没,虽然那几百北府老兵正在列阵而退,但是若是这些胡骑有意追击,恐怕也是很快就会给消灭的。 苟林笑着挥枪一指远处的到彦之所部,说道:“看来,敌军主将还在撤退,不过,那些看起来都是精锐的北府军老兵了,还能败而不乱,着实难得。但这也没有意义了,解决完这些晋军之后,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全灭!” 正说话间,只见两骑绝尘而来,却是两个斥候骑兵,苟林勾了勾嘴角:“查清楚了吗,周围是否还有大股敌军?” 一个斥候沉声道:“三十里外,有一支晋军,都是装备精良的重装步兵,有三百余辆大车掩护两翼,推进速度很快,人数大约三千有余,正在向战场加速行进。” 苟林轻轻地“哦”了一声:“打的是什么旗号?” 那斥候说道:“打的是檀字大旗,应该是晋军檀道济部。” 苟林看向了朱超石:“这檀道济与你在晋军的时候就是齐名的新一代年轻将领啊,看来果然有两下子,跟在后面接应呢。三千余北府军,有备而来,想要吃掉,恐怕就需要一番苦战了。” 朱超石沉声道:“我这里已经没什么实力了,我的部下也都给你所消灭,是战是撤,由你自行决定吧。” 苟林的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思考之中,另一个斥候则说道:“檀道济所部之后,百里左右,还有一支晋军,大约三千人马,也是装备精良的重装步兵,好像是武陵内史檀祇的人马,他们避开大道,只走山林小路,似乎是在隐藏行踪。” 苟林笑了起来:“原来,刘道规派来接应前军的部队,还不止檀道济这一路呢,我们若是趁胜攻击这一小股部队,就会给檀道济所部粘上,若是苦战之时,这檀祗的兵马杀到,那我们就有反胜为败的可能,罢了,不给他们这个扭转战局的机会,传令部队,迅速地解决掉包围圈内的晋军,不要斩首,把装备剥了就迅速地撤离吧,乌林渡口的三百条船还在等我们呢。” 朱超石咬着牙:“林子,你这回杀光了我的部下,不管有什么理由,你都需要给我个解释,即使是到了神尊那里,我也是这句话。” 苟林冷冷地说道:“神尊有令,不留废物和意志不坚定之人,石头兄弟,你应该庆幸这回测试过关,没有在战场上倒向敌军的举动,不然的话,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不过,这回你跟上大军,天师道应该会真正地给你一支属于你自己的军队,下次记得好好训练他们,要他们听你将令,不然,也许以后我还会再一次帮你执行军法呢。” 说到这里,苟林发出一声长啸,策马奔下了高岗,在一片护卫们的欢呼声中,直接向十里外的渡口驰去,朱超石举头向天,不想再看眼前那围猎也似的杀戮,闭上了双眼,喃喃地在心中自语道:“师父,请你快点回来吧,妖贼的布局极深,恐怕,也只有你能对付了。” ===第三千零九十一章 困守孤城图自救=== 江陵,刺史府。 王镇之的面如土色,跪在殿中,而檀道济和到彦之则一左一右跪在他的身边,三人都免了冠,一副败军之将的模样,而自坐在大案之后的刘道规以下,两排的文武,个个面色凝重。 刘道规合上了面前的一份塘报,叹了口气:“此役,我军损失三千四百二十七人,自副将王国儿以下,十余员将校战死,王司马,你部下的兵马,除了到彦之的三百北府兵外,几乎是全军覆没,对于此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镇之的眼中泪光闪闪,咬着牙,说道:“我确实非将帅之才,此役,我因为悲愤而失去理智,孤军深入,在战场上没有约束部下的能力,导致混乱,军溃之时,若不是到军主率军力战,护我突围,只怕,连面见刺史的机会也没有了。作为败军之将,此役我负全责,还请对我军法从事,以告慰战死将士的在天之灵。” 到彦之面色凝重,沉声道:“王司马的进军,是听了我的建言,我们四处侦察不力,没有探到敌军隐藏的大队骑兵,而让训练和纪律不足的荆州将士打头阵,也是有欠考虑,彦之不才,愿与王司马一起领罪。” 檀道济叹了口气:“刘刺史,此役我们对于敌军的情报掌握严重出了问题,尤其是对于苟林部下的骑兵战斗力,大大地估计不足,原以为他们只是些纪律散漫,战力一般的部落骑兵,但现在看来,这两万胡骑来去如风,杀人如割茅草,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劲敌,就算此役大军尽出,面对这股胡骑,也难言必胜,王司马虽败,但也探出了这个重要敌情,还请从轻发落。” 两侧的将校们齐齐地行礼道:“还请从轻发落王司马。” 刘道规的神色凝重:“对敌情的判断有误,是我这个刺史的责任,各位在前面都尽力了,只是敌军凶悍,又非常狡猾,还会利用将士的心理设下陷阱,以后再次碰到他们,需要格外地警惕,再也不能犯这次的错误了。眼下我军连战连败,士气不振,若是再斩杀大将,更会让士卒离心,我会上表请罪,自去刺史之职,只是现在跟朝廷的联系中断,暂时仍然代管这荆州刺史之印,希望各位能与我同心同德,共保荆州不失。” 所有文武再次行礼:“我等愿尽心竭力,辅佐刘刺史。” 刘道规看向了王镇之:“王镇之,你身为主帅,此番丧师之罪,足以斩首未众,念你以往的功劳,此战也是出于救出荆州百姓的考虑才会中贼奸计,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从现在开始,剥夺你所有的文武军职,以白身从军效命。荆州司马一职,暂时由武陵内史檀祗代理……” 王镇之连忙磕头道:“谢刺史不杀之恩。”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拿出了一方荆州司马之印,檀祗神色严肃地上前接过,王镇之在交印之时,紧紧地握住了檀祗的手,正色道:“檀司马,请你千万要以我为戒,不要意气用事,这荆州的大局,就要靠你了啊。” 檀祗的神色无比严肃,郑重地捧印道:“檀某就算舍了这条命,也一定要守住这荆州,为死难的将士们复仇。王镇之,你且好好休息,立功赎罪。” 刘道规点了点头,挥挥手:“各位,请先回到大家的职位之上,作好准备,我们接下来还要进行内部的军议。” 普通的文武将吏们纷纷退下,大殿内只剩下了北府军一系的四员将校,和上次一样,刘道规长叹一声:“没想到,这回输得如此之惨,连江陵城的守卫兵马,都全部损失了。” 