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向你问好。” 袁崧心胆俱裂,看着那首级,悲声叫道:“士通,士通!” 魏顺之目眶欲裂:“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阿庆嫂笑着往脸上一抹,一张人皮面具应手而落,一张三十左右,美艳绝伦的瓜子脸,展现在了众人面前,而珍姐也变成了一个二十余岁,圆脸大眼的少女,两人相视一笑,那“珍姐”说道:“介绍一下,我叫孙芳儿,是神教大教主孙恩的妹妹,我家夫君,正是卢循。而这位,是我夫君的姐姐,我的大姑,芳名卢兰香。各位,见到阎王时,可要报对名字哦!” ===第一千九百二十一章 马不停蹄攻北府=== 陈遗一口血喷了出来,不信地摇着头:“不可能,这不可能,就算,就算你们是奸细,只你们二十多人,怎么可能杀得了,杀得了内城几百守军!” 孙芳儿笑道:“我们可是从郡守府出来的哦,以郡守大人的命令,赐守卫将士们一些吃食,又有谁会怀疑呢?嘻嘻,三百张大饼里,只要放上一斤迷香软筋散,就足以让几百个大男人,一个个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利剑穿过自己的胸膛呢。” 袁崧突然仰天大笑:“是我袁崧有眼无珠,累及全城将士百姓,百死不得赎我罪,陈护卫,魏幢主,你们速速突围,我是朝廷命官,不可陷于敌手受辱,就此别过!”他说着,突然从陈遗的背上跳下,抄起地上的一把长剑,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血箭四射,而他的身躯,也仰天而倒。 陈遗悲呼一声:“袁公!”就要扑上去。魏顺之一把把他拉住,沉声道:“兄弟,现在来不及悲伤,按袁公所说的,突围!” 说着,他顺着内城的城墙根,就向着东面的方向奔去,几百名军士,也跟在他们的后面逃跑,城头的二女,冷笑着看着他们跑到了东边的城墙之上,那是一座依着悬崖绝壁所修的矮墙,墙外,就是怒涛拍岸的大海,不折不扣的绝境。 魏顺之等人奔到东墙之时,城中的喊杀声与惨叫声已经渐渐地停息了下来,徐道覆扛着已经沾满了鲜血和脑浆的金刚巨杵,带着大批杀气腾腾的手下,围到了这处墙角,看着那两百多名将士,冷笑道:“你们是想吃板刀水引,还是想吃云吞?” 魏顺之哈哈一笑:“我大晋将士,忠肝义胆,又怎么会失陷于你们这些妖贼之手!兄弟们,来生见!” 他说着,脱去甲胄,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跳入了茫茫的大海之中,一个大浪袭来,就不见了踪影。 陈遗咬着牙,也脱下了盔甲,扔到了墙外:“老子就是死,也不用你们这些妖贼出手!”紧接着,他也转身跳海。 剩下的二百多名军士,一半多叫骂着跟随二人跳海而去,剩下的几十人,生存的希望还是战胜了勇气,跪地请降,徐道覆厌恶地摆了摆手,转过身,百余名剑士飞奔上前,一剑一个,把这些人全部刺死,然后尸体全都踢下了大海,“扑通”“扑通”的声音,如同一个个石块丢进海浪之中,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孙芳儿和卢兰香笑眯眯地看着携手进城的孙恩和卢循,而徐道覆也走了过来,看着孙恩,行了个标准的稽首礼:“大哥神机妙算,小弟自愧不如。” 孙恩哈哈一笑,拍了拍徐道覆的肩膀:“三弟何必这样谦虚,若不是你今天率先攻破城门,也不会这么顺利,毕竟,这坚固的城门,不靠你和你的护卫力士,只怕还挺麻烦的。” 孙芳儿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大哥就是偏心,我们差点给三哥给坑死了,他砸门砸得太快,把袁老贼他们吓得提前跑了过来,要是再快点,说不定我们就关不了内城城门呢。” 孙恩笑道:“是是是,主要是我的妹子立下头功,兵不血刃就占了内城,不然的话,就算我们攻破外城,也许还要再浪费几天时间攻下内城呢。” 卢兰香走到徐道覆的面前,开始在他的身上嗅起来,卢循干咳了一声:“姐姐,注意点影响。” 卢兰香没好气地说道:“这几个月没看好你,又爽了多少个女人,说实话!” 徐道覆嬉皮笑脸地说道:“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练的可是童子功啊,可不能破身,要不然,今天哪有这么威猛呢。” 卢兰香“嘿嘿”一笑:“威不威猛,要等晚上我检查了才知道,不过,听说你给刘裕又吓跑了,我看你那些兵书,都是白读了。” 徐道覆的脸上闪过一丝惭愧,转而恨声道:“总有一天,我要把这小子碎尸万段才是!” 孙恩微微一笑:“好了,沪渎这里,我们耽误了两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传我的令,把袁崧的脑袋砍下,挂在我的座舰船头,焚烧城中存粮,现在就出发,我们去京口,北府军追着我们草了这么多年,现在,他们的全家老小就在我们面前,先拿沪渎练练手,打下京口,操北府军全家!让北府军的老婆和女儿的肚子里,都留下天师道种!” 全城响起一阵欢呼之声,所有人都高声叫道:“神男持棍,玉女开户,攻克京口,换种北府!” 海盐,县衙。 鲍陋老泪纵横,看着刘裕,不停地摇着头:“都怪犬子,这个天杀的,这个天杀的,自己死了也就罢了,还坏了刘公的大计,害得沪渎陷落,袁公和全城军民战死,这个罪,这个罪他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能赎啊!” 刘裕的眉头深锁,长叹一声:“事已至此,鲍令也不要过于自责了,要说责任,更多是我的责任,嗣之就是那样的性格,我明知会出事还放他当先锋,最后害了他一条性命,害得整个东南战局至此。” 他说到这里,虎目之中,冷芒一闪,站起身,看着堂下的刘道规,沉声道:“现在妖贼们是继续在沪渎停留,还是上船去建康了?” 刘道规面色凝重:“据穆之传来的消息,妖贼攻下沪渎之后,停留了不到一个时辰,连城中的粮草都不搬,就付之一炬,然后全军上船,转向建康的方向了,京口,就是首当其冲!” 刘裕一跺脚,急道:“糟糕了,沪渎丢得太快,从那里到京口,只要两天时间,我们不能等刘大帅的主力,现在就得出发。” 何无忌咬了咬牙:“希乐还没来,这里我的部下加上句章过来的沈家兄弟的吴地民兵,加起来不过三千人,去京口可是有八百里,来得及吗?就是去了,能顶什么用?!” 刘裕大步而出,沉声道:“海盐城的每个兵,现在全部扔下辎重,轻装出发,有用没用,到了京口再说!” ===第一千九百二十二章 假黑遇难欲分飞=== 建康城,乌衣巷下,假黑手党总舵。 司马尚之不停地搓着手,看着圆桌之上的另外两人,徐羡之和庾悦都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既然是隔着面具,也能看出他们的焦虑。 西边的铁门缓缓打开,戴着白虎面具的刘毅,昂首急入,三个人都精神一振,站起了身,看着大喇喇地坐到自己位置上,拿起一个随身革囊就大口灌起来的刘毅,徐羡之的眼中光芒闪闪:“你终于赶回来了。” 刘毅放下了手中的某囊,抹了抹嘴上的酒滴,沉声道:“废话,我老婆孩子都在京口,不回来真给那些妖贼一通操了。冲这个也得回来啊。” 庾悦冷冷地说道:“可惜,你没带上你的两千兄弟回来,就你一个,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吧。” 刘毅咬了咬牙:“大军开拔可没这么容易,等他们到了,只怕京口早丢了,现在不说别的,我去派人接我的家人了,京口肯定守不住,只有建康城,才是可以一战的地方,你们准备得如何了?” 司马尚之颓然地倒向了后面的椅子上:“完蛋了,我还以为你能带兵回援呢,跟你一样,我的西府豫州兵马也要时间赶回,现在正在历阳集结,最快要三天才能到建康,在这之前,只有建康城中的五千宿卫兵马了。” 刘毅睁大了眼睛:“不是有一万吗,怎么只有五千了?” 司马尚之苦笑道:“袁崧去沪渎征发了三千,只剩七千,昨天听到沪渎的败报传来,一晚上就跑掉两千人马,我连斩了二十多个逃兵,才算勉强稳定了局势,现在城中人心惶惶,根本没法防守。” 庾悦喃喃道:“难道,难道这回真的要让妖贼进建康了吗?天哪,若是让妖贼进了城,不知道要死多少世家贵族呢。” 徐羡之咬着牙:“更糟糕的是,桓玄已经和殷仲堪,杨佺期开战了,很快就会分出胜负,不管谁胜出,如果妖贼占了建康,那荆州的藩镇一定会再次打过来的,那大晋,就算彻底完蛋了。” 司马尚之看着刘毅:“刘裕在哪里?来不来得及回来?” 刘毅没好气地说道:“你就这么指望一个败军之将?要不是他用那个什么鲍嗣之当前锋,妖贼能得逞吗?哼,那小子倒是暴死了,却把整个建康的大门向着妖贼敞开,现在妖贼水陆并进,战士十余万,舰队连绵几十里,一天之内,就能到京口,就算现在用军法斩了刘裕,也不为过!” 徐羡之沉声道:“白虎大人,你最好把你跟刘裕的那些个私人恩怨给放下,要知道,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要翻一起翻。” 刘毅冷笑道:“那请问朱雀大人,在这个时候,你又有什么办法?听说连你的老部下陈遗都在沪渎城战死了,还有魏顺之也一同殉国,加上刘裕在海盐追击战中,害死的几百名北府老兄弟,你以为就算现在刘裕到了京口,就有人听他的?我告诉你,他所有的威望,人气,都已经败光了,这回我不听他的号令,跟他合军,就是不想受他拖累。” 庾悦的精神一振:“你说什么,合军?就是说刘裕正在向这里赶来?他有多少兵马,现在哪里?” 刘毅不屑地摆了摆手:“只有何无忌和句章的民兵去找他会合,加上海盐的留守民兵,恐怕他也就两三千人,两天内要奔八百里到京口,哼,刘裕本人也许可以跑得到,但要带着那至少有一半多没经过我们北府军高强度训练的民兵,那是做梦,八百里啊,用马也未必能跑得到,你当刘裕是神仙,可以让手下个个变成神行太保吗?” 庾悦的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再次熄灭:“那看来,真的是完蛋了,就算赶到,也不可能投入战斗的,妖贼是坐船行军,没什么消耗,就算两天跑八百里到京口,也是强弩之末了啊。” 刘毅冷冷地说道:“所以我才不会让我的弟兄们费这劲逃跑呢,这回我来,不是商量怎么守京口,而是跟各位分工一下,如何撤离的事。京口我会把我和我手下主要兄弟们的家人都疏散,趁着妖贼还没封锁江面,能去江北就去江北,至于建康城,也不要指望什么,玄武大人,你得赶快把皇帝弄走,不能落到妖贼手中,要不然就真的全完了。” 徐羡之咬了咬牙:“白虎大人,你想得太简单了,如果北府军的家属落入妖贼手中,可能连你的弟兄们,都会倒向妖贼,做人不能太自私了,现在真要让大家逃命,就得所有人一起逃才行。” 刘毅咬了咬牙:“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我不是南徐州刺史,无权在京口散布消息,甚至,我现在都是秘密潜回的,要是我现在出现在京口,不是摆明了临阵脱逃吗,甚至还会有人以为我跟妖贼有勾结,要动摇人心呢。” 庾悦冷笑道:“你不提我倒忘了,白虎大人跟天师道三杰可是有些交情啊,也许这回可以劝劝他们,再次合作呢,条件都好商量,只要他们不打建康,一切好说。” 刘毅没好气地说道:“你是不是烤鸭吃多了,满脑子都是鸭油,不会想事了?妖贼这回是要来争天下的,就是亲爹劝他不要打,也不会听的,任何合作,都要有个共同目标,才能谈条件,就象我上次跟他们合作杀刘裕,那就是共同目标,而且都觉得力量不足,需要合作,我跟妖贼所有的交情,到上次就结束了,这回再见,就是死敌!” 司马尚之沉声道:“好了,都什么时候还在吵,现在我们要的是团结,自己人千万别乱了!既然建康不可守,那我们就得安排撤离,皇帝我来安排,世家的逃亡,青龙大人安排一下,朱雀大人想办法和白虎大人一起,安排京口的北府军家属的撤离,不要让他们落到妖贼手中,只要北府军还在,联合我的西府军,还是有翻盘的可能。” ===第一千九百二十三章 千里奔波救家乡=== 徐羡之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事不宜迟,我们分头安排吧,京口那里,现在是刁逵的堂弟刁光在那里镇守,由他下撤离命令比较合适,青龙大人,这个事交给你来办,如何?” 庾悦冷冷地说道:“刁光只听司马道子的,玄武大人办这事更好一点。” 司马尚之咬了咬牙:“我们的这位糊涂王爷,现在给那个天才儿童夺了权,成天就是醉生梦死,不理世事,指望他?算了,我去找司马元显这个小儿吧,但愿这回他别再看不清情况添乱了。” 刘毅站起身,转身就走:“只怕最近我们不能再在这里议事了,建立新的联系点的事,交给我,大家分头行事!” 一阵暗门响动之后,大厅之间,重归沉寂,而在这假总舵之下,十尺之地,真黑手党总舵中,几根铜管传来上面关门的声音,三张冰冷的面具之后,光芒闪闪,朱雀看着青龙,勾了勾嘴角:“青龙大人,你说,现在怎么办?” 青龙幽幽地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刘裕居然会败在天师道的手中,这谁想得到。连带着刘毅也没信心了。真不知道这回是怎么搞的,北府军居然会给天师道打成这样,连刘裕也栽了。” 玄武冷冷地说道:“因为这回刘裕有了私心,不象以前那么单纯,他用鲍嗣之为先锋,百般迁就,是为了想通过结好鲍嗣之,让他立功而拉拢鲍陋这样的吴地士族,如果这些中小世家支持刘裕,加上沈家,陆家这些原来的土豪为他效命,那他就可以真正地控制吴地了,有了吴地的人力,粮草,再加上他在北府军中巨大的影响力,那就真正可以做到军政一体,独霸一方。” 青龙看向了右边,白虎位置之上,那空空荡荡的情况,叹了口气:“也许,我们上次真的应该让刘裕接替白虎之位,这样也不至于此。” 朱雀冷笑道:“你可别忘了,白虎之位是前任白虎留给他的,而且这位新白虎大人能直接就反杀前任,只冲这份狠辣,就不是现在的刘裕可比,你还是省省吧,要不是现在白虎自己胜负难料,我还真想着这次去投奔他呢。” 青龙勾了勾嘴角:“亏你想得出来,去投奔他,真去了我们组织就完了。算了,还是谈当下的事,现在你们究竟怎么想的,是撤还是在这里等刘裕来?” 朱雀轻轻地叹了口气:“刘裕是人不是神,刘毅说得很清楚,八百里地,两天赶到,就算真能跑来,人也跑死了,怎么可能跟妖贼战斗?孙恩就是算好了时间,所以在沪渎根本不作停留,直攻京口,就是要逼刘裕来送死,我们要做的,不是指望刘裕来,而是想办法阻止他,让京口的北府军家属现在全部撤离,不要落到妖贼手中,刘裕自然不用这么拼。” 玄武突然笑了起来:“说来说去,你们还是低估了我们的寄奴啊。也许有一件事情,你们忽略了。” 青龙和朱雀异口同声道:“什么事?” 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闪:“句章之战结束后,慕容兰就离开了刘裕,去了京口,这当时看似无意的一个决定,也许会成为影响整个天下的胜负手。这么说吧,只要有这位大燕公主在,京口的北府军家属们,就绝不可能撤离。我们还是动用全部的力量,做好助刘裕在京口与妖贼决战的准备吧。” 说到这里,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闪,看向了沉默不语的青龙:“青龙大人,有些事情,适可而止吧,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最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青龙的眼中闪过一道复杂之色,摇了摇头,起身向着外面走去:“我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在做什么。” 当青龙的背景消失在铁门之后时,朱雀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说,他背后的那个神秘的黑袍人,究竟是谁呢?” 玄武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人是我见过最可怕的人,毫无动静就可以震动天下,一已之力,玩转整个北方,但我隐约有种感觉,他真正的目的,还是在大晋,在吴地。” 朱雀咬了咬牙:“此人和天师道有关系吗,青龙如果受他指使,那可就危险了,也许我们最危险的敌人,就在身边!” 玄武笑道:“你多心了,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指使得了青龙,就连你也做不到。他有自己的打算和考虑,对那个黑袍,只怕也是互相利用而已,现在没有迹象表明黑袍跟天师道那三个有什么联系,刘裕这次的失败,也不是他出手,不过,要是刘裕这回救不了京口,救不了建康,也许,让妖贼短暂地入主,也不是坏事。” 朱雀的神色一变:“你在说什么?疯了吗?” 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闪:“也许,只有让妖贼控制了京城,我才能真正看清楚,黑袍的本来面目!” 朱雀的目光,落到了二人面前,那个巨大的沙盘之上,离着京口以南,四百余里的晋陵一带,一队木质小人,正穿梭于山林之间,他喃喃地说道:“刘裕啊刘裕,这回,来得及吗?” 晋陵南,锡山。 这里是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在这片山林之中,一列长长的行军纵队,正在向着东北的方向,全速奔行,准确地说,与其说是行军队列,不如说更象一个马拉松长跑的队伍,每个人都不着甲胄,甚至不带武器,三月的早春,人人只着单衣,在这三更的黑夜之中,他们身上的汗水,随着全速的奔跑,蒸发开来,形成了一阵薄薄的雾气,笼罩着已经拉开足有十里以上的队伍。 “扑通”一声,魏咏之一跤摔倒在地,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向靖,也给他绊了一跤,两个人同时摔在了路边的草丛里,跑在前面的刘裕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向靖揉着自己发肿的腿,有气无力地说道:“寄,寄奴哥,歇,歇会儿吧,都,都跑了,跑了快六百里了,这样,这样要死人的啊。” ===第一千九百二十四章 贪官借难欲吞地=== 刘裕的腿一直没停,在原地做着高抬腿,看着向靖,沉声道:“铁牛,站起来,这时候千万不能停,一停就要睡,一睡就起码是半天,等你睡醒了,京口也丢了,这是你想看到的?” 向靖苦笑道:“就,就咱们现在这样,到了京口也没法打啊。”他一边说,一边顺手取下了自己腰间的一个革囊,打开塞子,就要往嘴里灌水,可是却没有一滴水流进他的嘴里,一旁刚刚翻转过身子的魏咏之没好气地说道:“上次歇息的时候你就把水都喝光了,还喝了我三大口呢,你这铁牛,应该叫水牛更合适。” 向靖嘻皮笑脸地说道:“兔子哥,能不能再行行好,给我喝点水啊。” 魏咏之呸了一声:“奶奶的,一刻钟之前我还想喝水呢,一滴也没了,咱们这可是六百里几乎都没在河边休息过,没补充水,你想喝,找寄奴哥去。” 向靖的目光盯上了刘裕腰间那个还没完全扁下去的革囊,刚要开口,只见刘裕一把拿起这个水囊,打开塞子,把里面的水,从头到脚地浇到了向靖的头上,淋得他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寄奴哥,你搞啥啊!” 刘裕转头对着后面渐渐跟上的队伍,厉声道:“全都听好了,馒头会有的,美酒会有的,娘们会有的,只是全都在京口,现在开始,所有人把水全扔了,防身的武器全扔了,衣服也可以全脱了,最后两百里,三个时辰内,到京口,我请大家喝洋河酒!” 他说着,把手中的这个革囊远远地扔进了路边的草丛之中,然后转身就向前跑去:“去慢了自己的女人是啥结果,你们懂的!” 