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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写这封信的人,上面署名写了‘思念你的布朗’,这是洋文名,和中文名不一样。” “思念你的布朗……”傅铮在口中念了几遍,挥了挥手。 傅鸣风接过信,让那兵退下,又重新把信塞回信奉里。 傅铮拿起桌上方方正正的大理石镇纸来回摩挲,“这是给谁的?” 傅鸣风道:“上回贺公子拼了命要捞的那位朋友。” 傅铮抬起眼,觉得傅鸣风嘴里的‘拼了命’三个字有点刺耳,双手拍下镇纸,“走,去见见。” 车子开到了胡同口,傅铮靠在车上远远地看着傅鸣风敲门,小门小户的地方,敲了几下,里头走出一个瘦长的青年,傅铮隔得远看不太真切,只隐约瞧见了一张侧脸。 ‘亲爱的艾米莉’是个男的? 傅铮眉头越拧越紧。 傅鸣风交了信往车的方向走,瘦长青年也跟着傅鸣风转过脸,这下傅铮看清楚了,是个挺清秀的瓜子脸青年,看着斯斯文文的一股书卷气。 傅鸣风上车,傅铮直接问道:“你知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傅鸣风道:“他和贺公子是一个报社的。” “哦。”傅铮应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你说的贺乐天那次拍照片被抓来,照片其实是别人拍的,就是他,是不是?” 傅鸣风道:“是的。” 傅铮微微张了唇,嘴唇上下蠕动了几下,不苟言笑的面容上全是深沉的不满。 贺乐天还有这么看重的人? 凭什么。 傅铮心烦气躁,恨不得回家里狠狠打一顿贺乐天的屁股,稍想了一下又觉着没什么确实的缘由,对傅鸣风道:“走!” 傅铮好几天都没回傅宅,乐天也见怪不怪的,隔几天又和陈了了通信一次,陈了了告诉他已经联系了玛丽亚女子学校的校长,那边同意接受傅天仙,现在就差傅铮点一下头了。 信上最后,陈了了表达了与章谦益对他共同的想念,想见一见贺乐天。 乐天蠢蠢欲动,他的脚已经彻底好了,老待在傅宅没事干也无聊,傅铮也不在家,于是将自己打扮一新,晚上坐着傅宅的车去赴小型的聚会了。 三人约在一个法国餐厅。 章谦益一看到乐天,冲上去将他抱得死紧,“贺公子,你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乐天哭笑不得道:“别了吧,年纪轻轻的,我还不想要个儿子。” 陈了了的大辫子不见了,剪了当下时新的短发,乐天赞了一句,“利落。” 进了一回警察局,陈了了的心态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认为从前的自己还是太过软弱,带有一些小资产阶级的矜持与做作,“我想更深地投入战斗中。” 乐天惭愧道:“我因为一些私事耽误了太久。” “我们都能理解,”章谦益道,“你现在住在傅司令家里,是吗?” 乐天点头。 章谦益和陈了了对视一眼,陈了了对他道:“我希望你能劝傅司令去支援绥南。” “什么意思?”乐天疑惑道。 陈了了的堂哥正是深陷绥南战役的一位军官,她面色沉痛道:“现在战事吃紧,前线伤亡惨重,后方的几位司令个个都不愿意出援,再这样下去,绥南就要沦陷了,棉城与绥南这样近,绥南沦陷了,下一个就是棉城,棉城沦陷了,下一处又是哪里?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样简单的道理,乐天你一定是知道的。” 乐天面色越来越沉,心乱如麻道:“我当然知道,只是……四叔他不肯支援,一定也有他的考量,他是司令,我只是个文人,这样大的事是轮不到我来做主的。” “他们现在不肯支援,就是怕谁当了先头部队,谁就会损失惨重,到时争不过其他几位手里有兵的司令,”陈了了急道,“都这样的情形下了,国将不国,还争那些地盘有什么用呢?” “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乐天摸着手上的咖啡,两道秀眉深深拧成了一团,“好罢……我会想办法劝劝四叔,但……我实话跟你们说,我心里是没有一点底的,你们不了解我四叔,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 陈了了却是松了口气,“不要紧,你去劝一劝,总算聊胜于无。”