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忙将刚掏出的烟一把撅断,整了整衣领,沉肃而立。 第11章 (11)星夜 欢愉令我着迷,当幸福不再是分内的事业时。 ——简媜《秋夜叙述》 - 依然上课,依然被压着进行各种稀奇古怪的“培训”,之前攒的那些资料交了差,她又被安排着攒新的资料,周六雷打不动发去邮件,他雷打不动回复一个“妥”。 他仍然收到花,不知哪个不知名的追求孜孜不倦,只是不再拘泥于玫瑰,桔梗、百合、蔷薇、依米兰……花样繁多。全扔给了她。 宿舍里单辟了一个角落,各颜各色堆在一起。只是鲜切花保质期短,没到两天便蔫了。 晴天,他给她看刚刚淘换来的茶叶,碧螺春,阳光下茶色清透,只泡两道。 雨天,他说这天气适合喝酒,陈年的,绍兴黄酒最好。然而还有一堆资料要看,当老师没意思。 阴天,他说,今儿雾霾指数爆表,防霾口罩不顶用,已经在网上下单防毒面具,你要吗,咱们开团,第二个半价。 早上,教室里只他们两人,开设备时,听他打呵欠说昨晚睡得迟。问他又连夜追漫画了?他瞪了一眼:胡说。 中午,学生一窝蜂涌出教室,他问,像不像监狱放风? 傍晚,操场上学生抡上球拍,他负手而立:这网球打得跟拍蚊子一样。 晚上,他说:滚去睡觉。晚安。 “晚安”两字,反反复复看上十遍,才觉得一天踏实下来。 这心情无人分享,她独自品尝。 隐秘苦涩,像嚼着茶叶,到最后总有回甘。 …… 一日一日,枯枝冒新芽,一夕之间草色遍野,浅紫二月兰压了半重天。 进入四月,桃红柳绿,是旦城最好的季节。 周三,陈知遇没如往常一样打开ppt,立在讲台上,扬一扬手里一份文件,“刘老师要占两节课,让你们去实地做问卷调查。” 刘老师教调查研究方法,恰好逢上自己的研究课题要做调研,需要去两个城市,共计23个市辖区、乡镇发放问卷。是个真枪实弹演练的好机会,便准备让学生实地操作,熟悉流程。 苦差事,但有补贴,旅费和餐费报销,此外一份问卷能拿到30块钱的酬劳。 刘老师进门说明详细要求,最后委派了苏南和他那门课程的课代表负责统筹。调研两人一组,负责一个区,40份问卷,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苏南作为课代表,自然得发挥精神,让其他同学挑完了,自己负责剩下的。 最后,留给她的是y市g镇,整个省都排得上号的贫困地区。 出发时间最晚周五下午,每组学生有两天时间。为求稳妥,陈知遇和刘老师各在一市市中心坐镇指挥。 陈知遇拈了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串号码,“去y市的同学,遇到什么情况,打这个号码。每晚7点群里汇报坐标。大家注意人身安全。” 一抬目光,却是落在苏南脸上。 苏南视线与他对上,立即低下头去。 和苏南同行的是刘老师的课代表,两人发挥苦中作乐精神,一人分了20份问卷,各自负责一片,准备着咬一咬周六一天完成,周日就能去y市的市中心逛一逛。 g镇偏远,已到农村。 苏南与村委会的负责人接上头,对方派了个女书记,骑一辆电动车,在田间道路穿行。 一望无际的绿色,延伸到地平线,汇入远处绵延起伏的山峦。 田对岸有棵参天古木,树枝上系着红布条,在风里招摆。 真发起问卷来,才发现这事儿远不如想象的容易。如今还留在农村的,多是已上了年纪的老人,语言不通,文化程度不高,加之问卷题目设计得曲高和寡,比划半天,简直鸡同鸭讲……苏南无法,只得逐题逐题地拆分讲解。 中午在书记家吃了顿饭,下午书记有事,苏南只能自己步行走访。 暮色一重一重压下来。 问卷还剩下5份,苏南给自己打气,沿着小河堤岸一路小跑,往下一家去。 *** 7点,陈知遇往调研群里发了条消息:分享地址签到。 挨条挨条消息蹦出来,陈知遇对着名单一个一个核对,最后…… 没苏南的。 翻出跟苏南一组的刘老师课代表,拨了个电话,刚“喂”了一声,那端便传来课代表泫然欲泣的声音:“陈老师,我联系不上苏南了!” 心里一个咯噔,按捺住情绪问详细情况。 课代表说两人约定了6点在镇上碰头,再坐出租车一道赶回市内。6点没等到人,给苏南打了个电话,没人接。等到6点半,这回干脆是暂时无法接通。她心里没个主意,一边打电话一边等,等到7点,正打算跟陈知遇汇报这件事。 陈知遇飞快往表单上瞥了一下,记下地址,安抚课代表:“你现在镇上找个正规酒店住下,不要乱跑。” 安排好课代表,又给村委会拨了个电话。村委会说是苏南6点半到村委会去了一趟,给付了酬劳,之后人就走了。 陈知遇在群里嘱咐各位同学晚上留在酒店不要随意外出,自己迅速下楼取车,开往g镇。 天已经黑了,沿路大片空旷的田野,黑暗之中,几星灯火。 40分钟,陈知遇抵达村委会,然而村委会已经下班,黑灯瞎火。 