檀道济点了点头:“确实情况极为严峻,不过,敌军在胜利之后,没有趁机进逼或者是追杀,而是整队乘船而去,只是把我军战死的尸体堆积到一起,形似京观,以威慑我们,包括那几百名女子,也是给贼人们堆到了最上面,死状极为可怕,将士们见到,都心生惧意。” 刘道规咬了咬牙:“这些是以前妖贼们战胜之后的常用之法,以炫耀武功,震慑我军,只是这些羌贼们也同样如此,看来,他们也是跟这妖贼用了同样的手法,背后必然有人指导。” 檀祗正色道:“这次,连叛徒朱超石所部的几千人,也给他们一起杀了,这些贼人用兵可真狠,那些新降的州郡兵,在他们眼里就跟犬羊一样,说杀就杀,而扔在地上的钱物,也是没去收拾就离开了,原来我们以为这些羌贼是图财好色,现在看来,他们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打赢大战,而妖贼们真正的目标,是东进,是攻击建康!现在看来,妖贼有如此强大的骑兵,只怕刘希乐要与之对抗,也是胜负难料啊。” 刘道规看着到彦之:“现在还有办法传信通知刘希乐,告知这里的战况吗?” 到彦之摇了摇头:“之前的十余波信使,没有一个能回来,哪怕是飞鹰传书,也全给拦截了,现在我们的消息传不过去,豫州的情况也传不过来,大家只能各自为战了!” 刘道规咬了咬牙:“那鲁宗之那里呢,他有回复吗?” 檀祗微微一笑:“鲁宗之倒是派人越过了桓谦的地盘,传信我们,说是大军已经在动员和集结,一个月内,就会亲率雍州精锐,前来与我们会合。” 檀道济的眉头深锁:“他手下一直有上万的机动军才,却一直以各种理由拖延不动,是敌是友,还很难说,现在我军新败,江陵城中人心惶惶,他这个时候带兵前来,是助我们,还是要趁机攻击我们,都很难说啊。” 刘道规的眼中光芒闪闪,沉声道:“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是孤城一座,陷入绝境,不要指望有任何外力相援,能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妖贼的东进军团,我们暂时无力追击,当务之急,是先要解决桓谦这个贼子,打通与雍州的联系,桓谦若败,鲁宗之才有更大可能站在我们这一边,还请各位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三千零九十二章 万众一心众志城=== 檀道济,到彦之和檀只都神色严肃,齐齐地以拳按胸,跟着发誓。刘道规的目光落到了到彦之的身上,正色道:“彦之,这里没有外人,但你这次附和鼓励王镇之出击,我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我必须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这次就当是我代大哥还了当年京口建义欠你的。以后若是再心存私欲,保存实力,不救友军,我刘道规认识你,北府军的军法认不得你!” 到彦之听得冷汗直冒,连忙说道:“这次我的错误导致战败,还请道规哥降罪责罚。” 刘道规摇了摇头:“兵败之际,罚这罚那只会动摇军心,我连王镇之的败军之罪都饶过,自然也不会罚你。但是请你记住,现在局势危急,所有人都要拿出我们老北府兄弟那种宁可自己战死,也要掩护战友的精神出来,如此才能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说到这里,刘道规顿了顿:“是的,我是知道,我们北府军一向锐意进取,惟功绩论,地位差不多的同僚将校,都互相瞟着同僚们,你争我夺呢,别说是你们,就是无忌哥,希乐哥,阿寿哥这些大哥,也免不了这样。无忌哥这回的失败,说白了不也是因为想要抢功出头,这才轻兵冒进吗?彦之你这回同意王镇之出击,不就是想在跟道济的竞争中占有优势吗?道济你明知有危险而不去阻止,不也是想着在后面相对安全,有功无过吗?若是你在第一时间就驰援前方,不是没有阻止敌骑,反败为胜的可能!” 檀道济和到彦之都惭愧地低下了头,在深通兵法的刘道规面前,他们的这些小九九没有任何隐瞒的可能,他们也知道,刘道规斥退左右,只留四人在场时说这些话,是给足他们面子了,若是再不知好歹,心存功利之心,只怕下次再有所失,就真的会给军法从事了。 刘道规刚才的话,语气极重,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至此,看到二将低头认错,才轻叹了一口气:“我们是武人,是男人,骨子里是争强好胜的,这建功立业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在大哥现在定的功爵评定规矩之下,更是如此,如果平时打那种必胜之战,大家争点功也没什么,可是现在是敌强我弱,形势万分危急,再象这次那样争功诿过,打各自的小算盘,那大家只会抱团一起完蛋,到时候不仅我们自己战死沙场,还要连累家人被人鄙视,唾骂,难道这就是大家想要的结果吗?” 檀祗叹了口气:“别说了,道规,是我们的错,这些年也许是我们的胜仗打得太多,荣华富贵来得太容易了,所以想的东西也多了起来,不象以前那样上了战场,生死都可以不顾,对兄弟对战友比自己的命还要看重。而这次,我们已经几乎失了整个荆州,现在四面皆敌,只剩江陵孤城一座,兵力不到两万,又因为新败而人心惶惶,以前的桓楚旧人们甚至都可能有不少暗中在和敌人内通了,我们接下来必须加固城防,搜捕奸细,整顿守城器材,准备迎接敌军的攻城了。” 到彦之咬牙道:“我愿意戴罪立功,主动在城中搜捕奸人,现在我已经有一些通敌的目标和证据了。” 檀道济沉声道:“这城防之事,我愿意亲自负责,保管十天之内,江陵城固若金汤,任他几十万敌军来攻,也不会突破!” 刘道规轻轻地叹了口气:“各位,你们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严防死守,准备困守江陵一座城池吗?” 三将的脸上都闪过一丝惊愕之色,檀祗说道:“难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主动出击吗?