京口,七里乡,刘家村。 一阵紧锣密鼓在村口响起,伴随着一个破锣嗓子:“七里乡的百姓听好了,妖贼将至,朝廷有令,所有京口百姓,全部撤离,不得有误!如有居家不走,拒不撤离者,以通贼论处,格杀勿论!” 随着这阵响锣,从村头响到了村尾,整个刘家村的人,全都涌了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瘦高个子的文吏,正是这刘家村的村长,名叫赵伦之,也是刘裕的生母赵安宗的幼弟,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村口站着的百余名差役,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红色官袍,正是南徐州长史,刁逵的堂弟刁光是也。 赵伦之对着刁光行了个礼:“长史大人,您这样兴师动众来我七里乡,所为何事?” 刁光冷冷地说道:“没听到刚才说的吗?妖贼要来了,本官是来救你们的,现在赶快撤离,还有活路,要是走得慢了,那沪渎城的百姓,就是你们的下场!” 赵伦之的身后,已经聚起了数百名刘家村的村民,还有些周围邻村的居民,自从昨天听说沪渎的失守之后,附近不少村民都聚到了刘家村,毕竟刘裕的威名远扬,呆在他的村里,会让大家觉得更安全一些。 这些留在刘家村的村民,多是老弱妇孺,一大半都是北府军将士的妻女,刁光看着这些听了他的话,议论纷纷,面露惧色的百姓,冷笑道:“你们不要指望自己的丈夫,父亲会回来救你们了,这次沪渎失守,就是因为你们家的男人作战不力,没有挡住妖贼,才会这样的,本官若不是奉了朝廷的号令,也懒得来理你们,现在马上离开这里,空手离开,不许带一物,不然的话,以通贼论处!” 这话引起了一阵骚动:“什么,不带一物?不行,起码要拿了地契吧。” “就是,要是连地契都不拿,那妖贼来了后,这些田地怎么算?” 刁光厉声道:“军情如火,本官没有时间跟你们再收拾细软,现在就走,不然的话,本官把你们全当妖贼同党给处理了!” 他一挥手,百余名挡在他身前的军士们,抽刀舞枪,逼上前来,兵刃直指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赵伦之咬了咬牙:“刁长史,这些地契是我们北府军将士多年征战,拿命换来的,也是我们最重要的东西,大家回找翻找一下,用不了一刻钟的时间,为何要如此相逼呢?” 刁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个村要一刻,那个村要半个时辰,等你们一个个地找完,妖贼早就打过来了,现在就走,要不然,从你赵伦之开始处置!” 赵伦之的脸色一变,只听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平静地说道:“舅舅,我们的刁长史,是想借这次的战乱,把大家的地契给吞了,我们前脚走,他后脚就会毁了这些地契,等仗打完,不管是什么情况,京口的田地,都是他们刁家的家产了,所以这才急着赶我们走呢。” 刁光的脸色一变,厉声道:“什么人敢非议本官,还不站出来?!” 慕容兰荆钗布裙,扶着白发苍苍,撑着拐杖的萧文寿,从人群中缓步而出,尽管不施粉黛,仍然难掩她绝美的容颜,就算是身着布衣,亦无法隐藏她那倾世的风采,人群中暴发出一阵惊喜之声:“是寄奴嫂,是寄奴嫂。” 刁光的眼皮跳了跳,厉声道:“原来是你这个鲜卑女人,哼,大敌当前,又在这里妖言惑众,诋毁朝廷命官,煽动无知愚民,难道,你想造反吗?” 慕容兰神色平静,对着萧文寿微一行礼,松开了她的手,向前一步,刁光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而身前的那些部曲衙役,也都见识过刘裕夫妇的厉害,刚才对着妇孺如狼似虎的气势,也为之一泄,不敢再向前。 慕容兰轻启朱唇,平静地说道:“那敢问刁长史,你要我等现在就离开,又准备上哪里安置我们这些人,免遭妖贼的毒手呢?” 刁光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又恢复了刚才的神气:“朝廷自会有安排,本官只是负责把你们带离各村各乡,臧爱亲,你的名字是先帝亲自起的,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都应该遵守我大晋法度,服从官府的安排,就象他们一样。”他说着,一指身后,密密麻麻,足有上万赤手空拳,跟在他身后的京口妇孺,冷笑道:“这些百姓,才是你应该学的。” 慕容兰的眼中冷芒一闪,一字一顿地说道:“这里是京口,没有百姓,只有战士,如果连京口人都不能自保,堂堂大晋,又有何处安全?” ===第一千九百二十五章 妖贼登岸官长逃=== 人群之中,暴发出一阵激动的叫好之声,就连刁光之后的那万余名百姓,也都发出了一阵喝彩,慕容兰沉声道:“京口这里,是大晋的兵源之地,自南渡以来,百年时间,一代代的南下流民在此安居,他们享受着别处百姓没有的免税,免役权,也要为国出征,与外敌内贼搏战,这里是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忠良之地,也是大晋最后的希望所在,京口在,大晋在,京口失,大晋亡,我出身在北方,刚知世事时就听过这句话,难道连大晋自己的京口百姓,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人群中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透着一股怪异:“可是现在京口没有强壮的男人,只有老弱妇孺,指望这些人,如何来保卫京口?臧爱亲,你男人若是在,我们当然不用跑,可是现在,他们在哪里呢?” 慕容兰哈哈一笑:“京口不止是有男人,也有女人,我们京口男子,常年要出征在外,家中只有女人种地打猎,虽然国家免税,但是所有的生存,都要我们自己的双手来完成,我们京口女子,没有建康城中那些官家小姐的娇生惯养,只有吃苦耐劳的品质,在京口,就算是女人,也可以下地务农,上山田猎,谁说我们京口女子不如男?”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之声,刁光的脸色通红,厉声道:“疯了,你们都疯了,就靠你们,也能挡住那十几万妖贼?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一阵沉闷的鼓角之声,从十几里外的江面传来,刁光的脸色大变,看向了鼓角的方向,已是辰时,春光明媚,万里无云,可以清楚地看到,远处的江面之上,驶来了数不清的战船,几乎要把整条宽阔的大江给填满,而那如同大浪拍岸一样的吟唱之声,清清楚楚,震动着每个人的心脏:“神男持棍,玉女开户,攻克京口,换种北府!” 刁光的面色惨白,甚至白过了每个站在这里的京口妇女,他趴在马背上,大叫道:“妖贼来了,你们不撤就等死吧,本官通知过你们了!” 他一边说,一边打马回走,整个人几乎是趴在马背上,再也直不起身,而他带来的百余名手下,也全都跟在他的后面,逃向了九乡河的方向,只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而其他的两千余名京口征发的役丁,差役,则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随着刁光的带头逃跑,人群中发出了一阵骚动,不少原来还一脸兴奋的各乡村民,这会儿也为之变色,很多人挑起了担子,掉转推车的车头,想要向着建康城的方向逃去。 慕容兰跳上了一边的一个小土丘,气沉丹田,舌绽春雷,她的声音,随着充沛的中气,让方圆几里内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京口的老少爷们,兄弟姐妹,请不要慌乱,听我一言,再行决定,可好?” 人群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役向了慕容兰的身上,只听她回头一指江面,沉声道:“向我们这里开来的,是妖贼的船队,他们有上千条战船,有十几万人,他们一路杀来,所无之处,遍是尸骸,几年来,吴地的几乎每个村,每个乡,都给他们摧毁,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儿,也难逃他们的毒手,这些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你们说,现在你们是不是很害怕?” 人群中陷入了一阵沉默,不错,面对如此凶残的妖贼,是人都会害怕,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连镇守长官都吓得未战先逃,而自己的男人也远隔千里,又如何不让人心慌呢? 慕容兰继续说道:“可是就象我刚才说的,这里是京口,这里只有战士,没有百姓,如果连京口人都不能保护自己的家乡,那大晋又有哪里是安全的?天师道的妖贼,行动迅速,动如脱兔,狠如虎狼,大家手无寸铁,又有何处可去?就算我们去了建康,那妖贼也会跟着攻城,建康一失,天下之大,又有何处能安我们的身?大家这样空手离家,连干粮都没有,到了明天这个时候,拖家带口,又拿什么给家人吃,给孩子吃,给自己吃?” 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是啊,到了明天,吃啥喝啥。” 那个一开始就出现的怪声音再次从一个角落响起:“到了建康,有朝廷的官仓,会募集丁壮守城,怎么会没有吃的?” 慕容兰哈哈一笑:“京口一失,妖贼一天之内就会到建康,看看我们的长史大人逃跑的模样,那些建康城的世家子弟,只会比他跑得更快,不会有人组织防守,不会有人开仓放粮,妖贼一旦拿下京口,我等要不饿死,要不会给妖贼屠杀奸淫,他们在我们的男人面前吃了多少亏,就会加倍地在我们这些女人身上报复,这些就是妖贼的本性,大家还不知道吗?大晋地方千里,但我们已经无处可退,因为,这里就是京口!”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轰然地叫好之声,而那个阴冷的声音,却是换了一个方向,一阵怪笑:“寄奴嫂,你就算说出个花来,也没有办法靠着这些既无装备,又没经过训练的百姓,妇人,去面对如狼似虎的妖贼,现在,他们已经在开始登岸了,再不跑,全都得死!” 慕容兰的粉面一沉,大声道:“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如果你不想战斗,可以现在就离开,不要在这里蛊惑人心,谁说我们没有装备,谁说京口没有战士,大家看,这是什么?!” 她顺手一指,指向了一处高大的建筑,正是那刘家村的谷仓,众人刚要说话,突然之间,这座占地数百步的谷仓,四周墙壁轰然而倒,巨大的内部显示在了众人的面前,只见里面,没有粮食,却是堆满了如小山一样高的盔甲,而大量的兵刃,一捆捆,有序地摆放着,锋刃外露,在日光的照耀之下,足以亮瞎人眼。 ===第一千九百二十六章 激情演讲身先突===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之声,慕容兰秀目之中,光波流转,环视四周:“看到没有,这里,就有足以武装五千战士的精良甲胄,全是北府军的制式装备,穿上它们,可以抵挡刀砍箭射,而你们手中的武器,无不是削铁如泥,想要痛快一战的,请随我来!”她说着,纤足一点,腾空而起,两个起落,就到了那谷仓之前。 人群中的怪声再度响起:“你们要是给个女人煽动几句就要去送死,就去吧,大晋雄兵数十万都挡不住的妖贼,靠你们就行吗?” 慕容兰咬了咬牙,把外衣一脱,露出一身贴身的软甲,又从地上拾起一套锁甲,往身上就开始套,一边套,一边大声道:“我是刘裕的妻子,从我离开他的时候,我们就约好,京口就是我们的家园,无论别人怎么样,我,还有刘裕的全家老小,都不会离这里一步,我们生是京口人,死是京口鬼!” 人群之中发出一阵激动的叫喊之声,无数人高举拳头,大声道:“生是京口人,死是京口鬼,杀贼,杀贼,杀贼!” 刘裕的声音从人群的背后响起,镇定中带着自信:“大家放心,我们生是京口人,妖贼死是异乡鬼!”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了身后,只见在村后的官道上,刘裕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犊鼻短裤,浑身上下,如同水洗,浓烈的满身汗味,隔着一百步都能闻得到,当然,不止是他一个人的,起码一百余名北府军的战士,都在他的身后,一个个气喘如牛,或蹲地,或扶膝,而那铁牛向靖,更是直接伏身于一边的田垄边上,贪婪地喝起那地沟里用来灌溉的渠水,连在他身边,一头一直低头喝水的水牛,都摇了摇尾巴,从他身边走开了。 萧文寿睁大了眼睛,声音都在颤抖着:“大郎,真的是大郎回来了吗?” 刘裕的双眼之中,泪光闪闪,排开人群,走到了萧文寿的面前,二话不说,推金山倒玉柱,倒头就跪倒在地,一连就是三个响头:“孩儿不孝,来晚了,娘亲大人安好!” 萧文寿激动地点着头:“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刘裕站起身,走向了站在谷仓那里的慕容兰,她一动不动,痴痴地看着刘裕,眼中尽是深情,直到刘裕走到她近前时,她才低声道:“你来晚了。” 刘裕哈哈一笑,拾起了她的手:“还好,来得及。谢谢你为我们准备了这些装备,要不然,可能还真有点麻烦。” 他一边说,一边上前拾起了一件锁甲,当头就套在了身上,顺手提起了一把双刃大刀,跳上了刚才慕容兰所站的那个小丘之上,环视四周,他那炯炯的目光,仿佛有一种魔力,让大家全都屏气凝神,看向了他,只听他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京口父老们,我刘裕,自幼被弃,养育我的,是京口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你们,都是我的亲人,你们,是我们这些当兵的衣食父母,我们天天操练,日夜杀敌,为的就是保家卫国,家在哪里?国在哪里?就在这里!你们就是我们的家,就是我们的国!” 所有的北府将士们都激动地热泪盈眶,远处的官道之上,如同马拉松大赛的终点一般,不停地有三三两两的军士们跑到,很多人一奔到这里,就软得瘫倒在地,甚至是大口地呕吐起来,但更多的人,听到刘裕这激情四射的讲演,就如同打了兴奋剂一样,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忘情地高呼着:“从军北府,、保家卫国,从军北府,保家卫国!” 刘裕神目如电,直视着人群之中,笑道:“希乐,什么时候来的,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毅的满脸通红,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之下,取下了头上的斗笠,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干笑两声:“寄奴,我公务在身,护送刁长史来此,便装在一边护卫,想不到你我兄弟,在此相遇。” 刘裕哈哈一笑:“不错,是兄弟就要同生共生,希乐在这个时候,没有跟着上司一起逃离,而是跟着我们一起对敌,就是好兄弟。” 刘毅心知肚明,悻悻地走到一边,跟何无忌打起哈哈来。 刘裕点出刘毅之后,环视四周,那两千多州郡壮丁,这会儿已经不由分说地走向了谷仓,在慕容兰和新奔而来的北府军士们的带领下,挑起合身的衣甲起来,刘裕高声道:“我刘裕这辈子只有三件事是一定要做的,第一件,就是敬神明,孝父母,这是我们七尺男儿的立身之本,如果不是心存敬畏,孝顺父母,那还是个人吗?” 周围的人高呼道:“敬神明,孝父母!”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第二件事,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女人,我们男人在外打拼,家里全靠自己的女人操持,无论是自己的老婆,还是自己的老母,或者是自己的女儿,都是我们拼了命也要保护的,那些该死的妖贼,一路所过,杀人父母,女,我们从海盐到这里,两天跑了八百里,为的不是别的,就是保护我们的父母,保护我们的妻儿!” 周围的将士们暴出一阵怒吼:“保护妻儿,保护妻儿!”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长刀所向,直指远处五六里,开始下船登陆的天师道舰队:“我们活在这个世上,世受国恩,这里是京口,也是大晋,我们不必象别的地方百姓一样交税,出役,我们能在这里生儿育女,自给自足,是因为大晋在,而这些该死的妖贼,要毁我家园,灭我国家,掘我祖坟,夺我江山,今天,我们在这里,为大晋而战,为家园而战,我们的前方,是成千上万的妖贼,但我们的后方,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妻儿,大晋虽有万里江山,我们却无一步可退,用你们的长刀,用你们的大戟,建立不朽的功勋,用妖贼的血,肥沃我们的家园,今天,我刘裕,与你们所有人同在!京口世代的英烈灵魂,与我们同在,杀!” ===第一千九百二十七章 天师群凶意张扬=== 他说着,长刀一挥,身形如虎豹一般,绝尘而出,直奔东方三里处,登陆场前,那座不过几百米高的蒜山而去。 慕容兰夫唱妇随,变戏法似地,手中多出了一对镔铁雪花双刀,紧随刘裕身后,第二个奔向了蒜山。 何无忌哈哈一笑,从武库之中,抄起了一把雪花大戟,晃了晃身上的锁甲甲叶,跟着冲出,在他的身后,孟龙符,檀韶,孟怀玉,刘钟,徐赤特等人,蜂涌而出,而檀凭之提着一副弓箭,与提着两把大斧的向靖一起,也各自临时地编组起那些刚刚武装起来的民夫,这些北府军的老兵,一人指挥着一小队,或者是百余人的军士,跟在刘裕的身后,成群结队地向着蒜山的方向杀去。 刘毅咬了咬牙,转头对着还站在原地的上万民众高声叫道:“寄奴说得好,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园,就是我们一步也不能退的故乡,京口失了,我们又有何处可去?还能喘气的,都跟我来!”他说着,抄起一杆大戟,也不穿盔甲,就向着蒜山的另一面奔去。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所有的民众,无论男女,上至七十岁的老妇,下到十岁出头的孩童,个个抄起了身边一切可以用来战斗的家伙,扁担,锄头,木棍,草叉,钉靶,猎弓,甚至不少妇人把裙摆往腰间一系,回头往村里一奔,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拿着两把菜刀,或者是提着一根擀面杖,风风火火地,汇成一股人流,五户一保,结成自然的小队,跟在刘毅身后的百余名兄弟后面,向着登陆场的方向奔去。 蒜山渡口,登陆场,这会儿已经停下了几十条三层巨舰,为首的一条,正是孙恩的座舰,船头的大旗之上,高高挂着袁崧的首级,孙恩志得意满,一身道袍,峨冠博带,立于船头,看着身边的舰队不停地靠岸,昔日人满为患的渡口,这会儿已经空无一人,一批批的天师道蓝衣剑士,从巨舰之上登岸,迅速地列成冲锋的阵型,准备出发。 卢循的嘴角勾了勾:“大哥,翻过这座蒜山,就到京口城了,想不到离开这里二十年,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孙恩笑着拍了拍卢循的肩膀:“二弟,俗话说得好,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今天,大哥带你衣锦还乡,怎么样。” 