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啦。” 刁逵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他掏出了袖中的一块绢布,擦起汗水来,喃喃地说道:“难道,难道我们这时候要转而投向谢家了吗?” 孙泰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沉声道:“万万不可,谢家若是这次北伐成功,那我等皆永无翻身之日,而你刁刺史,更是死无葬身之地。因为谢家要的是中央权势,这利益,就是你刁刺史,刁老爷的家产,官爵,女人,还有你们兄弟二人的性命!” ===第八百八十三章 京口大哥名刘毅=== 刁逵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看着孙泰,若有所思地说道:“不会吧,刘裕跟我们和解了,这些年来也没有对我们再有什么动作。” 孙泰冷笑道:“先不说刘裕,只说这几年来你们在京口做的事,当然,比起你们在别的地方,已经收敛很多了,但是京口人看你们早就成仇敌了,若非如此,你们又何必把兵马放到各乡各镇呢,不就是想监控和弹压这些京口人?还有,你们巧立名目,征收了多少朝廷法令之外的税赋,你以为谢家不知道?” 刁逵的脸色一变,转而冷笑道:“这官我们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不说赚钱吧,起码也不能亏本,不然我们当官为什么,真当是为了这帮子穷哈哈当父母了?我们上面有人,会稽王和王仆射那里早就打点好了,在京口,多收点税实在算不得什么。” 孙泰摇了摇头:“可问题是京口从开国以来就没有什么多交税的概念,他们本就是兵源地的所在,多数家庭都可以减免税赋,你们这两年弄得京口人早就切齿痛恨了,若不是因为现在来了不少立功的北府军将士,分到了田地宅院,还对国家对朝廷有感恩,只怕早就会跟你们斗了。” 刁逵哈哈一笑:“斗?要斗早斗了,为何不斗?孙教主,你还是不明白一件事啊,这民与官斗可没这么容易的,即使百姓再愤怒,也得有领头的人才行。要是刘裕在这里,我还真得考虑一下,说不定这个南徐州刺史的官就不接了,可是他不在,而刘毅嘛,也是个滑头,要他为了那些草民,赌上自己的官职和前途跟我们作对,那是万万不会的,你看,这两年让他去征丁收税的事,他也没少做啊。” 孙泰冷笑道:“你还是不了解刘毅啊,他的前途是在军中,这些草民就是他以后在军中的同伴,部下,你编造的那些收税的名目,刘毅很多是用自己的钱来付,难道你不知道吗?” 刁逵的脸色一变,失声道:“什么,他自己付的?怎么可能啊,那不是小钱,得好几百万呢,他姓刘的有?” 孙泰的嘴角勾了勾:“你怕是不知道在江湖上,希乐哥的赫赫名声吧,他的不少黑道朋友,做的就是打家劫舍,勒索富人的生意,只不过从来不在京口出手罢了,上次突袭刺史府的,就有刘毅跟他的不少朋友,当然,他们蒙了面,而且是冲着你家的金库去的,不象刘裕是只要你兄弟的命而来。” 刁逵的头上开始冒冷汗:“你有证据吗,如果有刘毅阴养死士的证据,给我,我正好把他连根拔起!” 孙泰笑着摇了摇头:“刁大人,你可要知道,法令只是针对那些无法对抗法令的小民,对你,对刘毅都是用不上的。你在这里横征暴敛,难道就没违法了?刘毅跟他那些个江湖朋友之间的联系,怎么可能有什么真凭实据?就算有,现在朝廷是用兵之际,这些凶悍的匪类,就是最好的军人,当年祖逖北伐,他的部曲甚至在京城公开作案,抢劫,朝廷不也忍了,更不用说是这些北府军汉子了。” 刁逵咬了咬牙:“这么说来,刘毅才是这京口之主,我这个刺史不是了?” 孙泰的眼中冷芒一闪:“只要北方还没收复,这京口就是最好的征兵之地,朝廷在别的地方的法纪,也不可能在这里通行。你刚才说得不错,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在这里公开为难刘毅,就是跟谢家作对,没这个必要。但是,若是谢家北伐成功,中原河北之地尽封给北府军将士,那谢家就真的一家独大了,到时候只怕连会稽王和王国宝,都保不了你啦。” 刁逵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以颤抖的声音说道:“那,那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行?” 孙泰微微一笑:“不要明着跟刘毅作对,那就是跟谢家作对,出了事后王国宝也不会保你的,不过,你可以在这个时候去征集京口的丁壮,说 是要为了北伐,集中训练,或者说是修路筑城,总之得给全京口的老少爷们这几天找点事做,不让他们跟着刘毅跑了,要是刘毅强行带走他们,就得公开出示谢家的军令,那就是谢家跟会稽王他们之间的事了,与你无关啦。” 刁逵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哈哈大笑:“高,实在是高,孙教主,你太有才了,帮了我这次,我会一直记得的。” 孙泰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是老朋友了嘛,再告诉你个小秘密,会稽王那里,对王国宝已经有所不满了,我估计跟谢家的斗争告一段落之后,会起用新人,你和庾家现在是他的得力助手,他很看好你们哦。” 刁逵笑道:“那还需要孙教主帮我多多在会稽王面前美言啦,你放心,王国宝对我有什么指令,我会第一时间跟你联系的,这天下是司马家的,会稽王才是我真正的主公,这点,我懂。” 说到这里,刁逵的嘴边突然勾起了一丝邪邪的坏笑:“对了,孙教主,你上次送给我的那个叫媚珠的波斯美姬,现在还在吗?” 孙泰笑道:“当然在,那个女人很抢手,异域风情,建康城中的很多世家子,都对她爱不释手呢,而且,她在床上的十八般武艺,可不是我们的那些个世家小姐所能比的,这回来京口,我也特地把她带来了,就是为了让刁大人你能缓解点压力呢。” 刁逵哈哈一笑:“还是你孙教主了解我,奶奶的,在这京口成天对着那些个乡下女人,闷也闷死了,这次更是在这暗室里呆了三天,别的不能做,玩女人总行吧,我这一肚子的火,得好好败败!对了,还有那最新品的五石散,这次带来了吧,要对付媚珠,总得有点刺激的东西,您说是吧。” 孙泰的眼中闪过一道耐人寻味的光芒,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递向了刁逵:“含笑一路颠在此,媚珠她一定会让你败个干净的!” ===第八百八十四章 教主大哥是朋友=== 京口,刺史府底,地下十五尺处,幽暗密室。 一根锈迹斑斑的铜管,沿着墙壁而下,而上面五尺左右,那个刚才刁逵呆过的秘室之中,一阵阵不堪入耳的淫词浪语,正顺着铜管而出:“哎呀,大人,你好坏,人家不要了嘛!” “哈哈哈哈,宝贝儿,渴煞我了,来嘛,香一个,香一个…………” 刘毅一身夜行黑衣,满脸尽是不屑之色,双手抱臂,而站在铜管边的另一人,赫然正是孙泰。 刘毅摇了摇头,上前堵住了铜管的出口,整个幽暗密室一下子安静了起来,他看着孙泰,缓缓地说道:“有时候我很奇怪,为什么这帮无耻下流的家伙,聚到一起,就成了上流社会?这算是个讽刺吗?” 孙泰笑着摇了摇头:“无耻下流,纵情声色,不思进取,必然会堕落,即使是权力,也阻止不了这种堕落,若不是上层的这些家伙堕落,又哪来我们的机会呢?你说吧,刘司马。” 刘毅勾了勾嘴角:“所以你就有意地引导他们的这种堕落,就如你让那些平民百姓,在苦难不堪的生活之中,找到一点希望,所以就能任你驱使,对不对。” 孙泰哈哈一笑:“我们是一路人,刘司马,我用让他们追随,而你,则用功业,用战胜后的好处让他们跟随,有何区别呢?只不过我的手段是女色,而你的手段,是铁血。” 刘毅叹了口气:“大概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居然是朋友,不过我得有言在先,那些五石散,我只要能在战场上让人兴奋的,而不是在床上。” 孙泰笑着拍了拍刘毅的肩膀:“放心,我的朋友,我知道你要什么,不要什么,给刁逵的东西,和给你的自然不一样。咱们可是要合作一辈子,扳倒那些骑在我们头上的无能之辈,对吧。” 刘毅看着孙泰,突然说道:“我一直在想,如果刘裕肯跟你交朋友,你是不是还会跟我走到一起呢?” 孙泰淡然道:“不知道,但是刘裕跟我们也是一路人,也是起于微末,但才能过人之士,只不过此人过于忠正迂腐,我想,我们的宏业,他是不会参与的,迟早会成我们的最大阻碍。” 刘毅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在军中对我构成的威胁太大,根据我在广陵的朋友密报,刘裕已经回来了,带着玉玺。” 孙泰的脸色一变:“这么快?秦国未灭,他怎么拿到玉玺的?” 