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章谦益出来打圆场,“咱们难得能出来这样美好地聚一聚,还是先吃饭吧。” 饭桌上的气氛在章谦益的不断活跃下,总算是稍微热了一点,但热只是在表面,三人心里头都是凉的。 这样静谧的友人相聚的夜晚还能有几个呢? 吃到最后,乐天对陈了了道:“那么我那个朋友读书的事?” 陈了了道:“这你放心,我已都打点好了。” 乐天垂下头,“她其实是傅司令的侄女,如果傅司令真的肯去支援,她在女子学校读书也许是个挺好的选择。” 饭桌上又静默了。 其实陈了了也知道,这世上有几个真正高尚的人肯牺牲自己的利益?一共有六位手握重兵的司令,如果这事真的好做,早就有人打头阵了,何必拖了又拖,拖到现在依旧只是‘自扫门前雪’? 她也并不怨恨那些人,只可叹自己的力量太过弱小,家中又有年迈的父母难以取舍,说到底她也并非‘高尚的人’,没有资格去要求旁人割舍。 分别前,陈了了用力拥抱了一下贺乐天,无声地给了他一点歉意。 乐天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也将他的态度传达给了陈了了。 因为心事重重,乐天和章谦益散步回傅宅,傅家的车在后头慢慢跟着,章谦益与乐天说了一路的闲话,到了傅宅门口才终于道:“乐天,这次死里逃生,在警察局里我想了很多,如果……就那样死了,我必定会抱憾终身,我想将我的生命用到更值得去用的地方。” 乐天停下脚步,转过脸忧心忡忡道:“谦益,你的意思是……你要参军?” 章谦益摇头,“我这样的体格,参军也是拖累战友。” 乐天道:“那么你是想……?” 章谦益瘦下的瓜子脸上满面肃然,缓缓道:“我想去绥南做记者。” 战地记者…… 章谦益道:“大家之所以对绥南的战事只有表面的重视,是因为他们没有轻眼看到绥南那里惨烈的情景,我愿意去做那个见证传达的人,以我的相机和笔唤醒这些人麻木的情感,一齐支援我们的战事。” 乐天垂下脸,久久不言,良久才轻声道:“你去吧,从今日起,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 “谢谢你!”章谦益再一次拥抱了贺乐天,他的至爱亲朋,“原谅我将我的责任抛给了你。” 乐天仰头拍了拍他清瘦的背脊,那个圆脸胖嘟嘟的男孩长大了,“你已肩挑起了更重大的责任,我所能为你做的,与你将要做的事相比不值一提。” 两人长久地在街边拥抱着,彼此默默地做着或许是此生最后一次的道别。 傅铮坐在车上,一直看着两人拥抱道别,贺乐天对青年不断地挥着手,青年数次回头,贺乐天一直在挥手,直到青年的身影完全消失才垂下了手,慢慢捂住脸似乎是哭了。 傅铮沉着地下车,走到贺乐天面前,乐天听到军靴踏地的声音,仰起脸见一脸严肃的傅铮,情不自禁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将热泪抹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四叔……” 傅铮满腔的憋闷与怒火在这一声充满柔情的呼唤中消散了,沉默良久,抬起手轻拍了拍贺乐天的肩膀,“有四叔在,别哭。” 第299章 摩登公子11 傅铮本来是憋了几天的火,又说不清火从何来, 见贺乐天与青年在门口缠缠绵绵的告别更是怒火达到了顶点, 然而贺乐天扑在他怀里一哭,他的这颗心就莫名其妙地融化了, 搂着人低声安慰道:“哭什么,跟人吵架了?你的嘴也有吵不过的人?” 乐天仰起头, 对傅铮简直无语了,转过脸就要走, 又被傅铮拽回怀里, 傅铮两手捧起他雪白的脸颊,见他眼睛哭得略红了一点, 用粗糙的手指轻抹了抹他眼角的泪,“男儿有泪不轻弹,这话没听过?还读书人。” “只是未到伤心处,”乐天不服气道,“四叔是不是被听过下半句?” 傅铮还真没听过,抬手拍了拍他的屁股,“顶嘴。” 