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满春院里为数不多的男人。 是头牌柳如是的专属龟奴。 扛着她在旗人洋人军人商人的寓所穿梭七年后。 今天,我终于把她扛上自己的破床。 老鸨恩准,许她给我做妻。 老鸨没问她肯不肯,我也没问。 问了也白搭。 为情所伤,她吸多了大烟,花了脸,人事不省。 妓子多情古今有,可怜不当在乱世。 1 第十三次在段副参领的宅子前等到半夜。 隔着院墙,我隐约听到他酒后吐真言: 「我堂堂北洋政府官员,还真能娶你一个窑姐不成?」 不多时,我等到了哭啼不止的柳如是。 跟前面十二次满面春风的,不大同。 我无言,在右肩铺上一条白帕子,蹲下身,请她上肩。 她泪眼娑娑地坐上来,我按住熟悉的一双小脚。 融在一起的长长影子往胭脂胡同回。 拐进胡同时,柳如是叫住我,命我扭头把她送到隔壁胡同的大烟馆里。 可老鸨严禁姑娘们抽鸦片,除非是陪客人。 照往常,我一个龟奴,只能在满春院和客人家里来回。 不经刘妈妈的允许,不能擅作主张把人送到别处。 但这回,柳如是在我肩上哭得一抽一抽,难过顺着血管震动着我的心尖。 我知道,她寻一个良人赎走她的愿望,这次又受挫了。 贝勒、商人、厂主、教授、大校、将军……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回。 恐怕是没了。 她年纪渐大,二十出头有了几年,姿色渐衰。 要不了几个月,就得离开满春院,沦落到三等四等妓院去。 极少违背院里制度的我,心一横,转身把柳如是送进了烟馆。 罚一个月工钱就一个月工钱罢! 2 我把她放在卧榻上。 她侧躺着,右眉上的美人痣闪烁。 收起眼泪,把熟膏放进烟枪,再把枪斗靠近烟灯慢慢加热。 一口一口啜起来,雾气腾起,呛鼻。 旁边同样侧躺着的男人们,瘦成骨头架子,挑逗我: 「赵三儿,你也来吸上一口嘛,延年益寿,让你千年的王八变万年的龟,生生世世做龟奴。」 我默然退出门外候在一旁。 这般的调侃辱骂我习惯了,可当成耳旁风吹过。 年轻时,别人骂得狠了,我还想争上一番。 记得刚到满春院时,旁边朱家胡同里有个小乞丐。 我赏他一口剩饭,他却骂我做龟公不配做男人。 当即厮打了起来。 当了二十年后,听得多见得惯,早已心如止水。 说实在的,我自己也瞧龟奴不起。 按照惯例,成了龟奴,就要在青楼里服务一生,一辈子不能娶妻生子。 但眼下天下大乱,皇帝老儿下了台,大总统们一个接一个上任。 前几年有个国立北京大学的大教授,和柳如是缠绵后,告诉我: 「如今倡导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你也应当去追求个人的幸福。」 我开始眼巴巴地做梦,希望青楼的制度能随着国家的变化,变上那么一变,也许刘妈妈能准我娶个妻。у? 所以,人人都抽大烟的年代,我不抽。 以前只有洋土贵的时候不抽,现在有了国产的便宜杂膏,也不抽。 每个月三块大洋的工钱,我一分不花,统统攒下。 我想着,是不是有一天,能攒够把柳如是赎出来的钱。 我想,也许我可以当她寻不到的那个良人。 一头良龟也行,如果她不嫌弃。 只不过,这个想法,我没敢告诉过任何人。уz 任谁听了都觉得可笑吧。 毕竟我这三块大洋,连供她抽大烟都不够。 3 这回她吸食的时间着实有点久了。 我靠在青砖墙上,等到天边破开了鱼肚白。 正惴惴不安时,屋内冒起了浓烟,且并不是鸦片尿臭带苦的味道。 随即火舌伸出窗外,红光冲向天。 男人们惊叫着鱼贯而出。 唯独不见柳如是的踪影。 我从人群里逆着挤进去。 看到她在烟榻上昏睡不醒,草席棉褥和头发衣衫,都已经被歪倒的烟灯点燃。 把她背出来,扑灭身上的火焰后,才发现。?? 她原来覆满脂粉的脸蛋上,烧伤斑驳。 这下惹了大麻烦,满春院七年的头牌被我毁了。 以刘妈妈心狠手辣的作风,一个月工钱是远远不够了,轻则赶我出门,重了要我性命也难说。 十多年前,另一个龟奴六子驮着姑娘出外条子,一去不回。 不久被抓回来后,是我,了结了他。 现世报,这回怕是轮到我了。 还好附近几条胡同的人听到尖叫看到火光,都带着水车水桶水盆,飞快把火扑灭了。 当中也有眼含怒火的刘妈妈。 「你俩,怎么回事儿?」 我不敢吱声,只低着头。 