刘毅叹了口气:“刘裕这个人的身上,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或者说是气场,能让素不相识,甚至立场敌对的人追随,我本自命世之英雄,但是跟刘裕这几年下来,还是自叹在这方面不如。所以,我们才能走到一起。也许这次,就是这种气质,让苻坚也愿意跟他做朋友吧,才会给他玉玺。” 孙泰咬了咬牙:“我想苻坚也是想用玉玺换得救兵,说不定这回北伐,会改变方向了。” 刘毅摇了摇头:“我不这样看,这一年多来,谢家的北伐一直是以河北为准备,临时改向关中进军,时间上来不及,当然,如果拿下河北之后,转向西取并州,进而渡过黄河入关中,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现在苻丕已经跟我们达成了借粮让城的协议,不可能放弃这种机会的。” 孙泰的眼中冷芒一闪:“那这次机会,我们天师道可万万不能错过。刘毅,这回还需要你向谢玄进言,允许我们的人跟随才是。” 刘毅的眉头微皱:“这恐怕我作不了主,谢家对你们天师道一直有戒心,上次淝水之战也是只带上你们,却不重用,我现在还没有刘牢之的地位,这种建议,怕是说不上。” 孙泰笑着摇了摇头:“你只需要到时候带上千余我们神教弟子过去就是,他们也参加过淝水 之战,也是老兵,这回我们不以神教弟子的装束出现,会伪装成平民,在军期间,也不 会作法事,不会让他们看出我们的身份的。” 刘毅讶道:“伪装成平民?这是何必?” 孙泰冷笑道:“只要有了军功,就会有封赏,既然谢家防着我们神教,那就让弟子秘密从军,到时候有了封地和赏赐,可以在北方扩展自己的势力。刘毅,这对你也有好处,我的人会挂靠在你的部下,他们有多能打,你是知道的。” 刘毅点了点头:“可是你不是建议刁逵去惹事捣乱吗,不让我们集中的人上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不止是给我,更是给你自己找麻烦啊。” 孙泰哈哈一笑,摇了摇头:“刘希乐啊刘希乐,你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想法呢?我现在毕竟明面上还是会稽王的人,总不可能这时候明着要刁逵改换门庭吧。有些话,点到即止,让他自己领悟罢了。” 刘毅的眉头一皱:“这么说来,我还是得按计划行事了?” 孙泰笑道:“当然,现在这刺史府防守严密,即使你有这条密道,想要接近刁逵也没这么容易的,不靠了我送上媚珠,他怎么可能让你钻空子?离天明还有两个时辰,你好好把握吧,记住,媚珠是我大价钱从海外买来的,有大用,你可不能伤她。”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看我的吧。我说过,我会给刁逵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四更,京口刺史府。 刁逵睡得很香,以至于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他坐上了相位,看着谢安,王国宝,乃至会稽王都对着自己下跪,而坐在一边的皇帝,对着自己一脸谄媚的笑容,苻坚,慕容垂等外邦君主,在殿外远远地跪着,而刘裕则被自己泡在一个巨大的夜壶里,嘴里全是塞满了屎巴巴,自己端着一杯美酒,搂着身边的媚珠,走到那夜壶面前,看着刘裕,哈哈笑道:“寄奴,甘否?!” 刁逵笑得一下子醒了过来,转手一摸,本来意料中的软玉温香,却是触手冰冷僵硬,这让他一下子吓得挺身而起,夜明珠的微光照耀着这个暗室,而睡在他身边的媚珠,却是双眼圆睁,脖子上一道血痕,鲜血染得整床都是,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里响起:“刁刺史,又见面了。” ===第八百八十五章 阴影之中刘希乐=== 刁逵这一下吓得三魂出窍,那个京口的冬夜里,刘裕那浑身是血的模样,还有那张满是杀气的脸,又开始在自己的面前晃荡了,刁逵本能地蜷缩向了床头的一角,甚至都忘了去摸床头的一把佩剑,这本是他为了防身一直形影不离的,但在真正的生命威胁面前,也就给恐惧吓得飞到九霄之外了。 刘毅的脸慢慢地从阴影中出现,在夜明珠那幽暗的光线之下,嘴角边勾着一丝残忍的笑意:“怎么样,刺史大人,睡得可好?” 刁逵的声音在发抖,一如他现在的身体也在发抖:“刘,刘毅,你,你想做什么,你,你竟然,竟然在,在我的房里杀人,你,你…………” 刘毅冷冷地一哼,拿起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血槽上还挂着血滴子,慢慢地落下,他看着刁逵身边的那个名为媚珠的美女的尸体,脸上闪过一丝惋惜的神色:“可惜了,这么个美人,若不是不想让我们的对话给人听见,我是不想取她性命的。刁刺史,你看,为了咱们的这个会谈,我人也杀了,法也犯了,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吧。” 刁逵咬了咬牙:“你想做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刘毅“嘿嘿”一笑:“我想要的,三天前就跟你说过了。不过刁刺史好像并不是很配合啊,不仅不同意我在这里拉老弟兄们,还准备借着征税修路来召集全京口的男丁,所以,我只好亲自来这里一趟啦。” 刁逵倒吸一口冷气:“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难道是他出卖了我?!” 刘毅冷冷地说道:“刁刺史,不用乱猜了,这里是京口,到处是我的耳目,你见过谁,跟谁说过什么话,想要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你晚上喝了多少酒,睡了哪个女人,甚至是用哪种姿势跟这个女人交合,我也是了然于胸,要不然,我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刁逵突然大声叫道:“来人,快来人,救命啊,有刺客!” 刘毅看着刁逵,嘴角边挂着戏谑的笑容:“叫啊,继续叫啊,刁大人,你好像忘了一件事,这里是秘室,在地下三尺,你最近的卫士,都是在三道石门之外,就是在这里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进来的。” 刁逵颓然倒下,看着刘毅:“那你,那你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难不成你是鬼吗?” 刘毅微微一笑:“我是京口大哥,刘毅刘希乐,在京口,就是我的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没有我进不来的地方。在外面你是刺史,但实际上,你不过是一条我随时可以弄死的狗罢了。” 刁逵的头上冷汗直冒:“是不是,是不是我不妨碍你,你就可以放我一条生路?” 刘毅微微一笑:“要不然你觉得你活到现在,是什么原因呢?” 刁逵咬了咬牙:“我没有接到朝廷的命令,你们在这里私自募兵,形同谋反,我不制止,就是失职,上面追查下来,我一样没命。” 刘毅冷冷地说道:“这是谢将军的军令,军情如火,比上面的政令要来得快,没人会因此怪罪你,只要你不从中作梗就行。” 刁逵摇了摇头:“不行,我不是北府军的人,这个军令也没发给我,我不可能凭你一个刺史的话,就允许你在这里征兵运粮。” 刘毅冷笑道:“你不同意,就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一个刺史在秘室之中,跟一个妓女死在一张床上,我想,对你们刁家的名声,一定很有好处。” 刁逵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之色:“你,你要是害了我,你也逃不掉的!” 刘毅哈哈一笑:“我有什么逃不掉的?有谁知道我在这里?再说了,南徐州刺史可是一个肥缺,现在谁都知道掌握了军队就掌握了权力,而北府军是天下最强的军队,京口是他们家人 所在之地,控制了这里,就控制了北府军,当然,这个控制,得是象我这样真正地控制 ,而不是跟你一样,挂个刺史之名,实际上不过一个待宰羔羊,哪天莫名其妙的死了,连个凶手的影子都找不到。” 刘毅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如果你肯跟我们合作,不干扰我们的正事,那赚钱的事情,我们也不会断了你的路,我知道,你买下这个南徐州刺史,可花了不少钱,玄帅和刘裕不让你在这里开赌场,但我没这么反感,等这次打完了,也许我们以后有不少合作的机会。” 刁逵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什么,你要跟我合作?” 