现在荆州各地皆叛,至少也是中立,不再应这危难,连雍州的鲁宗之都不知道是敌是友,我们若是离了江陵,只怕再给敌军歼灭一部,可就麻烦了,到那时,恐怕连守城之力,也没有啦!” 檀道济也正色道:“是的,虽然苟林和朱超石的兵马渡江东去,但他们是骑兵,机动性强,随时可能再回来,现在白帝已失,西边的蜀军十天之内就能东进江陵,而北边枝江一带的桓谦,一直在招兵买马,听说荆州旧部,每天投奔他的人日以千数,就连这江陵城中也有不少人跟他暗通款曲,彦之说得对,当务之急,要先斩杀那些城中的奸细,断了他们探我们的虚实,然后广积粮草,伺机渡江夺回湘中州郡,尤其是夺回巴陵粮仓,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到彦之正色道:“前个月,卢循把抢掠而来的粮草,财宝和辎重都屯于巴陵,这回他走得仓促,大部分的东西还留在那里没动,我们如果能夺回巴陵,就能重新控制湘南州郡,到时候以这些资源招兵买马,才有实力与贼对抗。” 刘道规坚定地摇了摇头:“各位,你们讨论的,都是军事层面,敌强我弱,但这个强弱,是不确定的,因为妖贼起势太快,发展太迅速,所以看起来他们强,其实到目前为止,他们的核心兵力,仍然只有万余三吴老贼,再加上苟林新带的这两万陇右骑兵。其他的无论是岭南俚侗蛮人,还是新归附的各路余孽山贼,都只能壮壮声势,充个人数,战场上是起不了决定作用的。” “而我军虽然新败,可是各地守军现在集中在江陵,兵力成形,更是北府老兵精锐一万余没有受到损失,从你们这回出去击灭郭寄生等贼人的情况看,这些本地的势力,对我们构不成威胁,蜀军一向只能打顺风战,不会在我军实力未损时真的东进江陵,而桓谦,才是我们真正要打的首要之敌,不能放任他在枝江发展,不然的话,非但他的势力会越来越强大,就连北边给他阻隔的鲁宗之,恐怕也会转投入他的部下了。我相信这江陵城的防守,不在城防,不在江水,而在人心,只要人人效死,精忠报国,那就是最坚固的防御,没有任何人可以摧毁!” ===第三千零九十三章 荆州士民亦忠义=== 刘道规的声音慷慨激昂,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着,让大家一个个热血沸腾,檀道济与到彦之同时大喝一声:“好。” 而檀祗也本能地想要叫好,可是话到嘴边,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话虽如此,只是就算我们北府老兄弟,京八同志们能团结一心,这江陵城中的士民们,真的会和咱们一条心吗?尤其是那些以前桓氏的旧部,现在都有不少在暗通桓谦的,若是我们不设防备,这城中的虚实会给他们尽数地报给贼人,那我们还能撑得住吗?” 刘道规勾了勾嘴角:“我相信这江陵城中的人,仍然是大晋的子民,桓氏经营荆州多年,但除了桓玄篡逆的那几个月,仍然是以晋朝的旗号行于世,而这荆州之人,也是自认晋人。” “自灭桓楚以来,我们驻守荆州,几年来未让荆州士民交税,在这次妖贼作乱的时候,虽然一度在湘州有些人响应妖贼,但妖贼仍然是奸淫掳掠,让荆湘民众看清楚了他们的真面目,王镇之肯主动率荆州兵出击,其实就是一个信号,说明在荆州人眼中,我们比妖贼更好,他们宁可助我们除贼,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向我们报复当年灭楚之事。” 檀道济点了点头:“是的,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官军,也许以前有恩怨,有仇恨,但至少在这大敌当前的时候,我们还在保护他们,为荆州而战呢。反过来,西蜀已经称了伪帝,而且蜀人一向不给荆州人所喜欢,至于那桓谦,引了苟林这些蛮夷横扫荆州,到处烧杀抢掠,这次沙市集的百姓,几乎青年男女尽数死在他们手中,跟我们一起撤回江陵城的那些民众,无不恨透了苟林,也恨透了把苟林带来荆州的桓谦,想必这时候我们要是打桓谦,他们也是会支持的。” 到彦之笑了起来:“正是,桓谦没啥本事,在桓氏子弟中一向为人所看不起,只是因为现在几乎是唯一的桓氏后人,还有些人认他罢了,但他带来的苟林在荆州各地肆虐,大失人心,恐怕这时候跟桓谦暗通的,也会后悔了。” 檀祗勾了勾嘴角:“可是苟林的一部分人马现在还是留在巴陵,在湘州地区来回游走,若是我们攻打桓谦之时,这些羌贼得到了消息,前来攻打江陵,那可如何是好?” 刘道规微微一笑:“放心,苟林的主力已经去追上卢循了,他们肯定是想合兵一处对付希乐哥,暂时管不到我们,而留在巴陵的那些羌骑,则多是粗野贪婪之辈,他们最近一直在掳掠湘州各州郡,根本顾不上打江陵,如果我们这个时候突袭桓谦,他们是万万想不到的,桓谦现在手下多是未经训练,谈不上战斗力的民夫罢了,从我们江陵到枝江,突袭不过三四天的事,一个来回也不过十天,料这十天之内,其他几路贼子,是来不及攻我江陵的。” 檀祗的眉头还是深锁着:“按常理是这样,可是别忘了,这江陵城中有贼人的内应啊,要是有人把我们出击的消息泄露给羌骑,以他们的机动性,三四天内就能杀到江陵城下,到时候若是这些内贼再里应外合,为他们打开城门,那可就麻烦了。恐怕,此事还要好好地想想。” 到彦之勾了勾嘴角:“那要是我们只出动一万兵马去打桓谦呢?” 刘道规断然道:“万万不可,桓谦现在已经有两三万部众了,我们如果兵少,没法做到迅速消灭他,一万兵马过去,最大的可能是给他扎营相持,要过十天半个月才能击败他,只有全城的两万北府精锐倾城而出,到了枝江就直接强攻,不给桓谦任何防守的时间,才能一鼓而破,才能用最短的时间达到突然性。” 檀道济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那就是说,这江陵城就要完全交给几千忠诚度都要打个问号的荆州军士来防守,这可太危险了,毕竟…………” 刘道规慨然道:“我相信荆州士民再怎么说也是大晋的子民,再怎么说也是汉家儿郎,基本的忠义之心是有的,在这危难之时,不至于倒向引领着异族虎狼来烧杀抢掠的叛贼,不至于倒向无恶不做的天师道妖贼。三位,请现在随我去江陵城头一观,我会让大家看看,我说的是不是正确!” 