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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郊别墅。 陈知遇开车送她,路上,顾佩瑜说:“昨天你爸偷偷问我呢,苏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知遇笑说:“您怎么说的?” “我说,你想知道自己见去啊——他估计是想挑个合适的日子,一起吃顿饭。” “要是不把爸的思想工作做好,我不敢让苏南跟他吃这顿饭。” 顾佩瑜瞅他,“你把你爸晾了两三个月了,他榆木脑袋也怕是已经想通了。” 陈知遇笑看顾佩瑜一眼,“是他自己想通的,还是您给说通的?” “你跟程宛婚反正已经是离了,影响也造成了,还能怎么样?你都这个岁数了,找一个总比就这么成了孤家寡人得好。他以前就没管住过你,现在更是一点办法没有了。苏南家世确实不出众,然而这个也不怎么妨事……咱们家能缺这一点钱吗?” 陈知遇没吭声。 “我是真的喜欢苏南,乖巧,招人疼……年前见过她一回,但没细跟她说上话。” “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出差那几天,怕她一个人待着无聊……”顾佩瑜一顿,忽的想到什么,“你一直跟苏南住在大学城?” “嗯。她实习公司离那儿近。” “我说呢。”就把那一茬误会跟陈知遇说了。 陈知遇一愣,“她去我公寓拿的文件。” 顾佩瑜瞅他,“是啊,怎么了?” 陈知遇抿着唇,没吭声,按捺着焦躁,将顾佩瑜送回别墅,没敢耽误,调转车头就往槭城方向开去。 * 路上一地烟花爆竹燃放的红色碎纸,混在泥水车辙里,污浊不堪。 陈知遇把车停在去年碰见苏南的那个巷口,下了车,给她打电话。 天快黑了,天上堆着暗云,寒风料峭。 苏母走亲戚去了,苏南在喂感冒了的宁宁吃东西,苏静刚下班,在浴室里洗脸。 电话响起来,苏南把手里小碗搁在茶几上,拿过沙发上的手机,看一眼来电人,神色沉下去。 “陈老师。” “上回你姐家门口的巷子。出来。” 苏南一愣,“……不是说初十吗?” “出来,有话跟你说。” 苏南往浴室里看一眼,“……我现在走不了。” “我等你。” 电话挂了。 苏南叹声气,把碗端过来,继续喂宁宁吃饭。 苏静卸完了妆,从浴室出来,脸上还挂着水滴,在沙发上坐下,接过宁宁,“去吧。”看苏南一愣,又把碗和勺子拿过来,“每天晚上偷偷打的那些电话,妈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舀了一勺混着肉汤的米饭,送到宁宁嘴边。 “姐……” “你这么大了,自己做主。觉得合适就带回来。”苏静神色平淡。 苏南穿上羽绒服,戴上帽子、手套和围巾,全副武装地出了门。 过了桥,远远的,看见一辆车打着双跳。 走近,却见一人靠车站着。 一件黑色大衣,看着有些单薄。风卷起一缕淡青色的烟雾,一点火星时明时暗。 听见脚步声,陈知遇抬起头来。 苏南立在他跟前,隔了两三步的距离。 陈知遇伸手,“过来。” 苏南摇摇头,“陈老师,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陈知遇丢了烟,往前一步,一把抓过她手臂,带进怀里。 太久没见了。 好几次想过来见她,她总是推脱。 要不是顾佩瑜说起,他恐怕到现在都不明白,年关这段时间,她若即若离的态度究竟是怎么回事。 手臂勒得很紧,自己都没察觉,头埋在她颈间,狠狠地嗅了几下。 