刘毅冷冷地说道:“我有我的兄弟,朋友,要让他们一直跟着我,没钱可不行。谢家富甲天下,刘裕一呼百应,这两样我都没有,在京口这里敛财,需要有人来做坏事,但这个坏事不能由我来做,你刁刺史做这些事情驾轻就熟,又是本地刺史,自然是最好不过。” 刁逵咬了咬牙:“刘毅,我看出来了,你有野心,有不臣之心,跟你这种人合作,危险太大了,我可以放过你这回征兵之事,但是跟你合伙赚钱,我不会同意的。我刁家世代忠臣,万一摊上一个反贼名声,可就全完了!” 刘毅冷笑道:“反贼?反的谁?谁来定义?我走谢家的老路,发展自己的力量,这就叫反了吗?在京口,要让大家效死力,光靠义气可不行,给兄弟们好处,他们才能甘愿效力。刁刺史,你难道就想给姓王的,姓谢的永远压着,永远只能当个爪牙吗?” 刁逵的眼中光芒闪闪,显然,刘毅的话让他有点心动了。 刘毅正色道:“你只要跟我合作,以后在这里开赌坊,开妓院,我带大家去打仗,打了胜仗得了赏钱,自然能在你的那些个销金窟里花掉,你有钱赚,我为你提供保护,咱们对半分,到时候你刁家可以借这些财富在朝中一步步往上爬,而我也可以这样控制军队,咱们合作,就连王,谢也奈何不了咱们,这就是我说的,让你无法拒绝的条件,如何?” 刁逵猛地一拍床板:“成交!” ===第八百八十六章 自断后路往无前=== 黎明,京口,平虏村,蒋神庙。 刘毅仍然是一袭夜行黑色劲装,负手而立,看着这座雕像,面无表情。 孟昶一袭青衫,文士打扮,站在刘毅的身后,沉默不语。 一缕晨曦洒入这座破庙,蒋神的那凶神恶煞的脸,被映上了一道光芒,刘毅的目光落在了蒋神像前的那个香炉之上,余香袅袅,昨天的香灰之中,几点星火闪闪,显然,这里的香火挺旺,这从香案前的供盘里的瓜果也可以得到映证。 刘毅的嘴角勾了勾,拿起了香案前的一个野山桃,啃了起来,同时说道:“彦达(孟昶的字),你说,蒋子文这个恶人,为什么还能有个庙,而且香火不断呢?” 孟昶的眉头微皱:“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蒋子文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是个坏蛋,活着的时候欺男霸女,死后变成凶神,为祸人间,不想被他害了,就只能供着他,就这么简单。” 说到这里,孟昶叹了口气:“希乐,我若是你,不会动蒋子文的贡品,如来佛祖不会计较这个,但蒋子文正好相反。” 刘毅哈哈一笑,一口咬下了半个野山桃,汁液横流,弄得他胡子上到处都是:“你还真信这蒋子文变成凶神,有什么法力?就算他真变成了恶鬼,我也没放在心上,这世道就是这样,好人怕恶人,鬼也怕恶人。蒋子文只能去欺负那些善人,在我面前,他恶不起来的。” 孟昶微微一笑:“希乐,自信是好事,可也别过了头。”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这里是京口,我就是这里的玉皇大帝,别说蒋子文了,就是比他更大的神仙,我也不怕。要是连个死鬼的烂木头都害怕,咱们也别当京口爷们了,战场上那种尸山血海,什么可怕的死法,什么残酷的事情没见过?” 孟昶点了点头:“你可以不在乎这蒋子文,但有必要这样对刁逵吗?在他的床上杀他的枕边人,既得罪了刁逵,又得罪了孙泰,何苦如此?” 刘毅微微一笑:“不这样做,姓刁的和孙泰又怎么会生出隙痕呢,要知道,他们都是王国宝和会稽王的狗腿子,要是齐心合力,咱们在京口可就麻烦了,只有让他们狗咬狗,咱们才能做正事。” 孟昶摇了摇头:“可是刁家在这里开赌场和妓院,也赚不了什么钱,京口民风质朴,物产不丰富,人比较穷,你这样搞,非但挣不了什么钱,还会坏了自己的名声,坏了这里的风气。” 刘毅冷笑道:“反正是刁逵开赌场,不会暴露我的,而我借这事,能取得刁逵的信任,今天我潜入他的密室,杀了他的枕边人,让他知道这里是我的天下,我可以随时取他性命,想在这里做事,必须跟我合作,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赚钱,那些是次要的,我不指望这点钱维持我跟我兄弟们的关系。” 孟昶咬了咬牙:“但事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早晚会泄露出去,你跟刁逵走到一起,就意味着跟孙泰的合作将要破裂,这些妖道可不好惹啊。” 刘毅微微一笑:“如果换了是你,愿意跟谁合作?妖道还是刁逵?!” 孟昶叹了口气:“妖道能力强,野心大,不好控制,跟他们合作很危险,但如果处理得好,会成为自己很大的助力,而且他们的那些五石散,无论在战场上还是在官场上,都对我们很有用。” “至于刁逵,不过是个贪财的匹夫,不成大器,跟他合作,成不了什么事,反而会给自己的事业带来麻烦,坏了名声。” 刘毅摇了摇头:“跟刁逵合作,就是因为他没用,不仅没用,还会误判形势,会有跟自己能力不相当的野心,他现在觉得跟王国宝的合作未必有前途,有转换门庭的意思,正好给我们拉下水。而孙泰则正好相反,他要的 是九五之位,不是任何钱财,官职可以满足的,把他现在养肥了,以后只会尾大不 掉,所以现在利用他一下,等这次北伐成功,我们就用不着他们了。” 孟昶的眉头渐渐地舒缓了开来,但忧色仍在:“这次北伐,你真的这么有信心吗?在邺城的时候,我总有感觉,慕容垂未尽全力。” 刘毅笑道:“你们把慕容垂看得太神了,他以前能打败桓温,不是他自己多厉害,而是燕国的甲骑俱装厉害,可现在北方残破,根本不可能给他提供大规模的甲骑俱装,这两年下来,他连骑兵都不多,没有骑兵的慕容鲜卑,又有何资格,成为我们的劲敌呢?” 孟昶叹了口气:“小心使得万年船,我总觉得,把前途完全跟这次北伐捆在一起,并非上策,给自己留点退路,总比无路可退要强。” 刘毅的眼中突然冷芒一闪,他回头,直视着孟昶:“人生能有几回搏!彦达,这次好不容易刘裕不会作为主力和先锋参与,正是我们可以立大功,超过他的机会,放弃了这次,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你知道刘裕为什么能混出头吗?我刘毅在这里比他有钱,比他朋友多,比他有文化,可为什么他现在混到谢家女婿了,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司马?这原因,你想过没有?!” 孟昶微微一笑:“大概是因为你跟别的世家交好,谢家对你不是完全放心吧,毕竟,刘裕这种单纯耿直,又能打仗的家伙,他们才需要。” 刘毅摇了摇头:“这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刘裕一直在赌命,在战场上,他完全置生死于度外,反而没有任何私心杂念,所以就能一往无前,所向无敌。” “而我就跟他不一样,我一直是在赌前途,而不是押上性命,所以做事总是瞻前顾后,慢他一拍,现在这道理我想明白了,这次出征,不虑败,只虑胜,只有前进,没有迂回,更没有后退,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才能成功!” 孟昶笑着点了点头:“希乐高见,我不及也,人已经集齐了,该上路了吧。” 刘毅哈哈一笑,回头指着蒋子文的雕像:“总有一天,我会取代他!” ===第八百八十七章 阴影重重黑手谋=== 建康城,乌衣巷,黑手党秘坛。 宽敞的大厅里,几十根牛油巨烛照得厅内一片亮堂,而一只巨大的黑色人手,悬于一副万里江山舆图之上,在那面圆桌之前,静谧无声,而在圆桌四方坐着的四个戴着面具的人,如同泥雕木塑,整个大殿内,只有这些巨烛燃烧时的声音,就连一根针落地,都会听得清清楚楚。 白虎看着坐在北方的玄武(谢安),沉声道:“玄武大人,你还是不听我等的劝阻,一意孤行地北伐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先例,百年来,这天下大事,可是我们四方共议才能执行的。” 玄武微微一笑,指向了南边的朱雀:“你和青龙反对北伐,可我和朱雀却是同意,既然僵持不下,就只有取折衷方案,我不用你们两家的力量,只凭自己的力量,还有朱雀答应提供的粮饷,单独北伐,这并没有坏了百年来的规矩吧。就象当年,你们都同意让桓温篡位,但若不是我和另一家极力反对,这时候坐天下的,也不再是司马氏了。” 白虎冷笑道:“司马氏坐天下,桓家坐天下,我们的利益都没有什么变化。这事我到现在也不认为做的有什么错的。但是这次,北伐只对你谢家有利,对其他所有的世家都没有好处。朱雀,我想你没这么傻,连这个也看不出来。” 朱雀淡然道:“我相信玄武大人不会只从谢家一家一姓的利益来考虑这个问题,北伐毕竟是大义所在,我们所有人的祖辈坟地都在北方,失了这些,我们在南方的好时光也不可能长久。要是连我们这些人都不愿意北伐了,那些普通百姓又怎么可能跟随?” 