卢循叹了口气:“小弟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大哥能高抬贵手,多少约束一下部下,不要在京口大开杀戒,或者是奸淫掳掠,要是惹怒了北府军,让其与我们死战,只怕我们的大业…………” 孙恩摆了摆手:“好了,你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已经下过令,不许在京口乱杀无辜,但是那天人交合,驱除妖邪的仪式,是免不了的。以后就算北府军愿意归顺,早晚也要一起来行这个仪式,这个就不要说了,京口虽然特殊,但在神教面前,也不再会是以前晋朝的那个法外之地!” 卢循咬了咬牙:“可是这样女,那是夺妻之恨,北府军个个是血性汉子,这哪能忍?一定会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孙恩冷笑道:“如果这都不能忍,以后也不会真心归顺的,反过来,只有忍了这个,才算真心归顺神教,你看看,我们神教之中,这么多俘虏的原来晋军将士,现在不也个个死心踏地吗?舍得舍得,不舍哪有得,不把自己的妻女献出让大家共修欢喜禅,又怎么可能去跟别人的老婆一起修仙得道呢?” 卢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小弟言尽于此,如果大哥执意如此,也请放过一人,那刘裕的老婆,慕容公主…………” 孙恩的脸色一变,沉声道:“够了,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京口,我可以放过任何一个女人,只有刘裕的老婆,是万万不能放过的,不仅如此,只要生擒慕容兰,本教主一定会亲自与她行那天人交合仪式,嘿嘿,如此,方能泄我们多年与刘裕的恩怨!” 一边的徐道覆勾了勾嘴角:“大哥,这个,这个有点过了吧,那慕容兰刚烈异常,宁可自杀,也不会落到我们手里的,再说,这时候她恐怕早就跑了吧。” 孙恩冷笑道:“她跑得了初一,还能跑得了十五吗?就算在京口捉不到她,早晚到建康也会落到我们手里,再说了,她自己能跑,可她的孩子,还有刘裕的老娘能跑吗?家人,永远是负担,我们神教之所以破小家,立大家,教内人人皆兄弟,个个是夫妻,不就是为了摆脱这些无用的牵绊吗?你们既然想着以后拉刘裕入伙,就最好先让他适应一下,这种天人交合的精要之所在。” 孙芳儿笑道:“大哥,你这样说得好有意思啊,小妹有办法,只要你能擒了那慕容兰,一定能让她乖乖地任我们摆布。” 卢循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闭口不言,孙芳儿看向了他,笑道:“怎么了,夫君,是不是现在还不愿我去参加那些天人交合仪式?你若不喜欢,以后我不参加就是。不过,现在创业之初,还需要结人心,这点,是少不了的。” 卢循冷冷地说道:“别的倒还好,就是这生儿育女之事,靠这天人交合,只怕难以为继,神教也不能后继无人啊。” 孙恩笑道:“二弟无需担心,等到我们入建康,清君侧之后,就可以与世家无异了,现在嘛,还需要利用人心而已,好了,多的不说了,这一次,我要亲自上岸。进京口城!” 徐道覆的眉头一皱:“大哥,你是一教之尊,不必轻犯险地,有小弟提兵进城即可。” 孙恩摆了摆手:“你们都是京口人,我可不是,这里我还没到过呢,总得亲自去刘裕他家看看,看看这个怪物,究竟是吃啥长大的。” 卢兰香的声音却是在船头响起,透出一丝惊讶:“等一下,有一支人马,正在向我们这里而来,速度很快,为首一人,好像是,好像是…………” 徐道覆二话不说,直接爬上了身后的桅杆,瞪大了牛眼,看向了远方,他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刘裕怎么会在京口?!” ===第一千九百二十八章 兵贵神速夺蒜山=== 孙恩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船头,远远地看向了西边的方向,他喃喃道:“还真是刘裕,还有,还有他的老婆也跟他在一起,该死,后面跟着几千北府兵,他们,他们是飞过来的吗?” 卢循咬了咬牙:“大哥,刘裕可能是早有准备,也许在海盐输给我们,就是诈败,他早早地就来了京口等我们,就是为了现在!现在我们最好是撤离,不要跟他正面对抗。” 徐道覆从桅杆上跳了下来,重重地落到了甲板上,厉声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撤,就算刘裕在这里,他身后也不过两三千人,我们拥兵十几万,战舰千艘,要是连这都不敢打,那以后也别争天下了。” 孙恩咬着牙:“除了军队以外,后面似乎还有大批的百姓,唔,连女人都上了,刘裕看来并不是伏击我们,也是刚刚赶到,那他就是奔袭七八百里到的京口,难道,他真的是可以不吃不喝的铁人吗?!” 徐道覆哈哈一笑:“这是天助我也啊,大哥,我们上次在海盐一时大意,让刘裕跑了,但这是京口,他再也无路可退!正是我们一举消灭他的好时机。现在我们的军队已经登岸,两万精兵,就在滩头展开,只等你的号令了,大哥!” 孙恩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在这里列阵而战吗?还是要等后面的舰队靠近?我们的战船之上有投石机,有重弩,可以发射支援陆上作战!” 徐道覆摇了摇头:“不,大哥,刘裕的目标不是冲着我们,他没有向着滩头而来,而是冲向了那座蒜山,这山虽然不高,但仍然是这附近的至高点,占了此处,整个京口,都可以一览无余,无论是向南攻击京口城,还是向西突破到建康,都会给这蒜山所阻,刘裕只需要占着山,就可以坚守待援,而我们到时候想要仰攻,可就难了!” 孙恩的眼中冷芒一闪:“原来他是想抢占山头,他这是做梦!我们离这蒜山不过两里地,他现在起码还在五里开外,一定是我们先冲到山顶,传令,所有部队,现在火速登山,我亲自带队!” 卢循和徐道覆同时脸色一变,劝道:“大哥,不可,这样太危险了,刘裕是来拼命的,不要亲身犯险。” 孙恩哈哈一笑:“几千人就想跟我十万大军拼命,而且是从五里外跟我这一两里的距离抢山,这不叫拼命,这叫送死!今天,就是我们彻底了结跟刘裕这么多年恩怨的时候,二弟,你留守舰队,安排后援,三弟,小妹,弟妹,随我上山!” 他说着,飞身而起,在万千教众的欢呼声中,如同一只飞天的大鸟,滑过长空,落到了沙滩之上,在他落地的一瞬间,他的长剑出鞘,面目狰狞,直指那蒜山的山顶,厉声道:“神教弟子,随我来,杀刘裕,夺京口!” 徐道覆摇了摇头,一边目送着两员女将也紧随孙恩之后,冲上海滩,一边从甲板上抄起了自己的金刚大杵,对着卢循笑道:“二哥,大哥难得有这样亲手报仇的机会,你不要坏了他的兴致,而且,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刘裕都是犯兵家大忌,以疲兵来抢山,必败无疑,这回真的就是我们跟刘裕这么多年恩怨作个了断的时候了。” 卢循的面色凝重,一指远处,从另一个方向,绕向蒜山背后的那些百姓与民妇,当先一人,手持大戟,可不正是刘毅,他冷笑道:“看到没有,我们的好盟友,这回也带着百姓上阵了,这家伙狡猾似狐狸,没有把握的仗绝不会打,但也跟着刘裕后面出击,说明连他也觉得能赢,我们真的就这么自信?” 徐道覆的脸色一变,咬了咬牙:“大概,是在这京口,乡里乡亲的,不好意思退缩吧。哼,这回连他也一并收拾了,这个反复无常的家伙,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过,你说得有道理,我们还得加快速度才是。我去帮大哥了。” 卢循点了点头:“这里我照看着,你千万要当心,刘裕如果在山上有伏兵,我们会有大麻烦,形势不对时,要及时撤离,不可恋战。” 徐道覆哈哈一笑:“放心,一切有我,二哥在这里给我们擂鼓助威,也要防江山有晋军舰队偷袭。” 卢循叹了口气:“但愿一切顺利吧。” 一刻钟之后,孙恩气喘吁吁地爬着坡,一脚深,一脚浅地,他那在船上行走的水靴,底部都有几颗鞋钉或者是木齿,以防侧滑,可是在这蒜山的山坡之上,却是倒了大霉,早晨的泥土,格外地松软,而他们的这一面,却是一片林地,土地肥沃,每一脚下去,都能陷地几寸,完全发不上力,甚至不时地有人滑倒在地,再重新爬起,吃力地继续往上爬行,平日里健步如飞的天师道弟子们,这会儿却是如同蜗牛一样,进展极慢,一刻钟下来,也不过才到了三分之一的山梁位置。 徐道覆一边气喘吁吁地扶树而上,一边叫道:“该死,这样下去可未必能抢到山顶,我们还得加快速度才行。前锋军士,扔掉铠甲武器,减轻负担,给我上!” 孙恩一边咬着牙,扒着触手可及的每棵树,借力向上,一边摇着头:“哼,我们难爬,刘裕也是一样的情况,我就不信,他能比我们更快到达!传我的令,第一个登上山顶的弟子,升为总坛护法!” 他的声音如同一剂五石散,灌到了每个教众的心里,前面的千余名弟子,全都脱掉了身上的甲胄,只着单衣,甚至连手中的弓箭也抛弃在地,用手上的长剑往地上猛扎,靠这个做为支撑点,不停地向上,眼看,很快就过了半山腰,向着山顶冲刺了! 在山的另一边,刘裕等人终于奔到了山下,与对面的长坡相比,这里要陡峭很多,一面靠海的峭臂,倒竖而立,刘裕的眼中精光一闪,回头对着身后的檀道济沉声道:“北府老兵,全都跟我攀岩,京口民兵,脱靴赤脚从西坡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从小玩到大的,家乡的山川树木,都是我们的友军!” ===第一千九百二十九章 无限风光在险峰=== 刘裕说着,从怀里抽出一柄短刀,抄在左手,冲到了崖下,近看才能发现,这道百余米高的山崖上,尽是这种可以徒手扒拉的小坑小洞,刘裕直接飞身而上,左手的小刀不停地扎进这些坑洞之中,而身体却是如猿猴一样,直上崖壁,远远看去,简直就象是这道山崖是横过来的,而刘裕是在上面快速地爬行! 何无忌和檀凭之等紧随而至的人,哈哈一笑:“寄奴,好久没有比试攀崖了,今天正好一起练练!”他们说着,也都收起了兵刃,把大戟往背后一背,徒手就往上攀去,几百名第一时间跑过来的北府军老兵,纷纷跟在他们的身后,攀爬起这道峭壁,很快,上面就挤满了人。 慕容兰转身跑向了另一边的陡坡,在她的身后,百余名北府军的新兵,在刘道规等人的带领下,组织和指挥着那些京口民兵们,向着这道陡坡冲击,慕容兰沉声道:“这是我们天天来打柴打猎的蒜山,大家都知道怎么上山吗?” 所有人哈哈一笑,齐齐地解下了腰带,踢掉了脚上的脚子,向着这片布满树木的陡坡就冲去,一边跑,一边不停地甩出腰带,缠住那些树干,用力一拉,就往前能冲出几米远,而没了鞋子的众人,脚踩在那些松软的土壤之中,如履平地,根本不用担心给陷得无法拔足的情况,这片让天师道弟子们如行沼泽的山坡,对于这些京口人来说,就象是在自家的后菜园子里散步一样轻松,转眼之间,就冲上了半山腰。 而慕容兰更是飞身而起,如同一只松鼠一般,在一棵棵的树上跳来跳去,她的足不点地,只靠着手中的长鞭,一甩之后,就挂住一颗树木的树梢,玉腕一抖,整个人就从树上飞了出去,借这一荡之力,直接就飞出数丈之远,只几个起落,就冲在了整个队伍的最前面。 孙恩气喘吁吁地继续向着山顶冲击,一边的卢兰香和孙芳儿也是香汗淋漓,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湿透罗衫,却是顾不得擦拭,孙芳儿的秀发紧紧地贴在脑门上,一边吃力地用长剑插地,撑着身体前行,一边咬牙道:“这该死的蒜山,这么难走,下次真应该铲平了它!” 卢兰香笑道:“听说当年刘裕就是成天在这里砍柴打猎,你要是把这里铲平了,那京口人吃啥喝啥?” 孙芳儿没好气地说道:“吃屁,以后连整个京口都铲平了,就再也没人跟我们神教作对啦!” 徐道覆勾了勾嘴角,他庞大的身躯现在成了最大的负担,已经落后这几人足有十步之多,在后面说道:“好了,再加一把劲,就要到坡顶了,上去之后,咱们可以现砍这些鸟树,是现成的擂木啊,把刘裕的部下通通砸死,哈哈哈哈。” 孙恩笑着往前跳了两步,在他的前方,四十多步的地方,爬得最快的百余名剑士,已经离峰顶不到二十步了,甚至,从现在这个地方,可以看到峰顶那出了林子之后,普照的日光,孙恩大声道:“道友们,再加把劲,到了山顶,风光无限啊!” 刘裕的声音却是在山顶响起,伴随着他伟岸的身形,出现在了离最前面的天师道弟子,不到十五步的地方,他的肩头扛着一棵齐腰粗,一丈高的树干,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三教主,你真的是太有才了,提醒了我,居然还可以这样呢!” 天师道的所有弟子们,顿时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几乎是全部给施了定身法,孙恩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比我们快?!” 刘裕犀利的目光,投向了百步之外,给大批护卫们簇拥着的孙恩,他的声音,如同天雷滚滚,震得每个天师道弟子的耳膜鼓荡:“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们京口人,从少年开始,每天要做的就是三件事,吃饭睡觉爬蒜山,我们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个石坑,每棵大树,每个草丛,都清清楚楚,孙恩,这里是京口,永远不是你们这帮妖贼可以横行放肆的地方,这些,就是京口人对你的回答!” 他说着,张扬一扬,那颗巨大的树干,凌空而起,飞出二十余步,砸向了孙恩,孙恩反应神速,猛地向边上一跃,又是一个驴打滚,直接骨碌碌地滚下了山坡,可是站在他周边的几名护卫,就没这么好运气了,给直接砸中,口中鲜血狂喷,被这棵大木压住了身子,就往下滚去,一路之上,不停地砸倒后面躲闪不及的同伴,一直到被两棵大树卡在中间,才算结束。 徐道覆厉声道:“快,快冲上去,杀了刘裕!” 他说着,挥舞着手中的金刚巨杵,扭动着身形,就要往上冲,可是刘裕的身边,一下子多出了上百名跟他一样,扛着树干的军士们,铁牛向靖,更是两肩各扛着一根圆木,咧着大嘴:“兄弟们,让他们尝尝咱们京口大树的厉害!” 何无忌哈哈一笑,把手中的一根大木,狠狠地砸向了正在向顶峰冲击的一群天师道弟子,砸得他们几乎是整个一团都抱着那根大木,滚下了山坡。而跟随着他的动作,上百根巨大的树木,纷纷地砸向了那些正在南坡的天师道弟子们,整个山坡之上,尽是连滚带爬,被大木砸中的天师道剑士们,几乎如同一股巨大的泥石流,倾泻而下。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抽出了背上背着的大刀,仰天长啸:“兄弟们,为死难的同袍和百姓们报仇的时候到了,不分阵形,不计斩首,放手大杀吧!” 他说着,一跃而下,如同猎豹一样,从山顶急速下降,甚至都不用举刀砍人,只要把那双刃大刀横在腰间,刚刚要起身攻击他的一些天师道剑士们,被他经过身边,奔出几步之后,才感觉腰肋一凉,原来是给这下冲之力加在锋刃之上,直接一刀两断了,这下行猛冲之力,竟然恐怖如斯! ===第一千九百三十章 乘高猛击如山崩=== 随着刘裕的冲击,他身后那百余名猛虎一样的北府军老兵,也都居高而冲,他们跟刘裕一样,直接横过兵刃,整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冲下这个山坡,靠着这巨大的冲力,足以碾压路上所遇到的,所经过的一切妖贼,即使是没有被刀刃或者是槊尖直接击杀的妖贼,也会给这巨大的冲力所撞,如同在平原之上,被奔驰的骏马迎面撞上,直接就倒飞数丈,再次砸倒后面的大批人群。 这会儿功夫,那些京口民兵们也登上了山顶,慕容兰已经抄起了一部大弓,对着那些躲过了大木砸击和居高突击的天师道幸运儿们,挨个点名,那些在后面好不容易爬起来,想要回头攻击冲过自己身边的北府军战士们的妖贼,往往刚刚直起身,就给慕容兰一箭射穿后背,喷出一口血箭,就扑地而倒。 刘道规哈哈一笑,抽出背上的大戟,高声道:“兄弟们,冲下去,扫荡残敌啊!” 他说着,带着虎啸之声,就扑了出去,而在他的身边,蛮牛一样的孟龙符,比他更早一步地冲下,一路疾驰的他,在这冲下去的路上,如同高山速滑,可他手中的大戟连点连击,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有十余个被他经过的天师道弟子他,被他的大戟生生击毙,被砍下的脑袋,如同西瓜一样,滚得满山坡都是。 京口的这些民兵们,很多都是曾经加入过北府军,至少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绝非其他地方的普通农人可比,他们迅速地结成了军中的三人,五人战斗小组,乘高而冲下,随着千军万马从山头冲下,那本来就声势颇大的泥石流,规模增加了何止十倍,简直是可以用山崩地裂来形容。 卢循的脸色惨白,他在船上看着,对面的蒜山,已经几乎全部是半个山都在塌陷,乘高而下的北府军猛虎们,掀起了一场巨大的山崩,卷起一股恐怖的泥石流,吞噬着路上所遇到的一切,松软的山坡泥地,让天师道的剑士们,连站立都是如此地困难,先是面临着上百根树木的滚下,紧接着就是北府军的这些杀神们的冲击,为了迅速爬山,他们甚至丢掉了身上的皮甲,跟刘裕这些全身重甲,武装到牙齿的钢铁杀神正面相抗衡,如同螳臂挡车,只这么一撞,就飞出两丈开外,不是砸倒一堆自己的同伴,就是撞上山石或者是树木,撞得骨断筋折,内脏破裂。 一边的张猛,牙齿都在打着战,他不停地摇着头:“这刘裕,这刘裕是人吗?他,他是吃了什么药,这么生猛?” 不仅是以凶悍而闻名全军的张猛,这个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是面无人色,宗教狂徒,一旦发现了这世上有自己无法想象,也无法对抗的力量,那心灵上的恐惧,会比一般的普通人,要来得更厉害,一个时辰前还自信满满,想着给京口换种的这些道爷们,这会儿全都给吓破了胆,哪还敢提一个战字? 蒜山的另一面,列阵于山下的五千天师道众们,也跟从蒜山后面绕过来的京口百姓们交上了手,刘毅手持大戟,当先突入,百余名紧随他的护卫和家丁,都是刘毅多年来形影不离,看家护军的死士,以勇将赵毅为首,孟怀玉,刘藩,刘粹等兄弟,如恶虎扑食,杀入天师道的军队之中,短兵相接,打得这些本以近身格斗擅长的剑士们,连连后退。 而那些扛着锄头,挥着草叉,甚至手持两把菜刀的京口百姓,无论男女,都是状若疯虎,平时每天的农活,格斗,角力锻炼出来的强健体魄,这会儿终于尽显无疑,即使是打过很多仗的天师道弟子,在这些京口人的攻击面前,也是丝毫不占上风,板砖横飞,菜刀乱砍,配合着那些女人的尖厉啸声,不仅让天师道的剑士们成片地倒下,更是让后面的人战意全失,也不顾严明的军令,转身就是撒丫子逃跑了。 卢循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只见海上漂过来几根大木,十余个落汤鸡似的人,正扒在这些大木之中,为首一人,披头散发,失魂落魄,正是孙恩,而徐道覆和孙芳儿,卢兰香则扒着另一根木头,顺着那江山,漂了过来,一看到正在舰首的卢循,这些人就两眼放光,拼命地大叫:“二弟(哥),快来救我!” 十余根绳索,绑着羊皮气阀子,扔到了江面,孙恩和徐道覆等人如同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伸手抓紧了这些羊皮阀圈,给船上的人提了上来,而江面之上,漂浮着数不清的尸体与大木,有些人在水里拼命地扑腾着,可是只要一个大浪打来,就给淹到了江里,再也不掀起半个浪花。 