忍不住,手指捏着她下颔就吻下去。 烟味有点呛。 这么长一段时间压抑的情绪,顷刻就涌上来。 伸手去推,没推开。 像是迎面被人泼了一缸隆冬的夜色,那一种冷和不见天日,深入骨髓。 多爱他,这时候心里就有多痛。 终于,喘息的瞬间,苏南找着机会说话:“……南山下雪了吗?” 陈知遇愣了一下,“地势高,冬天一直有雪。” “我们去看雪吧。” 前年跟他初见。 他说:“这个季节,烟尘柳絮,也没什么可看。冬天来吧,雪景不错。” 第40章 她或许了解你的坚持,你却不一定进得去她固执的内野。 ——简媜 · 苏南回到家里,简单收拾了行李。 车碾过冬日浓重的夜色,一路往崇城方向驶去。窗外风声呼啸,沿路灯火一盏一盏向前延伸,在远处连成两条逐渐并拢的线,最后在视野尽头模糊成一片,消失。 浅黄车灯里,细碎雪花被风刮着,漫漶着扑向前窗玻璃。 晚上九点,他们到达崇城南山。 路上掩着一层雪,地面湿滑,休息站再往上,车就不让继续开了。 陈知遇找车位把车停下,拎下行李箱,领着苏南前去山间的民宿。 走了约莫一公里,眼前出现几栋白墙青瓦的建筑,檐下挂着几盏橙黄的灯。 门上的铃铛叮铃铃响一声,陈知遇掩上门,裹着细雪的风被挡在门外。 民宿的老板趴在柜台上打盹,听见铃声蓦地惊醒,一抹脸,往门口看一眼,立马颠颠地迎上去,“陈先生。” “后面二楼那间房,空着吗?” “空着空着。” 从大堂出后门,穿过一条结了细雪的鹅卵石路,到了一栋独立的木质小楼。 老板检查了屋内的水电设备,把钥匙交给陈知遇之后就撤离了。 “把外套脱了吧。”陈知遇接过苏南的羽绒服,拍了拍上面的湿气,挂在进门直立的木头衣架上。 室内面积不大,室温起来得快,空气里有一股木头的清香气息。 陈知遇回头一看,苏南正站在房间中间抬头看房顶的灯饰。 五对鹿角形状的树杈,不规则地分布一圈,每一根上面装了一盏小灯。 “喜欢?” 苏南点点头。 陈知遇把窗户打开一线透气,“我设计的。” 苏南一愣。 “这家民宿是我一个本科同学的作品,我跟着参与做了一点室内的设计。” “还有什么是您设计的?” 陈知遇抬手,指一指她坐着的木头椅子。 苏南立即站起来,观察片刻,“真有特色。” 陈知遇也脱了外套,只穿衬衫,“你吃过晚饭了吗?” 苏南看他一眼,片刻,才意识到,“您还没吃?” 陈知遇“嗯”一声,拿手机给前台拨了一个电话,“我让人送点吃的上来,你吃吗?” “我不用。” “那喝点酒,这儿自酿的杨梅清酒不错。” 半小时,老板提着食盒进来,把炸藕夹、红烧芋头、菌菇汤、酿豆腐等菜点一一端上桌。最后拿出三瓶杨梅清酒,摆上酒杯。 “冷不冷?” 苏南摇摇头。 陈知遇从行李里翻出一条羊绒的披肩,往她头上一丢,“披上。” 朝南的两扇窗户彻底推开,立即灌进来清冷的寒风,窗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微微晃荡。 桌子靠窗支着,两边是宽敞的木椅,搁了几个松软的抱枕。 苏南脱了鞋,蜷起双腿,窝进木头椅子里。 室内暖气很足,又裹了羊绒的披肩,风里夹杂着细雪,却并不觉得冷。 陈知遇拿筷子加了一块炸藕夹,送到苏南嘴边,“尝尝。” 苏南顿了一下,张口咬住。 “好吃吗?” 苏南含糊地“唔”了一声。 被喂着,桌上的几样菜都尝了一两口。 陈知遇揭了陶瓷酒瓶的盖子,递给苏南,“尝一口。” “杯子……” “就这么喝吧。” 苏南捏着瓶子,喝了一小口。 陈知遇瞧着她,“好喝吗?” “甜的。” 陈知遇笑了笑,“你先喝,我让老板送一碟盐水花生上来。” 