三人相视一眼,同时拱手道:“愿与道规哥走一趟。” 半个时辰后,江陵,北城城头。 刘道规换了一身将袍大铠,红色披风,威风凛凛地立于城头,而在内城的城门外,已经聚集了数千人,这些人里,有布衣平民,也有身着绸缎,一身贵气的有钱人,也有一些儒衫高冠,三五成群的士子,三教九流,汇集于此,而更多的人,正在从这江陵城的大街小巷纷纷赶来,因为,大家都听到了城中各处鸣锣的声音,伴随着坊丁们的吆喝:“刘刺史有令,所有百姓都到北城城下听他一言,刺史有要事跟大家宣布!” 刘道规的目光扫过了城下,数以千记的黑压压的人头,无数双眼睛,带着各种复杂的神情,都在看他,甚至,有些人一看到刘道规在看自己,就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似乎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与这位刺史大人对视。 刘道规的神色平静,他手里拿着一个铁喇叭,这让他的声音,能让这方圆数里内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只听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江陵的百姓,荆州各地的父老乡亲,今天,我作为本州刺史,要向大家谢罪,我刘道规无能,没有防住妖贼的起兵,旬月之间,江南的湘州尽失,而就在昨天,我派出去追击贼军的部队,也给妖贼设了奸计伏击,几尽全军覆没,现在,荆州处处狼烟,我军丧师失地,你们中的很多人,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些都是我刘道规的罪过,如果你们有意见,就冲着我来吧!” : ===第三千零九十四章 大开城门任去留=== 站在刘道规身后的檀祗脸色一变,低声道:“道规,怎么能这样说,你这是置一州刺史,全军主帅的威严何在,要是有人就此弹劾…………” 刘道规摆了摆手:“威严现在救不了荆州,也挽回不了当前的局势,事到如今,为了面子而继续自欺欺人,还有用吗?今天,我就是要坦然面对江陵父老,荆州士民,是去是留,皆从其心!” 城下响起了一阵喧嚣之声,有些人哭了起来,叫道:“可怜我的儿子和儿媳啊,都给妖贼祸害了,留我这条老命在这世上,我可怎么活啊!” 还有人咬牙切齿地说道:“这都是妖贼和羌虏做的孽,跟他们拼了!” 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对,跟狗贼拼了,为死去的亲人们报仇!” 也有些声音小声地嘀咕:“贼人固然可恨,但你们北府军不是说天下无敌的吗,怎么贼人一来,就没法保护我们了呢,大家听哪,就连刘刺史自己也承认他要负责了啊,就是苦了我们百姓,这可怎么算?!” 一些愤怒的声音响起:“你这怎么说话的,不去怪外来的贼人,反而怪起刺史大人了吗?这次可是妖贼偷袭啊,刺史是为我们出了兵的,谁敢说打仗就一定能赢?” 也有些人在埋怨道:“要是有当时消灭桓楚时的本事就好了,那年打的可真凶啊,只是这几年下来,怎么连岭南的妖贼也打不过了呢?!” 这些议论的声音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几乎每句话,都传进了刘道规的耳中,刘道规轻轻地叹了口气,正色道:“各位荆州父老,且静听我一言。这次的几方势力同时发难,谯蜀出兵白帝城,桓谦带着羌骑横行荆北,而妖贼则突袭湘州,击败我军的江州军团,连名将何无忌也战死,这一切,都不是单独的,是联系在一起的,显然是有一个巨大的黑手,在同时操纵和控制,我们北府军也好,荆州的地方州郡兵也罢,大家都是晋朝的将士,是朝廷的兵马,在这场灾难中,我们都流了血,战死了好兄弟,绝非无所作为,要是大家真的有意见,那就怪我这个刺史指挥无能吧,可千万不要怪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 一个苍老的声音激动地响起:“刘刺史,我的两个儿子在沙市战死了,但我不怪你,只怪羌贼凶残,只怪那些想要祸乱我们大晋天下的贼人阴险,我今年已经六十七了,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这把老骨头,就交给你了。就算战死沙场,也权当是跟家人团聚了!” 几个年轻的声音跟着嚷道:“苍伯,我们都跟你去!” 檀道济凑了过来,轻轻地在刘道规耳边低语道:“那个说话的是沙市集的里正,叫苍伯的,他的儿子二柱子在那场战斗中战死了,为了救儿媳的。” 刘道规叹了口气,喃喃道:“是我们的错,对不起这些荆州父老啊。” 有人嚷了起来:“要是让我们这些百姓上阵,那还要军队做什么,刘刺史,你得自己率兵打仗才行,而不是要我们去送死!” 刘道规沉声道:“当兵吃粮,保家卫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就是我们军中男儿为国效力的时候了,今天我来这里,就是要告诉大家,我们马上就要出城迎敌,分头去讨伐各路贼寇。” 此言一出,城下的人群一下子炸了窝,无数人在叫嚷:“这,这怎么可以?你们,你们是要逃跑吗?” “军队走了,留我们百姓在城中,是要等死吗?” “你们得带着我们走,不然,不然的话,我们,我们就去投桓谦啦!” 此言一出,城下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在四处扫射着,想要知道是谁在这个时候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话,毕竟,公然这样煽动投敌的,可以直接斩杀了。 到彦之的脸色一变,上前一步,就要抽剑下令去拿下说这话的人,刘道规却平静地说道:“且慢,彦之,让人说出心里话,挺好的。” 到彦之咬了咬牙:“道规哥,你当心这是敌人的细作在这里故意散布谣言,动摇军心哪,这风气绝不可以不管。” 刘道规淡然道:“你靠强压是压不住的,若是战事不利,大军离城,只怕这城中士民会群起夺城投敌,这次我找大家谈话,就是要开诚布公,不要想着用强力来解决。” 