孙恩披着一件卢循亲手递上的熊皮大麾,捧着一个热乎乎的姜汤碗,身子仍止不住地发抖,而徐道覆刚一上船,就脱掉了身上的湿衣,几乎是赤着身子,抄起一柄三股钢叉,就要再向岸上跳去,孙恩咬了咬牙,叫道:“三弟,罢了。事已至此,再战亦是无用,鸣金,收兵吧。” 徐道覆咬了咬牙:“我们还有十余万军队,还可以一战,就这样撤了,我不甘心,死都不甘心。刘裕是乘着地势占了便宜而已,现在我们大不了重新抢滩上岸,我就不信了,他真的是金刚不坏之身!” 卢循勾了勾嘴角:“敌军气势已盛,我军胆寒,再打只会更吃亏,现在我们战舰还可以顺江而下,直攻建康,刘裕虽然胜了这仗,但已是疲兵,若是奔到建康跟我们打,那又是另一回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何必争一时之短长?” 孙恩站起了身,直接走向了船舱:“留后续舰队在这里接应岸上的兄弟,投石发弩炮掩护撤离,主力舰队现在就开拔,去建康!” 徐道覆恨恨地把钢叉往船上一插,看着仍然在岸上,如猛虎一样左冲右突,在天师道的溃军之中厮杀的刘裕,咬了咬牙:“刘裕,咱们没完,下次再分高下!” ===第一千九百三十一章 蒜山顶上双雄会=== 刘裕奋起一刀,把面前最后一个天师道香主级别的剑士,左臂齐肩斩下,顺势飞起一脚,把抱着那断臂之处,如喷泉一般的伤口惨叫的剑士,踢得凌空飞起,直接栽进了一丈之外的江水之上。 原本高高举起想要当头劈向刘裕脑袋的那支断臂,飞天而起,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长剑,刘裕一声长啸,长刀一转,用刀背对着这根断臂,狠狠一击,如同击打棒球一般,这截握着剑的断臂,如流星一般地飞走,不偏不倚,正好扎进那个在江水中挣扎着起身的剑士,他仰天喷出一口血箭,四仰八岔地栽进了江中,这回,连动也动不了一下,就跟现在布满江面的浮尸一样,随波而去。 刘裕抹了抹脸上的血水,环视四周,江岸之上,已经没有一个还站着的天师道弟子了,偶尔有几个伤兵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周围的北府军战士或者是京口百姓们,上前刀棍齐下,又踢又打,顿时就没了气息,刘毅正指挥着部下,一个个割取散布得到处都是的天师道弟子们的首级,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堆满了笑容。 慕容兰的声音在刘裕的身后响起:“好久没见你杀得这么痛快了。渴了吧。” 刘裕笑着转过了身,接过了慕容兰递过来的一个大革囊,仰天向着嘴里大口地灌着水,这一口气,就喝光了半个大囊的水,剩下的水,则给他从头到尾,直接淋在了身上,随着他一甩头,乱发之上的水珠混合着汗滴,甩得慕容兰满身都是,让伊人秀眉微蹙,嗔道:“甩毛狗啊。” 刘裕哈哈一笑:“狼狗本一家,你的狼哥哥,当然也会甩毛了,这不奇怪。不过,这一仗,我知道你才是第一功臣,那整个谷仓中的军械,你是哪儿弄来的?” 慕容兰淡然道:“这些年我在大晋也没有白经营,你要我回京口,我就意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你在海盐打仗,我却悄悄地把多年存积的军械取出,放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一仗。还好,用上了。” 刘裕的眉头微皱:“可是几千副盔甲,军械,要是有人追究下来,那可是试图谋逆的大罪,很难解释得清楚了。” 慕容兰微微一笑:“京口本就是特殊的战地,家家户户,几乎都是盔甲军械,这一仗我们救了大晋,上面是不会追查此事的,而且,你事后去向上面汇报,说这是缴获妖贼的军械,又怎么会有人怀疑呢。除非…………” 说到这里,慕容兰的目光投向了刘毅的身上,凤目之中闪过一丝愤怒:“这回刘毅又在人群中阴阳怪气地想要坏事,要不是你及时回来,事情可就有点麻烦了。如果真要有人泄密,也一定是他。” 刘裕勾了勾嘴角:“所以,我得给我们的希乐哥一个面子,这些年来,他不服我,也没少搞小动作,也许,我该和我的这位好兄弟,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 刘裕说着,大步行前,慕容兰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这时候,你还不能跟刘毅就这样翻脸摊牌,对你没好处。” 刘裕微微一笑,抽出了大手,陉直向前:“放心,我自有分寸。” 一刻钟之后,蒜山的山顶,刘毅与刘裕并肩而立,看着滚滚东去的大江,远处的江面之上,天师道那浮江蹈海的船队,已经离开了南岸,向着北方的瓜州渡一带而去,刘裕淡然道:“妖贼虽然这一仗惨败,但也不过损失万余军队而已,主力尚存,他们应该是冲着建康的方向而去了,我们的危机,仍然没有渡过。” 刘毅抱着臂,嘴里咬着一根青草,冷笑道:“只要你我兄弟联手,妖贼就算再多,又有何惧?我们现在就领兵出发去建康,再痛击他们一次,这回,可绝不能再让孙恩他们跑了。” 刘裕没有马上接这话,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看刘毅,突然,开口道:“希乐,我们认识多久了?” 刘毅微微一愣,转而勾了勾嘴角:“咱们可是自幼相识了,玩泥巴的时候,就相遇了吧。离现在怎么也有个三十多年啦。怎么了,寄奴,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个?” 刘裕淡然地摇了摇头,说道:“你可能是记不得了,但我还记得清楚,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是在这里,我九岁,你八岁,我们都是各自村里的小霸王,你特意来这里找我,因为你知道我每天要来蒜山打柴,所以,你挖了一个陷阱,让我掉下去,然后你在陷阱口对我撒尿,逼着我说,刘毅才是京口第一,对吧。” 刘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小孩子时的荒唐时,提他做什么。你确实有种,那天我们十几个人朝你撒尿,你都没有屈服,后来我们怕出人命,把你拉上来,你出来后一个人打我们十几个,阿藩,阿粹都给你打晕过去了。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啦。” 刘裕微微一笑:“是啊,从那天开始,咱们就在京口掐了十几年,一直掐到进北府军,进了北府军后,咱们继续掐,直到现在都是,就是前年的乌庄,我还再次落进你的陷阱里了呢。” 刘毅的脸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檀凭之是在挑拨我们的关系,你…………” 刘裕一字一顿地说道:“希乐,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有的事情,不用跟我解释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别怕,我不会向你寻仇报复,如果要寻仇,你知道我刘裕的个性,早就出手了,也不会等到今天!” 刘毅的眼中光芒闪闪,直视刘裕,久久,才哈哈一笑:“这么多年,我就是喜欢你这点,不错,是老子做的,不过那是奉了刘大帅的令,刘裕,你风头太盛,让很多人不喜欢,恰好,我也看上了你的位置,所以刘大帅要我做这事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就同意了,只可惜,没在乌庄要了你的命,你想要报复,现在就动手,我刘毅接着就是,眉头皱一下,不是好汉!” ===第一千九百三十二章 开诚布公怼希乐===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那滔滔的江水:“希乐,我知道从小到大,你从没有服过我,但以前我们只是孩子,打来斗去最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但现在,你有你的兄弟,我有我的朋友,我们都已经是北府军中的一方豪强,要是这时候再公开斗,只会引起北府军的分裂,这点你难道从没有想过吗?” 刘毅哈哈一笑:“那又如何?刘裕,我们一起从军,一起上阵,一起对敌,我哪点比你差?为什么这几十年来,所有的功劳都归了你,我们每一仗都是分头杀贼,我也没少立功,可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你出尽风头,而我却是默默无闻,还要背上一个嫉妒的罪名?这难道公平吗?要是换了你在我的位置上,你能服气?” 刘裕勾了勾嘴角:“如果是我的兄弟,建功立业,我当然会高兴,希乐,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说,你的每次立功,我都会打心眼里为你高兴的。” 刘毅厉声道:“够了,刘裕,不用在这里说风凉话,从军以来,你每每能压我一头,不是因为你比我打仗强到哪里,功劳多到哪里,纯粹只是因为谢家看重你,偏袒你而已。你还没从军之时,谢安就决定把王妙音嫁给了你,我刘毅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命?我不服!” 刘裕摇了摇头:“希乐啊希乐,你怎么到现在还以为我今天所拥有的一切,是靠谢家的帮忙?咱们一路走到今天,我有哪次是靠了谢家的特别关照才建功立业的?君川,淝水,五桥泽,草原,洛阳,戏马台,哪一仗不是我们靠着北府兄弟,杀出的一条血路?如果说这些世家高门就能决定我们的一切,那还要北府军做什么,他们自己的子侄去扶持不是更好?!” 刘毅冷笑道:“是啊,每一仗都是兄弟们一起杀出来的,可最后首功却都归了你,这还不叫谢家的帮忙?你叛逃敌国,私娶燕国公主,这些罪名换在普通人身上,早就死了十次不止了,可你不但可以免罪,甚至还会给皇帝看成左右手,就连黑手党也对你忌惮不已,不敢对你下手。如果不是你背后有世家的支持,怎么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刘裕朗声道:“不错,我背后是有人,但不是谢家,也不是皇帝,而是天下的百姓,是北府的兄弟,我刘裕可以放弃一切,为民请命,为兄弟请功,而这些,才是你所说的谢家,皇帝看重我的原因,因为我没有私心,一片公心只为报国,希乐啊希乐,你要知道,谢相公在世之时,看人是如何之准,眼光是何等独到,你一心想要攀附世家,找各种机会往上爬,但你越是这样,他们越是看不上你,因为你的野心让他们不安,这才是你满身才华,却无人敢用,最后落得现在这样,怀才不遇,一腔怨气的原因。你以为刘大帅利用你来杀我,事后你就可以取代我的位置了?你自己是聪明人,觉得这样可能吗?”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谁挡我的路,我就把谁搬开,你刘裕如此,他刘牢之也如此,不错,我知道他是在利用我,但我也在利用他,如果不是有他的关系,我又怎么可能通过黑手党,结识到天师道中的人,设局杀你呢?只可惜,阴差阳错,居然激发起了你体内的洪荒之力,成就了你独驱千人的战神之名,只能说,老天也垂青你刘裕!” 刘裕的嘴角勾了勾:“果然,你终于是勾结上了黑手党,跟妖贼在一起。刘毅,如果不是你今天跟我们一起杀贼,现在的你,一定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刘毅哈哈一笑:“你现在下手也来得及啊,刘裕,我知道单打独斗,现在恐怕我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也别得意,我的兄弟,我的部下会为我报仇的,北府军全面内斗,你再无可以依靠的势力,你的那些雄心,理想,再也别想实现!” 刘裕摇了摇头:“如果你真的滑向深渊,就算拼了打光北府,我也不会容你,但是我知道,你刘希乐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保留了最后的一丝底线,今天你在这里,我知道本来是想带走你的家人的,可你最后还是留了下来,象一个京口人一样战斗,只冲这点,我们还是可以做兄弟!” 刘毅的脸色一变:“你明知我要杀你,还愿意跟我做兄弟?刘裕,我不信你这么天真!” 刘裕冷冷地说道:“这世上想要杀我的人太多了,就连慕容兰,以前也想杀我,更不用说黑手党中人了。以前的我,快意恩仇,谁帮我我就跟谁当兄弟,谁要杀我我就杀他全家,可现在不行了,因为我知道,以杀止杀,恩怨分明,在这个世上终难成大器,如果要实现我的宏愿和理想,就得试着化解恩怨才是。我的兄弟,我的基本势力,就是北府军,就是京口兄弟,只要是京口人,可以一心上保国家,下建功业,就是我的兄弟,我可以跟黑手党化解恩怨,暂时解除敌对,跟你刘毅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刘毅咬了咬牙:“你难道就不怕,我以后继续杀你?” 刘裕笑道:“那你可以继续试试呗,其实刘希乐,你是聪明人,你也知道,北府才是你的基本盘,如果没了北府军,没了京口兄弟,那你也失去了跟那些人合作的基础和价值。一旦你在背后对我下手的事情,让京口兄弟们知道,不用我出手,你也会明白,你在北府军中,绝不可能再立足,就连你现在的兄弟,也会离你而去!” 刘毅厉声道:“你没有证据,别人不会信你的,就算你杀了我,也不会有人相信你!” 刘裕不屑地摆了摆手:“上次在乌庄的时候,檀凭之就捡到过你用的北府军制式弓箭,是我压下此事,这回你神秘地出现在京口,却不出头带领大家抗敌,事后只要我向众人提及,你自然会露出马脚,到了那时候,连刘牢之都不会保你,而天师道中人为了让我北府内乱,更是会证实你和他们合过杀我之事,希乐,你觉得到这步的时候,你还如何向京口父老辩解呢?天下之大,又有何处能安你身?” ===第一千九百三十三章 重结兄弟开条件=== 刘毅的身子不自主地开始发起抖来,他的额头开始冒汗,厉声道:“不,你休想,我刘毅是京口人,祖祖辈辈就是京口人,谁也别想把我赶出京口!” 刘裕哈哈一笑:“勾结妖贼,陷害手足兄弟,这样如何去当京口人?你做的这些事情,如果给公之天下,京口哪个人会容你?希乐,今天我在这里跟你谈,而不是把你这些事情给公布,就是给你最后一个回头的机会,你如果再执迷不悟,就是我放过你,你的那些新朋友们,也绝不会放弃这个让你身败名裂的机会的!” 刘毅咬了咬牙:“你说你肯放过我,不会是无条件的,想要我做什么,向你刘裕低头服软,象刘敬宣一样成为你的应声虫吗?你何时想,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向你屈服的!”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希乐,你我从小就开始斗,我喜欢你这样亦敌亦友的样子,这可比做我的跟班要习惯多了。说实话,有你在我后面追着,下黑手,也能激得我睡觉也得睁只眼睛。不过,现在的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根基,我们这时候再掐,就不是死两个北府小兵这样简单的事了,可能会毁了北府军,毁了整个大晋,毁了我们汉人的万里江山,看看燕国的悲剧吧,就是手足相残,宗室内乱,才让外敌有了可乘之机,最后国破家亡,难道你希望我们也跟慕容麟,慕容宝他们一样,自己打得头破血流,然后让胡骑南下,或者是妖贼得逞吗?要是那样的话,你我都只会是千古罪人,永远给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受子孙后代的唾骂!” 刘毅叹了口气:“好吧,你要我做什么,直说吧,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听你的话了。” 刘裕淡然道:“第一,我不管你以前跟妖贼有什么样的合作,从现在开始,马上中断一切,现在的妖贼,跟我们大晋,跟北府军,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以前的我,跟卢循也有过合作,可是这个合作,随着他们起兵作乱,已经彻底终止了,你上次说跟他们合作,一是出于对我的妒忌,二是出于刘大帅的指使,我信你的话,但是以后,你所有的心思,都要用在平叛杀贼上,就算出于为你自己毁灭这个证据,你也应该不留余地下杀手了。” 刘毅咬了咬牙:“我跟他们只合作过一次,而且是奉了刘大帅的密令,他们现在就算开口咬我,我也可以说是反间计,不过,我跟你一样,痛恨妖贼,而且,现在杀他们,是最好的军功,也是我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的机会,这点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 刘裕点了点头:“这第二点,作为多年老友,我劝你一句,不要指望着靠黑手党的力量上升,更不要想着加入他们,现在的黑手党,他们的权势,力量早就给天师道这次的作乱摧毁,郗超和王凝之他们多年的经营,也是毁于一旦,连王珣也死了,可以说,老黑手党已经给清洗一空,新人不可能比他们更厉害,现在的天下,世家的力量在急剧地衰落,而新兴的力量在上升,首推我们北府军,我们立足于自己的力量,建功立业,可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取得权势富贵,又何必靠着这些见不得人的黑暗力量呢?” 刘毅冷笑道:“你现在身后的谢家倒了,就叫我不能借外力,刘裕啊刘裕,你不觉得自己太虚伪了吗?你现在已经是世人皆知的北府名将,第一英雄,而我却一辈子要居于你之下,我结交世家,你就会说我勾结黑手党,是为了以后再找个借口来害我吗?” 刘裕叹了口气:“我只是给你个建议,做不做,是你的事,黑手党会吞噬人心,让人慢慢地放弃一切底线和原则,看看郗超,王珣这些大才子们的下场,你不觉得害怕吗?” 刘毅冷冷地说道:“这点我自有分寸,我的根基在北府,但我不可能不结交世家,至于黑手党,能为我用,我就会借力,如果对我的危害超过帮助,我就会把他们消灭,你刘裕以前也没少跟他们合作,谈判吧,你自己都做不到不跟他们打交道,又怎么能来要求我做这做那?” 刘裕勾了勾嘴角:“但愿这件事上,将来你不要让自己后悔。我接着说下一件事吧,就是大帅。” 刘毅冷笑道:“怎么,知道了刘大帅想要害你,你想要报复了?还是说你意识到,不搬掉大帅,你永无出头之日?” 刘裕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我是觉得,可能是我们以前锋芒太过,把阿寿压得太狠了,所以大帅才会心有怨气,甚至想要下手除掉我,如果那次他得手了,你到了我的位置上,他也一定会除掉你,只要威胁他军中地位的人,都会成为他的眼中钉。” 刘毅勾了勾嘴角:“大帅老了,早不得当年之勇,行事迟缓,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从这次的平叛就能看出,他已经不再适合成为北府主帅,以前他背后有谢家撑着,只管打仗,而现在,他的身后,不知道是黑手党还是别的势力,总感觉他的犹豫和矛盾,至于阿寿,那只是个脑子里都长满了肌肉的家伙,当个前锋猛将最合适,想要成为北府主帅,那是痴人说梦,我既然没法干掉你,那不如由你取代大帅,当这北府主帅好了,起码在你手下,我能多不少的功劳。” 刘裕叹了口气:“我上次找你谈判进京宿卫的时候,曾经说过,如果我帮先帝土断成功,消灭了黑手党,消灭了桓玄,我会想办法进言,让你去荆州镇守一方的,现在看来,我当时的想法太天真了一点。这两年在吴地,我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要打胜仗容易,可是要收服一地的百姓民心,难于上青天。