半刻,陈知遇重回到桌边,吃了一口芋头,去拿苏南面前的酒瓶。 “……”陈知遇摇一摇瓶子,抬头,“你喝完了?” 苏南点头,“挺好喝的。” “知道这酒几度吗?” “……七八度?” 陈知遇无奈一笑,“你一会儿醉了,可别冲我发酒疯。” 苏南摆了一下头,感觉还好,“……我还能再喝一点吗?” 伸手去拿陈知遇跟前的酒瓶,被他一下拦住。 “这酒后劲足,你先吃点儿东西。” 苏南规规矩矩坐着,嚼两粒刚刚端上来的花生米,看一看窗外。 被檐下灯笼光照亮的飞雪后面,夜色寂静,能瞧见远处群山绵延的轮廓。零星两点灯火,很远。 “冷不冷?” 苏南摇头。 冷也不觉得了。 筷子碰着陶瓷碗沿的清脆声,酒瓶轻放在木头桌上的闷响,卷着雪花的风声,被风吹动,灯笼的轻响…… 各种声音,把夜衬着得格外寂静。 偶有几缕风卷进来,几点雪花落在桌上的酒杯里,一霎,就融化了。 清亮的酒液里,一点儿灯火的微光,摇摇晃晃。 苏南注视着碎在杯里的灯光,思绪也仿佛跟着晃悠悠地往下沉。 抬眼,视线里的陈知遇,也有一点朦胧。 风直扑在脸上,脸却渐渐地烧起来。 她笑笑,“陈老师。” 陈知遇看她。 “来石头剪刀布。” 陈知遇莫名其妙,还是配合她,出了一个“布”。 苏南是“剪刀”,食指中指并拢,将他手掌一夹,嘿嘿一笑,“我赢了。” 陈知遇:“……” “再来。” 陈知遇放下筷子,起身将窗户关上,走过去将她从椅子上捞起来,“你喝醉了。” “没醉……” 扛起来,丢去床上,弯下腰给她脱袜子。 一只手,攀上他的肩膀。 回头,苏南一下扑上来,从后面抱住他,脸埋在他肩窝。 “苏南……” 气息温热,带点儿湿气。 他扯下她脚上的袜子,直起身,把她脑袋抬起来,转过身去。 眼睛里水雾弥漫。 “怎么哭了?” 她哑着声,“你欺负我了。” “我怎么欺负你了?” 她愣一下,摇头,泪继续往上泛。 手臂从她腋下穿过去,很用力地把她抱进怀里。 “你告诉我,我怎么欺负你了?” 她只是不停摇头。 陈知遇叹口气,“……觉得委屈吗?” 还是摇头。 “对不起。” 依然摇头。 声音含含糊糊地,从怀里发出来,“……梦见你了。在领奖台上。我好喜欢你的奖杯,金灿灿的,可能能卖钱。我说陈老师,你送给我好不好……你不给,你说很重要,要留给别人。我说奖杯我不要了,证书给我好不好?你说也不行,要留给院长,院长是你老师。那我呢……你女朋友呢,什么也没有……”她哭着,打了一个嗝。 陈知遇心揪起来。 “你还有我……” 怀里的脑袋使劲地摆了几下,“你才不是我的,你要替邻居去收花椒……” “……什么花椒?” “……邻居收了花椒,我妈让我去买一点。我好像忘了……”说着就要推开他,“我得赶紧去买花椒……” 陈知遇使劲按着她,“明天去买。” “不行啊……我妈会骂我的,还有我爸……也会骂我……”她一边哭,一边打嗝,上气不接下气,“……他们要把我关去阳台上,阳台上有鬼。” 她语句跳跃,支离破碎,他已经完全跟不上了。 然而她说一句,他心脏就跟着紧一分,到最后只觉得手足无措,就跟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看着心爱的姑娘在哭,却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去安慰才好。 絮絮叨叨,语不成片地说了半小时,也哭了半小时,苏南总算消停下来。 陈知遇给她脱了外衣,赛进被子里,掖好被角。 灯下一张苍白的脸,睫毛还是湿的。 他伸手捋一捋她额前的碎发,俯身在她湿漉漉又有点儿发肿的嘴唇上碰了一下。 桌上的食物已经凉了,杨梅酒的一点儿余温,被寒风吹得一点不剩。 