到彦之点了点头,收剑而退,刘道规看着城下的人群,平静地说道:“各位请仔细想想,现在江陵城几乎四面皆敌,整个荆州都差不多陷入敌手,而江州也被敌军夺取,连朝廷的消息都跟我们断绝了,有人说我们是要趁机逃跑,请问,在这种时候,我们能逃到哪去?能往哪逃?” 人群中的苍伯高声道:“刘刺史说得有理啊,现在江陵孤城一座,无处可去,我相信他们是要去讨贼的!” 越来越多的人也跟着附和道:“没错,大军一定是出城作战的,这个时候不可能逃的,刚才说那话的,一定是敌军的奸细,他在哪里,把他找出来?” “就是,这个人太可恶了,一定是他动摇军心!” “你们别看我啊,我也在找说这话的人呢。你们听我说话声音都跟他不一样,他可是当阳那里的口音,我是正宗的江陵人哪。” “别狡辩了,三德子,我昨天就亲耳听你抱怨过说现在还不如早点去找桓公呢,很多人都可以作证的!” “我,我那是喝醉了胡说的,而且,而且我是说我手上没兵器,没法自保,你们可不能诬陷好人哪!” 刘道规点了点头:“大家不要再找什么奸细了,今天,我来这里,就是告诉各位,值此关头,我不会勉强任何人,我尊重你们每个人的选择,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世受桓家的恩惠,以前在桓家管理荆州时过得不错,现在桓谦打回来了,想要去投夺他的人,听其出城,绝不阻拦,任何军民,不得对其伤害,违者,军法从事!大家都是爷们,各自选好阵营,当面枪对面鼓地痛快战上一场,岂不痛快?!来人,开城门!” ===第三千零九十五章 荆扬互信人心齐=== 檀祗的脸色大变,直接叫了起来:“道规,万万不可啊。” 刘道规转过了身,看着一脸惊讶的檀祗,檀道济和到彦之三将,平静地说道:“有何不可?” 檀道济咬牙道:“这样等于会把城中的虚实全都告诉贼军,而且,而且要是开了这个头,等于江陵就是不设防的了,只怕,只怕守城的荆州军士都会跑光啊。” 到彦之也说道:“是的,刚才就有人在起哄说要投奔桓谦,我们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查出这些奸人,明正典刑,以威慑屑小之辈才是,怎么可以反过来任他们来去自如呢?” 刘道规正色道:“其实你们刚才没听出来吗?这荆州人士,并非忘恩负义之徒,虽然以前荆扬交战,互有死伤,有些荆州人对我们是有怨恨的,但是在国家大义面前,大家都知道谁才是最凶恶最可怕的敌人,至少这几年来,国家没有亏待荆州,减免税务,劝课农桑,派兵保护,这些都做到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在我们治下,比以前在桓氏手下时过得更好,现在去投奔妖贼或者羌虏,可能比这个更强吗?” 檀祗咬了咬牙:“可是现在敌强我弱,不排除有人会趁机倒向敌军啊,就象彦之说的,不是城中已经有人在跟敌军暗通款曲了吗?” 刘道规哈哈一笑:“是啊,反正拦不住了,难道我们的军队现在不用对敌,就是专门在这城中抓奸细,防自己人吗?阿祗啊,恕我直言,你要是这么搞,只会让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恐惧和害怕而倒向敌人。因为这么一来,证明我们已经无法战胜敌人了,只能用高压政策让自己人恐慌。” 说到这里,刘道规叹了口气:“想当年我们京口建义的时候,桓玄手上明明有十万大军,却不敢直接大军与我们义军交战,而是在城中搜捕王元德,王仲德,童厚兴这些义士,这就是因为他心里害怕了,以为全城的军民都是奸细,都要害他,不仅如此,还不让北府军出战,只敢让他的荆州军士当先锋,等到吴甫之,皇甫敷这些将校给我们打败后,再用北府军,只会临阵倒戈,哪怕你手里有再强大的军队,如果内心不够强大,也会一败涂地,我们当年怎么赢的,桓玄是怎么输的,你们都不记得了吗?” 三将都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思考之中。 刘道规回头一指城下同样在议论纷纷的百姓,说道:“如果荆州士民和我们始终不能同心,那就算这次守下了江陵,以后也会离心离德,只能靠军队弹压,一旦离开,此地必叛,再叛的话,可能就会永远地脱离大晋的统治,和我们也是成为敌人,我受了大哥的信任,国家的重托,镇守此地,要的是荆州真正地融入大晋,长治久安,而不是一时半会儿的表面平静,这次危难之时,但我仍然相信荆州士民的忠义与操守,我不相信,江陵全城的百姓,都会叛变投敌!” 刘道规说到这里,继续高声道:“如果大家害怕打仗,觉得留在城中生命有危险,那现在离开这座危城,也是人之常情,留下来的人,我们大军会提供保护,离开的人,我们也绝不会阻拦,我刘道规以荆州刺史的名义公开承诺,绝不食言!” 苍伯的声音在城下响起,配合着城门打开时的“吱呀”声:“刘刺史,感谢你如此地信任我们荆州人,我们要是再附逆作乱,那可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了!乡亲们哪,大家看到没,刘刺史是真心想要保护我们的,北府军是真正地为我们作战的,而那桓谦,他招来的胡虏在奸淫杀掠我们的兄弟姐妹,他不但是大晋的叛徒,也背叛了桓家几代的主公,即使是桓氏子弟,他也不配再当,哪个要是出去投靠桓谦,我老苍头第一个跟他拼了!” 此话一出,很多人都跟着叫起好来,但还是有个响亮的声音大声道:“刘刺史,你是真心地放我们大家出走吗?如果我们想自己保卫家园,你敢不敢给我们发放武器?不会只是嘴上说说的吧!” 刘道规哈哈一笑:“这有何不敢,来人,给我把武库的大门打开,想要投入城防作战,保卫江陵的人,登记之后,让其任选武器铠甲。” 这话一出,连刚才那些还有不信神色的城下百姓们,也都脸色大变了,苍伯激动地老泪纵横,直接就跪了下来,大声道:“刺史大人之高义,我等荆州百姓铭记五内,我等必会与刺史大人和北府将士一起同心协力,力保江陵!” 黑压压的人群全都跟着跪了下来,跟着苍伯齐声道:“同心协力,力保江陵!同心协力,力保江陵。” 而苍伯从地上站了起来,向着周围的人一挥手:“老少爷们,还楞着做什么,跟我这把老骨头去领兵器杀贼啊。”他说着,就向着武库的方向走去,而数以千计的壮男,甚至还有不少妇人,也跟在后面而去,浩浩荡荡,有如长龙。 