希乐,大帅老了,在军中呆不了多久,他要对我下手,是因为他背后的黑手党中人,误导了他,我们京口内部,绝不能生乱,这回平叛之后,我想离开北府军,不再跟大帅正面起冲突,我建议你也和我一起,另立门户,如此,方能消除内乱风险!” ===第一千九百三十四章 五千装备从何来=== 刘毅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你说什么?你想离开北府军?放弃自己多年的基业?让这么多年的打拼付之东流?我不信,我不信你刘裕会做这样的事!” 刘裕平静地说道:“天下可不止一个北府军,我们京口人也不一定只能在北府军呆着,就象你的兄长刘迈,现在不也已经是在荆州了?要是按我们以前的约定,让你去荆州,不也是早晚要离开北府军的吗?” 刘毅咬了咬牙:“那不一样,我就算去荆州,也是作为北府军的大将过去镇守,你说的离开北府军,是两回事。” 刘裕叹了口气:“这样做,主要是因为大帅的原因,你也知道他这个人,一向只甘心给世家大族所驱使,所以他很快会成为黑手党的棋子,只要我们在军中,只要我们在前线立功,就会威胁到他主帅的地位,这时候黑手党稍一挑拨,他就会对我们下手,你能怎么办?真要跟他对着干,那北府军就会分裂,老一辈的将帅和他们的子侄,会跟我们这些中生一代起冲突,而新进北府军的年轻人,会无所适从,到时候黑手党会趁机拉拢,引诱北府军各部站到他们这一边,我们这么多年一手建立的基业,就有分崩离析的危险,这些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刘毅沉声道:“难道因为怕北府分裂,就要我们拱手让人?怕打仗有损失,就要弃甲投降?刘裕啊刘裕,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怕事了?!” 刘裕沉声道:“这不是胆小怕事,而是活生生的教训。老实说,刘大帅就跟你说的一样,现在老了,雄心壮志不如当年,人也犹豫不决,他在这个位置上,早晚会给那些世家大族们派自己的子侄取代,而世家子弟中,现在已经没有当年玄帅这样的优秀将领,归根到底,还是最后要找我们这些人。平叛立下战功,然后暂时归隐一段时间,国家一旦有事,就是我们出山的时候,到时候,刘大帅会给他们先搬掉,这时候我们再回北府,就是名正言顺的掌军之人,再也无人可以威胁我们地位了。如此一来,既能掌军,又能避免我们北府,京口的内斗,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吗?” “看看后燕,曾经强大的国家,说垮就垮,慕容垂死后不过几年,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不就是内斗不止的恶果吗?希乐,我知道你想要利用世家向上爬,但他们对你的心思,一清二楚,对你也只会视若棋子,因为你永远是京口人,你的根基,定位永远是在北府军中,这点哪怕你出将入相,也不会有所改变!” 刘毅半晌无语,久久,才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只要有你在,刘牢之还不至于马上对我下手,如果到时候你真的想退,我再作决定。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有时候以退为进,并不是坏事。” 刘裕点了点头:“这次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我不会说你潜回京口的事,至于慕容兰的那些甲胄军械,我也希望你能保守秘密,就说是缴获妖贼的战利品好了。” 刘毅笑了起来:“我还正想问你这事呢,慕容兰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家底,能弄出五千副精良的军械?只要上面的人知道了,那一定会以为你们夫妇私藏甲兵,图谋不轨,到时候你就是浑身是嘴,也不能解释了。” 刘裕叹了口气:“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本来我是想取京口武库里的装备,结果我们这一路跑来的时候,进城到武库时,却发现城中已经一空,武库门大开,一件兵器也没有,想是那刁光在撤离前早就带走了,要不是看到阿兰这里有兵器铠甲,我会跟你一样,也只能带着大家先撤离,避敌锋芒的,毕竟我的人马一路长途奔跑,早就是疲兵,京口民兵又没有装备,真要硬打,若不是占了蒜山的地利,那是驱羊入虎口啊。” 刘毅不服气地说道:“可你还是赌赢了,这就是命。刘裕,我劝你让慕容兰暂时避避风头的好,这事就算我不上报,众目睽睽下,也不可能瞒得住的,战后那些你的世家敌人肯定会拿此事作文章,为了你,也为了她好,让她消失一段时间,是最好的选择。” 刘裕点了点头:“这事我来处理,妖贼往建康的方向去了,还有请你老兄带着大家休整一两个时辰,然后就上路吧,估计很快,我们战胜的消息也会传到建康,你再带兵入援,就能安定人心,建康是都城,城墙坚固,如果人心安定,妖贼现在的兵马,是不可能打下来的,后面刘大帅,司马尚之,江北的终叔他们各路援军齐集,妖贼就只有撤退一个选择了,到时候就是我们一路追杀,彻底剿灭妖贼的时候,至于我的提议,等消灭了妖贼后,你再好好考虑吧。” 刘毅转身就向着山下走去:“只怕没这么快结束,荆州那里也在打仗,平完妖贼,你我恐怕就得面对我们的老朋友桓玄了,还有你的好老婆,别光问我跟黑手党的关系,她能搞来这么多装备,又是靠了哪路朋友?” 刘裕的脸色渐渐地变得严肃起来,久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说的,你都听到了,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草丛之中,慕容兰换了一身劲装,没有穿甲,缓步而出:“他一直知道我在,这话就是说给我听的,这个刘毅,到这种时候还不忘了报复你,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不是离间的事,刘毅这回已经向我低头服了软,但他的话有道理,你不解释这批军械的来源,就只有暂避了。”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现在你真的会信我吗?我就算解释了,你会信吗?要是我说这些装备是这么多年来我自己私藏的,你只怕也不会相信吧。” ===第一千九百三十五章 夫妻分离各西东=== 刘裕摇了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慕容兰,声音变得无比地温柔,而眼中也是柔情似水:“你是我的妻子,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只要你说是你这些年自己弄的,我就信。”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继而扭过了头:“我不想骗你,也不会骗你,这些装备的来源,请恕我不能交代,但是狼哥哥,请你相信我,我绝不是要害你,这些装备,早在我上次离开你回大燕之前,就早已装备好了,甚至在你在戏马台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刘裕的心中一动,上前拾住了慕容兰的素手,语速加快:“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在戏马台的时候,你就准备…………” 慕容兰咬了咬牙:“不错,当时我就是准备靠这些甲胄,武装我能在东晋指挥得动,联系得到的每一个肯救你的人,无论是我的手下,还是你的北府兄弟,我都会找来,我要他们攻打建康,捉住皇帝,逼着皇帝下令赦免你,这是我当时能想到的,唯一能救你的办法了!后来你靠了自己的本事,赢下三场格斗,杀了郗超,自救成功,但这些甲胄军械,却一直存在京口附近的山林之中,你要我回京口照顾你的家人父母,我就又取了出来,放在谷仓,这就是我的解释,你满意了吗?” 刘裕叹了口气:“你不可能在跟我去草原的这两年时间,也在东晋准备这么多精良的军械,我相信你是为了救我才把这些拿出来,但以前你准备这些,是为了什么?!” 慕容兰双眼圆睁,厉声道:“是我大哥在这里留下的,想要以后攻晋的时候武装你们东晋的乱臣贼子,趁虚偷袭建康城!刘裕,你非要逼我说这话,你才满意了是不是,你才高兴了是不是?!” 刘裕摇了摇头:“这些我其实早就知道,我也知道,慕容垂,你的大哥,没有一天放弃过南下灭我大晋,夺我江山的野心,你这么多年来在东晋,也是要完成他的这个使命,这是你作为大燕公主,必须要做的事。” 慕容兰的眼中泪光闪闪:“可我就是这样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我有什么办法?我背叛了大哥,背叛了大燕,你要灭你的胡,他要平他的汉,你知不知道我夹在中间有多难受?我宁可跟你永远地呆在草原,不再牵涉进这样的是非恩怨,不用在家国之间两难!” 刘裕突然一把紧紧地抱住了慕容兰,疯狂地吻着她的秀发,大声道:“我不会让你为难的,爱亲,你永远是我的妻子,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不会让别人伤害你,即使是你大哥,即使是你的族人想要逼你做的事,我也会阻止!” 慕容兰惨然一笑,从刘裕的怀里钻了出来:“可是我如何去面对我的祖先?我就算嫁给了你,我身上仍然流着慕容氏的血,按我们一族的规矩和传统,子孙后代死后,灵魂是要进入先辈们在天上的家园,我抛弃慕容氏的身份,生前可以做你刘裕的妻子,可死后仍然要面对我的爹娘,祖先,大哥。你让我如何回答他们?!” 刘裕咬了咬牙:“他们作为大晋的臣子,起兵做乱,最后置后人于水深火热之中,难道就有脸面对你们这些族人了?” 慕容兰长叹一声:“大晋的天下,不也是夺人的吗?你现在想要做的事,不也是要早晚有一天取而代之吗?”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也这样想我看我?”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你我相交相识二十多年,夫妻也有十余年,早就心意互通,你这样盖世的英雄,又怎么甘愿永远居于人下,给那些小人和阴谋家驱使,他们一次次地打碎你的理想,一次次地坏你的好事,一次次地让你和你的兄弟处于危险之中,你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直接的京口刘大,现在的你,已经明白了,想要实现你的理想,就必须拥有权力,一旦走上了追逐权力的道路,就不可能回头,你会跟你的敌人合作,就象刚才跟刘毅一样,就象以前跟黑手党可以妥协,跟我大哥也可以交易,五桥泽开始,你就已经走上这条路了。” 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慕容兰:“你知道我要走这条路,早晚就会跟你的大燕,你的族人起冲突,不死不休,还愿意嫁给我?” 慕容兰的眼中,流下两行清泪:“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对你的爱,我说过,你是盖世的英雄,一定会带着千军万马来娶我,这是我能想到的,我们之间最后的,也是最好的结局!刘裕,从今天开始,我不想再当臧爱亲了,我不想再披着这个假身份,周旋在家国之间,强颜欢笑,更不想永远成为你进一步在大晋上升的负担,成为你被人攻击的弱点!这次的事情,我早就想过千次万次,一旦军械曝光之时,就是我再也无法留在大晋,必须离开之日,我希望你能记住你所说过的话,保护好我们的女儿,有朝一日,我们还会再见!” 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刘裕突然一个箭步冲上了前,揽住了她的腰,发疯似地大吼道:“不,我不许你走,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找到你的把柄,刘毅不会出卖你,我也不会允许别人这样做!” 慕容兰没有回头,她轻轻地分开了刘裕环在她腰上的双手:“刘裕,别傻了,这个事情,掩饰不住的,就算刘毅不说,黑手党这会儿也恐怕早知道了,他们会继续利用这个害你,你不让我走,就只有杀了我,提我的头去交代,或者,你现在就带着你的兄弟,穿着这些盔甲,攻打京城,自立为帝,他们诬蔑你什么,你就真的做什么,我的夫君,你肯吗?” 刘裕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有泪水,在虎目中滚滚,强忍着不至于落下。 慕容兰平静地向前走去,挥了挥手:“再见了,我的夫君,再见了,我的狼哥哥,帮我向母亲致歉,就说媳妇爱亲,不能再侍奉她了,帮我向兴弟道歉,就说她娘没办法陪她。但愿此生,你我再不要相见!” 她说着,身形突然凌空而起,直飞而去,只是她飞过的地方,淅淅沥沥,泪雨纷飞,只有滔滔的江水拍岸之声,在刘裕的耳边回荡。 ===第一千九百三十六章 穆之亦有多年惑=== 三天之后,建康城外,蒋山。 刘裕一身夜行服饰,站在山头,他的目光,投向了东北处二十里外,尽管山峦重重,那长江根本不可能看到,但仍然难以阻止他目光的投向。一边的刘穆之一身便服,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是在看孙恩呢,还是在看阿兰?” 刘裕喃喃地说道:“这些天来,我一直在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拦下她,其实要是咬咬牙,狠狠心,也许我真的会听她的,直接起兵入建康了。” 刘穆之摇了摇头:“老婆跑了,自然心里难受,但想必就是连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提兵入京夺权?那不成了孙恩卢循这样的反贼了吗?你一辈子以忠义立身,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就算你想做,也没人肯跟随的。” 刘裕长叹一声:“所以,阿兰就这样离开我了,也不知道今生是不是能再见,她走的这几天,我就象魂给抽走了一样,她对我是这样的重要,我已经不能没有她了。”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这时候离开,也是为了保护你,毕竟那五千套铠甲军械是解释不清的事,你真的相信,这些东西是她弄出来准备攻打建康的?” 刘裕的神色微微一变,看向了刘穆之:“你怀疑她?她有必要再跟我说谎话吗?胖子,熟归熟,这种事情上可别开玩笑!”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我的分析,只从理性考虑,不掺杂个人感情,阿兰从一开始来大晋,就是跟谢相公合作,以相公大人的本事,怎么可能对她完全放心?慕容垂的野心,尽人皆知,他想灭苻坚,同样想灭大晋,不管是作为黑手党的玄武,还是作为大晋的相公大人,都不可能对慕容兰听之任之的,就算是我,也曾经承担了一部分监控慕容兰的任务。” 刘裕的脸色一变:“这种事情,你怎么从来没有提过?”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让我怎么提,离间你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吗?慕容兰确实爱你,确实可以为了你不顾一切,但她同样无法改变她大燕公主,慕容族人的身份,她的大哥,她的国家要她做的事情,她同样得做。” 刘裕咬了咬牙:“那你有没有发现过,她私自收集军械盔甲,在大晋经营自己的势力,图谋不轨的情况过?”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你的老婆是何等人?那可是谍报女王,顶尖的暗探,为什么后燕会在她离开之后分崩离析?除了慕容家的那堆宝贝自乱于内外,没了她的情报眼线,对草原一无所知,也是重要原因,可见她这些年在大晋,做出的成绩,起码是让慕容垂满意的,不然也不会一直让她留在这里了!” 刘裕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难道,难道这么多年来,她真的是在利用我,在用我的掩护,经营自己的势力吗?” 刘穆之微微一笑:“寄奴,别想歪了,有我一直盯着她呢,其实她是发展了一些情报线人,也建立了一个组织,但是这些盔甲军械,都是只有北府军才能打造的精钢,不是秘密组织能做到的。所以,我才会怀疑,她在大晋,还会有别的合作者!” 刘裕的眉头一皱:“会是黑手党吗?”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老实说,她有这些军械的事情,在戏马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因为当时她曾经找过我,问我能联系到多少人马,就是准备动手救你了。”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想不到她为了救我,连多年经营的这些家底都拿出来,我真的是亏欠她太多太多。” 刘穆之淡然道:“当时我很吃惊,而且刘毅好像也是想这么干,所以我隐约之间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攻打京城,劫持皇帝是救不了你的,只会让你身败名裂,刘毅这么干是想毁掉你的名声,这个可以理解,慕容兰是你的妻子,也极为聪明,不太可能看不出这样做的结果,我的判断是,她可能跟什么人,有些私下的交易,这些盔甲军械,也许就是那时候,这个神秘的势力提供给她的。” 刘裕的眉头越皱越深:“你有直接的证据吗?能做到这点的,只怕只有黑手党才有这个能力吧。” 刘穆之笑道:“当时黑手党也是内部分裂,朱雀王凝之想救你,青龙郗超想杀你,他们只怕是没这个精力,去给慕容兰这么一大笔军械的,要知道,谢家当年倾尽家族之力,加上作为玄武的镇守一职,多年的积累,也不过打靠了三四万套军械武装北府军,一个秘密的地下组织,能拿出这么多精钢盔甲,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啊。” 刘裕叹了口气:“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盔甲现在是作为缴获妖贼的战利品上报,进了京口的武库,而刘毅为将,征发了来援京口的三千兵马,包括京口本地也出了三千民夫,用这些装备,几乎跟妖贼船队同时到了建康,上城戒备,司马尚之的豫州兵马和刘牢之的军队也在一天之后赶到,建康城,终于安全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现在建康的民众都欢呼雀跃,以为是刘毅救的他们,没几个人知道,真正救了建康,救了大晋的,其实是你在蒜山的那一战。可惜我当时不在现场,又错过了一次可以名垂千古的战斗。” 刘裕咬了咬牙:“妖贼们只怕这两天要撤离了,上次为了抢攻京口,他们连沪渎的粮食也一把火烧光了,缺了这一大笔军粮,他们这十几万人的船队,坚持不了太久,只怕很快就要转攻他处了。”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那以你之见,他们会去哪里?是西攻豫州,还是北上广陵?或者是回到大海之上的海岛?”