青龙的双目如炬,看着玄武:“玄武大人,不是我们不相信你,而是你在淝水后的举动,无法让我们相信你对大晋的忠诚,更不用说对我们的友谊了。这两三年以来,功劳是你谢家和北府军的,而好处却没有我们的一星半点,钱粮我们出了,人我们也没少死,可是打下来的州郡,却不分给我们尺寸之地,这本身就违背了当初的约定。” 玄武摇了摇头:“我解释过多次了,这些地不是我们谢家的,而是国家的,现在新收复的地方人情不稳,风俗也与江南之地迥异,我们不可能在那里长期大军驻守,而要用当地人,就不能现在就把手伸过去,也就缓个几年税赋,一旦我们北伐成功,收复了河北关中,这些新占地区就是内地了,自然可以把这里的土人,人口拿来分封。” 青龙冷笑道:“分封?怎么分封?分封给谁?” 玄武微微一笑:“自然是分封给在北伐中作出了贡献的,有功将士需要封赏,而出钱出人的世家高门,也能得到自己应有的那份。” 白虎哈哈一笑:“不如说都分给你谢家好了。有功将士都是你们北府军,京口丘八,他们眼里只有谢家,没有国家,玄武,你还敢说自己是一心为国?” 玄武慨然道:“正是因为一心为国,才要做到公平公正,将士们在前线冒着生命危险浴血奋战,自然应该按战功得到他们应有的。这些北府军士的战斗能力在前几年得到了充分的证明,当初组建的时候,你们都不出钱出力,我们谢家一手将之建立,现在你们就说他们只认我谢家?这道理说得过去吗?!” 青龙冷冷地说道:“我提醒玄武大人注意一件事,这百年来,是我们这些人的齐心协力,才让我们渡过了一次次的危难,有了今天,你因为有了新的手下,就要放弃百年的老友,这不应该是你玄武大人做的事。” 玄武摇了摇头:“以前我们可以偏安一隅,是因为实力不足,北方如果统一,强大,我们是无力北伐的,可现在不一样,不客气地说,自永嘉以来,近百年来最好的北伐时机就在眼前,现在邺城的苻丕主动向我们求救,愿意献上邺城,这可是我们汉家军队第一次可以 控制北方的核心城市,邺城一下,河北可定,接下来就是关中,取得更大的地盘,最后好处仍然是我们大家的,这个道理,为何你们就是不明白?” 青龙阴森森地说道:“好处是我们大家的?这个大家是谁?只怕不是我们这几家了吧,也许是你的新部下,也许是你在北方找的新朋友,比如姓崔的姓卢的姓杨的,到时候这一张圆桌,怕是要拥挤了一点。” 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闪:“黑手党已立百年,甚至在永嘉之乱前就已经建立,匡扶天下的宗旨,一直不会改变,我可以独立北伐,但不可能改变这一切,仍然需要大家的支持,至于以后放不放新人进来,那得是我们一致同意才行,少一个都不可以,这点,玄武不敢或忘!” 白虎盯着玄武,沉声道:“玄武大人,你总是能把自己放在义正辞言,大义凛然的立场上,让我们连反驳都显得那么地没有底气。不过,就是你说得再漂亮,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这次的北伐,你是扔开了我们大家,或许朱雀那里你会留一点,但是我跟青龙大人这边,你是一点也不会留了,以后在北方的利益和好处,你是一点也不打算留给我们,对不对?” 玄武淡然道:“如果你们能出力,自然能得到应有的,未来的天下,需要的是公平,如果无功受禄,这个公平就谈不上了。我们好不容易有北府军这样能战,敢战的军队,要是事后没有与其功劳相称的赏赐,又怎么能让他们卖命呢?” 青龙冷冷地说道:“天下不是只有北府军一支部队,就象上次淝水之战时,大家一起都出力了,我们不是不让北伐,而是要给我们集结的时间,这两年一直在打仗,让大家喘口气是需要的,不然中小世家看不到希望,也得不到好处,怎么肯真心跟你打下去?” ===第八百八十八章 黑手局中有乾坤=== 朱雀看向了玄武:“玄武大人,青龙大人说得有道理,虽然北伐是正义之举,但是只靠北府军的孤军,也很危险,等到来年春天,大家兵力集结,大举北伐,是不是把握更大一点?” 玄武摇了摇头:“不行,时间不是我们的朋友,现在苻丕粮尽援绝,撑不下去了才会向我们求援,如果等到慕容垂收拾了他,再灭掉翟真和翟辽这两兄弟,那河北就会尽归慕容之手,以前他可以慢慢来,但现在长安沦陷在即,一旦西燕军东返,他却不能平定河北,那几年征战好不容易得到的战果,就可能毁于一旦,所以他这回肯定会不惜兵力地强攻邺城,我们一天也耽误不得。” 白虎咬了咬牙:“原来你早就跟邺城里的苻丕有所勾结了,为什么这些事情不跟我们商量?” 玄武微微一笑:“我原意是让刘毅进邺城去探查一下形势,没想到刘毅有本事跟苻丕直接能接上头,我总不可能把每个探子的行动都向各位汇报吧,你们大概也没有兴趣和耐心听这些事。” 青龙冷冷地说道:“如果是刘裕和刘毅这样的人去刺探,我们会很有兴趣知道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杀的每一个人,玩的每一个女人的,玄武大人,请相信这点。” 玄武的眉头一皱:“刘裕去长安取玉玺的事情,我跟各位商量过,他也完成得很好。” 青龙摇了摇头:“我没说刘裕,而是说的刘毅,他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玄武大人,甚至不惜用刘裕去长安作为掩护。如果我记性不错的话,刘毅的死党孟昶可是从北方回来的,在邺城住过很久,他不是什么侦察过程中偶然和苻丕碰上,而是早有预谋地牵线搭桥,带着你早就谈好的条件去接触苻丕,对不对?” 玄武面不改色,淡然道:“这些是军政手段,一如让青州的苻来降一样,背后的具体行为,不足为外人道也,这也是为了保护我派出去的这些密使。” 白虎冷笑道:“是啊,好个苻朗,玄武大人,你招降的这个苻朗,好像没把自己当成外人,来我大晋之后,明明是一个阶下囚,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却是各种招摇过市,一副名士派头,又是只要吃一块鸭就知道是哪个部位,如何烹饪,又是在宴会上吐痰不是吐在痰盂里,而是让奴仆上来用张嘴接着,上次皇帝为你设的宴会上,更是公开地挑衅王国宝和王忱兄弟,说他们一个是人面狗心,一个是狗面人心,这就是你给我们大晋招来的好人!” 玄武微微一笑:“不过是一些小节罢了,苻朗虽是氐人,但在北方就是著名的名士,这些不过是他的习惯而已,现在他无兵无权,顶着一个员外散骑侍郎的名头,不做些惹人注意之举,怎么能找回往日的荣光呢。但如果我们对这种人多加宽容,必然能让更多地人来投奔,这样会大大减少我们的损失。” 青龙冷冷地说道:“所以你就想把苻丕变成第二个苻朗?玄武大人,我看没这么容易,苻朗是名士,对权欲没有什么太热切的想法,可苻丕正好相反,他为了从一个庶子翻身,可是在邺城苦守了几年,我不认为他真的会为了点粮食就让出邺城,跳到关中这个更没希望的火坑里。” 玄武笑道:“这点我自然会考虑到,对苻丕,不可不信,不可全信,起码对他来说,邺城可以放弃,但军队和忠于自己的百姓一定要保留,哪怕是逃到并州,这也是以后重整河山的资本,所以,我会把粮草送到黄河边上,而不是直接送进邺城,他想得粮草,得自己出城来取,如此一来,我就不会担心他耍什么花样了。” 朱雀的双目炯炯:“就算苻丕肯让城,那天下无敌的慕容家骑兵,玄武大人又打算如何应付?这不是淝水,没有水网和泥泞的泽地来限制对方的骑兵突击。即使是北府军,也未必能挡得住。” 玄武淡然 道:“慕容家不是当年入主中原时的辽东慕容了,在乱世中 苦战几年,仍然不能完成复国大业,他们并没有大批的骑兵,更不用说甲骑俱装了,而我们北府军的兵精良足,只要以打过淝水之战的老兵为先锋,其锋锐不可阻挡,一定可以逼退慕容氏的,一旦我们取得了邺城,就会在河北站住脚,到时候大军继之,天下可定!” 白虎冷笑道:“这么说来,还是你的北府军打先锋,抢最多的功劳,得最多的好处,对不对?” 玄武笑着摇了摇头:“可同时也要冒最大的风险,遭遇最多的损失。若是各位现在就能拿出精兵锐卒,马上出师北伐,我也很乐得北府军与各位并肩作战嘛。让北府军打头阵,承担最大的危险和最重的任务,你们再挥军跟进,一如淝水之战一样,好处也不会少的。” 朱雀缓缓地说道:“刚刚秋收,这时候我们家族无法抽丁出粮,只能用现有的一些粮草支援玄武大人北伐,不过一旦你们能拿下邺城,我们肯定会挥师继进的。” 白虎咬了咬牙:“既然朱雀这么说了,那我也没啥好说的,别的我出不了,起码你给苻丕的粮草,我可以提供,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邺城是我的,你们都不要跟我抢。原因嘛,你们都知道的。” 玄武笑了起来:“这个自然,白虎大人,难得你同意我一次,当浮一大白!” 可是玄武嘴上这样说着,目光却是投向了青龙,青龙也同样平静地看着玄武,双目之中,光芒闪闪,久久,才开口道:“我们会以我们自己的方式参与这次北伐的,而且,我们已经开始这样做了。” 