路旁稀疏立着路灯,好些已经坏了,成群飞虫聚在光下,嗡嗡地往灯泡上扑。 下了车,捏着手机,沿道路缓缓往前,视线扫过黑沉的湖面,森森树影,还有风里摇晃的芦苇杆。 “苏南!” 四下空旷,风声略过耳畔,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喊。 心急如焚的滋味,算一算,已有多年未曾体会过了。 人生何来绝对? 只有你以为每一次已准备好时,猝然发生的意外、惊喜、机遇。 人不是靠着点儿“不可预料”,来给自己平庸无趣的生活增添注脚么。 左边田埂上一道灰蒙蒙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他脚步一顿,喘了口气,向着那儿喊了一声:“苏南?” 片刻,怯生生的,“陈老师?” 杂草绊着裤脚。 狂奔而去。 苏南赤脚坐在田边,手臂上,裤腿上,半边身体全裹着泥水,手里捏着一支同样泥糊糊的手机。 她目光有些失焦,在陈知遇停在在自己身旁时,才渐渐清晰起来,笑了笑,“陈……” 陈知遇目光沉沉,隐隐似有怒气。 她不自觉敛了笑容,急忙解释:“手机掉进田里……哦,问卷……”她往旁边书包瞥去一眼,“问卷没事……” “你没带脑子?” 一怔,片刻,有些无措地别过目光,咬了咬唇。 手指上的泥快干了,轻轻一抠便落。 陈知遇喘了口气,好半晌才压抑住火气,“站不起来了?” “脚崴了。” 他蹲下身,把她腿扳过来。 她不自觉缩了一下,“都是泥……”却被他抓得更紧。 脚踝被他握住,微凉的手指轻轻用力,“这儿?” 她“嘶”了一声。 “怎么肿这么厉害。” “嗯……田埂土松了,我急着回电话,没注意,一踩上去就往下滑,脚陷进泥里崴了一下,不知道踩着什么,脚掌也疼……还好水里没蚂蟥,我最怕那个了……” “少说两句,憋不死你。” 乖乖抿住嘴,“哦。” 陈知遇把她腿抬起来,摸出手机照着,往脚掌心看了一眼。 半干的泥混着半干的血,半指长一道伤口。 “不知道喊人?” “天黑了,等了半天没人。我看见您的车过去了,喊了,您没听见。” 他火气撒不出去,嘴上越发不饶人,“你怎么不顶个斗笠直接下田插秧呢?” “……” “不知道早点往镇上去?你同学等你半天,你没点集体意识?” 她闷着头,没敢辩驳。 他把自己手机往口袋里一揣,一看她手里还捏着一支,“……”一把夺过来,也往口袋里一揣。拾起旁边地上的书包,往她肩上一挂,背过身弯下腰,“上来。” 她愣着。 他不耐烦,“快点!” 苏南伸出手臂,攀着他肩膀,微一使力,爬上他的背。他颠了一下,稳稳背上,踏着荒草,往路上走去。 头上漫天星斗,田里栖着虫鸣。 她眼前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 想这一条路,永远没有终点。 第12章 (12)流水 时间里,季风一目十行读乱我的字句。我不敢想象在长长的一生里,我的足音能否铿锵。 ——简媜《行书》 · 四周空旷寂静,连树的影子动一下,声音都格外清晰。 陈知遇脚步平稳缓慢,脚踩过野草,窸窸窣窣。 呼吸、脉搏,随着他的步伐,两人逐渐落入了一样的节奏,一时分不清彼此。 她本能地不敢呼吸,视线越过他头顶去看夜空,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的槭城还不是现在的槭城,满城青枫,流水十里,驳船栖在岸边,月光下,谁家阿妈端了木盆去河边浣衣。 她被父亲背在身上,从这一棵枫树,走到下一棵枫树,她跟着父亲唱,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阿哥是谁?于是改口,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爸到村口……门前开着碗口大的牵牛花,年迈的黄狗趴在狗尾巴草上打呼,父亲的背是一艘小船,摇摇晃晃又稳稳当当。 南南,以后争气,不要再生病,害你妈妈担心。 南南,念书要学你姐姐,再机灵点…… “陈老师……” 陈知遇脚步一顿,“嗯?” “……您真像我爸。” “……”陈知遇被气笑了,“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闺女。” 背上的人就一丁点儿重量,比他预期得还要轻。那天在河边抱她时就发现了,伶仃一把瘦骨,可骨子里却没有软弱只有抗争,以及,无声的抗争——面对他的时候。 “我要是不来找你,你就预备在这儿坐一整夜?” “……不是正打算起来去村里找人么。” “全班都没出问题,就你一个课代表出问题。” “……课代表要发挥带头作用。” 陈知遇差点笑呛住,“带头给人添乱?” 苏南不吭声,埋下头,悄无声息地嗅了一下他身上极好闻的气息。 只给您添乱。 “你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跟你导师交代?” 苏南一怔。 一句话,就把她轻飘飘的幻想一下拂灭,像人一把扯断蜘蛛网那样轻易。 她小声的,“……对不起。” 他没话说了。 气已经气过了,只剩下心有余悸。 这些年,除了早些年交的那些朋友,他几乎不跟人发展出任何关涉到离别就极易惆怅的关系。知冷知热之人,三两个够了,剩余都是点头之交。 人生重重苦厄,躲不过的是“无常”二字。 然而他这傻学生有本事,太有本事了。 如果平日里对她诸多种种“欺负”皆是造下口业,那此时此刻此情此情,自己这拿不起也放不下的心情,大抵就是报应。 “长这么大,就背过我三岁大的外甥女儿一人,你觉不觉得荣幸。” “您是拐弯抹角说我跟小孩儿一样,我听出来了。” 陈知遇:“……” “陈老师。” “嗯?” 背上的人指了指,前方,夜色勾出一株参天古木的剪影,“往树上绑红布条,是这儿的习俗吗?” “树是神树,以前宗族祭祀,要在树上绑红绸,设案进香。” “这儿应该有神明镇守吧?” “山野之间,性灵之物都算是神明。” “……太好了。” “怎么?” “我刚刚,看见远处有个坟包,怪吓人的。” “……所以这就是你刚刚掐我肩膀的理由?” 背上的人笑出声,笑声脆生生的好听。 他将她往上颠了一下,“腿别瞎动!” “哦。” 陈知遇有时候觉得,自己甚至不比门口那棵歪七扭八的老树活得更有意思。 老树年年岁岁立在那儿,几十年风雨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芸芸众生的故事。 可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生命被静止在了某个节点。 他有庸常的生活、繁杂的俗务,有每一天照常升起落下的太阳,每一年春生冬灭…… 他像是变成了一座立在原地不能移动的钟表,指针从12又回到12,轮回无尽。 他拥有一切,唯独再也没有故事。 山野之间,万事万物,皆有性灵,皆是神明。 神明在上,他不敢自欺。 此时此刻,未知在脚下一路延伸,那点儿隐而不敢发的焦灼与恍惚,渴望与惶恐,确确实实,就是每一段故事开始时的模样。 人们所谓之的——怦然心动。 到停车点一公里的路,被陈知遇刻意拖慢的步伐拉得无限之长,然而还是不知不觉到了终点。 村委会东、西、北三面两层楼房,门朝南开,围出一个院子。 陈知遇放下苏南,进院子里晃了一圈,在西北角找到一个露天的水龙头。 “过来。” 苏南受伤的左脚在水泥地上试着踩了一下,脚踝钻心似的疼,咬牙嘶口凉气,只好右脚单脚跳着蹦过去。 陈知遇:“……” 他走过去,将她手臂一搀,搭在自己肩上。 “陈老师,谢谢……” “麻烦死了。”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 陈知遇拧开水龙头。苏南躬身伸出手,手指却被他一把拉过去,动作有些不耐烦的粗暴。 水浇下来,他捏着她手指,一根根冲洗。 月光碎在清澈水中,溅在两人像是纠缠的指上。 他手指跟自己的一样,有点儿凉。 洗完,他关了水龙头,似有若无地握了握她的手。 “脚。” “脚……”她有些慌乱地往前蹦了一步,下一瞬,手臂被他一抓,绕过肩头。 他弯下腰,抓住她左脚,“站稳。” “……好。”手指紧紧按住他肩膀。 他开了水龙头,微凉的水从小腿肚往下淋,碰到伤口。 “疼?” “疼。” “活该。” 她没说话,悄悄地笑了一声。 他手指用力,把她小腿、脚踝、脚背上的泥都搓下来,把她脚掌稍稍往外翻,看了看掌心。浇了捧水,草草一淋。这会儿看不清楚,怕没轻没重,决定左脚就先这样,回酒店再说。 “指尖踮着,换右脚。” “嗯。” 她放下左脚抬右脚时,脚踝受力,顿时吃痛。 身体一歪。 陈知遇倏地直起身,手臂用力将她一扶。 苏南手忙脚乱站定,呼了口气,才发现自己两手扶在他腰上,他手臂,则环在自己背上…… 呼吸一滞。 他身上带着点儿体温的气息,就近在咫尺。 心脏因一个不可能的可能,骤然山崩地裂。 不敢呼吸,更不敢眨眼。 时间静止了一样的安静。 水龙头没关,流水浇在地上。 哗啦,哗啦。 他缓缓低下头。 月光落在她眼里,让一双清澈的瞳仁,有点湿润,有点儿……勾引人似的脆弱。 过了片刻,他喉咙一动,发觉自己视线正往下移,落在她同样湿润的嘴唇上…… 明晃晃的渴望,无需掩饰,也掩饰不过。 然而那念头只是转了一瞬,即刻悬崖勒马。 他垂下眼,声音里不带一点儿情绪:“站不住就算了,回酒店让你同学帮你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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