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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跑出香满楼的时候,天已黑尽,夜风寒凉,还飘着丝丝细雨,薛玉棠在树下找到顾府的马车,迅速上车。 “回府。” 薛玉棠刚进入车厢,还没坐下便急急吩咐车夫,哪知话音刚落,车帏被撩开,紫陌上了马车。 夜色如墨,华灯初上,马车驶离满香楼。 “本想借此机会让姑娘代主人与柳公子冰释前嫌,哪知办了坏事,惹姑娘不快。这次是奴婢擅作主张,望姑娘息怒。” 紫陌认错倒是快,但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怕是只有她自己知晓。 薛玉棠靠着车壁,不语,袖中的指甲深深嵌软肉。 紫陌是裴凌的心腹,一路跟来京城,她原以为这次总算逃离了,可仍旧活在他的监视中。 薛玉棠感觉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正逐渐朝她逼近,虎口慢慢收拢,遏住她的喉咙,用力一扭 就在这时,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忽然颠簸,车身猛地一晃—— 薛玉棠重心往前一栽,险些碰到车板,紧接着车外传来响动,像是有东西掉落。 马车还在行驶,只是更快了。 薛玉棠狐疑,紫陌扶她坐稳后,道:“姑娘莫怕,奴婢去看看。” 紫陌掀开车帏,发现驭位驾车的马夫不是顾府的人,几乎是她认定的同时,陌生男子转身,拉住她的手,一股大力将她从车厢拖拽出来。 紫陌虽是练家子,但事发突然,她还没来得及拿出腰间匕首,男子便先一步抽出刀来,按住她的肩膀,一刀迅速捅去。 紫陌就被男子推下急驶的马车,跟个雪球一样在地上滚动,骨头像散架般疼得话都说不出来,捂着肚子的刀伤,看着马驶远。 夜风猎猎,零星的灯火融进朦胧的夜色里,街上空无一人。 紫陌忍着痛意,好不容从地上爬起来,身后追来一拿着弓箭的熟人 顾如璋? 男人看见地上受伤之人,长眉微蹙,眉宇间是森冷的寒意,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俯身从她手里拿过匕首,一刀刺入心脏。 杀了她。 * 马车疾驰在无人的街道,顾如璋闪身进入旁边的巷子,抄近路从另一个巷口出来。 朦胧夜色,细雨飘飘,马车正朝他驶来,劫车之人正是要捉的刺客。 顾如璋抬肘,骨节分明的长指拿着箭羽搭弓,目光凌厉地看向驾车的刺客。 弓拉满弦,泠泠月光下,泛着寒光的箭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弦。 冷箭从前面飞来,刺客下意识闪躲,肩膀被飞驰的利箭擦伤。 此时再想将马车掉头离开已经晚了,刺客顾不得肩上的擦伤,勒停马车,将车厢里的女子挟持出来,“出来!” 这一路马车都晃荡,薛玉棠被撞得东倒西歪,鬓发松散,胸口隐隐发闷,怎么也没想到劫车挟持她的是宫宴行刺的刺客。 那副画像是她画的,她不会认错! 薛玉棠被刺客裹挟着下马车,锋利的刀刃紧紧抵着脖颈,只见月黑风高,顾如璋逆着月光,杀气腾腾,持弓箭步步逼来。 刺客挟持薛玉棠,威胁道:“咱们做笔交易如何?” 顾如璋冷冷一笑,昳丽的脸一半被月光照亮,一半掩藏在黑夜里,长指攥紧长弓,看向刀刃紧贴的雪颈。 风吹树动,沙沙作响。 刺客见顾如璋不为所动,用力握住刀柄,冰冷的刀刃紧贴颈肉,薛玉棠轻呼一声,仿佛刀刃下一刻就要化开颈间皮肉。 顾如璋敛眉,薄唇紧抿,眼底迸射出肃冷的杀意。 “顾如璋!若要她活命,便放了牢里的舞姬!” 刺客威胁说道,情绪越发激动,手臂勒着薛玉棠,反手握着刀柄,如今满城都是追捕他的画像,他整日躲躲藏藏,还是被发现了,甚至…… 甚至还影响了主人的计划。 男人持弓搭箭,阴鸷平静,刺客内心没有底,挟持着薛玉棠挡在他身前,从后面探头道:“难道你想让她今夜丧命吗?!” 