玄武站起了身,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各位,我们曾并肩协力,大破秦军,打赢了淝水,足以载入史册,现在,让我们继续创造新的历史,以更大的胜利,更大的辉煌,来迎接我们的未来吧。黑手乾坤!” 其余三人长身而起,将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黑手乾坤!”只是没有人看到,青龙嘴角边勾起的一丝阴冷的笑意。 ===第八百八十九章 名士食神终冤死=== 广陵城外,北府军营。 几天前还显得有些冷清,人气不足的大营,现在已经热闹非凡,仿佛变魔法一般,空空荡荡的营帐之中,一下子挤满了人,而三五成群的壮汉子,正源源不断地从各个方向的营门进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刺激与兴奋,而裤腰带上别着的北府军的军士令牌,则让他们在这营地里畅通无阻。 刘裕双手抱臂,站在一处塔楼上,刘穆之嘴里啃着一块大饼,肉香四溢,而他一边吃着这块饼,一边吮着手指头:“孜然粉应该多加一点,这样更有味道,回头还是得叫厨子多弄点。” 刘裕的眉头皱了皱:“我记得你不喜欢吃面食的,怎么两年不见,转了性了?” 刘穆之哈哈一笑,把最后一口饼塞进了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我这也是为北伐作准备嘛,到了北方,想喝小米粥,吃大米饭可不容易了,听说这种肉夹馍是关中名吃,正好叫厨子做来尝尝。” 刘裕奇道:“关中确实流行吃这个,可问题是你哪找到会做这东西的厨子?” 刘穆之笑道:“你忘了那个秦国的前青州刺史苻朗了吗?他可是天下头号的美食家,自来我大晋以后,我很快跟他成了好朋友,毕竟我们有很多相通的爱好,比如文才,比如美食,这些关中风味,他的那些个厨子自然是驾轻就熟,我也跟着学了两手,这肉夹馍就是前两天现学的呢。” 刘裕勾了勾嘴角:“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可知道现在关中百姓,尤其是长安城里的,都在吃土吃泥么。” 刘穆之摇了摇头:“没,他们没吃土,他们在吃人。自从那夜尝到了人肉的滋味后,长安百姓已经好这口了。” 刘裕的脸色微变,那夜可怕的惨剧又在他的眼前晃荡着,他咬了咬牙:“不管怎么说,吃人都是丧尽天良的事,关中无论是兵是民,都已经没了人性,我们应该早点去解救这个地狱。对了,苻坚现在怎么样了?”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以前苻坚攒的仁义这时候终于有回报了,秦军在死撑,西燕也不好过,他们同样缺粮,而那姚苌又是坐山观虎斗,所以慕容冲这一阵子放弃了攻城,转而纵兵劫掠长安周围的各个坞堡和村寨,这反而让本来只是结寨自守的那些百姓,转而冒死支援长安了。” 刘裕叹了口气:“结坞自守,靠着地形的险要,也许可以挡住西燕的小股部队,但要是这样出来,那不是送死是什么?”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这些百姓前赴后继地涌向长安,可十个人里最多只有一两个能突破进去,最后苻坚也看不下去了,登上城头公然地发了檄文,说他原来军队如海,猛将如云,可现在却成了这样,乃是天意所致,如果百姓真的忠于大秦,最好潜伏不动,只要心存忠义,将来总有报仇雪恨的一天,不要现在做这些无畏的牺牲。” 刘裕点了点头:“苻坚确实算是个仁君明主,只可惜看不清敌人,听不进忠言,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他真的狠心杀慕容垂和姚苌,也许就不会对百姓这么好了。所谓成也仁义,败也仁义,就是说的他了。” 刘穆之笑道:“可是苻坚虽然这样说了,但仍有人不死心,有些被西燕军俘虏的百姓,悄悄地带话给苻坚,要他派兵接应,他们会在营中放火,里应外合,必可大破西燕军。” 刘裕的眉头一皱:“只怕不容易吧,慕容冲也许会着了道儿,但慕容永是名将,不会留这种机会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正是,苻坚本来劝那些俘虏不要这样做,可他们一再坚持,最后苻坚没办法,派出七百敢死之士,趁夜出城接应,本来他们运气不错,慕容永带兵出去扫荡了,那些俘虏还真的成功地放了火,一时间火光冲天,可没想到就在最关 键的时候,风向突然变了,不仅大火没烧向慕容冲的中军营地,反而把接 应的秦军壮士和那些放火的俘虏全给烧到了,几乎没有一个活着回长安的。” 刘裕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苻坚的运气也太背了,大概他前半生太顺,所以从淝水开始就一直走背字,如同鬼撞墙一样。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时来天地皆与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吧。” 刘穆之点了点头:“你以前不信命的,现在怎么也说这话了?” 刘裕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也许是经历的多了吧,这一趟关中之行,见识到了各种执念的可怕,人性的扭曲,看到了几十万人是如何变成野兽的,有些信念,也许是动摇了,不过,我仍然相信,自己的命运应该是自己掌握,而不是被老天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所控制。” 刘穆之微微一笑:“这才是我认识的刘寄奴。不过这次的北伐,仍然会是攻击河北,而不是关中。”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希乐这回做得这么干脆,三天时间,就从京口召来了万余老弟兄,这能力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更不用说还有刁家兄弟在那里捣乱呢。” 刘穆之叹了口气:“刁逵这次倒是没捣乱,几乎是看着刘毅把人带走,这让我感觉不太好。还有件事,苻朗昨天死了。” 刘裕的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刘穆之长叹一声:“因为那天的宴会上,他戏弄王家兄弟,说他们一个是狗面人心,一个是人面狗心,所以王国宝怀恨在心,这几天一直在皇帝面前进谗,说是苻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来建康后私结党羽,有刺探军情,图谋不轨之嫌,于是皇帝下令去苻家搜查,果然查到了一些兵器铠甲,直接就下令将之斩杀了!” 刘裕的双目炯炯,脸上闪过一丝警惕之色:“苻朗是玄帅和相公大人亲自招降的,这个时候杀他,用意非浅啊,看来这次的北伐之路,不会那么平坦的,阻碍不仅来自前方的强敌,更来自后方难分的敌友啊。” 刘穆之点了点头,肃然道:“不错,所以作为朋友,我必须要说,寄奴,这次最好别去了,危险!” ===第八百九十章 一心报国却无门=== 刘裕神色平静,坦然道:“胖子,谢谢你的这个忠告,你不是第一个说的,也不是最后一个说的,但不管有多少人这样跟我说,我的回答只有一个,那就是不。” 刘穆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我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北伐是你心中的梦,你不会放弃的,但你必须要知道,这次北伐,不是上次的淝水之战,前路凶险,长夜漫漫,等待你的,很可能是失败。” 刘裕点了点头:“我知道,也许三年前,我会听你的话,不凑这次的热闹,但是当我看到长安的情况之后,我的良心无法让我远离这次的行动。河北已经打了三年有余,残破程度超过关中,而长安的惨剧,必然也是在河北重现,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里的百姓受苦受难,我的良心受不了。” 刘穆之的眉头微皱:“可是我说过,这回的情况并不好,皇帝和其他大世家在后面捣乱,谢家可谓是孤军深入,又没有任何民众的支持,面对的敌人不再是好大喜功,仁义为怀的苻坚,而是冷酷无情,不择手段的慕容垂,虽然现在看起来我们有优势,但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回的北伐,难竞全功。” 刘裕摇了摇头:“我们不是孤立无援,苻丕答应帮忙的。”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信得过苻丕吗?