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才做好饭,谢文哲就回来了。 爷儿两个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今天厂里出了个新闻。”谢文哲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谢云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新闻?” “顾家那个赌鬼跟人家打赌输了,人家逼着他说他女儿是母老虎,他跟人家翻脸打了一架。 我跟梁主任说,让所有人一人写一篇反思。上班期间打赌,严重违反劳动纪律。” 谢云舟感觉自己眼前冒星星,他实在是无法想象,世间为何有这样的父亲,你女儿在外头累死累活,你在家里给她抹黑。 谢文哲看热闹一样:“以后家里有个这样的老人,儿女家里要遭殃了。” 谢云舟一句话没说,低头吃饭。他突然庆幸顾小曼没回来,不然她知道了不知该多生气。也幸好景元不管闲事,只要许家人不说,他就不知道父亲在厂里干的事情。 谢文哲说完了热闹又开始说正事:“今天燃料分场主任跟我说,现场设备总是漏煤粉,得有人专门铲煤粉,不然轮班的人根本干不过来。” 谢云舟抬头看向父亲,他知道燃料分场里都是些糙汉子,很多人大字不认一个,干的都是苦活儿累活。且燃料运行要倒班,四天上一个大夜班。 谢文哲慢悠悠道:“我问过别的电厂,小运行都会招些非正式工。 我跟朱厂长提了一嘴,老刘说从他那边招临时工,我跟领导说可以招集体工,成立一个专门的二级公司,专门管理这些集体工。” 谢云舟哦一声:“那这个二级公司,和后勤科有什么关系吗?” 谢文哲看了儿子一眼:“老刘心动了,想把这个二级公司捞进手里,把后勤科并入这个二级公司。” 谢云舟虚心请教:“为什么要成立这个二级公司呢?” 谢文哲一边吃饭一边道:“二级公司的用处很大,我们下游还有产业,煤灰、煤渣这些都可以卖钱的。 以前都是不明不白地被矿上拉走了,如果我们能自己处理,就可以回收一部分利益,这样厂里年终总利润金额提升,这都是成绩。” 谢云舟哦一声:“爸,刘伯父要抢这块蛋糕吗?” 谢文哲嗯一声:“他想抢就让他抢吧,一个二级公司而已。” 谢云舟知道运行和检修才是主业,父亲只要抓紧这两样,永远都能屹立不倒 谢云舟意识到,龙湖电厂要迎来一个小变革,人员会有大变动。 大厂这边会有一部分干部调过去,二级公司也要招人。 谢文哲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 过了几天,厂里下了通知,成立新的兴隆公司,主营粉煤灰综合利用、现场土建工程和龙湖电厂后勤。 兴隆公司由刘副厂长负责。 同时,兴隆公司开始对外招聘第一批三十个集体工人。 这个消息仿佛炸了锅一样,正式工>集体工>临时工。集体工待遇虽然没有正式工好,但也是一份工作啊。只要你不犯大的错误,就可以一直干下去。 谢云舟匆匆赶往顾家庄,让顾景元去报名。 顾景元十分忐忑,他知道自己的情况,那么多正常人去报名,人家怎么可能要他。 这一次的集体工招人主要分三个工种,第一种是去燃料运行跟着正式工一起上倒班,给正式工打下手,铲煤粉。 第二种是去煤灰综合利用厂。 第三种是去后勤,有去食堂的,有去生活区后勤管理的,还有去保洁队的。 顾景元得到了一份比较辛苦的工作,去食堂择菜洗菜。 顾景元得到消息后哭了。 第186章 人之将死 顾景元这份工作工资很低,一个月只有14块钱,但在食堂工作有一个好处,可以在食堂吃饭。 平时厂里发什么福利,集体工也有,比临时工还是强多了。 顾景元十分满意这份工作,拉着谢云舟的手哽咽道:“云舟,谢谢你。” 谢云舟掏出自己的手绢给他擦眼泪:“别哭,后天去厂里报到。以后会比较辛苦,你能坚持吗?” 顾景元忙点头:“我能!” 谢云舟跟他解释:“不光洗菜择菜,还要洗碗。你们一共两个人,十天休息一天。” 顾景元嗯一声:“谢谢云舟。” 谢云舟笑道:“不用谢我,工作是你自己干,辛苦也要你自己去吃。” 隔壁许砚秋赶了过来,默默地站在一边从头听到尾。 他前几天就听父亲说了此事,父亲让兄长去报名,然后惊闻隔壁顾景元也去报名。 当时,很多人觉得顾家父子异想天开。报名的人成山成海,一个残疾人,概率不是很大。 