顾如璋的眉眼隐在黑夜中,晦暗不明,骨节分明的食指轻敲弯弓,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若是旁人,薛玉棠还看不准,可对面的男人与她一起长大,他箭术精湛,这副模样恰恰是有十足的把握。 未有预想的回应,刺客逐渐恼了,薛玉棠颈间隐隐刺痛,就在这一刻,顾如璋抬肘,箭搭弓弦。 咻的一声,利箭离弦。 箭羽朝直直射来,薛玉棠默契地偏头,下意识闭紧双眼,耳畔忽有厉风擦过,一滴温热的液体溅到耳后。 哐当刀落,锋利刀刃抵着脖颈的痛感随之消失,挟持的力突然间卸了,疾风拂过,遒劲有力的手臂蓦地揽过她的细腰。 下一刻,薛玉棠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清冽的檀香味萦绕鼻翼,腰间大手的温度隔着衣料十分滚烫,男人的力度大,此刻似乎要将她嵌在怀中。 “别怕,我在。”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廓响起,灼热的气息洒落颈窝,腰间的手也有了些许松动,薛玉棠一抬眸便迎上他漆黑幽深的双眸,心中微凝。 救人心切,难免会唐突,这确实并非他本意。 刺客负伤拾起地上的刀,不甘地刺了过来,顾如璋眉眼冷了几分,松开站稳的薛玉棠,反手挡住泛着寒光的长刀。 薛玉棠迅速藏身躲在马车后面,不出去添乱。 月光泠泠,拳风呼啸,两人身形交错,看不分明。 绸黑的夜色中,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倏地抓握对方的手,将那锋利的刀刃迅速刺向自己腹部。 刺客双目圆睁,讶然一愣,这人莫不是个疯子! “哐当——” 带血的长刀击落。 短短几招,顾如璋的虎口便已遏住刺客的脖颈,将人擒按在地,握住刺客指骨的手,力道逐渐加重,他清冷疏离的气质骤然变得阴狠乖戾起来。 刺客痛苦呻|吟,只听“咔嚓”一声,挟持过女子的指骨,一根根被硬生生折断,顾如璋依旧冷着一张脸,鳞鳞月光闪过,男人眼底的阴鸷渐渐消散,俯身狠狠反挟他的胳膊。 马车后面,薛玉棠听见凄惨叫声,探头看去,冷冷细雨飘落眼睫,她冷不丁轻颤,脑中不禁闪过那幕—— 月光寒凉,男子杀人手起刀落,没有一丝犹豫,冷漠无情。 “你看见了什么?” “属下……属下什么都没看见。属下不知。” 男人阴鸷冷笑,抬眼抽刀,挥向下属。 一刀封喉,鲜血顷刻溅起。 她躲在暗处偷偷目睹全程,不敢发声,朔风呼啸,几片冰冷的雪花吹落眼皮,湿冷刺骨,好似血珠溅落…… 眼睫湿冷,薛玉棠心头一颤,脸色顿时煞白,惊恐地抱膝蜷缩在马车旁,肩膀颤抖,耳畔灌不进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唤她的乳名。 “姩姩?” 眼前伸来一只大手,薛玉棠本能地害怕,肩头往后一缩,可当看清男人的模样后,她含泪的眼眸一亮,顷刻扑到他怀里,“阿璋?你怎么才回来。” 纤薄的肩膀颤动,薛玉棠内心的惊惶无助在顾如璋面前消散,抱着他哭得颤抖哽咽,像是委屈无处可说。 顾如璋指尖蜷了蜷,手臂抬起,回抱她纤细的腰,抚摸她的头,温声安抚,“无事了。” 他方才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女子纤臂环着膝盖,空洞的双眸满是惊恐无助,小小的一团,他的心脏好似被揪了一下。 慢慢地,薛玉棠的心绪逐渐缓和,发现失态抱着的男人,脸颊颇烫,松开他起身,退后拉开亲昵的距离。 她环顾四周,问道:“刺客呢?” “梁琦押走了。” 顾如璋淡声说道,他擒住刺客后将信号弹一放,梁琦就在附近,闻声赶来押走了刺客。 男人起身,朝她走来,约莫是被足下的玄色衣袍绊住,步子踉跄,薛玉棠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当心。” 手掌擦过他的腰腹,温热粘稠的触感让薛玉棠不禁皱眉,低头细看,这才发现他腰腹的玄色衣裳被划破,有血流出。 薛玉棠惊愕失色,情急之下握着他臂的手微微用力,“你受伤了!” * 案上烛火摇曳,微光丝丝缕缕。 