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看向了西北的方向:“如果我是孙恩,向西会夹在荆州和建康的大军之间,绝不可行,回海岛意味着空手而归,一无所获,那么选择就只剩一个,趁着江北的孙无终,高素等部派兵驰援京城,迅速地沿海北上,先攻郁州,取江北六郡存粮,再攻彭城!如此,可北连南燕,南逼建康,这才是唯一可取之道!” ===第一千九百三十七章 引虏为援失忠义=== 刘穆之笑道:“要是这样的话,你有何应对之道?” 刘裕微微一笑:“妖贼现在兵力强大,又急于求战,锋锐一时间不可抵挡,真要是现在跟他们拼命,损失会很大,而且他们有舰队优势,就算不利,也可以上船逃跑,茫茫大海,我们无法根除。”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你真的确定要根除这些妖贼?” 刘裕的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刘穆之叹了口气:“其实我们都知道,现在不是除掉妖贼的最佳时机,刘牢之视你为最大对手,这回没有除掉你,但他知道,你在句章,海盐,蒜山这几仗,是神来之笔,现在整个大晋,甚至说整个天下,也只有你能打这样的仗,刘牢之自己身经百战,自然知道厉害,你越是厉害,他就越是忌惮,上次害你不成,以后也不会再收手。” 刘裕勾了勾嘴角:“虽然我明白你的意思,养寇自重,尤其是留着天师道这样的巨寇,是保护自己的好办法,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凶残邪恶,涂炭生灵,这几年东南都给他们祸害成什么样子了,为了保自己的权势,就让百姓继续受苦,这样的事情,我不忍心去做!” 刘穆之笑道:“我们的寄奴还是保留着初心啊,还是以天下苍生为重,这是你可贵的一点,不然的话,也跟黑手党那些人没有区别了。不过,爱民之心是要以自己的牺牲为代价的,你如果真的要消灭天师道,那就得想办法再找个其他的对手,不然的话,你还真得解甲归田了。” 刘裕的眉头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桓玄?这一阵以来我马不停蹄地征讨妖贼,根本顾不上管荆州之事,听说现在桓玄跟殷仲堪和杨佺期决裂了,正在大战,是怎么回事?” 刘穆之点了点头:“我来正是要跟你商量此事的,荆州的情况,这两个月也是风云巨变,杨佺期和桓玄早就是势如水火,全赖殷仲堪多年来在中间调停,加上有共同的王国宝这个外敌,才算是保持了面上的和气,可是上次王恭起兵之时,桓殷杨三人联手出兵,想要响应王恭共入建康,结果刚到江州,王恭就败死,杨佺期见势不妙,扔下了作为先锋的桓玄,直接想要回师江陵,控制桓玄的部下家属,殷仲堪也是随之而走,桓玄是闻讯之后轻兵回追,一夜之间坐船五百里,才在豫章口追上了殷杨两军,几乎当时就要开战火并。” 刘裕点了点头:“这事我知道,后来因为司马元显在建康掌权,对他们三人威胁巨大,才不得不重新交换子侄,共推桓玄为盟主,可是三人已经离心,后面就是各自放手招兵买马,组建军队,为内战火并作准备了。” 刘裕说到这里,笑道:“桓家毕竟在荆州经营多年,以前是为了掩藏实力,尤其是不想引起黑手党的注意,才隐忍克制,甚至抬出殷仲堪这个旧时同学做荆州刺史,不过是给自己打个掩护,当个傀儡而已,殷仲堪自视过高,不想受制于人,于是就想倒向拥兵雍州的杨佺期,以为援手,可他越是这样,桓玄就越不会容他。上次桓玄想借着天师道之乱,阻止上游对扬州的粮食供应,困死扬州,恐怕就是这事,才成了他跟殷仲堪,杨佺期最后翻脸开战的引子吧。” 刘穆之笑道:“你说得一点不错,桓玄之前所顾虑的,不是对付不了杨佺期和殷仲堪,而是怕他们引北府军这样的外部强军来援。现在妖贼作乱,北府军在吴地与他们苦战,自顾不暇,哪有空去管荆州,这对桓玄,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殷仲堪阻止他的粮食封锁,他就从杨佺期身上找借口,以洛阳失守之事,诬陷杨佺期勾结胡虏,图谋不轨,失掉大晋旧都,要求把杨佺期下狱治罪。”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杨佺期多年为国镇守北方,劳苦功高,这个罪名,从何说起?” 刘穆之正色道:“当年北魏入侵后燕之时,后秦趁火打劫,出兵河东,然后趁胜南下,攻打洛阳,自从你们上次离开洛阳之后,中原之地慢慢给后燕吞食,洛阳早成孤城一座,兵不满两千,民不过千户,与一个小县城,也没大的区别,若不是顶着个故都的名头,就算失掉,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刘裕叹道:“都是我们自己内乱,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洛阳的守将,我记得是辛恭靖吧,他是关中人,前秦崩溃时,举家南迁,先后在鲁宗之和郗恢手下为将,当年我们东晋叛逃到后秦的悍将杨佛嵩率军攻打洛阳时,郗恢派他率兵去救,打退秦军之后,也是镇守洛阳,但他不是杨佺期的嫡系,姚兴如果派大军去攻的话,杨佺期是不会在这种跟桓玄随时决战的情况下,损失自己的主力兵马去救他的,因为对自己毫无益处。” 刘穆之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但洛阳,司州毕竟是在杨佺期的名下,他不想自己去救,就修书给北魏留守并州的大将拓跋遵,请北魏出兵救洛阳,允诺打退秦军之后,可以几个中原州郡给北魏。甚至把洛阳相送,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刘裕的眉头一皱:“杨佺期的胆子也太大了点吧,这样的条件也敢开?那不要说桓玄要讨伐他,就算换了我,也会攻他的!” 刘穆之冷笑道:“你别以为杨佺期是傻瓜,他是借这次的事,向北魏示好而已,甚至还希望这次结个善缘,以后跟桓玄决战时,没准可以引魏军来帮忙呢。为了自己的权势,这些割据一方的军阀,是根本顾不得国家利益和百姓苍生的,这也是你刘裕在这个世上最特别的地方啦。因为你的心中,不管怎么样,还是以国家和汉人百姓为先,为此可以牺牲自己,而不是象他们这样反过来!” 刘裕叹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杨佺期本以忠义闻名,也以此结人心,可这么一来,只怕会人心尽失,这一仗不用看也知道,桓玄必胜!” ===第一千九百三十八章 求援雍州救江陵=== 刘穆之轻轻地“哦”了一声:“可是杨佺期所部两万余人,都是从关中南下,跟随他征战多年的精兵锐士啊,雍州兵马,一向号为荆州之北府,其战力不容小视,你曾经跟他们并肩作战过,应该知道他们的实力。” 刘裕摇了摇头:“桓玄的荆州兵将,并不在雍州兵之下,上次格斗的时候,我就见识过荆州五将的实力,即使是我们北府诸将,也跟他们基本上同一个水平线上,本来两强相逢勇者胜,但杨佺期兵少,实力本不如桓玄,又失了大义名分,在两边都没有外援的情况下,杨佺期是必败无疑的。” 刘穆之笑道:“可还有殷仲堪啊,他可是正牌的荆州刺史,手下也有两三万兵马,又坐拥江陵这座首府,要是跟杨佺期联手,未必没有胜算吧。” 刘裕笑道:“殷仲堪徒有文才,也有忠孝之名,但不通军国之事,桓玄肯把江陵让给他,是因为江陵城中,遍布桓氏党羽,人心向着桓氏,真要打起来,只怕会是举城倒向桓玄,殷仲堪去荆州的时候,是单车上任,本无根基,这几年所招募的士卒,也都是在荆州一带,他们的家属多是在桓玄控制的乡村,真要打起来,只怕多半会临阵倒戈。” “对于这点,殷仲堪想必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会百般拉拢杨佺期。这只会更加要了杨佺期的命,如果不跟殷仲堪结盟,杨佺期集兵于经营多年的襄阳,雍州一带,本土作战,或许可以跟桓玄大军拼一下,实在不行,也可以引后秦,北魏为外援,但要是去江陵救摇殷仲堪,那就是与在桓玄的地盘上客场作战,没有区别了,如果决战失败,连逃跑守城和请求外援的机会,也不会再有。” 刘穆之点了点头:“只怕事实多半会向你猜想的方向发展了。最新的军报,桓玄一出手就是佯攻江陵,吸引殷仲堪的各地守军齐集,然后突然转向北方,攻陷了殷仲堪的屯粮之地夏口。殷仲堪在此之前,为了跟桓玄对着干,把一半的江陵库存粮食发往下游,以救吴地的饥荒,而上个月,荆州又遭遇了水灾,殷仲堪为了救援民众,又把剩下的军粮拿去赈灾,现在他已经没有存粮了,夏口的粮草一失,不出旬日,就会全军吃土了。” 刘裕叹了口气:“慈不将兵,义不行贾,是有其道理的,军粮是为了作战时让大军有口吃的,而且江陵在这个时候闹水灾,实在是来的奇怪。” 刘穆之正色道:“这些事情,就暂时不要多管了,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桓玄会很快胜出的话,那我们就得抓紧时间,彻底地消灭这些妖道了。你有什么打算和计划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那就要看,被黑手党和各大世家控制的朝廷,给不给我跟妖贼放手一战的机会和名份了。刘大帅这回虽然来晚一步,但我想他还是想抓住最后的跟妖贼交战的机会,江北六郡,是终叔和高雅之屯兵防守,终叔不必说,高雅之却是镇守广陵,也是大帅的女婿,如同半子,且看他跟妖贼作战的结果吧,如果不利的话,我想就到了不得不用我的时候了。” 刘穆之笑道:“看来你已经一切都计划好了,需要我在朝中为你做些什么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帮我安排见妙音一面,是时候了。” 襄阳,雍州刺史府。 杨佺期一身将袍大铠,端坐于帅案之后,这座平时的郡守府,现在已经如同军营一样,跑进跑出之人,全是军装打扮,连录事的文吏,这会儿也是一身短衣劲装,如同参军主薄,堂上的两侧,全是顶盔贯甲,全副武装的军校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堂上,一身皮甲,却是峨冠束发,透出一股文人气质的刘迈身上。 杨佺期的眼中光芒闪闪,看着这位刘毅的长兄,沉声道:“刘参军,在这个时候来我襄阳,殷刺史是有何要事,需要我帮忙吗?” 刘迈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杨将军,这回我家使君为了你,可是倒了大霉了。桓玄这条疯狗为了害你,诬你里通外国,坐视洛阳陷落,我家使君为你上表向朝廷辩诬,他竟然说殷使君跟你一党,趁着现在国家有难,起兵犯我荆州,而他的那些党羽,煽动荆州百姓,群起响应,夏口,马头等地都已经丢失。现在我军接战不利,暂退江陵,我家使君这回请我前来,就是请您速速发兵,来江陵与我家使君合兵一处,共击桓玄!” 杨佺期的左首第一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正是以强横凶暴闻名的杨佺期的庶长兄,曾任南蛮校尉的杨广,他一听到这里,就跟着说道:“老三(杨佺期在家排行第三),刘参军说得有道理啊,殷刺史确实是为了我们才遭的难,于情于理,我们都得救他才是。” 杨佺期摆了摆手,阻止了杨广继续的话,说道:“刘参军,本帅与那桓玄结恶,纯粹是因为看不惯他视荆湘为他桓家私产,不顾国家的这种不臣之心,而殷刺史是忠义之人,自然就会和本帅站在一起,也因此受到桓玄这个叛贼的攻击,这是为了国家公义,不是私人的恩怨。如果是我杨佺期一个人,那二话不说,马上就提刀上马,跟你共赴国难,但现在我的手下,有两三万将士,有整个雍州,有几十万百姓,国家既然把他们托付给了我,那我就得为他们的身家性命负责,不能冲动行事!” “桓玄为了篡权夺位的野心,策划已久,而我们则是按照国家的体制,有事则征集民众从军,无事只保留少量的常备兵马,这也是上次洛阳有难,本帅来不及集合兵马相救,只能暂时先对魏虏卑言美辞,先请他们出兵的原因,现在本帅手上,不过八千兵马,虽然都是精兵锐士,但数量还是有所不足,而且…………” ===第一千九百三十九章 诈称有粮逛人援=== 说到这里,杨佺期顿了顿:“而且现在桓玄的叛军,已经逼近江陵了,襄阳离江陵千里之遥,如果是大军驰援,那来不及带上粮草,军中不可一日无粮,夏口本是殷刺史屯粮之地,现在落到桓玄手中。这实在是太遗憾了。” “而江陵城中的粮食,又因为赈济百姓,只怕粮仓早就空空如也,我现在过去,也是送羊入虎口而已,不如请殷刺史现在率军北上,来襄阳与我相会,我这里兵精粮足,可以从长计议,等到朝廷平定了妖贼之乱,必会派北府军前来相助,到时候我们夹击桓玄,可得全胜!” 刘迈笑道:“杨将军,你掌握的情况不太准确啊,现在江陵城的兵力有些不足,但是有二十万石军粮,足够你的上万人马吃上半年了,这回殷刺史让我前来,就是要跟你说,不需要带粮草辎重上路,到了江陵,应有尽有!反过来的话,如果江陵一失,这些东西就全会落到桓玄的手中,那可就麻烦大了!” 杨佺期有些不信地摇着头:“不可能吧,荆州不是刚刚遭遇了水灾吗?就在上个月,殷刺史不顾我的劝阻,把江陵仓库的粮食都拿去赈济灾民了,现在哪来的粮草?” 刘迈笑道:“殷使君的义举,人心里都会有杆秤的,这些年,他在刺史任上,轻徭薄役,爱民如子,那水灾之事,大家都知道,就是桓玄搞的鬼,他用他在各地的党羽,破坏各地的堤坝,所以一降暴雨,就发水灾,这是,绝不是天灾,百姓们看到桓玄还没有得荆州就如此残害生灵,又怎么会不在这个时候相助呢?五溪峒的那些山民,就向江陵大仓主动献上了二十万石粮食,羊两千只,鸡十万。就是要助殷刺史彻底铲除桓家这个祸害荆州多年的毒瘤!” 杨佺期的精神一振:“五溪山民?你说的是在荆州的大山之中,那些奚峒蛮夷吗?我没记错的话,记室参军陶渊明,这个当年陶刺史的后人,现在就是他们在州中的代言人吧。” 刘迈哈哈一笑:“杨将军真的是好记性啊,不错,这回就是陶参军亲自献上的军粮,还有两千名荆奚子弟,也来江陵城从军了,桓氏暴虐,对这些异族百姓,最是欺压,那桓玄还放言,要用投降他们桓家的前秦太子苻宏,以后带着那些氐族余孽,去占奚人的地盘居住,就算冲着这个,陶参军他们也得保家卫国哪。” 杨佺期咬了咬牙:“五溪峒蛮,向来以凶悍善战著称,如果有他们相助,出粮出丁,那真的是有跟桓玄正面较量的本钱了。殷使君现在仍在江陵城中?” 刘迈连忙点头道:“不错,使君说,他是荆州刺史,江陵城是刺史府官署所在之地,身为一方镇守,断无弃城逃跑的说法,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不管杨将军是不是来援,他都会尽刺史的本份,与江陵父老,荆州百姓,同生共死。” 杨佺期的眉头一挑,拍案而起:“殷刺史不过是一介文人,尚有此豪情,我杨佺期一生征战,杀敌无数,连这点血性也没有吗?各位将军,你们现在马上回营,点齐人马,不带粮草辎重,轻装出阵,三天之后,我要在江陵城头,与殷刺史共襄破桓大业。” 所有的将校全都齐齐地向着杨佺期行礼道:“遵命!” 荆州,江陵,刺史府,后宅。 殷仲堪的额头都在冒汗,来回地踱着步,每隔几步,他都会停下来,看着门口的方向,小室之中,只有陶渊明神色平静,坐在小榻之上,悠闲地品着自己面前的一碗茶汤,神色从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响起,殷仲堪的精神一振,独眼眨了眨,看着一个匆匆奔入的小吏,沉声道:“有何新战报?” 那小吏的声音有些发抖:“巴陵战报,护军将军殷道护,出战不力,被桓玄所败,巴陵的粮仓,已经落入桓玄之手!” 这一下,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殷仲堪半天说不出话,久久,才摆了摆手,强行作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知道了,下去再探!” 当那小吏的脚步声,连同他的人影,消失在门口时,殷仲堪的独眼之中,闪过一道冷芒,对着空无一人的四周沉声道:“全都下去,守好门户,不许任何人进来,若有紧急军报,在中门那里大声通报!” 一阵低沉的应诺声之后,从各处阴暗的角落里,奔出几十个与草木花丛,檐壁梁柱一色的暗卫,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远在内园门口值守的几个军士,也都行礼而退,偌大的后宅,就真的只剩下这小室之中的二人了。 殷仲堪咬了咬牙,看向了陶渊明,沉声道:“先生还要在这里冷眼旁观到何时?你的粮草呢,你的援军呢?” 陶渊明抬起了头,看着殷仲堪,平静地说道:“早就劝你放下对杨佺期的戒备,让他出兵攻打桓玄,你却不听,两个都要防,这就是现在的结果。我们的族人,集结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能先送来两千石军粮,已经是倾巢而出了,所谓二十万石军粮,不过是你我商量好,用来诈杨佺期来救的说法而已,你不会自己也当了真吧。” 殷仲堪用袖子开始擦起满额的汗水:“话虽如此,但现在杨佺期真的起兵来援了,总不能说他的援兵到了,我这里让他喝西北风吧。” 陶渊明微微一笑:“那就是使君你的问题了。不是我的,我们奚族,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如果你真的担心粮草的问题,那不如现在就弃江陵,向北迎接杨佺期的大军,这时候退往襄阳,还来得及。” 殷仲堪咬了咬牙:“不行,杨佺期和桓玄是一路货色,到了他们手上,只会生不如死,只有在这里,他才会听我的。陶公,你可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盟友,我若是失败,你也不会有好结果!” 陶渊明淡然一笑:“那好吧,我这就再回老家跑一趟,看看族人还能拿出多少,只要你能让杨佺期顶住桓玄三天,五万石军粮,三千山地精兵必到,我的白虎大人!” ===第一千九百四十章 双面间谍陶渊明=== 殷仲堪的独眼之中闪过一丝惊讶,转而变得愤怒,沉声道:“怎么说起这个来?组织的事情,只有在组织里说,这是规矩!” 陶渊明笑着摆了摆手:“那在总坛里亲手杀了前任,也是规矩吗?” 殷仲堪咬了咬牙:“还不是你劝我这么做的,说什么要震慑其他三个。怎么了,陶公是不是也想这样接替我了?” 陶渊明摆了摆手:“别误会,我知道自己的身份,能出山有块地盘,就心满意足了,这黑手党的四方镇守之位,下辈子也轮不到我的,光一个世家子弟的身份,就让我断了任何的心思。殷公才是白虎之位的不二人选,我能做的,只是辅佐你一二,尽自己的力罢了。” 殷仲堪的神色稍缓:“罢了,这阵子也怪我,没有听你的很多建议,要是早点对桓玄有所防备,也不至于这样。不过,听你的话,散尽那江陵存粮赈济灾民,弄得现在军粮都没有,这件事你必须给我处理好了,不然,我要是这回完蛋了,以桓家多年对你们陶氏奚族的打击,你又能落到什么好?” 陶渊明笑道:“殷公勿虑,这次要怪只怪孙恩出兵太突然,不然桓玄哪敢起兵来犯?其实之前我们已经成功地把桓玄驱逐出去,让他去当广州刺史,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居然出了孙恩起兵,击毙谢琰的事,害得北府军长年驻守吴地,这才让桓玄肆无忌惮,不然,若是让大人在这里安心经营个十年八年,这荆州,也会姓殷不姓桓啦。而开仓放粮这种事,是结民心的善举,排挤桓玄容易,争夺桓氏经营一甲子的民心难。这个道理,大人又岂会不知?” 殷仲堪咬了咬牙:“只恨我的兵少将弱,不是桓玄的对手,这才要拉上杨佺期。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兵粮,你要是收不来粮草,那我们可就全完了啊。” 