刘道规微笑着点头不已,身后的檀祗看着城下热火朝天的景象,长叹一声:“道规,真有你的,以心对人,终得人心,不过,这样大开城门,任取兵器,万一真的有几个奸贼作乱,只怕也会有问题吧。” 刘道规摇了摇头:“只要大多数的父老都站在我们这边,就算贼人奸细作乱,也逃不开大家的眼睛,以前他们可能会打着北府军是敌人,荆州人跟北府兄弟有血仇的这些旗号,藏身于百姓之间,可是现在,摆明了绝大多数的荆州士民不会附逆了,那他们这些见不得光的招数,是不敢动的,因为江陵百姓不会帮他们藏身逃脱!” 檀道济笑了起来,看着远处的武库那里,说道:“这些天来我们想尽办法募集城中丁壮从军,都没几个响应的,道规哥你这几句话,就让这么多人肯踊跃从军,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这下江陵城的兵力,一下子能多出数万,而要出击打掉一路敌人,也是可行的了,我愿率两万兵马,攻打桓谦!” 刘道规摇了摇头:“不,我亲自带兵去!” ===第三千零九十六章 神兵天降枝江府=== 荆州,枝江。 郡守府中,桓谦一身将袍大铠,看上去威风凛凛,坐在大案之后,一个羌人打扮的小校正向他行礼道:“桓公,我家苟将军让小的给您来带个话,他现在奉了卢教主的命令,主力要去随天师道大军一起攻打豫州,直取建康,暂时不能再为您效力了,不过,巴陵那里,他留下了弟弟苟森在那里,有七千步骑和新附的义士与之一起行动,继续扫荡晋军的残部,也是对您的策应。” 桓谦一脸的怒气,沉声道:“混蛋,你家苟将军难道忘了谁才是他的上司吗?去跟卢循会合只是联手攻打江陵罢了,结果他不打江陵,还分兵去抢湘州,主力跟着卢循跑了,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桓公?还有没有大秦皇帝?!” 那小校哭丧着脸:“桓公,这是我家大人决定的事,小的只是来传个话的,您可千万不要动怒啊,要是您没有别的吩咐,小的这就去复命了。” 桓谦恨声道:“滚滚滚滚滚,你们这些羌子,个个都是见利忘义,回去告诉你家将军,别以为跟着卢循就有啥好处,前面可有的是硬骨头呢,要是十天内再不回来,打下江陵,我一个子儿也不会留给他!” 那小校如蒙大赦,转身一溜烟地就奔了出去,生怕多留个一秒钟,也许桓谦会一怒之下杀了他。 站在桓谦身边的,乃是他的族弟桓石绥,此人也是在荆州各地潜伏数年,时不时起兵作乱的桓楚余党了,这回随着桓谦的回归,他也终于可以从穷山恶壤之中钻出来,为桓谦出头去联系各地起事的旧部,可以说这枝江城一带聚集起来的万余兵马,一大半是这个桓石绥带来的,看着那个羌军使者跑回去的背影,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看来,苟林是指望不上了。” 桓谦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他总归也算是帮我们消灭了一部分的荆州兵马,尤其是把江陵城中的追兵给消灭了不少,靠了这场胜仗,这些天来投奔我们的荆州各地的人士也多了不少,现在我这里已经有三万余众了,就算扣掉四散出去征粮拉队伍的人,也有一万多,只要再过个一两个月,我们就会有超过十万的兵马,到那时候,咱们就先逼降鲁宗之,再拉上谯道福一起攻打江陵,我看他刘道规拿什么挡!” 桓石绥的眉头微皱:“二哥,这几天虽然来投奔我们的人不少,比如征阳令王天恩也举城起义,带了三千人投奔我们,但是江陵那里的消息,好像反而是断绝了啊。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桓谦恨恨地说道:“这还不是因为苟林这个混蛋在江陵四周到处奸淫掳掠,那次江陵出兵追击,给他灭了三千多人,全是江陵本地的兵马,他还堆尸为京观以炫耀,奶奶的,这可让江陵人恨死了苟林,连带着也恨上了我,毕竟苟林是我带过来的。” 桓石绥叹了口气:“本来我们以为这些羌骑只是来凑个数的,一个个看起来军容不整也没啥本事,可没想到居然可以设伏大败晋军,江陵城中的本地州郡兵马,很多以前是大楚的精锐,战斗力可不弱的,也一战而损失这么多,看来,是我们低估了这些蛮夷了,他们真的是很能打,也不知道卢循给他们灌了多少**汤,让他们就这样跟着走了。” 桓谦咬了咬牙:“罢了,走了也好,这荆州毕竟是我们桓氏的地方,为了打仗纵容这些羌虏在这里祸害百姓,只会把几代父祖积累的名声给败坏了,再说,跟后秦也好,跟天师道的妖贼也罢,都不过是临时合作而已,以后是敌是友还难说呢,就是谯蜀的家伙,不也是把我囚禁了几年,差点没命了吗?这荆州之战,归根到底还是要看我们自己,别人是指望不上的。” 桓石绥点了点头:“是的,不过刘道规深通兵法,是北府名将,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想要打他有点难,我想,还是先让谯道福的蜀军,还有苟林留在巴陵的那个什么苟森去打打江陵,消耗一下刘道规,也能探探城中的虚实。” 桓谦冷笑着一指身后的一口箱子:“石绥,你猜这箱子里是什么?” 桓石绥勾了勾嘴角,看着这把加了三把大锁的箱子,这是桓谦这几天来一直形影不离,连睡觉都会当枕头的东西,显然是非常地紧要,他说道:“难道,这些是以前先帝留下的什么宝藏或者是招兵买马的军械钱粮吗?” 桓谦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比这个可值钱多了,兄弟,我告诉你啊,这可是江陵城中的那些士族豪门,写给我通风报信,迎我回去即位的效忠书呢。” 桓石绥睁大了眼睛:“什么,这些居然是他们报信的书信?哎呀,这满满一箱,可是城中大多数的家族,都倒向了咱们啊。” 桓谦冷笑道:“可不是吗?这荆州,归根到底还是咱们的荆州,就算杀了一些他们的家人,但他们最多气愤几天,表明一下愤怒,只要我们把这些事推到苟林头上,再好言安抚几句,他们就会再次为我们效命,要是不肯的话,嘿嘿,我们干脆就把这些书信交给刘道规,让这江陵城中自己先乱起来,京八佬和城里人来个互杀火并,我们要取江陵,自然不费吹灰之力,还要什么谯蜀和羌子做什么?