我可信不过,他宁可呆在邺城也不回关中,我可不觉得给点粮草他就会放弃,而且,从苻丕跟我们的接触来看,刘毅谈条件的时候可没跟他本人谈,而是跟他的手下,参军姜让谈,这人是汉人,他的条件未必真的是苻丕所认可的。” 刘裕的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姜让有可能是瞒着苻丕私自议和?” 刘穆之的神色严肃:“不是可能,而是几乎一定。苻丕绝不可能在这时候让出邺城,如果不是他来个缓兵之计,就是姜让私下议和了。从我对苻丕这个人的了解看,此人冲动浅薄,没有什么城府,缓兵之计是八成做不来的,如果是姜让背着他协议,那苻丕得知真相后,必然反悔。到时候北伐军在河北,就会同时面临秦燕两个劲敌,而不是拉着一个打另一个了。” 刘裕沉声道:“此事必须向相公大人和玄帅汇报,要不然可能会出大事了。” 刘穆之笑着摇了摇头:“你当相公大人和玄帅看不出来吗,但即使明知这点,仍然只能北伐,因为没有别的选择。刘毅和我说过,到时候把粮草放到南边的黎阳渡口,让苻丕自己去取,而我们则趁机占了邺城,只要邺城落入我们手里,那苻丕也没办法了。还有,就算姜让没让苻丕知道这些,但起码也是内应,必要的时候,可以拿下苻丕,里应外合。” 刘裕的面沉如水,摇了摇头:“那样太危险了,与人结盟,却要用这种手段,这是背信弃义。我倒宁可堂堂正正地战场对决。而且邺城的军民,在苻丕的带领之下苦撑多年,他是很有威信的,姜让若是想兵变,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刘穆之点了点头:“所以说前路险阻重重,相公大人他们说服皇帝,勉强同意北伐的根本原因就是河北有人接应,我军不至于孤军深入,可是若是苻丕也不可靠,那真的就危险了,我想玄帅是希望先过了黄河,哪怕拿不下邺城,起码占了黎阳这些渡口,作为前进的据点,等后面的大军杀到,到时候大军带着大量的粮草,靠这些来争取河北民众前来归顺。” 刘裕长叹一声:“慕容垂是名将,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的,背靠黄河,无险可守,给人正面攻击,万一失败,连退路都没有,这正是上次桓温失败的原因,我们不能重演,若是真的时机不当,那宁可不北伐,也不能把久经战阵的北府军精锐给送掉,这一两万精兵,是足以横扫天下的劲旅,也是玄帅多年的心血,如果没了,那不仅北伐失败,只怕谢家的权势,也会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啊。”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肃然道:“所以谢 家这次不仅赌上了北府军,也赌上了家运,如果真的失败,你最好和谢家的关系不要那么近,这也是我劝你不要这次北伐的一个原因。” 刘裕的眉头紧皱:“你是要说妙音吗?我可不是因为谢家的权势娶她的,这点你应该清楚。我跟她是两情相悦,真心相爱。” 刘穆之摇了摇头:“可是你们之间的事,外人哪会知道?世人只知北府军新锐将校刘裕刘寄奴,娶了谢家和王家的联姻贵女王妙音,而你在北府军中的战绩,也是因为谢家给了你很多的机会。这世上多的是结婚之前连见都没见过的男女,哪有几个会有你这样的爱情?就算有人知道,也没几个会承认的。” 刘裕咬了咬牙:“那这么说,为了我跟妙音的未来,我还非得全力帮助这次北伐才是,不然谢家若是失势,她以后的日子也难过了,我不能让她受苦。再说了,即使我不参与这北伐,也没人会以为我就跟谢家没关系了,这是避不过的。胖子,你留守这里,我去助玄帅一臂之力!” 刘穆之长叹一声:“只怕,玄帅也不会在这次北伐中重用你,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刘裕的脸色一变:“怎么可能?你都说了这次困难重重,玄帅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用我?” 刘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闪,他扭头看向了中军营地那里,只见刘毅一身锁甲,满面春风,不时地跟新来报道的北府军老兵们行礼说话,看着极为亲热的样子。 刘裕勾了勾嘴角:“希乐这回做的很好,但就算以他为先锋,也不会不用我吧。” 刘穆之摇了摇头:“要是再用你,那就会大大减低他的功劳,在战场上,即使你只是个小兵,也能比将军更得人心,这是前面多次证明过的事。我如果是刘毅,一定不会让你跟在身边,甚至当小兵的机会也不会给你。寄奴啊,大概这回,你想北伐,只能在后军看守粮草,或者是打造军械啦。” ===第八百九十一章 昔日兄弟重相逢=== 刘裕咬了咬牙,转身走下了箭塔:“不行,我得跟玄帅聊聊去。” 刘穆之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的身影远走,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刘裕的心中充满了问号,本来因为今天北府军老兵回营而高兴的他,这会儿却是情绪低落,想到刘穆之说的那些事,他就满是焦虑,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找玄帅当面说个清楚。 当他走过那个老兵报道的校场时,刘毅发现了他,微微一笑,说道:“寄奴,见到这么多老兄弟,也不来打个招呼啊。” 站在刘毅身前的向靖兴奋地冲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寄奴哥,寄奴哥,想死兄弟我啦!” 刘裕停了下来,张开双手,跟着这个狗熊也似的大汉就来了个熊抱,虽然他心中焦虑,但是看到了这些旧日的弟兄,也让心里得到了不少的安慰,脸上也开始绽放起笑容了。 “铁牛兄弟,你比以前更壮实了,哟,看你身上还是肌肉块子,这两年功夫也没落下啊。” 向靖哈哈一笑,松开了刘裕,在原地就比划了两下,拳拳生风,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的身手比以前更棒啦,真让我吃惊。” 向靖收起了拳头,笑道:“那是因为寄奴哥你跟我们说过,功夫可不能落下,以后还得有用。得亏了上次你借我的钱,买回家的几个奴隶,有他们种地干活,我可以天天练武呢,这不,这回就派上用场啦。” 檀凭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寄奴哥,寄奴哥,你回来了也不回家看看啊,老夫人和你两个兄弟可是天天盼着你呢。” 刘裕笑着上前给了檀凭之一个大大的拥抱:“瓶子,我这才回来两天啊,马上又要跟着北上了,与其一回家就分离,不如不回,这样心里也好受点。怎么样,我家里还好吗?” 檀凭之笑着一指身边的魏咏之,魏顺之兄弟俩:“兔子和顺子最清楚,平时去你家他们跑的可最勤快了,还有我们家里的奴仆也是轮流帮着你家干农活,只是老夫人还是坚持要纺布,怎么劝也劝不动。” 刘裕想到了以前家徒四壁的时候,全是继母一针一线地给人做女红来贴补家用,若不是这样,只怕全家早就喝西北风了,想到这里,他就鼻子一酸:“我对这个家,亏欠太多了,让娘现在都不能过上好日子,是我这做儿子的不是!” 魏咏之叹了口气:“寄奴哥,我们都知道你是做大事的,在外面也是为了咱大晋去出生入死,所以兄弟们留在这里,能帮你的方式就是帮帮你家里人了,这是我们份内的事,有我们一口吃的,老夫人和两个弟弟就不要担心生活。这是咱们兄弟应该做的事!” 刘裕心中一暖,点了点头,给魏咏之也是一个拥抱:“多谢了,我的好兄弟。” 何无忌的笑声在一边响起:“寄奴,你可终于回来了,带回玉玺,立下大功,你这次可不能把功劳全给抢了,给兄弟们也多少留点。” 刘裕笑着迎上前去,跟何无忌也抱在了一起:“听说你小子这两年一直在荆州,难不成不想要我们这些兄弟了?” 何无忌在刘裕的背上拍了两下,松开了拥抱,笑道:“又不是我想去的,只是桓冠军指名道姓地要我去帮忙,我也只好过去了,而且我去的可不是荆州,而是豫州。” 刘裕的眉头一皱:“桓冠军?是现在封为冠军将军,领豫州刺史的桓家第一猛将桓石虔将军吗?” 何无忌点了点头:“不错,就是桓将军,这两年来,人家也没闲着,一直在中原各地来回奔波,稳定局势,你大概去长安的路上也见了,秦国崩溃之后,那里盗匪横行,遍地贼寇,朝廷不能派大军去坐镇,只有让我们这些人领兵扫荡,奶奶的,这帮土匪流寇可不是正规军 ,根本不跟你堂堂正正地打正面,全是东躲西藏,我仗没打多少,路可是要把腿都跑断啦。” 刘裕的脸色一变:“怎么,现在中原还不安全吗?我这次从关中回来的时候是从荆州那里到江陵坐船回来的,没过豫州和淮北。怎么两年下来,仍然不能稳定局势?” 