然而父亲却告诉他,顾景元有希望。因为他识字,会算账,能吃苦。 许砚秋知道,肯定不光是因为顾景元有这些优点。 许墨春被录取了,去燃料分场铲煤,一个月20块钱。上8个小时,休息24个小时,虽然待遇比正式工低点,总比在家里闲着要好。 顾景元哭完后又开始盘算家里的事情,以后他每天去上班,走之前得帮奶奶做好饭。 正好家里粮食不多,他不在家里吃,家里的粮食够奶奶吃。 一个月多他这十四块钱,能减轻很多负担。而且他还有田地,农忙的时候咬牙把田地种好,家里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许砚秋笑了起来:“景元,恭喜你。” 顾景元笑得很腼腆:“小秋哥,谢谢你每天教我。” 寒假无事,许砚秋每天带顾景元读书,教他学听复杂的句子,顾景元进步很快。 许砚秋笑着问道:“云舟,厂里以后还会招集体工吗?” 谢云舟摇头:“我也不知道,集体工是为了解决部分城镇无业青年问题,还有一些职工子女就业问题,还能增加厂里营收能力,一举三得。以后招不招,得看兴隆公司经营情况。” 许砚秋很虚心地跟他请教许多问题,谢云舟很耐心地解答。 在顾家庄逗留了一个多小时,谢云舟辞别二人,回到镇上。 时间还早,他匆忙坐车去了市里,给闵学东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闵学东笑起来:“那真是个好消息,过几天过年,我去张家看看她。” 五天后的除夕,顾小曼一个人留守在张家伺候老太太。 张国忠去儿子家里团聚,顾小曼一个人做了四个菜,两荤两素,先喂老太太吃饭。 老太太吃饭的时候表情木然,吃着吃着,她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顾小曼惊了一下,平日里中气十足骂人的老太太,居然在大年夜哭了起来。 她找到毛巾给她擦眼泪:“老奶奶,你哭什么啊?” 张老太太不复平日的尖酸刻薄,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三丫啊,今天是不是过年啊?” 顾小曼知道她经常认错人,把自己当做她三女儿。 “是呢,今天过年。”顾小曼很平静地回道。 张老太太的声音十分缥缈:“也不晓得你爹今年能不能回来,你哥呢?” 顾小曼想了想之后道:“我哥上班去了。” 张老太太哦一声:“上班好,上班好,你吃了饭去玩吧啊,大过年的,出去玩玩,别总是在家里,娘一个人不怕的。” 顾小曼听得有些心酸,她觉得张老太太这会儿应该是清醒的。她知道今天儿女们都跟自己儿孙们团聚去了,没人愿意带她一个身上带着臭味的瘫痪老太太。 张家人集资请她这个住家保姆,很多时候就是为了个孝顺的名声。所以家里的东西随便她这个小保姆吃,过年给她十块钱红包。 到了老太太这个年纪还不死,能品尝到很多世态炎凉。 顾小曼安慰道:“娘,我不出去,外头好多放炮的,怪吓人的。我想我哥呢,我准备过两天给我哥写信。” 张老太太笑起来:“好啊,告诉你哥,娘可想他了。” “娘,我哥也想你呢。” 张老太太笑起来:“娘的三丫最孝顺了,娘希望你以后顺顺利利的。” “娘,我们都顺顺利利的。” “好呢,等过了年,我得去找你爹,这个死老头子,总是不回家怎么能行呢。” 顾小曼没有想那么多,继续喂老太太吃饭。 老太太吃到一半的时候推开了碗:“三丫,娘吃饱了,你去吃吧。” 顾小曼看着碗里剩下的饭,决定留着晚上再给老太太加餐。 她把剩饭放在厨房,用盆子盖好,然后开始吃自己的年夜饭。 一小盆猪肉炖粉条,半只炖鸡,大白菜炒千张,干辣椒炒萝卜丝。张国忠自己去和儿孙团聚,肯定也要把母亲安排好,故而留了两个荤菜。 顾小曼盛了一大碗米饭,一个人吃的悠哉悠哉。 刚吃了一半,外头传来敲门声:“小曼,小曼。” 顾小曼听出来是闵学东的声音,忙起身去开门:“闵叔,你还真来了!” 闵学东笑道:“我说了要来,肯定会来的,你吃饭呢。” 顾小曼热情邀请:“闵叔,你吃饭没?” “吃过了。” “你再吃点吧,我做了好几个菜呢。” 闵学东没客气:“那好啊,尝尝你的手艺。” 说完,他走到餐桌前,看了看桌上的四个菜,还算不错。 顾小曼给他盛了点饭,给他夹菜:“闵叔你吃,这么大老远的过来,吃饱点。” 闵学东笑起来:“你这个一个人倒是挺自在的。” 顾小曼笑道:“那可不,一个人的时候不只有孤独,还有快乐。”