静谧的屋子里散发出血腥味,薛玉棠轻轻皱眉,顿觉他伤得比想象中严重,偏偏他好似没事人一样,从她身边经过,去了柜子里拿来药箱。 这一路,他策马带她回府,对于伤势只字不提。 而她裙襦沾染的血,全是他的。 “府医怎么还没来?”薛玉棠着急问道,他独来独往惯了,虽不喜仆人伺候,但府医总归是要传来的。 “无需府医。” 顾如璋岔腿坐下,染了鲜血的长指搭在腰腹上,淡声道:“刀剑无眼,行军打仗难免受伤,久病成医,这点小伤不需请大夫。” 眸光流转,他看见她轻蹙眉头,担忧不减,白玉无瑕的芙蓉面沾了点血,姝色娇艳。 顾如璋闪过一丝不可察的笑意,带血的长指摩挲腰间蹀躞,道:“眼下刺客已捉,无事了,阿姐今夜受了惊吓,早些回去歇息,以后出府带几名护卫。” 他低头解了蹀躞,准备脱衣上药。 薛玉棠犹豫一番,还是离开了,桃夭色裙裾随着步子摇曳。 忽然,砰的一声响动从身后传来,薛玉棠心惊,转过身去,案上的药箱掉落,瓶瓶罐罐倒了一地,天青色小瓷罐滚落她的足边。 顾如璋一手撑在案面,一手按住腹部的伤口。素白中衣衣襟大敞,胸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血从伤口渗出,染红白衣,他掌覆于伤口,长指满是鲜血。 拾起足边瓷罐,薛玉棠来顾如璋身边蹲下,男人腹部被划开的衣服已让血染得湿濡,内衫定是与肉粘黏。 薛玉棠黛眉紧蹙,这伤光是看着都疼,他怎还一声不吭,“都这样了,你还要执意硬撑?” “受伤一事不可声张。” 顾如璋按着伤口,然而因这一压,血流得更多了。 薛玉棠一时间慌乱,低头拿出手帕擦血,不可避免地擦碰到腰腹,耳畔蓦地响起男人低醇的嗓音。 “阿姐,来帮我。” 第4章 往后她亦可包纳他 擦血的锦帕还停留在腰腹,隔着一层柔软的绸缎,薛玉棠触碰到他按住伤口的手指,心中微凝。 温热湿濡的血逐渐变凉,而他的手却有些烫。 男人看着她,幽深的目光带着几分隐忍,似乎是在忍受伤口的痛楚。 薛玉棠无意间看见他胸膛上数道长短不一的伤疤,心里不是滋味,这些伤怕是战场上留下的。 掌心一片湿稠,需赶快止血,况且他是为了救她才会受伤。 她不再纠结,干净纤白的手按住男人的肩,“坐好,别乱动。” 顾如璋倒是听话,乖乖坐好,双腿岔开,她冷凉柔软的手离开后,及时按住锦帕止血。 薛玉棠匆匆擦拭手上的血,从清水盆里拧来一张干净帕子,低头清理男人腹部的血迹。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配合着挪开,将满是血的锦帕攥在掌中,薛玉棠捏着帕子,指尖游走在腹部。 肌肉紧实坚硬,块块分明,沟壑延伸至某处便消失了。 随着呼吸,腹肌起伏,他身上的灼意透着薄薄一层布料传到指腹,薛玉棠的脸颊微微发烫,耳尖也染了灼意,纤指不由抓紧帕子。 屋子安静,只听得男人渐重的呼吸声。 清理完伤口,薛玉棠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将带血的帕子放进盆中,看了眼打翻的医箱。 在一堆眼花缭乱的药瓶中,薛玉棠一眼就看见了那瓶天青色瓷瓶,微愣。 新兵常被老兵欺负,薛玉棠担心他投军受伤后不能及时医治,便将最好的金疮药给了他。 若没记错,这瓶金疮药是他当年离开时,她送的。 薛玉棠拿着瓷瓶回头,男人靠着椅背,中衣敞开后露出的胸膛薄肌映入她眼帘—— 紧实,硬挺,极具力量感,隐隐透着爆发力。 她脸颊骤然红热,忙挪开视线,殊不知低头之际,男人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焦点汇聚在那姣好低垂的容颜上,芙蓉面被一滴血色侵染。 薛玉棠打开瓶塞,在洒止血药粉前看向他,道:“上药时疼,你且先忍着。” 顾如璋颔首,端正坐着,将两腿岔开了些,手垂放膝上,客气说道:“有劳阿姐。” 可这一放,他垂下的手臂挡在外侧,因视角和站位,站在他身侧上药不便,薛玉棠犹豫一番,无奈绕过修长的腿,在双腿之间蹲身,垂眸看着腹部血淋淋的伤口。 