柳如是躺在地上,仍然昏厥。 「她大烟抽得太凶,人抽抽了,把煤油灯踢翻,房子给点了。」?? 烟榻上她旁边的男人搭腔。 刘妈妈一拐棍把我砸翻在地,又颤巍巍弯下身看了看柳如是的伤情。 她深深叹了口气:「废了,抬回去再说。」 4 「是她自己要去还是你怂恿的。若她自己要求的,我就不怪你了,只罚她一个。 「你如实说。」 刘妈妈把姑娘和龟奴们叫到大堂来,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我看如是姑娘从参领那里出来疲累,怂恿她的。罚我吧。」 「赵三儿,我买下来你快二十年了,待你不薄吧?没有哪点对不住你吧? 「国有国法,院有院规。龟奴不能擅自带姑娘去别处,这一条我三令五申。你一个资历最老的,却对着干,把我的头牌姑娘祸害成这样。你该当何罪? 「自己说吧,这事儿该怎么处置?」 我战战兢兢,但一想到柳如是,还是说: 「是我愧对您老人家收留养育之恩。闯下大祸,我愿做牛做马一辈子来赔。要杀要剐的话,您发话,我自己动刀子。」 对刘妈妈害怕是真的,但感情同样是真的。 打我十岁那年被爸妈卖给满春院以来,刘妈妈从不少我吃少我穿。 见我做事周到认真,还升我做头牌的专属龟奴,算是院里一等一的待遇了。 倘若没有她,乱世里,别说活到三十岁。 恐怕我早就和我的弟妹、邻居还有大街上数不尽的流民乞丐一样尸骨无存了。 做龟奴,确实不体面,但能比饿死还不体面吗? 刘妈妈抬起拐杖重重敲了两下地砖,嘴里哼哼冷笑: 「赔?就凭你?做十辈子牛马也赔不起。」 随后她的声音突然一软: 「算啦,念你跟我老婆子最久,罚你三个月工钱,下不为例。」 我连忙叩首:「谢谢妈妈。那如是呢,是不是不用罚?」 「她?当然逃不了。 「她烟瘾有多大,你以为我不知道?还用你怂恿? 「再说你也得有那个胆子怂恿她呀。」 旁边姑娘和龟奴们窃窃笑开了。 我头磕得更加急,似乎有血液从额头流到我的眼皮上,但顾不得揉。 「求求妈妈开恩,真真切切是我怂恿的。您罚我罚我,饶过她吧!」 「要不是我现在已经买到了新的头牌,你俩都难逃一死。」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新来的晴月站在一群姑娘的最前边,绣帕掩着朱唇笑。 新晋头牌,正是春风得意时,跟我亲眼见过和肩上扛过的前几个头牌一模一样。 唯独七年前,柳如是来时,一脸悲戚,不似这般。 「那妈妈,你打算怎么罚她?」 「脸上烧成花猪,她是个废人了,想卖到三等四等窑子,也没人要。」 满春院是八大胡同里的二等茶室,和一等的清吟小班,接待达官显贵居多。 三等四等的妓院则只能在八大胡同以外落脚,接待三教九流。 而妓女们,随着年龄和姿色的变化,按照一等到二等再到三等四等的顺序流转。 柳如是原是官家小姐,姿色丰,诗书好,本不应沦落至此。 但时运变换被老佛爷降了罪,男死女娼,才进了烟花柳院。 要是连窑子都去不成,依刘妈妈眼里容不下闲人的性格,这回她恐怕要流落街头了。 一个绫罗满身的女子,十多年不过,就要变成衣不蔽体的乞丐。 何至于此? 与我有关? 对,有关。 看着她花脸残破,十几年前深藏心底的那宗旧事,又被勾出: 倘若当年我果敢几分,她是否不用落到如此田地? 愧心交叠,我还想再向刘妈妈争辩几句,求个轻罚,别赶她出院。 刘妈妈却先开口了,她柔声说: 「罚她嫁作你的妻。」 5 刘妈妈摆了摆手示意我带走。 我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圈人也嗡嗡议论。 她又对着龟奴们恶狠狠补了一句:「只此一次,其他人都把念想给我断了,就别盼着能娶妻了。散了吧!」 众人散去后,我把昏迷的柳如是扛在肩上,扛回了后院我的小屋,放到麻绳编成的破床上。 489 次了,我记得一清二楚,一刀一刀刻在我的床腿上。 这是我肩上扛着她,在北京城的胡同巷子里东奔西走,送她到旗人洋人军人商人的床榻上的次数。 489 次之间,外面的世道变化很大。 洋人来了,皇帝下了,总统上了,辫子没了,缠足没了,磕头作揖变成了鞠躬握手,官服马褂变成了军装长衫,老爷夫人变成了先生女士…… 可 489 次之间,满春院的变化很小。 