陶渊明长身而起:“大人不要担心,上次两千石,只是第一笔应急的粮草,各峒各寨,也已经紧急动员起来了,等我亲自回去督办一趟粮草,援军,保证五万石会在两天之内运到,一定不会影响杨将军跟桓贼的决战的!” 殷仲堪的神色转而舒缓,上前拉住了陶渊明的手:“陶公啊,我还是那句老话,我不会一直呆在荆州,朝堂,才是我要去的地方,这里早晚会是你的,帮我就是帮你自己,包括以后我的这个白虎之位,除了你以外,又有谁合适继承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也把手放在了殷仲堪的手背之上:“能为白虎大人效力,是我毕生的荣幸,共创大业!” 一天之后,荆州,马头,桓玄军营。 一处不起眼的营帐之中,一身小兵打扮的桓玄,笑对同样一身小兵打扮,站在面前的陶渊明:“渊明啊渊明,只怕殷仲堪到死的时候,也不知道,给他致命一击的,会是你这位智囊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与桓公相比,我哪有什么智可言,不过是照您的吩咐行事而已,从王珣到殷仲堪,这些个自命不凡的世家子弟,只会给一时的情势蒙住双眼,失掉了基本的判断,最后死到临头,才悔之晚矣!” 桓玄看着陶渊明,淡然道:“殷仲堪和他叔伯一样,不过是欺世盗名,假仁假义之徒,连家人父母,都会成为他们惺惺作态的演戏工具,留一个忠臣孝子的名声,然后自己就靠这个名声出来当官,当大官。却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殷仲堪阴险狠毒,没有人不可以利用,没有人不可以出卖,即使是扶持他多年的王珣,也可以斩草除根,但他没有将帅之才,给了他荆州刺史,几年时间也组建不了象样的军队,靠阴谋和权术,只能玩弄一时,却不能夺取天下!” 陶渊明笑着点头道:“这就是我弃殷而跟随主公的原因。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大约就是这个道理,更别说,殷仲堪得势之后,一定也会把我铲除,毕竟,那么多阴险毒辣的计谋,都是我出的,人是不喜欢一个知道自己太多秘密和阴暗面的人。更别说是殷仲堪这样的伪君子了。出于保命的需要,我也得早点做了他才是。” 桓玄哈哈一笑:“那你给我出的这种毒计也不少啊,就不怕我杀了你灭口?” 陶渊明笑着摇了摇头:“桓公不一样,殷仲堪是伪君子,而您,是真小人,不怕别人知道您的手段,所以,自然也容得下我这样的人了,因为您的一生,都要用这种阴谋权术,最能帮您的,也只有我了。” 桓玄的脸上,渐渐地绽放起了笑容,拍了拍陶渊明的肩膀:“知我者,陶公也,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应该明白,只要一心忠于我,为我效力,那该你的,我自然会给。有你们这样的聪明人在身边,也会让我时时保持警惕才是。好了,杨佺期也快要到江陵了,我们得按计划行事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还有一事,就是殷仲堪的这个白虎的身份,这回还请桓公不要念及以前的旧情,出手将之铲除,你不用想着殷仲堪为了求饶保命,跟你做交易,比如说交出白虎的藏宝,资源这些。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他是个白板白虎,什么也没有,王珣什么也没给他留。” 桓玄微微一愣:“还有这事?你怎么以前没告诉我?” 陶渊明淡然道:“若是主公以前就知道殷仲堪手上什么也没有,只怕早就会起兵灭他了,那个时候,孙恩还没有席卷东南吴地,北府军也没有离开,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既然明知无法劝谏主公,那就只好隐瞒了,这也是作为谋士,臣下的本分。” 桓玄叹了口气:“有你这样聪明但会自行其事的臣下,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怒。希望下次,不要再对我有所隐瞒。” 陶渊明微微一笑,一揖及腰:“遵命!” ===第一千九百四十一章 八百里路粥和水=== 江陵城北,十里长亭。 一队从北方官道疾驰而来的兵马,两千铁骑夹行两翼,六千步兵一路龙行,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身上的甲胄与锋利的矛槊,在太阳光的照耀之下,闪闪发光,远远看去,如同一列奔驰的列车,自北而来,在队伍的前方,一面“杨”字大旗之下,将袍大铠的杨佺期,在几十名如狼似虎的亲卫们的跟随之下,奔行在队伍的最前方。 长亭之上,官道旁边,早已经排开了一列的大棚,几百只担子,摆放在路边,前后各挑着一个大木桶,阵阵米粮的香味,远飘数里之外,让那些全力奔行的军士们,不自觉地咽起了口水,甚至有些人的肚子,也跟着鸣叫了。 刘迈一身官袍,骑马站在道边,脸上却是一副忧愁之色。看到杨佺期前来,他勉强换上了一副笑脸,策马而前,只听杨佺期在隔了十余步的马上,就哈哈大笑:“刘参军,咱们又见面了,你果然…………” 可是杨佺期脸上的笑容,却是瞬间凝固住了,因为就在他奔来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几个打开的木桶,里面盛着的,不是意料之中,那香喷喷的白米饭,而是一桶清清如也的米汤,或者说,是一桶只有几颗米的水汤,清澈见底,甚至都可以数得清一桶里有几颗米粒。 杨佺期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失望,继而变成了极度的愤怒,对着刘迈,厉声吼道:“刘迈,这些就是你让我们来吃的军粮吗?” 刘迈哭丧着脸,抱着拳,连连行礼道:“还请杨将军见谅,军粮的筹措,筹措,出了点问题,计划中应该到位的军粮,却,却是没有按时到,可能,可能是路上出了点状况,殷使君他,他是把所有刺史府的口粮都拿了出来,做了这些粥水,虽然不能解大军之饥,但是,但是也多少能表达一下江陵百姓,还有,还有殷刺史的心意,还请杨将军…………” 杨佺期忍无可忍,跳下马,一个箭步冲到了这些木桶前,一个个地掀开了盖子,所有的几百个担子,上千个木桶,几乎都是同样的情况,就连那些挑担的民夫,也一个个是骨瘦如柴,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杨佺期怒火攻心,一脚踢翻了一个木桶,里面的粥水撒了一地,一边的两个民夫一下子就扑了上去,就在路边,象野狗一样地舔食起地上的那几颗米粒,一个民夫还哭丧着脸,骂道:“你们这些雍州佬,还想吃大餐吗?我们江陵人,都快有旬日连米都没的吃了!” 杨佺期咬了咬牙,上前一把把刘迈从马上拖了下来,揪着他的领子,吼道:“殷仲堪在哪里?在哪里?叫他出来,我要他当面给我的八千将士一个解释!” 刘迈这一下摔得鼻青脸肿,不停地拱手求饶:“杨将军,杨刺史,请你一定要冷静啊,殷刺史,他去亲自督办军粮了,他也两天没有用膳了啊,都是陶渊明,都是陶渊明这个天杀的狗东西,诈我家殷刺史,说是有军粮能来,结果连他自己都是借着运粮逃跑了,这回,这回我们都上了这贼人的当啊!” 杨佺期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向后无助地退出两步,几乎一口老血要喷出来,身后的杨广一下子扶住了他,嚷道:“老三,姓殷的满口胡言,骗我们来此,现在全军将士,没吃没喝,无法作战,不如先退回襄阳,再作打算!” 杨佺期长叹一声,指了指身后,那些摇摇晃晃,甚至有些直接瘫坐路边,满口怨言的军士,说道:“八千精兵,三天三夜跑了千里,到这里指望着饱餐一顿,大战一场,现在这个样子,怎么退兵?如果真是桓玄的毒计,一定会派精骑追击,军心一失,后有强敌,连襄阳都到不了,必会全军覆没!” 杨广咬了咬牙:“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攻进江陵,搜索民间的存粮,我不信这偌大江陵,连个几百石粮食也找不到!” 杨佺期无奈地摇了摇头,指着那些如野狗一样在地上贪婪舔食的民夫,咬牙切齿地说道:“看到这些江陵人了没有,他们连这些粥水都要舔,多少天没吃过饭了?但凡有点粮食能下肚,至于这样吗?去这些饿死鬼的家里能找到什么?还是你准备把这些百姓给烤了吃?” 杨广急得满头大汗:“那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 刘迈爬了起来,看着杨佺期,说道:“要不先将就用些粥水,等殷刺史的消息,先扎营在此,四处寻些野菜,再派人速去襄阳,调拨粮草来?” 杨佺期飞起一脚,把刘迈踢得又连滚带爬地跌出一丈多远,只听他厉声吼道:“拨你娘了个老母的粮!我们本就是轻装前来,要是现在派人去襄阳催粮,来回起码要十天,只怕我的军士早就饿死了,这回我们落得这个田地,全是你们这些狗东西害的,现在给我闭上鸟嘴,去找姓殷的,就说老子完蛋了,他也别想活,也别去催什么鸟粮,趁着还有劲走路,尽出全军,跟桓玄决战!” 刘迈哭丧着脸:“杨将军啊,不是殷刺史他,他不想和你联手,实在是,实在是江陵城中的守军,昨天知道了不再有粮后,几乎就是作鸟兽散了,本来粮库中还有两千石存粮,可供几日之需,可不知哪个天杀的奸细,居然趁乱一把火烧光了粮库,然后全城将士都跑了个精光,连百姓也都弃城而去,就这些挑担的民夫,还是从城中放出来的囚犯呢。” 杨佺期仰天长叹一声:“明白了,姓殷的是根本不敢来见我,也无兵可派了,罢了,我杨佺期这辈子也没求过人,杨家一门忠烈,落到这般地步,是苍天无眼,我们弘农杨氏,永远不会辜负祖先的名声,将士们,列阵,鸣鼓而进,馒头会有的,酒肉会有的,就在前面的桓玄军营之中,能不能吃到,就看诸君的本事了,现在,随我来!” 他一跃而上,长刀直指前方,大吼道:“雍州军,前进,为馒头,战!” 全军将士声震天地:“馒头,馒头,馒头!战!” ===第一千九百四十二章 悍将难免刀下亡=== 五天之后,江陵城外,南原,刑场。 几十个血淋淋的人头,已经插在木桩之上,一个个面目狰狞,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愤怒,正是前几天还耀武扬威的雍州军团的将校们,为首一颗,头大如斗,一只眼睛,已经给打成了血洞,两道刀伤,深及见骨,可不正是那强悍凶暴的杨佺期之兄,雍州猛将杨广? 而杨佺期也比他哥哥好不了多少,这会儿给五花大绑,披头散发,他浑身上下,尽是血污,起码三十道以上的伤痕,被纱布裹得紧紧的,仍然不停地渗着血,这个铁打的汉子,这会儿给人扔在地上,连坐起身都是件奢望,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哥哥的人头,噙满了泪水。 桓玄一身尽是血污的甲胄,在杨佺期的面前盘膝而坐,在他的身前,上万名盔明甲亮的荆州兵马,齐声欢呼,为首的正是皇甫敷,吴甫之二将,而桓振和胡藩,则护卫在桓振的身后,郭铨,何澹之,冯该等宿将,则侍立一边,看着那杨佺期的眼神,半是不屑,半是感慨。 桓玄的手里拿着一个馒头,放在了杨佺期的面前,他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老杨,饿了吧,这些天你强攻我大营的时候,全军上下就念叨着这两个字,现在仗也打完了,胜负也分了,我也满足你这最后的心愿,让你做个饱死鬼上路,也算是不负咱们相识一场,同盟之谊啊。” 杨佺期突然大笑了起来:“桓玄,你已经赢了,难道就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吗?这一仗,你用的是见不得人的阴谋手段,我不服,我死也不服!” 桓玄的嘴里一阵吧杂之声,叹了口气:“老杨啊,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毛娃一样,掌握上万将士性命的大将大帅,还要说什么阴谋手段?难道你不知道兵者,诡道也吗?只要能赢,就是光明正大,谁会管你的手段如何?你自己打过那么多仗,用了那么多计,骗了这么多人,就算这次,你到最后一刻,不也是骗自己的手下,为了永远也不可能拿到手的馒头,去送死吗?要是你早点投降,至少你的手下,也不至于几乎全部战死,下去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恨死了你。” 杨佺期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杨家,杨家,一门忠烈,我们的所部,都是,都是义士,就算慷慨赴死,也是,也是死得其所,哪里,哪里象你这个卑鄙小人,只会用这些,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桓玄笑着摇了摇头:“明明就是一个割据一州的军阀头子,还要谈忠义,你若真是忠义,应该带着你的部下,战死在援救洛阳的战场上,而不是为了你的一已私利,想要跟我争夺荆州!跟我桓玄争夺荆州,你有这个实力吗?” 随着桓玄放肆的大笑,全场的将士,齐声大呼道:“荆州荆州,桓家天下,荆州荆州,桓家天下!” 杨佺期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桓玄,事已至此,我别无他求,就有一个最后的心愿,希望你能满足。” 桓玄笑道:“是要让我放过你的妻儿吗?老杨,咱们一起出来混的,就别天真了,不斩草除根,难道还要留着以后向我报仇么?” 杨佺期摇了摇头:“我妻与我情深似海,知我战死,必会殉情,不需要你费心,至于我儿,这回随我一起战死,也不用你动手,我的几个弟弟,思平,孜敬他们,成功地从战场上撤离,一定也有后福,我是管不了他们了,我想要求你的事情,不是这件。” 桓玄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不是不杀你全家,给你留点香火什么的,都好说,我知道你们弘农杨氏最重家庭亲情,就是为了这个,我也一定会送你全家上路,黄泉路上,必不会让君孤单,至于别的要求我的事,你现在说吧,早点解决了你,我还要进江陵城呢,离了快一年了,怪想的。” 杨佺期咬了咬牙:“我落得今天这结果,全是给殷仲堪害的。这回我孤军奋战,他却逃了,这种无耻小人,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他,对你来说,要稳定荆州,也不能再留他。以后你要想进京夺取天下,借着殷仲堪的脑袋,也可以向建康的那些个世家高门示威,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 桓玄哈哈一笑:“原来你要求的是这个,这得是多恨殷仲堪啊,也是,换了我,肯定也会恨死他的,甚至比恨我更恨他。好,你的这个要求,我答应了,上路之前,不想再啃一口馒头吗?” 杨佺期闭上了眼睛:“士可杀不可辱!” 桓玄转过了身,摆了摆手,一个刽子手提着血淋淋的刀,就要上前,胡藩的眉头一皱,上前一把推开了这个刽子手,沉声道:“休得无礼!” 桓玄也不回头,冷冷地说道:“胡将军,我提醒你一句,这个人通胡叛国,祸乱荆州,死有余辜,连朝廷也下了旨意,要我们讨贼,不要因为跟他曾经有同帐为将的情意,就想着徇私情,坏国法,不然的话,我也保不了你的首级!” 胡藩沉声道:“此人虽然罪不容诛,但毕竟曾经是国家大将,立下过赫赫战功,以寻常刀斧手,斩那些无名小卒的刀,来杀杨将军,对他太过折辱了,末将不才,请命亲自执法!” 桓玄摆了摆手:“动作快点,我还要回江陵处理不少事情呢。” 胡藩走到了杨佺期的身边,蹲了下来,拾起了地上的那个馒头,递到了杨佺期的嘴边,低声道:“老杨,胡某亲自送你上路,吃上一口吧,就当断头饭了,黄泉路上,起码别饿肚子,到了那边,还可以继续杀敌!” 杨佺期的眼中泪光闪闪,睁开眼,咬了一口馒头,却听胡藩朗声道:“逆贼杨佺期听好了,桓公已派鲁宗之与陶渊明所部追击殷仲堪,他是逃不掉的,必死无疑,至于你的几个弟弟,已经逃进了山林之中,与蛮夷为伍,这辈子都不会出来了。你别指望他们去追随你,安心上路吧!” 他说着,抽出大刀,高高举起,只听杨佺期咽下了嘴里的馒头,仰天大笑:“馒头真好吃啊,桓玄,老子在 刀光一闪,血光四溅,随着胡藩和在场的万余将士们,默然对杨佺期行了个最后的军礼,桓玄跳了了战马,向前一挥手:“把杨佺期的脑袋送到建康报捷,我们回江陵!” ===第一千九百四十三章 尔虞我诈骗骗骗=== 江陵北,二十里,柞溪。 从江陵北方的诸多山川与平原,汇集而来的众多溪流,齐聚于此,汇成一条大河,向东奔腾而去,鲁宗之的军营,傍水而立,而一架木桥,跨水而立,木桥的两端,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军士,鲁宗之一身盔甲,带着他那以武勇闻名的儿子鲁轨,立于桥头,这道桥梁之上,站着两人,戴着大枷的殷仲堪与一身紧身劲装的陶渊明,并肩而立,看着那滚滚的河水,奔腾东去。 水声能让十步之外的人,听不见二人的言语,殷仲堪长叹一声:“终归,还是败了,败在你的手里!” 陶渊明微微一笑:“殷公不必耿耿于怀,到了这个地步,多想想自己的失误,比指责别人要更好一些,起码,头可断,气度不可失,不然怎么当名士呢?” 殷仲堪点了点头,独眼一眨:“说得也是,终归是我识人不明,误信了你,只是我很好奇,难道投靠桓玄会比投靠我更有前途吗?难道他会比我更信任你吗?你出卖我有什么好处?!” 陶渊明淡然道:“陶某就是陶某,不会受这世上任何的的驱使和控制,殷公不行,桓公也不行。在你们的手下,只是借你们的权势,名声而已,当初我不过一个山野村夫,若不是你们二人争夺荆州大权,遍访荆州士人,我也不会有出山的机会,山里太苦,峒中太累,我在山里种了二十多年的地,那个苦,再也不想吃了,从我出山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自己,这辈子,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殷仲堪喃喃道:“弄了半天,我和桓玄都看错了你,你根本没有什么族人,兵马,存粮,一切都是你骗我们的,你就是编造了一个陶侃后人的传说,靠那些传说中的荆楚山民,让我们都以为,你有一支强大的力量,想要拉拢你,为我们所用,实际上,你什么也没有!” 陶渊明微微一笑:“现在知道这点,怕是晚了点。其实,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没力量可帮啊,我是读书人,怎么能跟那些粗鄙的蛮夷山民为伍?你们眼里,我是这些族人的首领,酋长,但在他们眼里,我早就是离群索居,被汉人同化的外族人了。” 殷仲堪咬了咬牙:“你骗得我好惨,不过,桓玄可不是我,他在荆州,有大量的耳目,手下,你要这样骗他,骗得过去吗?” 陶渊明笑了起来:“对殷公,我就得说我有的是族人,力量,这样你才会倚重我,但对桓玄,我会千方百计地说我没有族人,没有力量,我越是这样说,他越是会怀疑,以为我在隐藏实力。当然,我早就写过那个桃花源记,说是这些村落,峒寨都有隐秘入口,非我族人不得开启,所以,桓玄只会一直留着我,这点,殷公就不用担心了。” 殷仲堪长叹一声:“想不到你这个闻名天下的诗人,才子,竟然有如此阴暗腹黑的心,如果哪天桓玄发现了你的真面目,不知会作何感想?!” 陶渊明冷笑道:“在桓玄面前,我从不掩饰我的野心和腹黑,因为他不象你这个伪君子,他是真小人,在他面前,一切的伪装都是多余,暴露本心,讨价还价,一切都基于利益之上,反而更能让他放心,他要他的大晋天下,我要我的荆湘独霸,大家各取所需,挺好的。” 殷仲堪也跟着冷笑道:“是么,他要是真的取得了天下,还会留你?” 陶渊明哈哈一笑:“为何不留呢?