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单膝跪地为自己擦拭发丝水滴的动作是何其温柔。夜风好冷,回忆似暴雨般铺天盖地倾泻。抬头回望,温柔过往满溢了双目,叫她记得他曾是怎样无望地爱过她。 多可惜,在他温柔山河温柔你的时候,她却没有来得及,珍惜眼前珍惜人。 “下次不会了。"程倚庭忽然开口,对他讲,“请你信我一次。” “在说这些之前,”他像是并不在意,端来一杯温热的牛奶,塞进她手里,“先把它喝了,折腾了一整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你的胃受不了。” 程倚庭捧着牛奶杯,没有动,只固执地向他坦白,“唐涉深,有些话,现在我不说,也许今后都会是你我之间的一个结。所以,不管你有没有兴趣听,我都要告诉你。” 她低着头,没有抬眼去看他是怎样一个表情,怎样一个面貌,像是好不容易积累了好多勇气,一定要一下子说下去,否则,就再也没有再说一次的勇气了。 “老实对你说把,我一直认为,某种程度上来讲,我已经是一个不干净的女孩子了。” “这是真的。” “你想过吗?一个干净的女孩子应该是怎样的,她有好过去,也有好未来,感情上所经历的一切虽算不上美,但必是纯粹的。这样干净的女孩子对人对事都会有得好风度,不计较、没有仇恨,这样大度的人是会招人喜爱的。” “我以前好喜欢一个故事。讲两位哲学家,摩尔与罗素,这一对合作了很多年的同事,有一天聊着天,罗素忽然问摩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摩尔想了下,老实地回答,是的,然后两个人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友善而开心地聊天。” “你看,这样的人都讨人欢喜,并且值得尊重。我以前也好想车国内外这样的人,但后来我终于明白,我这一生,恐怕都成为不了这样的人,在过去的整整数年,我心里都有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前尘过往,放不下的痛苦与恨。昨晚发生了一些事,令我明白,我可能这一生,都得不到被抛弃的理由了,他就是不要我了,没有理由。在这样的际遇里,我不知道再如何说一句‘我没事’." “你看,我连这种话都无人可说,只能告诉你。虽然我也明白,你是最不适合听这些话的人,试问这时间会有哪个女孩,去对丈夫说心里放不下的过往。会说这样话的,大概只有我这样一句,自暴自弃的人。” “我是被抛弃过的人,受过嘲笑,受过非议。甚至回乡时,都有老人曾经对我讲,女子最恨不洁,我这一生,都会比其他干净的女孩子来得更差一点。虽然对旁人我不晓得这是不是真的,但对你,我承认他说得对。” 程倚庭静静说着这些话。 四周安静到月色四合,连空气都是低温,仿佛一刹那间,世间一切都不忍心打扰这个女孩。 讲完这些,她抬眼,满目苍凉,皆是对他的十分抱歉,“唐涉深,蓄意伤人是犯罪,感情亦是如此,所以这些年,我对你做的,已是犯了重罪。” 唐涉深站在她面前,听完她讲这些,他既没有“我是被害人”的理直气壮,也没有“既然你犯了错那就用身体来还吧!”这种狗血心态,他只是听,听完了,他忽然弯下腰,与她平视。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嗯” “这些年来你对那个人的所有放不下,究竟是为了双目。” 程倚庭微微动了动唇,“我……” “是因为相信他,”他的笑容意味不明,“对吧” 程倚庭说不出话。 他慢条斯理地讲她心里不敢说的话,替她全部说了出来,“你相信他,即使被他抛弃,你仍是相信他。相信他当年那样做是有隐情,相信他终究还是你认识的那个霍君,而当如今他将你的一切相信全部推翻时,你终于失去了说明自己的最后一个理由。” 程倚庭闭了闭眼,然后睁开,像是下定了决心,“对。" 她不撒谎,她承认,“我不信他是那样的人。” 唐涉深直起身体,居高临下,呵地一声笑了下。 “呵这世上,敢这么对我坦白而多情的人,只此一个程倚庭,”他像是无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一句温良的情话就终于不经意流淌出来:“……我放纵自己去爱你,实在是一件非常累的事。” 程倚庭的性格里,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偏执。 讲得更严重一点,这是她早已患上的旧疾,并且,病入膏肓。 佛教说业力,这个古老的梵语词,Karma,是说由造作而产生的力量和作用,他的放大作用,其后果往往不堪设想。 而程倚庭对过去的放不下,就是其后一切悲剧结局的业力。 不愿服输,宁愿以自身一切为赌注,以命相搏,其中的苍凉与忍让统统不计较,拼尽全力只为换心中一句自我肯定:还好还好,心力还在,程倚庭仍未堕落成没有谁就不行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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