刘妈妈还在颐指气使,龟奴们还在磕头,还在扛着妓子们走街串巷,姑娘们还在踮着小脚迎来送往,还在一二三四等里有序流转。 变化的只是,客人们的身份。 我想整理好凌乱的床褥,让它和一向爱美爱洁净的柳如是相配些。 可笨手笨脚,干草垫子上的麻布床单反而更皱了。 和平躺的她烧灼的脸皱成一片。 我一阵恍惚。 489 次之后,似乎我也终于变成了客人? 恍惚后是清醒的自我认知。 不,不是,我还是那个唤作赵三的龟奴,永远也成不了她的客人。 昏迷许久的柳如是开口呻吟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眉间的黑痣跳动着。 一下把我拉回二十年前,同样从昏迷中缓缓睁开眼的那一刻。 不同的是,昏迷的是我。 6 十岁的时候,我已经是个成熟的乞丐,丐龄长达三年。 原本家里人口多,只靠在城外租种地主的几亩薄田,日子就不好过。 洋人来了后,愈发艰难。 什么英吉利美兰西法利坚,一连串拗口的名字还没搞清楚,他们的厉害就体会到了。 皇帝欠洋人的钱越来越多,衙门上门征税的频次也随之越来越高。 皇帝欠的就是我们欠的,谁让我们都是他的子民呢。 终于是熬不住了,父母让我们几个年纪小的进城乞讨。 但讨饭的活也不好干。 这个冬天,走着走着,我就倒在了陈府的门口。 「哎哎,臭乞丐,死也不会挑地方,躺远点。」 家丁往外踢我,被一个清脆的嗓音制止了。 「怎么回事啊,王管家?」 「大人,小姐,您都回来啦。这不有个小叫花子半死不活的,我怕污了府里的门面。」 陈大人把管家推开,探了探我的鼻息,责备道: 「平常我怎么教你的?四万万黎民,每一个的命都是命。都像你这样下去,大清真真就完了。把他抬进府里暖暖身子。 「天瑜,等下把你手里那碗热梨汤也给他灌下去吧。」 似乎这位也穿着顶戴花翎的老爷和见过的那些不太一样。 闻到梨汤的香甜时,有丫鬟惊叫道:「小姐,您怎么能碰这种脏人,放着我来。」 不过调羹还是立马送进了我嘴里。 「哪里脏,人家不过暂时落魄了而已。 「小乞丐,你有家吗?我差人送你回家吧。」 我虚弱到说不出话来,微微睁开的眼睛,看到一双月牙弯弯的眼睛。 上面眉心里点缀着一颗扑闪扑闪的星星。 随即又昏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时,父母已经寻来了,在门口兴高采烈地等我,张口就说给我找了个好去处。 我回头看小姐,楚楚动人。 脑中闪过一丝能否留在陈府做个下人的念头,立马被神情依旧鄙夷的王管家打消了。 「小姐请问你叫什么?日后有机会小的一定报答你。」被父母拽走前我问道。 「陈天瑜。」 7 我被带到当时还年轻的刘妈妈面前。 她手里还没上拐棍,身形也正俏丽。 和衣着穷酸的我娘站在一起,像是野鸡和乌鸡。 已经有五六个孩子和家长在了。 她挨个捏着我们的脸蛋儿,像买菜一样挑来挑去:「都有什么本事,露两手来瞧瞧。」 在前的一个男孩把辫子甩到肩膀上,一马当先,往后连翻了几个跟头。 又有一个咿咿呀呀唱了几句戏,把她逗笑了:「我是来选奴才,又不是来选角儿的。还有谁要表演?」 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没什么才艺,剩下的都愣住不说话。 我身板不硬,嗓子也不行,但脑子算可以。 在城里走街串巷了三年,这人的打扮和举手投足,都跟胡同里的女人们相似。 既然她说来找奴才,且不论是做什么的奴才,我表现出奴才的样子准没错。 「我可会磕头了,大美人,您就收下我吧,小奴一定一辈子都孝敬您,做牛做马,任劳任怨。」 我扑通跪下,一个劲儿地猛磕头,把她又给整笑了。 「行,这孩子有点机灵劲儿。就他和那个翻跟头的吧。」 爹娘当下就按了手印,收下五吊铜钱,对刘妈妈千恩万谢。 转过头又对我依依不舍,把我紧紧搂了一会儿,仿佛是一场诀别。 确也是诀别,只是那会儿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要去当龟奴了。 走到满春院门口时,我娘从后面风尘仆仆地追上来,喊着要我们停下。 刘妈妈生气道:「怎么,卖身契都签了,这孩子已经跟你没瓜葛了,你又要反悔?」 娘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串红腾腾的糖葫芦,上面结着剔透的糖晶。 