药粉洒落,壁垒分明的腹肌收缩,薛玉棠知道哪有不疼的,可再疼也要忍一忍,柔软的手掌搭上男人的腕,习惯性安抚他。 握紧他的手腕,薛玉棠一股脑倒着止血药粉,伤口很快就没流血了。 她放下药瓶,回身从医箱里拿出一卷白布。 纤指按住侧腰的白布,硬实的触感让薛玉棠蓦然愣怔,低头继续包扎伤口。 烛灯阴影下,更显腹部沟壑,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手臂绕过他劲瘦的腰,从后面缠了一圈圈白布,薛玉棠只觉腹部的热意扑向脸颊,她的脸颊烫跟着了起来,不由加快动作。 男人带着热意的气息传至耳畔,越来越近,薛玉棠抬头,云鬓擦过他的唇角,那张俊朗的面容近在咫尺,他不知何时就已经凑近。 薛玉棠呼吸凝滞,欲躲避,顾如璋蓦地搭上她的肩,将往后缩的她按住,灼灼气息扑面而来,像是逐渐收拢的墙壁。 “血。” 耳畔的嗓音低醇,男人干净的手掌未染血迹,虎口覆上她的耳廓,指腹摩挲脸颊的血痕。 豆粒大小的血珠已经干涸,褐红色的一点映在莹白细腻的脸颊,犹如雪中红梅。 锦帕沾了些水,顾如璋拿着湿润的锦帕擦拭血痕,动作轻缓,目光盯着她的脸颊。 薛玉棠鼻尖沁出薄汗,垂眸避开那道幽幽目光,虽知他是好心帮忙,但她并不习惯如此近的距离,可顾如璋好似洞悉她的心思,虎口忽然扣住她的侧脸,“别动,耳后也有。” 滚烫的指腹隔着锦帕,轻拭圆润小巧的耳垂。 耳珰清琮,在安静的室内尤为明显。 烛火晃动,屏风上映着两道亲昵的影子,男人丹凤眼的眼梢上扬,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指腹摩挲温软的耳垂,顾如璋垂眸,女子梗着脖子,纤细的雪颈宛如花枝,诱人攀折。 “可疼?” 他忽然问道,薛玉棠疑惑,“什么?” 顾如璋轻按绵软耳垂,灼灼目光看向雪颈刀伤,滚烫的指腹落下,“这里有伤。” 薛玉棠下意识摸了摸,果真摸到了伤口的存在,难怪方才感觉脖颈隐隐刺痛。 “还好,不是很疼。” 薛玉棠低头,迅速将半截白布绕了最后半圈。 “切忌伤口不能沾水。” 薛玉棠叮嘱道,他自小孤僻寡言,伤痛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便也不会爱惜身体。 她起身,但是因为蹲身太久,起来的那一瞬双脚发麻,身子毫无征兆地往后栽坐,此时灼烫有力的大掌忽而握住她的手臂,扶她一下。 紧接着一股大力扯着,将她往里拉,薛玉棠下意识伸手,一只手按住男人的肩膀,一只手按着他紧实的大|腿,整个人扑向他怀中。 薛玉棠霎时脸红,偏偏这时发麻的腿动弹不得,正想解释一番,耳畔响起顾如璋低沉的声音: “处理伤口费时,想必是腿麻了,先别动,缓片刻便好。” 她想解释的已经被说出口,缓解了尴尬,薛玉棠心道这个弟弟心思细腻,在京城定然颇受姑娘们青睐。 这是好事。 薛玉棠怕压到他腹部的伤,借力撑着他的肩膀,或许是怕她站不稳,那只烫热的大掌用力紧紧握着她的手臂。 他是好心的,但她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 薛玉棠不知是否是她多虑,那双幽深的丹凤眼,似乎在隐藏情绪。 忽然,她的手里被塞了个瓷瓶,只听顾如璋说道:“脖颈的伤回去可让丫鬟上药。” 原是如此。 疑虑在薛玉棠的脑中稍纵即逝,男人将瓷瓶给了她,长指顺势而上,拨开她颈后乌发,灼热的指腹落下,“这里。” “至于你那丫鬟……” 顾如璋话至一半,又闭口不言,在她看不见的身后,长指勾起一缕乌发,缠绕指腹。 “她如何了?”薛玉棠紧张问道,因离太近,不便抬头,双颊被腰腹的热气晕出绯红。 “她,不太好。” 指腹缠绕的乌发一圈圈松开,顾如璋的目光一寸一寸逼近纤腰,掌心在空中微微收拢,影子几乎贴着腰身,十分契合,还能再契合,缠绕不分。 他轻飘飘一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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