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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程宛不以为然,把剩下的半支烟丢进旁边的笔筒里,抬头看着他,跟那些七嘴八舌的学生如出一辙的兴奋八卦,“陈教授,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变了?” *** 周三,陈知遇下了高铁直接赶去教室,比平常迟了十分钟。 设备已给他开好了,讲台上一次性杯子装着的热水飘着淡淡的雾气,第三排的位置上搁着苏南的包,然而人不在教室。 他莫名觉得有点儿怪异,像是习惯的东西突然被破坏了一样。 快上课时,苏南才从门外走进来,目光在讲台上扫了一眼,却没落在他身上,低着头,到第三排位置坐下。 他顿了一会儿,开始上课。 两堂课加课间休息,九十分钟,苏南全程没往他这儿看一眼,到不得已要看ppt的时候,才把视线稍微往他背后斜一点。 “布置的书目大家要回去看,下堂课讨论。下课。” 苏南站起身,把本子和笔胡乱往包里一塞,拉链卡在布上了,她使劲扯了两下,还是没拉上,立时有点气急败坏。 “跟谁较什么劲呢?” 一句话从讲台上飘下来,她顿了一下,仍旧去扯拉链。 总算拉上了,她把包随意往背上一挂,看也没看,匆匆一句“老师再见”,跟着其他学生离开了教室。 陈知遇立在讲台上,把设备关好,摸了摸手表,百无聊赖地站立片刻。 教室人都走光了,外面嘈杂的人声也渐渐远了。 他走到窗边,视线去捕捉那一道背影,看着她远离院办大楼,穿过楼前树木的阴影,再也看不见了。 心里一点难以排遣的焦虑,烦躁地伸手去摸烟盒。 周六,陈知遇早早到了办公室,把一束还带着露水的姜花,搁在小茶几上。 那股清淡悠长的香味,有点儿干扰他的思绪,他打开了电脑,却没什么查阅邮件的心思,只是一次一次地看着表,或者盯着电脑屏幕右上角跳动的时间。 九点,苏南没到。 手机响了一声,一条微信。 “陈老师,抱歉我今天有事,不能过来帮您了。” 他反复看了两遍,总算确信,傻学生是在躲着他。 她拿什么理由躲着他? 调研回来到现在一个月时间,他严格遵循“师”与“生”这两者的界限,把所有私心藏匿于严格的规训之下,从没说过任何一句越界的话,做过任何一件被人指摘的事。 陈知遇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回复:到最后一刻才请假,是哪个老师教给你的规矩? “正在输入”闪了又闪,她只回过来一句”对不起”。 * 苏南等了片刻,手机再没反应,她抬起头来,向着对面面试她的学长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是学校的老师找我有点事。” 书架另一侧,江鸣谦全程关注这边的动向,盘子里的三明治被他搅合得七零八落。 半小时,苏南和面试的学长同时站起身,江鸣谦立即丢了叉子走过去,“学长,我请你吃中饭吧。” “下回吧,我现在赶着回去有事。”面试的学长拍一拍江鸣谦肩膀,“你暑假去帝都,我请你吃饭。” 把人送走了,江鸣谦在苏南对面坐下,“怎么样?” “还行。” “你肯定没问题,上回他们招的那新媒体运营,问她会h5吗,她特好奇地问,h5是什么?” 苏南笑了一声,“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反正你是要找实习,我学长这儿虽然是初创公司,但能学到不少东西。” “谢谢。” 江鸣谦瞅着她,小心翼翼地问:“我一直好奇呢,你那天……为什么哭了?” 苏南神色淡淡:“……想到以前的事了。” 江鸣谦一笑,“还以为你被欺负了。照你的性格,肯定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吭声。” “我有这么怂吗?” “有吧?有一点……”江鸣谦摸了摸鼻子,“看着挺好欺负的。” 苏南想笑一笑,却没能笑得出来,心里只是发堵,又格外的唾弃自己。 “你饿了吗?要不坐一会儿,就能接着吃中饭了。” 苏南看了看时间,“我回宿舍,还有作业要写。” “你作业怎么这么多啊?” “我是学硕。” “还好我报了专硕,”江鸣谦一笑,年轻的脸格外神采飞扬,“能跟你一起毕业。” ——心思也简单,对她的那点好感,直接就写在脸上了。 两人一道走出咖啡馆。周六,学校文化街上熙熙攘攘。 江鸣谦走在她身边,亦步亦趋,一米八五的个头,像条忠心耿耿的大狗似的,帮她隔开来往的车辆。 走到校门口,江鸣谦停下脚步,“你回宿舍吧,我还得往院办跑一趟。” 苏南点头,刚要转身,忽然瞧见马路对面,稳稳当当停着陈知遇的车。 江鸣谦一溜小跑,穿过马路,消失在树影里。 苏南立在原地,看着车窗落下来,陈知遇探出头,对她招了下手。 踌躇片刻,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车驶出一阵,调头,往校外家属区的公寓开去。 