剩下半瓶,一口气饮尽头。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冻住了。 * 风刮了一夜,隔着窗户,蒙在布里一样闷重。 有什么在振动,陈知遇醒来,循着声音找过去,在苏南衣服口袋里找到她的手机。 来电人是“辜田”。 这名字,他似乎听苏南提过。 往床上看一眼,苏南还在沉睡。 他接起电话,还没出声,就听那边火急火燎:“苏南!你总算接电话了!刘主任找你好久!让你赶紧去公司网站上填外派意向表!” 外派? 那边顿了一下,“苏南?” 陈知遇:“苏南还在睡觉,我转告她。” 迟疑的声音:“……陈知遇老师?” “嗯。” “你们在一起?” “嗯。” “苏南已经和你说了?” 说了? 说什么? 他烦躁地去摸烟,含在嘴里,还没点燃,就听那边又说,“既然说了,那我就……”顿了一瞬,声音已含着压制不住的怒气,“我是外人,又是崇大的学生,按道理我没资格讲这个话。但我真心拿苏南当朋友看,所以有几句,还是要替苏南抱不平。苏南性格这么软,肯定不会对你说重话……但是,陈老师,你作为一个男人,下回能不能负点责?你是满足了,到头来,流产遭罪的还是苏南……” 陈知遇猛一下咬住滤嘴,“你说什么?” *** 一窗的光,投在墙壁上。 苏南缓缓睁开眼,翻了个身。 陈知遇立在窗前。 窗户大敞,他却只穿了一件衬衫,指间夹着烟,被寒风吹着,似乎时刻就要灭了。 她撑着坐起身,还没出声,就见陈知遇转过身来。 背光,脸上表情有点儿看不清楚。 然而视线锐利,仿佛冰雪淬过的刀锋。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第41章 生命千般流转让你爱的人看见光亮。 ——简媜 · 陈知遇声音沙哑,烟熏火燎过一样。 苏南宿醉过后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把他这句话理解过来。 还没开口,窗前的身影几步踏近。 一股寒冷的水汽扑面而来,她没忍住打了一个寒战。 下一秒,她的手被他抓过去,猛地一下,砸在他心口上。 切切实实的,听见了“咚”的一声。 苏南眼皮一跳,“陈老师……” “你是不是想把我心挖出来?” 面罩寒霜,眼里是怒火燃尽之后枯焦的痛苦。 “我……” 陈知遇眼眶刺痛,猛喘了一口气。 愤怒和悲痛烧沸的铁水一样,浇得他血液和神经都在跳疼。 胸膛剧烈起伏,瞧着苏南泫然欲泣的脸,方才在脑海里炸响的千言万语,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丢开她的手,往门口走去。 “嘭”地一声,门卷进一阵寒风,摔上了。 苏南呆坐片刻,从床上爬起来,拿温水浇了把脸。看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穿上衣服,下去找人。 在民宿里逛了一圈,没看见陈知遇身影,又回到房间,给他打电话。手机在桌子上振动,才发现他手机也没带着。 又下去找,这回,跟从外面进来的民宿老板迎面撞上。 “苏小姐。” 苏南立住脚步。 民宿老板笑一笑,“陈先生让我转告你,说他出去静静,一会儿就回来。外面天冷,让你就留在房间。午餐一会儿就给你送上去。” 苏南哑声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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