很小的时候,娘给我们吃过一次,一个孩子两粒。 往后我就一直念着。 「儿啊,吃吧。」 她说完抹了把泪,走远了。 这是她用我刚刚换来的铜钱买的。 我很高兴,这是我给家里挣过最多的一笔钱了。 一串糖葫芦能换半升麦子,娘还舍得买给我,说明她心里有我。 可又隐隐有些难受。 六个晶莹的山楂球,我分了那个翻跟头的家伙两颗,他叫六子。 剩下的裹在怀里舍不得多吃。 一天只吃一颗。 吃完第四天,酸酸甜甜的味道从嘴里一消失,我就感觉到,我没有娘了。 到了满春院的第二年,天大旱。 父亲偷摸来看了我一次,骨瘦如柴。 说皇城以外闹饥荒,地里颗粒无收,娘和弟弟妹妹都已饿死了。 他打算带着仅剩的哥哥去参加义和团,打打洋鬼子,顺便混口饭。 听说那里能吃饱,只要肯出力打架。 我到厨房里偷了几个黄面馍馍,让他带着上路。 当晚,果不其然被刘妈妈发现,骂我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打得我皮开肉绽。 再往后,听说义和团打了反清复明的口号在被剿杀,又说团民和清兵结盟了一起对抗洋人,后来圆明园里着起一把大火,老佛爷跑了,口风又变了。 变成了是团民惹是生非让洋大人不高兴,要被杀得一干二净。 故事在客人和姑娘嘴里传来传去,难说真假,反正都是道听途说。 只是故事里都是老佛爷洋人和团首领们的英勇事迹,没有一点我爹和我哥的身影。 历来只有王侯将相,没有贩夫走卒。 道听途说的故事里,谁会记得起他们呢? 眼见为实的事情是,各条胡同和风月场所里进出的洋人翻了几番。 很快,连我也记不起他们的样子了,除了极偶尔地在梦里,有两个模糊的瘦削身形在向我靠近。 醒着时候是肯定想不起的,醒着的我实在太忙碌了。 8 我在满春院里很忙。 刘妈妈性情猛烈,眼里不揉沙子,看不得人吃白饭。 我和六子从最低级的小厮做起,劈柴烧火端茶倒水洗衣擦地,什么都干。 随时支棱着耳朵,眼里有活,脚下生风,表现得格外卖力。 还学着他人样子,给刘妈妈端茶捏脚,大献殷勤。 毕竟在这里,有吃有住,穿得干净多了,比起之前做乞丐,像是天堂。 第二年,身体发育起来,我俩如愿被选去做了龟奴。 「头牌的龟奴年纪大了,你俩多努力,到时候他退下来,头牌的专属龟奴就从你们当中选一个。」 刘妈妈轻描淡写一句话,激起我们年少的好胜心。 我扛的是春燕,他扛的是海棠。 暗地里我们较上了劲,要成为院里最好的龟奴。 成为龟奴,意味着不再只是天天在院里转悠,而能在四九城里跑来跑去。 虽然可能被街上的人指指点点甚至恶言辱骂。 但工钱也多了,总归是利大于弊。 而且,而且,当龟奴能和女人接触啊。 正是血脉贲张的年纪,六子私下里总和我议论,问我春燕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她上你身的时候,你就没扶一下她的小手,没摸一下她的三寸金莲,她屁股蛋压着你肩膀,你就没感觉?我跟你说,海棠那真是……」 我连忙打断他:「来第一天刘妈妈可说了,当了龟奴这一辈子都别想成婚,那事你可别想了。」 「说不准咱的魅力能征服一个姑娘心甘情愿给咱当妻子呢?」六子拍着胸脯,不以为意。 他身形健硕,来院里后吃得好些,确实养出个俊俏长相。 「你以为有一副好皮囊就行?你浑身上下没几个铜板,抵不上人家一根簪子一件罗裙,你也配人家死心塌地跟你吗? 「你看看那乞丐都瞧你不起,简直是癞蛤蟆想吃骚狐狸肉!」 门外的小乞丐确实看不起我们,为此还打了一架。 他饿到奄奄一息,在门口靠晒太阳续命。 我想起自己晕倒在陈府的经历,就丢给他一口剩馍馍,却被他骂: 「小龟公,不要脸。爷活的是一个自由,你有吗?你的施舍,爷不要。」 我和六子把本来就半死不活的他打得九死一生,然后强行把那块馍馍硬塞进了他肚里。 别再想了,老老实实当个奴吧,我反反复复跟六子讲。 可尽管我表现得苦口婆心,有一点瞒不了自己,我也在想。 春燕骑在我肩上的时候,我的心也在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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