招他们过来,那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哪。” 桓石绥拍手大笑道:“好,还是二哥高啊,就用这招,只等散出去征粮的人马一回,我们就向江陵进…………”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外面奔来一个满身大汗,失魂落魄的传令兵,直接就扑到了二人面前的地上,哭道:“主公,大事不好,京口佬,京口佬打过来啦,南门已经失陷,你们,你们快跑吧!” : ===第三千零九十七章 忠义将军千里援=== 一天之后,荆州,枝江,郡守府。 刘道规坐在一天前桓谦坐过的那张大案之后,神色平静,他的将袍之上染了不少血,肩头也扎着一副伤带,一条裸在外面的胳膊上,肌肉线条仍然发达,檀道济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规哥,你可是三军主帅,一州刺史啊,还亲自爬这城墙,太危险了,要是有个万一…………” 刘道规笑道:“怎么了,道济,难道我已经老得提不动刀了?临朐之战的我大哥,桑落州之战的无忌哥,不也都是在一线亲自战斗吗?这可是我们北府军的传统,身为将帅,就是得身先士卒,不战斗,那穿这身盔甲做什么?” 到彦之勾了勾嘴角:“可是你毕竟是主帅,冲锋在前,若有闪失,会让全军士气受影响啊,再说指挥也…………” 刘道规摆了摆手:“不是还有你们吗?我若真的重伤或者战死,道济接管,道济若亡,彦之接管,彦之要是也战亡,还有你们的副将们接替,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我们北府军打的就是一个气势,而这姓桓的,最缺的也是这个…………” 说到这里,他一指面前的殿堂地上,两颗血淋淋的首级被放在木头托盘里,可不正是桓谦和桓石绥的?刘道规摇了摇头:“这回,桓谦总归是没有跑掉,逃出去想东投卢循,半路给他的手下所杀,提头来献,而这桓石绥想跟那个征阳县令王天恩逃回后秦,却是给傅弘之傅将军所截杀,傅将军,这回你才是真正的神兵天降啊。” 站在檀道济身边,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的傅弘之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末将奉家父之令,率梁州兵马前来援助荆州的刘刺史,却不曾想赶上了这一战,那桓石绥和桓谦分头突围,正好撞上了我,本来他们的兵马比我带来的三千援兵还是要多一些的,可是军心已乱,未战则溃,而桓石绥也直接给我擒住,我怕此贼又会趁机逃脱,干脆就在营前将之斩首,刘刺史,我这样做没错吧。” 刘道规笑着摆了摆手:“弘之,当年我们也曾一起在宫中宿卫当值过,啥时候变这么生份了,还跟以前一样叫我道规哥不好吗?” 傅弘之低下了头:“我,我错跟了桓玄,在伪楚军里跟北府军兄弟为敌,手上还沾了北府兄弟的血,现在的我,能被赦免已经是幸运了,哪还敢再跟北府将士称兄道弟?” 刘道规站起身,走到傅弘之的面前,拉起了他的手:“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前只是各为其主,你傅家父子世居荆州,受桓氏的恩义,为他桓楚效力,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毕竟当时伪楚篡晋,连大哥和希乐哥,无忌哥,还有我,还有所有的北府兄弟也都曾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又怎么能指望你叛离桓玄呢?两军对阵,将士都只是听令行事,作为楚将,你和胡藩一样,都是尽了力,无愧于军人的本色,我们对你是非常敬重的,以前的恩怨,不提也罢,现在大家都是晋国将士,都是并肩作战的同袍,以后就继续兄弟相称,不要生份了。” 傅弘之激动地连连点头:“多谢道规哥,有任何的吩咐,弘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到彦之沉声道:“梁州离荆州可是远隔千里,又是道路险阻,过来需要翻山越岭,可是弘之兄弟的人马都到了,而雍州离这里不过数百里,全速进军五六天就能到江陵,但那鲁宗之却一直不见踪影,枉我大晋朝廷如此倚重他,国难当头,竟然不思回报!” 傅弘之的眼中光芒闪闪,欲言又止。 刘道规看着傅弘之,微笑道:“怎么,弘之有话想说?” 傅弘之咬了咬牙,一抱拳:“既然彦之这样说了,有件事我也必须上报,那桓谦曾经派人向家父送来书信,说是我傅家以前深受桓氏厚恩,也曾经跟北府军力战,结下血仇,说刘大帅和晋帝不可能直接地原谅我们,这些年来也只是把我们外放边境,形同流放,现在他作为桓氏家主,重新杀回来了,就是要赶走京八,呃,赶走北府军,重新让荆州成为桓家天下,要我们这些旧部都效忠于他。”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份被汗水浸得**的牛皮袋子,递向了刘道规:“这是劝降信,而那使者曾经是我傅家的一个故吏,被家父当场斩杀,派我带兵来应援之时,要我把这贼人的信件奉上,以明我傅家父子心迹。” 刘道规笑着接过了信件,打开一看,只扫了一眼,就笑道:“哟,给令尊开的可是荆州刺史啊,给你开的都到镇南将军,南蛮校尉了,这开价可不低哪。我要是你,也许会好好考虑考虑呢。” 傅弘之摇了摇头:“我傅氏历代受晋国大恩,而不是他桓家的,就是开价再高,也不会做这叛国投敌之事。桓谦屈身事胡虏,还引来羌贼奸淫杀掠我荆州百姓,早就是国贼,而不是我们的恩人,就算他落到我手里,也会跟这桓石绥一样,军前正法,以慰死难的将士!” 刘道规点了点头,把那信件放回了牛皮袋子里,顺手扔到了桓谦脑袋边的那把加了三把大锁的宝箱之上。傅弘之看着这个箱子,说道:“据俘虏的招供,此箱中,乃是桓谦这次回来时,与之暗通消息,约定效力的各荆州豪强,文武,将吏的效忠信,也许,那些迁延不来赴援,或者是出工不出力的本地人士有哪些,打开此箱,一看便知。道规哥也可以据此早作防范,不能让这些有二心的人,继续位居要职了。” 