一来一去的,乐天面上的愁绪倒散了许多, 傅铮与他并肩走进傅宅,傅宅的佣人正在拿着网兜抓蜻蜓, 最近天气闷热,像是要下暴雨,傅铮不喜欢院子里全是蜻蜓乱飞, 于是佣人们吃了饭都三三俩俩地抓蜻蜓。 月光倾泻,院子里玉兰花形的灯亮了,融融的光照得蚊虫乱飞,乐天停下脚步看他们抓蜻蜓,被这乱世中的静谧迷住了,傅铮也跟着停下了脚步,瞥了一眼道:“想玩?” 乐天摇头,“没有。” 阿官从里面迎了出来,“司令,贺公子,吃夜宵吗?” 乐天刚吃了晚饭不想吃,倒是傅铮问了一嘴有什么夜宵,阿官说黄鱼馄饨,傅铮要一碗,对乐天道:“陪四叔吃两口。” 大厅桌上放了许多粘蚊虫的拍子,两人坐在小厅里,阿官端了两碗馄饨,一碗盛的很满的给傅铮,一碗只盛了五个的给乐天,阿官笑着道:“贺公子,陪人吃饭,吃着吃着就会馋的。” 傅铮解了军装外套的扣子,随意道:“他馋了,我的分给他就是了,你给他盛一碗,他吃不完又浪费。” 阿官还是笑嘻嘻的,“贺公子吃不完,司令可以帮他吃嘛,不浪费。” 傅铮略一思索,点头道:“有道理。” 正如阿官说的,陪人吃会馋,傅铮的吃相完全暴露了他是个草莽的事实,一口一个,大嚼快吞,法国餐厅的那顿晚饭,乐天没怎么吃,现在看傅铮吃的那么香,也跟着将碗里的五个馄饨吃完。 两人几乎同时吃完,傅铮看一眼贺乐天空空的碗,“吃完了?”语气还有点遗憾。 乐天道:“四叔不够吃?让阿官再给你盛几个。” “不用了。”傅铮大手一挥,人站起身,将身上的军装外套脱了,他吃了一身的汗,想先去洗个澡。 乐天也起身了,“四叔,我有话想对你说。” 傅铮拔腿的动作顿住,回过头看着贺乐天,贺乐天刚吃了热乎乎的馄饨,也是出了汗,面上汗津津的,眉眼浸了水真如画一般,尤其是嘴唇,艳红艳红,傅铮盯了他的嘴唇一眼,心下一定,“走吧,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两人照例还是到了贺乐天住的那一间,傅铮的房间朴素,除了床什么都没有,贺乐天的房里好歹还有座椅,现在又多了一架硕大的钢琴,床头的留声机也没动过了,太重,挪不了。 乐天正正经经地给傅铮倒了杯茶,傅铮很稀奇地喝了一口,面上笑了笑,茶是很平常的茶,贺乐天给他倒茶是头一回,所以他又喝了一口,细细地品了半天。 乐天很紧张地坐在座位上,心想这个世界大概是没希望了,轻声道:“四叔,你先说。” 傅铮转了转手里的茶碗,一手搁在桌子上,一手搁在大腿上,慢慢道:“你……喜欢天仙吗?” 乐天没想到他问的是这方面的问题,正打算敷衍过去,又想起自己等会儿要说的事,想想还是不要糊弄傅铮的好,于是低头老老实实道:“我把天仙当作妹妹一般。” 傅铮‘哦’了一声,也并没有动怒的意思,又道:“你喜欢门口抱的那个?” 乐天惊讶地抬头,“四叔,你说什么呢!” 傅铮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没那回事了,轻轻地放下茶碗,凝望着圆眼微瞪,小嘴唇也嘟的圆圆的贺乐天道:“四叔……还挺喜欢你的。” 乐天:……应该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翻译过来大概是‘四叔还挺喜欢你这样的儿子’。 乐天点了点头,“我知道,谢谢四叔抬爱。” 傅铮有点难解释,一手摩挲了一下裤管子,对贺乐天道:“你闭上眼睛。” 乐天不明所以地闭上眼睛。 傅铮向前倾,张口往红艳艳的嘴唇上不轻不重地‘啵’了一口。 干燥柔软的触感一下就过去了,乐天猛地睁开眼,幸福来的太快他怀疑自己在做梦,愣愣地看着傅铮。 傅铮坦然道:“你和天仙不合适,两人凑一块迟早得饿死,跟四叔好吧,四叔保得住你。” 乐天:……傅铮说的难道是仙乐吗?怎么这么好听! 系统:……噩梦开始的地方。 似乎是完全没有料到傅铮会说出这样的话,贺乐天成了个灵魂出窍的木偶,呆呆地看着傅铮,全身上下除了鼻子在呼吸喘气,其余的部位都被冻住了一般。 傅铮见他傻了,也不难为他,起身道:“睡吧,有什么事明儿再说。”起身边解扣子边走了出去,他了却了一桩心事,脚步轻快的很。 屋里的乐天良久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系统,傅铮他刚刚亲我嘴了吧?” 系统:“……没有,那是你的幻觉。” 乐天:“我也觉得。” 