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前几天云舟给我打了个电话。” 顾小曼急忙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闵学东很认真地回道:“云舟说,你哥在你们厂里应聘上了集体工,去食堂干活去了。” 第187章 失业 顾小曼听到闵学东的话之后瞪圆了眼睛:“我哥去上班了?” 闵学东点头:“具体的云舟没有跟我说那么多,你们厂里的事情我了解的不清楚,等云舟来了你再问他。反正你哥去上班了,在食堂洗碗洗菜,管一日三餐,以后他能自食其力了。” 顾小曼呆愣了几秒钟之后笑了一声:“那可真好,我妈也算能放心了。” 她来这里这么久,目标一个个在实现。带兄长看耳朵,帮他独立生存。 他已经有了一个助听器,以后想办法再给他配一个,等他能真正独立生活,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后不管谁再来,也不能轻易害他。 目前的条件还不够,她还得继续努力。 顾小曼继续吃饭道:“以后我哥得忙起来了,他要上班,还得照顾我奶,还要种田。闵叔,多谢你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这比年夜饭多做几个菜还让我高兴,来,你也吃。” 闵学东笑起来:“以后你哥能自食其力,你身上的担子也能轻点。” “那可不,食堂真是个好地方,管一日三餐,就是工资低了点。我哥的药快没了,过一阵子不知道我爸会不会带他来看病。” 师徒两个一边吃饭一边聊天,闵学东吃过饭后稍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顾小曼一个人听收音机,倒也很惬意。 半个月后,谢云舟突然来张家接她。 顾小曼见到谢云舟就道谢:“云舟,真的太感谢你了,帮我哥走出了第一步。” 谢云舟笑道:“不用谢我,是你们自己挣来的。你这么辛苦挣钱给他买助听器,他自己每天工作也特别辛苦。” 顾小曼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谢云舟帮忙,兄长想进去太难。 “老家一切都好吗?”顾小曼问道。 “都挺好的,没什么大事。”谢云舟压根不敢跟她说顾耀堂跟人家打赌,导致女儿受辱的事情。 “我哥他,他能适应外面的环境吗?” 谢云舟想了想之后道:“还可以,跟他一起洗菜的是个中年妇女。你哥比较勤快,刚开始去食堂,肯定会多干点活儿,我听说你爸经常去食堂看他。” 剩下的话谢云舟没说,顾耀堂在龙湖电厂也算是个人物,因为他名声不好,做事情不讲究,人家轻易不敢跟他硬碰硬。 顾小曼长出了口气:“那就好,上班嘛,肯定多少会受点气,正常的。” 作为一个拧过很多年螺丝的人,顾小曼对职场上的事儿门儿清。 谢云舟拎着她的行李跟她一起离开张家,路上问她:“你打算一直在张家做下去吗?” 他每次去张家时间长了就有点受不了那里的味道,难为顾小曼在张家住了一个多月。 顾小曼点头:“暂时这样定,庐州民营经济太少了,我想找份兼职干很不容易,总不好去歌舞厅吧。” 谢云舟神色微变,什么都没说。 顾小曼在心里只给自己制定计划,今年想办法把钱还清,人情以后慢慢还。 她本以为能在张家一直干下去,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刚到农历三月份,某个早上,顾小曼天没亮在陈志泽的陪同下去张家。刚进大院,听到一阵哭声,院子里吵吵嚷嚷的。 顾小曼进大门就发现张老太太的女儿们都来了。 顾小曼心里一惊,忙走了过去:“怎么了这是?” 张老太太的一个女儿一边哭一边道:“我娘,我娘她昨儿晚上没了。” 顾小曼十分吃惊:“昨天还好好的,还跟我说想回老家看看呢。” 另外一个女儿道:“小顾,你昨儿没给我娘换衣服吗,我娘的裤子里都是脏的。” 顾小曼咦一声,老太太才死,这群女儿们就要过河拆桥,找她的麻烦了吗? “昨晚上给老太太换的那条深蓝色的裤子,脏衣服洗过了还挂在阳台上呢,您要是不相信,自己个儿去看看吧。” 对方的话被噎在喉咙里,可能她也没想到顾小曼年纪虽然小,嗓门比她还大,硬邦邦地顶回去。 “昨晚上我娘吃饭了没?”对方不再说衣服,开始说吃饭。 