到彦之兴奋地说道:“弘之兄弟说得非常有道理,一个个查这些反贼太麻烦了,又没证据,我本来在江陵的时候就盯上了几个家伙,可惜道规哥你为了收江陵人心,连城门都大开,任其去留,我只能罢手,现在这些罪证都在这里,也不用担心冤枉人了,快开箱看看是哪些混蛋投敌叛国,回去按名单捉拿吧。” 刘道规的神色平静,看向了檀道济:“传我将令,把这箱子烧了,里面的信件,我一封也不看。” : ===第三千零九十八章 敌营烧信结人心=== 傅弘之的脸色一变,急道:“道规哥,这,这可使不得啊。” 刘道规平静地说道:“为何使不得?因为你觉得我放过了那些暗中通敌的荆州士人,让他们有趁机作乱的可能了?” 傅弘之咬了咬牙:“是啊,就象这次给我斩杀的那个征阳县令王天恩,原来他就是桓楚军中的一个将佐,跟我还挺熟的,上次大军征伐荆州,此人也是兵败被俘,当时希乐哥赦免了他,还给他一个县令当,但此贼却不感恩,一直阴养死士,私募军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作乱,果然,这回桓谦打回来,他第一个就起兵响应,幸亏老天有眼,道规哥你神兵天降,攻克枝江,此贼也在逃跑路上给我斩杀,可是,他这样的不止一个,而是整整有一箱,若是再把这些贼子放过,那以后荆州,只怕会是永无宁日啊。” 刘道规微微一笑:“弘之啊,你的忠义体国之心,我很钦佩,但是也请你好好想一下,象王天恩这样做到县令级别的一方豪强,或者是士人家族,就有这满满的一箱,换言之,只怕这一大半的荆州官吏和有力人士,都在这里,我若是个个都要问罪,那是不是得尽诛这荆州精英?把这里的文官武将杀光后,我从哪里找人来帮我代管这荆州九郡八十七县呢?” 傅弘之张了张嘴:“这,这就算是不杀他们,也不能让他们现在掌兵吧,总得有所防范,不然,恐怕就算他们不投降桓谦,也会跟别的贼人暗通的。就算是知道了这些书信证据在道规哥你的手中,他们也可能会为了自保而真的起事。” 刘道规叹了口气:“若是我告诉你,现在我留着防守江陵的,就是这些箱子里通桓谦之人所带的将士,你还要我现在打开箱子去捉拿他们吗?” 傅弘之倒吸一口冷气:“道规哥你居然…………” 檀道济微微一笑:“弘之啊,你怕是不知道,在出征之前,道规哥曾经当着江陵军民的面,把四门大开,说是如果想出城投靠叛军和妖贼的,听其离去,不仅如此,还打开武库大门,任人自取,愿意守城的就加入守城军队,想要投靠敌军的也带着武器和我们干,绝不阻拦。” 傅弘之默然无语,久久,才叹道:“如此推心对人,终获人心,我虽是祖籍在北地泥阳,但从曾祖开始都可算是荆州人,我知道此地人的性格,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也是必报,桓氏以前对不少荆州士人有恩,加上这几年的北府军西征,消灭桓楚,很多本地士族的子弟死于战争,所以有机会想要叛离,也是人之常情,可是道规哥你如此高义,加上贼人们奸淫掳掠,激起了义愤,所以人人愿意为大晋出力,为道规哥你作战,即使是那些曾经暗通桓谦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叛变投敌了。” 到彦之哈哈一笑:“你小子领悟得还挺快嘛,那你说,这些书信,是要一封封地查看呢,还是…………” 傅弘之笑着上前抱起了这个箱子,大步向外走去:“我亲自把这箱子给烧了,不会留下一个字于这个世间。” 刘道规平静地看着傅弘之的身影消失于帐外,又看着地上的两颗首级,轻轻地叹了口气:“想必若是桓温和桓冲两位复生,看到自己的子侄为了夺取权力,甚至不惜引胡虏入侵,结妖贼乱国,也会大义灭亲的吧。” 檀祗不屑地勾着嘴角:“那是自然,桓大将军虽然想要篡权夺位,但起码也是个北伐英雄,要是换了他,大概宁可是象桓振那样战死,也不会做这些事。这次荆州百姓受的苦难,一大半都是这个桓谦带来的,道规,最好是把他枭首于营门外,以震慑敌军,告慰死者。” 刘道规摇了摇头:“罢了,人死如灯灭,一切的恩恩怨怨,就随之而去吧,把桓谦和桓石绥的首级和尸体缝合,运回江陵,安葬于桓氏的祖坟,不必继续枭首或者是堆积京观了。” 檀祗的眉头微皱:“道规,你是不是太仁慈了?对于这些恶贼不严加惩罚,只怕以后会有更多我效尤啊。” 刘道规朗声道:“若是我们行仁义,推王化,让荆州子民能安居乐业,那又怎么会有人放着好日子不过,去附逆投贼呢?这回荆州的士人们肯放下以前的恩怨,最后还是跟我们站在一边,难道不是感念于上次西征后的大赦,以及这几年的税收减免吗?桓谦已经败死了,再拿他的尸体泄愤,并不是勇敢之举,至于要震慑贼人们,这几千给斩杀的叛贼,难道还不够震慑吗?” 檀道济笑了起来:“还是道规哥说得有道理啊,其实这荆楚之地,并不是靠屠杀可以折服的,吴兵入郢,秦皇灭楚,都是靠了绝对的暴力和杀戮此地的百姓,但并没有真正地吓倒楚人,所以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传说,也有申包胥借兵复楚的故事,在这里,最好还是多行仁义,与楚人同心,如此方能长治久安,至于那积尸为京观之类的行为,还是少做的好,只会适得其反。” 到彦之点了点头:“对死尸就没必要凌辱了,但是对于活着的俘虏,还是有必要处理的。这一战下来,我们杀贼四千余,还有一万多贼人没跑掉成了俘虏,根据初步的甄别,很多人是跟随桓石绥,王天恩很久的恶贼老匪,死硬到底的桓楚军旧部,现在是非常时期,放归他们,只怕会是继续聚众作乱,我们最好能把他们全部处理掉,一劳永逸。” 檀祗也跟着说道:“不错,这些人大多数是自愿加入反贼的,并不是给裹胁的无辜百姓,若是把他们放回,他们也很可能无家可归,会再次成为反叛力量,而且根据审问的结果,这些人很多当年就在楚军中与我们为敌,已经放过他们一次了,这次复叛,我以为将之坑杀,是最好的结果。” ===第三千零九十九章 雍州兵马来相会=== 刘道规的眉头一皱:“如果他们真的是凶悍难制,不死不休,又怎么会放下武器投降呢?既然愿降,就说明其仍然有怕死求生之心,只要有这个,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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