怎么就忽然慈爱变质了? 傅铮这个脑回路九曲十八弯的人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乐天无声地欢呼一声,双手展开飞机滑翔俯冲一样地跳到床上,开心道:“耶耶耶,傅铮要跟我好啦!” 系统泼冷水道:“别忘了你答应陈了了的事。” 乐天:…… 哦谢特,他对战场有阴影,每次不是他死就是男主死,让他劝傅铮上战场什么的简直就是结束任务倒计时。 乐天面上表情迅速低沉,趴在床上想了半天,正在系统松了口气时,忽然慢悠悠道:“章谦益都为国甘冒大险去做战地记者了,我‘为国捐躯’也很合理吧。” 系统:……大象说的‘为国捐躯’跟它所理解的‘为国捐躯’应该不是一个意思。 乐天翻过身,双腿翘起,两手十指交扣在腹部盘着,“你看,我本来是没把握劝傅铮上战场的,现在傅铮突然说他对我有意思,这送上门的筹码我没道理不用吧?” 系统:……卑鄙无耻。 乐天轻叹了口气,“哎,为了保住绥南,我牺牲了太多。” 系统:…… 傅铮回到自己的屋子,与和乐天一模一样的姿势躺在床上,面上似笑非笑,总之是快乐的,而且有些太过快乐,要笑出声了。 啊,他喜欢贺乐天这小子,这种喜欢像是堵塞多年的泉眼瞬时被疏通了,里头点滴积压的情感瀑泻而出,令他自己都有些讶异。 贺乐天……可人的小子。 傅铮满腔热意与柔情翻滚,心头烈火熊熊浑身燥热也睡不着了,干脆起身去外头院子里打了一套拳,这拳是没什么章法的野拳,一招一式全在战场上近身肉搏练出来,柔情混合着重重杀招,倒叫傅铮心里生出了哲学似的感慨。 喜欢一个人与杀意是有些相似的,逐渐累积无法控制,汹涌澎湃恨不得一击毙命。 傅铮收回拳脚,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贺乐天,好小子。 傅铮虽然到后半夜才睡,第二天醒来依旧是很有精神,脚步轻快地进了饭厅,没有见到贺乐天,他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圈,阿官道:“司令,贺公子没起床呢,我去叫他?” “算了,让他睡。”傅铮挥挥手,拿起海碗呼噜呼噜喝了两口粥,心想他都睡不着,那小子怎么可能睡得着? 白天在司令部,傅铮有点心神不宁,现在司令部依旧是闲,成日练兵也不用他管,所以他放肆自己的思想在情感的原野中狂奔。 他原本贫瘠的情感世界忽然长出了一蓬蓬的乱草,见风就长,绵密又充满生机,傅铮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在柔软的乱草中舒服地躺下了。 为了多给贺乐天一点思索的时间,傅铮特意到了晚上8点多才回到傅家,这个时间自然是安静极了,佣人也都快歇下了,阿官打着哈欠还在等他,“司令,吃夜宵?” “不吃了,睡去吧。”傅铮摆摆手,军靴踏地轻轻地往贺乐天的房间去。 贺乐天的房间灯还亮着。 傅铮静默地站在外面,高大的身影投射在门上。 “四叔,是你吗?” 屋内传来贺乐天矜持又温和的声音。 傅铮‘嗯’了一声没有动。 里面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了,门从里面被打开了,贺乐天漂亮的脸包含着柔和的灯光,面上略带一些犹豫又勉强的笑容,“请进。” 傅铮踏入屋内,贺乐天轻轻关上了门,傅铮回头,便见贺乐天侧着脸手还放在门那,“你昨夜想对我说什么?” 贺乐天垂下脸,双手微微蜷了蜷,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四叔,你当真喜欢我了?” 傅铮平淡地‘嗯’了一声。 贺乐天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脸,桂圆核一样乌黑发亮的眼睛凝望着傅铮,“为什么呢?” 傅铮思索了一番,负手道:“你好,讨人喜欢。” 贺乐天眼神游移了一番,缓缓走到傅铮面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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