苏南坐立不安,眼睛望着窗外四下游移,生怕瞥见熟人。 她能觉察陈知遇这会儿正压着怒气,不敢开口问,但多半是为了她今天上午没去他办公室帮忙,只得有些笨拙地解释:“……真的有事,上午有个面试,临时通知的我时间。” “什么面试?” “……暑假实习的。” 以为陈知遇要出言嘲讽,却并没有听见他出声,眼角余光往前面镜子里瞥一眼,他正看着她,那目光……她说不出来,烫着似的立即别开了。 车往前又开了一段,陈知遇一踩刹车,“下车。” 苏南忙拿上东西拉开车门。 陈知遇锁了车,目光凉凉地从她脸上略过,“我上去拿个东西,你在这儿等着。” 路窄,远离了主干道,格外清静。 路边高高砌起的石台上栽着迎春花,墨绿的枝叶垂下来。 苏南背靠着石台,惴惴难安地等了十来分钟,看见陈知遇的从小区门口走了出来。 他打开车门,把一份文件丢进车里,“嘭”一下摔上门。摸出烟盒,抽了支烟咬在嘴里,小砂轮摩擦着发出一声轻响,一缕青烟腾起。 迎春花的叶子,一下被掐断了。 那烟飘过来,燎着眼睛。 视线里陈知遇的身影一片模糊,好像他从来也没有清晰过一样。 陈知遇抬眼凝视,单刀直入:“说吧,考虑得怎么样了?” —— 明天上午11点入v,三更合一,万字更新。 希望大家支持正版~ 第17章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知道。你正在做什么,要去往何方。 ——伊丽莎白·毕肖普 · 视线里一片朦胧,苏南不敢眨眼。 曾有一刻,是真的正儿八经考虑过,要撂下那些她逃避不过的责任,继续一头闷在象牙塔里。 她为那样的自己感到懊恼,可那些幻想的过程,明明那么真切地让她高兴过。 ——多傻啊。 他富有、英俊,过尽千帆,游刃有余,他有她甚而连碰及都觉惶恐的故事,他用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把她算计进去。 她为了跟他之间那一丁点儿似是而非的暧昧窃喜,每天晚上入睡之前,要把他做的每件事掰碎了分析好几十遍,得出个依然似是而非的结论。 如果是她多想了,现在恰好就是终了一切的好时机。 如果不是她多想,那这大半年的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得有多龌龊,多不堪? 两相比较,她宁愿去相信前者。 叶子在手指上溅上些青绿的汁液,让她恍惚嗅到一股清苦的味道,“……我已经决定了,也跟涵姐商量过,九月就去参加校招了。” 搬出林涵,是为了让这话显得分量重点儿,她自己很清楚,天平的指针并非那样分明地指向“逃离”二字。在某一刻,它曾无限地向着“靠近”靠拢。 烟在嘴里,没滋没味的,而后才觉出有点儿苦。 陈知遇想让自己平淡点,好对得起自己长了傻学生十年的阅历,然而懊恼、烦闷,还是一股脑儿地涌上来——他很着急,身后一烂摊子的事,涉及到已逝之人,涉及到程宛,涉及到程宛的前途,还涉及到两家的父母。 多着急,就有多不舍得让苏南受委屈。 他想先把这些前尘往事全都解决,给她一个清白而确定的未来。 所以即便自己在这荒唐又荒芜的一把年纪里,萌生出一种半忧半乐的惊喜,也只得暂时缄口不言。 “想去哪儿工作?” 苏南一愣,没想到他竟然没揪着追问原因,“不知道……帝都吧,去南方也好。” “不考虑崇城?” “崇城……” 已觉得天地太小,不能让她躲得更远,又怎么会再往他眼皮子底下凑? 她恨的不是自己喜欢上了陈知遇,恨的是自己过于低微,连这喜欢也像是一种不够格的窥视。 陈知遇口袋里手机在响,烟尾快被他咬断,他在斟酌着说什么话,才能妥帖又明白地传达出自己想要的——你可以暂时不待在我身边,但你也别走远,等着我,过去找你。 “……想做什么?报纸?杂志?电视台?还是网站?”被他掐断的手机又振动起来,他没觉察出自己语气太快,甚而有些急促。 “您……” 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难过得一塌糊涂,要不是那天躲在江鸣谦贴心地为她遮出的一片阴影里,釜底抽薪般地哭过一回,此刻恐怕又得摇摆不定。 人就是这样一种劣根性极强的动物,尝到一丁点甜头,就能忘了苦,忘了界限。 陈知遇耐心等着她,似是非要她此时此刻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去哪儿,做什么。 为什么以前竟然会有自己才是主导一方的错觉? “您电话一直在响,先接电话吧。” 她几乎忍不住泪,受不了他这样一连串的追问。 从前觉得哪里都能去,现在也有到不了的地方,和不得不避开的地方。 陈知遇叹声气,把手机掏出来看一眼,别过身去。 苏南仰头,看了看顶上天空。两棵老树郁郁葱葱,把五月湛蓝的天色遮蔽得支离斑驳。 片刻,陈知遇打完了电话,一边拉开车门一边跟她解释,“我现在得马上赶回崇城一趟——上车吧,我先送你回宿舍。” “不用送了,”苏南忙说,瞧得出来他神色匆忙,“您直接走吧,这儿离宿舍挺近,走十分钟就到了。” 