顾小曼嗤笑一声:“你是大孝女,你娘吃没吃饭你都不知道吗?你不愿意伺候你老娘,也没人说你,总不能老太太刚没了,现在就来挑我的错来表你的孝心吧?” 对方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被顾小曼几句话说得满脸通红。 “你这孩子,我就是问两句,我娘没了,我们心里都难过着呢。你也伺候我娘这么久,难道你不难过?” 顾小曼嗯一声:“我是挺难过的,老太太经常喊我三丫,你们谁是三丫啊?” 对方的话再次被堵住,她就是三丫。 顾小曼看了她一眼:“难怪老太太说三丫最孝顺,果然是个孝顺的。” 说完这句模棱两可的话,顾小曼直接上楼去找张国忠。 张国忠正悲伤地跪在老母亲床前,张老太太身上盖着白布,环境温度已经上升,张老太太屋里本来就一直有味道,如果继续停在家里,尸体腐败的速度会加快。 当然,这不是顾小曼该操的心。 她现在满脑子就是一件事情,她失业了! 她还欠着巨额外债,却失业了。 顾小曼走到张国忠面前,跟着一起蹲下来,然后给张老太太磕了三个头。总归伺候了一阵子,虽然是保姆,她年龄小,磕几个头也是应当的。 “张爷爷,请节哀。” 张国忠哭声连连:“小顾啊,我不中用,没有好好孝顺我娘,多谢你帮我伺候我娘这几个月。” 顾小曼温声道:“张爷爷,老太太总说想回老家找老太爷,想来她已经达成了愿望吧。” 张国忠再次哭了起来:“我不孝,自我娘瘫痪之后,我就再也没带她回过老家。” 说完,他又在地上磕起头来。一群晚辈们忙来拦着他,75岁的老人总是跪在地上磕头,让人看着都害怕。 第188章 还债 顾小曼悄悄退到一边,很快,张国忠的女儿悄悄把她拉到一边:“小顾啊,你看,我奶没了,我们准备把我父亲接走,你以后……” 顾小曼很识时务:“张爷爷一个人伺候老太太这么多年,很不容易。我很高兴能跟你们家有半年的缘分,希望他以后能有个幸福的晚年。” 对方小声道:“今天我家里人多,顾不上你,这样,我把你这个月的工钱结了,你先回去,得空我们再聚。” 张家女儿算账很快,这个月顾小曼工作了十天,她给了八块钱,多给了一块。 顾小曼收起钱:“多谢张姨,那我先走了。” 她一个保姆,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 等到楼下发现,陈志泽还在那里等着她。 顾小曼快速走到她面前:“小志,我们走吧。” 陈志泽担忧地问道:“没人为难你吧?” 顾小曼摇摇头:“没有,老太太都九十多了,算是喜丧。” 陈志泽小声道:“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都在床上,这日子过得也煎熬。” 顾小曼看她一眼:“但是没办法啊,人老了是无法决定自己怎么生活的,全看子女的安排。子女让她活着,她也没法反抗。” 到了岔路口,陈志泽非常贴心地将她护在马路内侧。 顾小曼叹口气:“我的第一份工作就这样结束了,才做了半年。” 陈志泽看了一眼四周后问道:“小曼,你着急还钱吗?” 顾小曼笑道:“肯定着急,但是得慢慢来。” 回到宿舍,刘金萍惊诧地看着她:“小曼你怎么跟小志一起回来了?” 顾小曼实话实说:“老太太昨晚没了,我以后不用再去了。” 刘金萍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安慰道:“那你正好可以歇一歇,你看你一天天多累啊。” 顾小曼发愁道:“虽然闲着很轻松,但我还欠好多债呢。” 陈志泽安慰道:“小曼,不用急的,你先歇一歇,你又不是铁打的,别把自己累坏了。” 刘金萍小声道:“是呢小曼,张家老太太那么难伺候,你照顾她半年可真不容易,一般人都干不了这活儿。” 顾小曼仰躺在床上:“我歇几天,回头看看能不能找一找别的路子,只要能把债还清就好。我最讨厌欠别人钱,欠钱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刘金萍哈哈笑道:“你可真是的,我见过有一种人,欠人家钱一点不操心,你问他要他还生气。” 顾小曼开玩笑道:“凭本事借的钱,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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