刘敬宣的大嗓门如同炸雷一样,从后面的人群中响起,越来越近,而本来挤成一群的北府军将士们,也都纷纷让开一条通道,让这个身高近九尺的巨汉通过,他一边走,一边哈哈大笑道:“又没军队坐镇,又没粮草赈济,秦国完了,当地的编户齐民也散了大半,不是跟着慕容垂去了河北,就是南下跑到了荆州,留下来的多半无以为生,不当土匪还能当什么?” 刘敬宣一边说着,一边大步上前,跟着刘裕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他的两只胳膊,跟钢铁一般,即使是强壮如刘裕,也给这一下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刘裕一边笑着,一边说道:“阿寿,你这是准备一下子废了我,让我这回没办法北伐吗?” 刘敬宣笑着松开了手:“想看看你这两年身体怎么样了,听说在长安没吃没喝,都要吃人了,我想着可别把咱寄奴给饿坏了,要不然没法北伐怎么办?” 刘裕点了点头,眉头却是微微地皱了起来:“这么说,中原并不安宁,我们这回北伐,还得先在中原开辟出一条通道吗?” “还有,豫州的桓冠军这回也要参与此次北伐?” 刘敬宣与何无忌对视一眼,一边的很多普通士卒意识到接下来涉及军事机密了,纷纷识趣地散开,本来人满为患的校场中,只剩下了刘裕,刘毅等十余名旅帅以上的中级将校了,也多是以前飞豹营的老兄弟,刘敬宣点了点头:“不错,荆州的部队不会出,但是桓将军派了五千精兵前来,都是他带了多年的老部下,其中鹰扬将军张愿,被加了泰山太守的职务,作为领兵的将军,这会儿已经去见谢将军了。” ===第八百九十二章 希乐坦承私议和=== 刘裕的神色一变:“张将军?哪个张将军?不是皇甫将军或者是其他的桓氏将领吗?” 刘敬宣笑道:“张愿将军可是在桓家效力多年,一手提拔的大将,也是冠军将军多年的副手,深得冠军将军的信任,既然冠军将军自己不能来,那没有比张将军更合适的了,寄奴,这两年我们都跟张将军多有合作,他的指挥能力,那可是一流的。” 刘裕的脑子开始飞快地思索起来,他想到了以前跟刘穆之,还有桓玄的对话,看起来桓冲死后,桓家也内部斗争激烈,桓石民和桓石虔兄弟联手赶走了桓玄,分别占有荆州和豫州,但桓玄也不甘心一辈子就在京城当个阔少,所以冒着巨大风险,在这个时候潜入长安,只怕对自己说的夺玺是假,借助鲁宗之的影响力多拉一些关中豪杰收为已用才是真。 而桓石虔被谢玄拒绝北伐,也是怕这个桓家猛将在战场上立功,取得更大的功绩和地盘,以免未来尾大不掉,所以不仅是桓石虔本人,甚至是他的那个凶残又善战的儿子桓振,这回也无缘北上,张愿虽然跟随桓石虔多年,但毕竟是个外人,是可以被收买和改换门庭的,一旦谢家能开出张愿无法拒绝的条件,只怕桓家这回北伐又是得不到任何好处了。 刘毅一直盯着刘裕看,似乎他从刘裕的沉默与思索中看出了什么,微微一笑:“好了,今天是我们兄弟几年来难得再重逢的日子,这些军政之事,让玄帅和刘将军他们去议吧,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刘裕回过了神来,看着刘毅,微微一笑:“希乐,这两年你可是厉害啊,从长安回来后才知道你做的事,真让人叹服。” 刘毅笑着摆了摆手:“跟你在长安做的事相比,不值一提。起码你是把玉玺带回来了,而我们还没拿下邺城,不过没关系,苻丕和我们已经说好了,粮食换城池,到时候只要我们能渡过黄河,那邺城就是我们的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他想起了跟刘穆之刚才的对话,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在附近后,刘裕才正色道:“希乐,这里都是老弟兄,你是真的和苻丕本人达成的协议?还是其他人?” 刘毅的脸色微变,转而摇了摇头:“这有什么不同吗?” 刘裕的心一沉,最担心的事开始变为现实,他肃然道:“苻丕如果不同意让城,那我们就危险了,你是和姜让谈的条件?” 刘毅的脸上笑容渐渐消散,冷冷地说道:“又是胖子告诉你的?哼,难道他没告诉你,这姜让是城中的主要谋士,也一手负责传信和情报吗?苻丕不过是个傀儡,真正邺城主事的,就是这个姜让。” 刘裕咬了咬牙:“姜让毕竟只是谋士不是主君,苻丕在邺城的威望很高,将士们认他,若是苻丕不肯,那他们也不会让城的。姜让如果真的有把握让苻丕同意,为何要隐瞒此事到现在?” 刘毅沉声道:“姜让早就控制了城中的军政大权,连苻丕的大将军杨膺也站在了他这一边,只要我军粮草到达,那饥饿了两年的邺城军民一定会倾巢而出去取粮的,苻丕就是不同意也没用。只要他们出了城,我军就会占城,成了既成事实之后,谁也无法改变!” 刘裕的眉头深锁:“那要是姜让等人的秘密协议被苻丕知道了呢?要是苻丕先清理了姜让他们呢,北伐可是大事,绝非儿戏,如果秦军反成敌人,那我们就会面临被两面夹击的危险!” 刘裕的表情异常严肃,让周围的同伴们也都变得神色凝重起来,铁牛将信将疑地说道:“那,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把此事禀报给玄帅?!” 刘毅的眼中寒芒一闪,冷冷地说道:“铁牛,你也不想想,如此重大之事,我怎么可能不向玄帅汇报?!但现在他仍然决定出兵,那就说明他 权衡得失之后,还是不愿意放过这次机会。我等只要依令而行就是,不要自以为自己就是将帅。” 刘裕摇了摇头,正色道:“希乐,我们虽是下属,但也有义务向主帅谏言,我知道去邺城侦察,跟姜让秘密议和是你费了大力气,花了很多心血才达成的,但现在这个协议有很大风险,会让我军有可能处于非常不利的情况,我们是不是不要这么激进,稳扎稳打应该会更好些。” 刘毅哈哈一笑:“寄奴,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小了?稳扎稳打可不是你应该说的话,一往无前才是。正是因为机会稍纵即逝,姜让他们跟我们秘密协议,也是随时有暴露的风险,我说过,只要我们过了黄河,在河北站住脚,慕容家要么决战,要么北逃,如果我们不迅速地取得邺城,那决战就得背水,追击就没有前进的基地。” 刘裕咬了咬牙:“太危险了,你的这个计划,一切都建立在能拿下邺城,有立足点的基础之上,万一苻丕跟我们反目成仇,那说不定会跟燕军联手先攻击我们。大军不能一下子全过河押上,就算要打,也是先派小股部队的好。” 刘毅冷笑道:“全军一共就两万人不到,就算到了黄河,汇集了路上的兵马,也不过三万人,连苻丕的实力都强过我们,我们北府军,进攻一往无前,是天下最强的突击力量,但要大家缩在城里防守,只怕谁也不愿意。既然是北伐,就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只当没了拿才行,前怕狼后怕虎的,能成什么事?” 刘裕咬了咬牙:“我愿意带千余人马先过河,探查敌情,甚至可以带人先进邺城,帮苻丕防守,这样就算全损失了也不会对大军造成太大的伤害。” 刘毅突然笑了起来:“刘寄奴啊刘寄奴,在你的脑子里,除了抢功夺利外,就没剩下点什么了吗?” ===第八百九十三章 稳扎稳打寄奴谋=== 此言一出,周围站着的北府军军主们个个脸色大变,何无忌沉声道:“希乐,别这样说,寄奴不是这种人。” 刘毅冷冷地说道:“不是这种人为什么要阻止我等的北伐?他现在是取回玉玺的英雄,淝水之战的传奇,却不想让我们也立下大功,不是出于私心是什么。” 刘裕摇了摇关:“希乐,你的计划风险太大,我这是为了你,为了大家好。要是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功业?” 刘毅哈哈一笑:“风险?再大的风险比得过淝水之战吗?那个风险都能挺过来,这次又算得了什么。兄弟们,我们几千人向着百万秦军渡水冲锋的时候,有谁怕过,有谁怂过?” 刘毅身后的刘藩,诸葛长民等人激动不已,跟着大声嚷道:“威武,威武!” 刘毅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刘裕:“那个时候,是你刘寄奴带着我们不畏生死,冲锋陷阵,我们大伙儿把命交到你手上,可曾有半点犹豫?可这一回,就算苻丕不跟我们合作,起码我们的形势会比当年淝水要好了太多,又有什么不敢打的?” 刘裕摇了摇头:“上次在淝水,我们是主场作战,地形,气候都有利于我们南方的步兵,可这回是去河北,那里是胡人的主场,别的不说,光一个铁骑冲杀,我们就很难抵挡。” 刘毅不屑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来,我们北府军想的,练的就是如何跟敌军的骑兵作战,再说打了这么多年,慕容垂又拿出什么象样的骑兵了?北方早已经战乱,残破,塞外的刘卫辰又是慕容家的敌人,他们连马都没有,更不用说大规模的骑兵了,寄奴,你立的功够多的了,分一点给兄弟们吧,毕竟大家不象你,有个未来的高门小姐可以娶呢。” 