他看着她,“等我回旦城,好好聊一聊——还欠你一个故事。” 苏南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车拐一个弯,消失在重重叠叠的树影之中。 在心里对他说了句再见。 *** 老太太是突然倒下的,早起出去晨练一圈,回来进厨房预备煲点儿汤,拿起砂锅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 送到医院,抢救回来,然而她以后恐怕再也不能跟着小年轻们一块儿跑马拉松了。 陈知遇到时,病房里就剩下程宛,她解释说人都来过了,陈母顾佩瑜嫌吵,又都给轰走了。 “叔——”程宛瞥一眼顾佩瑜,“爸回去拿换洗衣服了。” “怎么不让保姆收拾?” “不放心呢。” 陈知遇到床边坐下,攥住顾佩瑜的手,“妈,感觉怎么样?——您别说话,说话费力,动动手指就行。” 顾佩瑜手指贴着着他手心,安慰似的轻轻碰了一下。 “你好好休息,我在这儿陪着您。” 进门的时候,程宛告诉他,情况其实很危急,脑溢血很多救不回来,去留是一瞬间的事。 他用力地握了握顾佩瑜的手指,一阵脱力。 没过多久,陈震拿着东西回来了,严厉训斥了两句,然而话里也藏着“差点见不上你妈最后一面”的心有余悸。 顾佩瑜说话困难,还是替陈知遇辩驳两句,孩子忙工作是正常的事。 崇大的三门课,旦大的一门课,陈知遇暂时都全推了,一心一意照顾病人。 窗外几株高大槐树,绿意森森,夏天转眼就到。 *** 接林涵消息,陈知遇最后两堂课都不能来上了,期末考核布置在群里,7月31号前交给课代表。 原以为,还能正式地道个别。 这一场暗恋,夜雨一样,来去都无声无息。 苏南是在一种刻意地折磨自己的心境里,结束了她的研究生二年级,六月末直接奔赴帝都实习,预计待上三个月的时间。 江鸣谦的学长——上回面试她的人,叫贺锐,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公司初创,刚刚得了a轮融资。如今互联网产品风起云涌,一年孵化上千个项目,泡沫越吹越大,能做出头的寥寥无几。是以,他每日来公司前,都先长吁短叹一声,“今天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一天了。”他自己本科和研究生都学的计算机,不善言辞,每次开例会做思想建设,顶多憋两句“少说话多干事”,就全权交给公司的其他人负责了。 公司组织结构简单,层级少,大家关系也融洽,除了有点累,再没别的缺点。苏南科班出生,上手很快,学习一周,已能把撰写软文硬广、联络koi、管理新媒体平台……掌握得八九不离十。 贺锐有时候过来巡视工作,看她在做h5,挠头说了句“模板有点朴素。”没过半天,丢给她一个新的,动画效果酷炫流畅。 自己的事儿,让技术控老板抢着干了,苏南只能在内容这块多花些心思。她一日一日关注着软文通稿的阅读量,看着那数字蹭蹭上涨,极有成就感,心里在一种不知道为了什么的追逐之中渐渐平静下来。 也不是没想过陈知遇。 他的朋友圈、微博停更了很久,虽说以前频率就不高,但现在几乎已是完全没有动静。 免不了担心,他那天匆匆离开,是为了什么事? 好几次询问的话已经敲在了输入框里,又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还欠她一个故事,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兑现? 八月下旬,公司要跟一个当红作家合作,两方进行资源置换。作家自己餐馆即将开业,要依靠公司的平台造势;公司则需要借作家的名气进一步增加新注册用户。 是个大项目,也是苏南从头开始参与的第一个项目。活动正式开始前有好几轮线上线下宣传投放,不同平台内容要求各有不同,再涉及到活动当日的食客筛选、流程监控、线上直播……各种可预测不可预测的细节需要一一确认到位,作为半个新手的苏南忙得焦头烂额。 仲夏时分,科技园里寥寥几棵树木,像是要被太阳烤焦了一样。 这时候,江鸣谦跑过来慰问了。 他一下飞机直接拎着行李赶过来,把硕大箱子往贺锐办公室里一放,从箱子里掏出好些旦城特产、水果零食,一一在公司分发。 苏南座位靠窗,此刻正攥着手机,呆望着外面的天空。 江鸣谦轻手轻脚走过去,苏南没发现他,在他手搭上她肩膀时,吓了一跳,手机差点从手里蹦出去。 “学姐,”他露出个笑,把拎在手里的半袋新鲜荔枝搁在她桌上,“上班摸鱼,小心我告诉学长。” 苏南笑一笑,让出座位给他坐。 “我站着就行……” “你太高了,站着我有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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