我说过,跟他的合作,得基于利益的基础,桓玄肯定是要入京夺权的,也许只要时机合适,能让他得偿所愿,但是天下的世家大族,扬州的吴地士人,都不会服他,北府军刘裕这些人,更会跟他势成水火,他的敌人很多,不可能再腾出手来对付我,所以,只要让他有足够多的敌人,我就是安全的。” 殷仲堪咬了咬牙:“你可不可以饶我一命?我是他的大敌,只要我活着,你就会安全得多!” 陶渊明叹了口气:“我给过你机会,你不中用啊。殷公,我帮你骗来杨佺期,不是为了害你们,而是为了让杨佺期这个傻瓜顶在前面送死,给你争取逃跑的机会,只要你逃到襄阳,再借道豫州回建康,你就可以继续当你的白虎大人,可惜,你居然会对杨佺期报有幻想,居然还在江陵逗留了两三天时间,等到杨佺期败局已定时才想着逃跑,还是向着豫州逃,你说,你笨成这样,让我怎么救?!” 殷仲堪满面通红,看了一眼桥头的鲁宗之,上前一步,低声道:“陶公,你也知道,我是白虎,我手上有黑手党百年来的白虎一系的资源,藏宝,你只要救我一命,安排个替身假死什么的,这些东西,我就全部给你,连白虎之位,也一并给你,你要对付桓玄,只有掌握了黑手党的资源,才有胜算!” 陶渊明看着殷仲堪,笑了起来:“殷公啊殷公,你在我这个大骗子,大忽悠而前说你的黑手党资源,是不是太搞笑了一点呢?你是不是贵人多忘事,都不记得你这白虎之位是怎么来的吗?王珣可是先想把这位置给我,而不是你。而我之所以相让,就是因为我知道王珣手上其实早就没了黑手党的所谓白虎系实力,那些百年的积累,当年就给桓温用上了,要不然也不会成就他的赫赫功名。现在的白虎,只是一个空壳,一个在建康城中周旋于各大世家之间的召集人而已,若不是对这些一清二楚,我又怎么会把白虎一职就让给你了呢?!” 殷仲堪的面如死灰,颓然地向后退了两步,喃喃道:“原来,你早知道了!”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你因为没有实力,所以妄想着来荆州建立自己的基业,可惜,你无兵无权,不可能象桓温那样迅速地武装起一支大军,组建起足以和北方胡虏正面对抗的武装,所以,你又想挑拨杨佺期和桓玄之间的内斗,从中渔利。” ===第一千九百四十四章 生杀予夺一念间=== 说到这里,陶渊明的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不屑之色:“只可惜你既信不过杨佺期,也斗不过桓玄,最后玩起火来却收拾不住,居然昏了头想要相信我,殷仲堪,你徒有野心,却无与之相应的才干,在家里当个寻章摘句,舞文弄墨的名士才适合你,要出来争夺天下,你没这本事,更没这个命!” 殷仲堪的嘴角边流下了一行黑血,他突然笑了起来:“七步断魂,原来,原来你今天早晨跟我喝的酒,是…………” 陶渊明微微一笑,看着殷仲堪倒下的身形:“你杀王珣的时候,可曾想到过今天?”他摇了摇头,向着桥边走去,喃喃自语道,“陶潜啊陶潜,你也会有这一天吗?” 江陵城,郡守府。 桓玄一身戎装,看着面前的一个瘦高个子中年文士,冷冷地说道:“罗企生,你作为殷仲堪的参军,极力挑拨我和殷仲堪的关系,几次三番地劝他下手除掉我,你罗氏一门,几十年来受我桓家的大恩,你的父祖,包括你本人,都是被我的父叔所提拔,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桓家的吗?” 这个名叫罗企生的官员,正是殷仲堪手下的荆州主薄,他的手上戴着木枷,朗声道:“我罗氏一族,世代受的是国恩,可不是你桓家的私恩,我们忠的,是大晋,是大晋派来的荆州刺史,你爹当刺史的时候,只要他为国效力,忠于国家,我们就侍奉他,而殷公是朝廷正式任命的荆州刺史,他没有过失,却被你起兵杀害,你这样的乱臣贼子,还跟我提什么恩义?” 桓玄哈哈一笑:“若不是你这样的人成天教唆,挑拨殷公专权,想要除掉我们桓氏,我跟他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你可别忘了,就是他来荆州,也是我邀请来的,荆州属谁,外人不知道,你罗家在这里百余年,还不知道吗?现在殷仲堪已经败亡,你以前是他的手下,为他谋划,也没有问题,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只要你开口向我讨饶,我就饶你一命,还可以让你官复原职,如何?” 罗企生断然道:“休想!殷刺史以国士礼遇待我,我自当尽心竭力辅佐,现在他已经死了,我作为下属,又岂能独活?桓玄,你不过是想要利用我来收拾荆州士人之心,作出一个宽大的姿态而已,如果你真的想这样,就请不要株连我的家人,至于我,现在就要去追随殷公,请你成全我的忠义之名!” 桓玄勾了勾嘴角:“我答应你,成全你的忠义之名,你的弟弟罗企生,还有你的妻儿子侄,我会按因公殉职的官吏给予抚恤,放心去吧。” 罗企生一个长揖:“那就有劳桓公了。”他说着,转身就走,两个刀斧手紧随其后而出,桓玄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惜了。下一个。” 几个刀斧手推着刘迈走了进来,这会儿的他,还穿着前几天的那身,只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入得殿中,周围的军士们齐声大呼:“跪下!” 刘迈本能地想要膝盖一软,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罗企生的大笑声:“殷公,卑职来也!”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站直了身子,哈哈一笑:“桓公,想要杀我,动手就是,岂不闻士可杀不可辱吗?”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刘迈,你也配叫士?士人有你这样,挑拨上司与同僚的矛盾,进谗不成,还派刺客想害人的吗?” 刘迈笑道:“我是殷公的中兵参军,自然要为他谋划,当年你身为南郡相,同样是殷公的下属,却在殷公面前跃马舞槊,虚刺殷公,如此的大不敬,难道不该杀吗?殷公仁义,不忍小事见诛你,所以我才重金收买刺客,想要除掉你这个大患,只可惜,给殷公发觉后劝阻,大事未成!才有今天!” 桓玄哈哈一笑:“在荆州的地盘上收买刺客来刺我?你真想得出来。殷仲堪有你这样的手下,岂能不败?他败亡之时,你不逃回你的北府老家,找你哥刘毅救命,却在这里等什么,难不成,是学罗企生,等我来杀你,成就你的什么忠义之名?” 刘迈冷笑道:“当年管仲曾经射中齐桓公小白的衣勾,寺人披曾经斩断过晋文公重耳的衣袖,他们两人都曾差一点杀了后来的主公,却给后来的主公饶恕,收为已用,终成一代名臣,留下千古佳话。我刘迈不才,不过是想跟这两位并列而已,只是不知道我是不是能遇到齐桓,晋文这样的主公呢?!” 桓玄笑着点了点头:“刘迈啊刘迈,你真的很会说话,看来你们一家人能挤到上层世家士人的圈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样呢,现在我新近恢复荆州,到处作乱的殷,杨余党还为数不少,刑狱之事,缺一干吏,不知道刘公是否愿意做我的刑狱参军,审结要案呢?” 刘迈面露喜色,马上就一个长揖及腰:“愿为桓公效力!” 桓玄摆了摆手,几个刽子手上前解开了刘迈手中的刑具,带他退下。桓玄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脑袋:“总算把这些人事处理完了,仲文,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直站在右侧,汗流浃背,全然没有以往那种制造机会也要拍马屁的机灵劲的殷仲文,听到这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桓公,我对你一向是忠心耿耿哪,殷仲堪,殷仲堪与您为敌,我实不知啊,他,他只是我的堂兄而已,我们多年都没有往来了,这点,您可是最清楚的啊。老卞,范之,你快,快为我作个证啊。” 站在左首第一位的卞范之,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的微笑:“殷参军,我劝你还是好好地交代一下你跟殷仲堪的关系,这时候不说,也许,你只有到刘迈那里去说了,我相信,他一定会知道很多主公不知道的事情!” ===第一千九百四十五章 趁胜提兵下建康=== 殷仲文气得从地上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卞范之,破口大骂道:“姓卞的,你,你他娘的不是人,这生死存亡之时,你,你居然还落井下石,不顾多年同僚情义,想要置我于死地,我,我…………”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看着这个面红耳赤,全无半点大名士,大文人之风的殷仲文,说道:“好了,老殷,范之那是开玩笑,吓唬你呢,我们在一起多年,你是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吗?” 卞范之哈哈一笑:“我说老殷,玩笑都开不起啊,看你这样子,太有失体面了吧,哈哈哈哈。” 殷仲文的眉头这才松开,仍然气鼓鼓地对着卞范之说道:“这种事能乱开玩笑的吗?下次我也这样开你个玩笑试试!” 桓玄笑着摇了摇头:“好了,你们二公,在我这里吵了这么多年了,现在好不容易大业初定,荆州终于真正在我们手中,以后还要靠你们为我出谋划策,共商大业呢。仲文,你现在去起草一道诏书,连同殷,杨二人的首级,一起献于朝廷,就说这二贼图谋不轨,趁着妖贼作乱,外结胡虏,割我洛阳,被我察觉了奸谋,一举击灭,现在有他们党羽的口供在此,并二贼首级,一并献上,以彰其罪!” 殷仲文笑了起来:“这点我最拿手,不过,那口供…………” 桓玄没好气地说道:“老殷,你是吓傻了么,我刚才提拔刘迈做什么的?不就是为你弄口供的吗?这小子为了保命,一定会使出全部的手段,弄到一切你想要的口供的。” 殷仲文哈哈一笑:“桓公英明!”他说着,转身就要走,经过卞范之面前时,恨恨地一拂袖:“回头再跟你算今天的账!” 随着殷仲文的退下,整个殿中的文吏,将校也全都行礼而退,偌大殿中,只剩下了桓玄和卞范之二人。 灯光初亮,卞范之点起了两侧的烛台,烛光跳跃着,映着桓玄那笑容渐褪,阴沉的脸,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敬祖(卞范之的字),这回我杀了殷仲堪,你是不是有些害怕,怕我将来有一天,也会这样对你呢?” 卞范之淡然道:“如果想跟灵宝你争权夺利,那就会走到你跟殷仲堪这样的结果,但若是象我这样有自知之明,居于你之下,一辈子当个臣下,谋士,就不会有这样的危险。何况,我也知道,你并不想杀殷仲堪。” 桓玄咬了咬牙:“我给陶渊明和鲁宗之的命令是让他们带回殷仲堪,至少,我也要把白虎手上的资源拿到手上,可是他们居然直接带回了他的首级,哼,说什么殷仲堪要逃跑,鬼才信!他要逃早就逃掉了,给抓回来才逃,怕不是脑子进了水。你说,陶渊明和鲁宗之是不是起了异心了?” 卞范之微微一笑:“鲁宗之从来都有自己的心思和想法,他是关中人,雍州那里的流民很多都是他招来的,但最后雍州刺史却给了杨佺期,一直以来,他都心怀不满,陶渊明何等厉害的人物,三言两语,就能让他相信,是殷仲堪支持的杨佺期夺了他的雍州刺史,所以他下手杀殷仲堪,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了。” 桓玄点了点头:“那陶渊明图的是什么,难道,他是先一步下手,把殷仲堪的白虎手中的资源,拿在手中了吗?” 卞范之笑道:“当年你的先公起兵之时,就用了大多数的白虎藏宝,要不然,王珣也不会挂着个白虎的名头,多年在建康了。殷仲堪来荆州的时候,可还不是白虎,想必也不会打来这里取出什么剩余的白虎藏宝的主意。其实,现在灵宝你坐拥雍,荆,湘,广这四个大州,带甲二十余万,三分大晋有其二,又何必还要在乎这些什么藏宝呢?” 桓玄咬了咬牙:“我倒不是自己多想要这些,主要还是怕有人有了这东西,会趁机在荆州作乱,尤其是那个陶渊明,哼,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站哪边的,也许,只有他死了,才能让我安心。” 卞范之摇了摇头:“姓陶的毕竟是天下名士,杀一人会绝天下士人之心,如果没有明确的他叛乱,与您为敌的证据,还是动不了他的。再说,据我所查,他这些年跟那些什么荆奚峒蛮,丹阳一族并没有什么来往,也许他真如他说的那样,只是孤身一人而已。” 桓玄摆了摆手:“我才不信呢,当年陶侃不也是挺会装的么。再看看我,所谓没有一官半职,一兵一卒,可为什么你们就愿意跟随我呢。这就是祖望,这就是人脉。陶渊明是陶氏一族多年来最有名望的人,天下名士,我不相信那些山里蛮子真的把他当外人了,多年来,先父大人也没有跟我说过什么白虎藏宝,我不相信他真的就一次用光了。也许,那些藏宝,就是藏在这些山里奚蛮子那边呢。” 卞范之勾了勾嘴角:“如果是这样的话,断不可让陶渊明留在荆州了,既然不能杀他,就得把他弄在身边,看管起来。现在荆州已平,而吴地的叛乱正盛,几天前妖贼攻破沪渎,杀吴国内史袁崧,差点攻下建康,靠了刘裕的拼命抵抗,豫州兵马的驰援,才暂时退兵,转掠江北,现在用来防备我们的豫州西府兵已经调离,从江陵到建康,几乎是一片坦途,这个时候,我们要不要趁机以讨伐天师道的名义,率现成的大军顺江而下,夺取建康呢?”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转而变得迟疑起来:“我们刚刚消灭了殷仲堪和杨佺期,荆州只怕还有不少他们的残余,而北方的后秦,也刚刚攻克洛阳,几万大军,正在边界虎视耽耽,巴蜀的毛氏一族,前一阵也是公开声援过殷仲堪,要我收手罢兵,如果我们这时候出兵,且不说跟建康兵马,北府军的战斗,胜负难料,就算入了建康,北有强胡,西有毛氏,内部可能还有殷杨余党作乱,荆州留何人镇守,方可无忧?” ===第一千九百四十六章 荆州四邻当何处=== 卞范之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益州的毛家兄弟,兵微将弱,根本无力与我们荆州军团抗衡,如果他们真的想援救殷仲堪,早就出兵了,也不会到现在也只是嘴上声援,现在胜负已分,只要我们向朝廷上表,揭露殷杨的谋逆之举,朝廷如果认定是他们谋逆,那我们就是讨贼有功,只会嘉奖,并且正式授予主公荆州刺史一职。到了这步,毛氏师出无名,就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了。” 桓玄点了点头:“那作为对朝廷的回报,我们是不是应该放开些粮食的封锁,给他们一些粮草呢?” 卞范之叹了口气:“当时主公要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就极力反对,只有陶渊明一直鼓动主公做这事,这个人的动机不纯,可能就是想让主公结怨天下人,现在看来,我们的封锁毫无作用,没有影响北府军的作战,而一旦他们击败妖贼,稳定吴地,自然不缺粮草,现在天师道的败象已显,我们不能再粮食禁运了,趁着这回,把粮草和捷报一并送入京城,然后把粮食禁运之事,推到殷仲堪的身上,就说他是里通胡虏,想要祸害朝廷和百姓,一个死人身上,再加些罪名,也不会有人为他申冤叫屈的。” 桓玄笑道:“还是你有办法。益州和朝廷如果能搞定,那北方的后秦怎么办,他们新打下了洛阳,俘虏了司州刺史辛恭靖,以前是有杨佺期镇守雍州,防御后秦,现在杨佺期已死,雍州门户洞开,若是秦军趁机南下,攻取南阳一带,如何是好?” 卞范之淡然道:“有现成的鲁宗之可以派往雍州,他多年前就是南阳太守,若不是因为主公要跟殷仲堪做交易,也不会由杨佺期来取代他,这回他杀殷仲堪,一方面应该是陶渊明的挑拨,另一方面,只怕也是这些年来的怨气使然,主公不可不察,要么不用他,要用就得让他心花怒放才行。我建议,让他带领本部人马一万精兵,北上襄阳,再向朝廷上表,奏请封他为雍州刺史,允许他收编杨佺期旧部,独当一面,成为荆州北方的镇守大将。” 桓玄的眉头一皱:“那可就是把雍州完全交在他手上了啊,鲁宗之对我一向有怨气,而且自视为关中豪族,多年来一直是自己勾引关中流民南下,编入麾下成军,可以说,一旦让他独当一面,那我就再没有办法控制他了,刚灭一个杨佺期,再来一个新的,这样真的好吗?我桓氏子侄现在人丁旺盛,桓振的武勇也是勇冠全军,不能换成他们中的一人,出镇雍州?” 卞范之摇了摇头:“别的地方都好说,尤其是荆州,这里绝不可以交付于外人旁姓,一定要桓公的宗族在此镇守,但雍州情况特殊,那里要直面北方强胡,人马也多是要自己发展,从关中,中原吸纳流民成军,能镇守此处的,一定得是在北方有很高人望的人,桓家现在没有一个具有这样的条件,无论是杨佺期还是鲁宗之,他们一个是关中豪强,一个是弘农杨氏,民众乐意来投,桓振固然勇武过人,但是为人强暴横蛮,在荆州时就多次欺虐民众,放到雍州更是只会让百姓离心,万万不可!” 桓玄咬了咬牙:“可是鲁宗之这么得人心,又放给他军政大权,以后若是反我,又当如何?要不要派一得力谋士,以辅助他的名义,行监视之事?” 卞范之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主公这些年对鲁宗之做的最不好的一点就是让他觉得对他不够信任,不是自己人,所以才会给陶渊明说动,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表现出对鲁宗之有猜忌之心,要么就让他一直在身边为将,要放到雍州,就是全权委任,除了北伐中原这样的大事,一概不管。如此,方可让北方的门户安全。” “不过后秦攻取中原之后,倒是不太可能会继续南下,现在刘勃勃在岭北作乱,而凉州诸国也是相互攻伐,后秦并不稳定,最要命的是,因为庇护刘勃勃而引得跟北魏翻脸,现在秦军主力正在集结,准备东出并州与北魏大战,这一打就很难停下来,会持续多年,我们只要不主动北上收复中原,那雍州应该是安全的,荆州兵马,可以放心东下,直入建康!” 桓玄深深地吸了口气,点了点头:“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剩下我只有两件事要问你,一是吴地的战况,刘裕真的能打败天师道吗,如果他速胜,那在北府军中的威望会无以复加,就算刘牢之也不可能压住他了,到时候我们进京,就要面对刘裕所统领的北府军,胜算几何?” “这第二条,就是陶渊明,究竟要如何处理他呢,我们这回还杀了身为黑手党一方镇守的殷仲堪,那以后跟黑手党的关系,又如何相处?如果黑手党扶持刘裕来跟我对抗,别说进建康,就是荆州,只怕也危险了。” 卞范之笑了起来:“刚才我所思虑,就是这两件事,其实,算是一件事,先说陶渊明,他出卖殷仲堪,然后又急着把他灭口,中间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至低限度,也是要让主公杀这么一个大世家,大名士,与建康的世家结怨,这个人,主公需要一直留在身边,加以监视,表面上也要经常征求他的意见,让他尽谋士之责,从他的建议就可以看出他的心思。他跟殷仲文不一样,殷仲文不过是贪财好利,不会对主公的霸业构成威胁,而陶渊明,需要格外重视。” 桓玄点了点头:“很好,就让他一直在我军府之中,当个参军,起草公文和诏令吧,不给实权,也不外放出去。那其他的刘裕和黑手党的问题,如何解决呢?” 卞范之胸有成竹地说道:“主公但且宽心,刘裕绝不可能跟黑手党真正地联手,所以黑手党也一定不会现在就真正地给他北府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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