刘裕的目光扫过四周,从一张张脸上转过:“你们是不是都认为是我刘裕贪功,不想让你们搏取功名?” 刘敬宣大声道:“不,寄奴不是这种人,希乐,你说话注意点。” 刘毅冷冷地说道:“但他总归是不想让我们打这仗,这总没问题吧。” 刘敬宣咬了咬牙:“那是他为了我们好,不想我们作无谓的牺牲。”不过说到这里,刘敬宣转向了刘裕,“不过寄奴啊,我们加入北府军,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死置之度外了,要是前怕狼后怕虎的,那还打个屁啊。这回我们这些老弟兄们肯回来,都是作好了血战一场的准备了,就算是马革裹尸,也是无怨无悔啊。” 刘裕叹了口气,他知道刘敬宣是一个要功不要命的人,视荣誉和功业重于一切,而这次,是刘毅能给他这个机会,也难怪让他如此兴奋了,虽然对自己有所维护,但去北伐之心,怕是不可动摇了。 刘裕沉声道:“既然大家都要北伐,那我一定要跟你们一起去,万一有变,也好有个照应。” 刘毅摇了摇头:“寄奴,你立了太多的功,分兄弟们一点吧,这回的主将是刘牢之刘将军,而前军先锋,已经安排了我担心,你若真的想参与,也只能在中军做个参军或者是在后面辅助了。” 刘裕咬了咬牙:“不行,后面离得太远,有事没法帮上忙,我现在要去见玄帅,哪怕当个小兵,也要跟前军一起行动。” 他说着,转身就向着中军帅帐那里走去,留下众人在身后,沉默不语,刘毅看着刘裕远去的背景,突然笑了起来,环视四周:“弟兄们,咱们现在可以开始商量一下这次出击怎么打了,未必离了刘寄奴,咱就不会打仗了嘛。” 当刘裕走进中军帅营的时候,只见谢玄正笑着和一个身长八尺,体格魁梧,全身铠甲的黑大汉拱手道别,那人转身上马,带着十余个护卫疾驰而去,烟尘四起,一身将袍的谢玄眼中冷芒一闪,转身欲回。 刘裕知 道刚才离去的那人应该就是那个鹰扬将军张愿,正好这样错过,也是好事,他连忙 对着谢玄叫道:“谢镇军,属下有事禀报。” 谢玄转过身,看着刘裕,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寄奴啊,你来得正好,来,咱们边走边谈。” 刘裕快步上前,谢玄向着身后的众多护卫做了个手势,大家全都保持了一定距离,远远跟着,谢玄意气风发,羽扇轻舞:“寄奴,终于要北伐了,也终于成功地重新召集了老北府军将士,可喜可贺啊。” 刘裕的眉头紧锁:“可是苻丕并没有答应助我们,把希望压在姜让等人身上,实在是太冒险了一点。” 谢玄的嘴角勾了勾:“刘毅不应该跟你说这些,这是军事机密。” 刘裕咬了咬牙:“玄帅,您作战一向是谋定而后动,没有充分把握不会出击,为何这次如此地轻率?这可是赌上了谢家的家运的一战啊。” 谢玄的脸色一变,冷冷地说道:“难道我在洛涧,在淝水就是有十成的把握才出击的?战场之上,机会稍纵即逝,让我下定决心的,不是姜让,而是邺城已经断粮的事实,不管苻丕愿不愿意,他都必须要带邺城军民出来找吃的,只要他离开邺城,我自然可以夺取。” 刘裕摇了摇头:“可是苻丕若是跟我们敌对,再加上慕容垂,我军腹背受敌,万一苻丕断我军渡口于后,慕容垂围攻邺城于前,只怕过河的军队,有全军覆没之险啊!” 谢玄的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他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刘裕:“那照你看来,应该怎么办呢?” 刘裕咬了咬牙:“这次机会确实值得一赌,但不能不顾一切,更不能只看到邺城而看不到后方的风险,我们应该先拿下黎阳渡口,建立稳固的营寨,然后让苻丕去取粮,邺城可以先留给慕容垂,只有这样,才能逼苻丕站在我们这一边,而不是中途反水。慕容垂得了个空城,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我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地前进,等后续大军集结,全面渡河北伐,当可全胜!” ===第八百九十四章 欲求先锋成后卫=== 谢玄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着轻摇羽扇:“寄奴啊,看到你这样成长,我真的是很高兴,你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只有血气之勇的愣头青了,这种兵法权谋,你现在已经得心应手了,很好。” 刘裕的心中窃喜,脸上也不免微带得意之色:“如果玄帅认为这个打法可行的话,那能按这个来吗?” 谢玄神色一冷,摇了摇头:“不行,这个打法虽然稳妥,但不能将敌军全歼,苻丕可以向西退入并州,而慕容垂也可以撤到幽燕之地,甚至是关外,一旦让他们离开,那我们想再追上,可就难了。” 刘裕的神色一变:“可是这样是稳妥的打法啊,追上去风险太大,苻丕未必可靠,而慕容垂也很可能保存了实力,万一中了埋伏,可就麻烦了!” 谢玄叹了口气:“河北打了这么多年,早就残破,上次刘毅去邺城查看的时候,这座北方名城被围攻近两年,早就残破不堪,城中不仅缺粮,而且钱帛也所剩无几,苻坚本来就是仁义之主,轻徭薄赋,收的绢帛并不多,还有不少又去购买粮食作为军粮,现在仗打了这几年,生产破坏,河北几乎无复耕者,存粮也早就吃光,可以说除了空城和饿肚子的民众外,几乎一无所有。” 刘裕咬了咬牙:“总不能说为了掳掠和好处而作战吧。只要收复了失地,以后自然可以编户齐民,劝课农桑,到时候自然可以重新收上税赋。” 谢玄叹了口气,看向了远处校场的方向:“寄奴,你说,我们的这些老弟兄这回听到有仗打,二话不说就来了,为的是什么?都跟你一样为了北伐的理想吗?我们北府军士,靠的就是高额的赏赐来维持士气,允许战胜后的掳掠战利品,还有拍卖俘虏,才是上次大批军士得到了好处的原因,也是这次他们肯重归战场的原因。若是发现连邺城都没剩下东西,那他们还会有心情和意愿继续冒险吗?” 刘裕叹了口气,他知道谢玄说的是事实,但是,他仍然摇了摇头,说道:“玄帅,既然北方没什么财宝剩下,那我们就稳扎稳打,暂时不能给将士的赏赐,可以先计功,以后慢慢归还,将士们都是讲道理的人,不至于说没了赏赐就不打仗了。” 谢玄摇了摇头,说道:“人无信不立,军无信不行。这次我让刘毅召集大家的时候,就说了北方有着从石赵到冉魏再到慕容氏前燕,乃至秦国关东的多年宝藏,说了苻丕之所以死守邺城不走,就是因为城中的财宝,舍不得放弃。若非如此,这些已经成家立业的战士,又怎么肯重新上战场呢?” 刘裕瞪大了眼睛:“玄帅,你怎么可以这样跟大家说呢?这不是北伐,这是鼓励大家去抢劫啊。北府军成军的时候可没有说什么荣华富贵,大家的目的就是要收复北方失地。” 谢玄微微一笑:“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动机,象你是一心要北伐,以前淝水之战的时候,失去了家园的不少北方流民也是想打回老家。但是淝水之战后,你升了官,而多数将士们也得了赏钱,得到了安置,可以在大晋定居下来了,对于这些漂泊失所的人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幸福,要让他们放弃现在安定的生活,再去拼命,没有现实的好处,怎么可能呢?” 刘裕默然半晌,还是长叹了一声:“事已至此,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但就算如此,也不能冒险啊,既然人已经来了,那就可以成军,即使没有找到什么藏宝,也可以说是被敌军取走了,并不是你的责任啊。” 谢玄摇了摇头,正色道:“不能这样说的,寄奴,如果我们过了河就抢攻邺城,在苻丕转移前得手,那没有宝藏也可以说是给苻丕运走了,并不是我们的责任,毕竟我们第一时间就直奔邺城而去了。” “可要是按照你的打法,稳扎稳打,步步为营,那等到苻丕弃城,慕容垂远去的时 候,邺城一座空城,什么也没有,将士们只会怨恨我们失了抢宝贝的良机。寄奴啊,你也带兵很久了,应该知道,军心难违的道理。” 刘裕沉声道:“生命比财宝重要,北伐的成败也比将士们一时的想法重要。就算退一万步,这帮老弟兄不肯再战了,只要取得了邺城,也完全可以靠着后续部队继续打下去,并没有什么损失啊。” 谢玄的嘴角勾了勾:“好了,寄奴,此事我们已经议决,你就不要再说了,不仅仅是士兵们,这次来的各路将校,你也看到了,有桓将军的部下,也有京城宿卫军的将领,甚至陛下的御林军,也有参与此战,他们都想立功,如果放跑了秦军和燕军的主力,那我们在河北也是无法立足的,战事一旦迁延日久,朝中财政就会入不敷出,我们谢家也不可能永远地把钱粮扔进这个无底洞。” 刘裕叹了口气:“慕容垂并非不可战胜,河北是他不想放弃的,但他绝不会在我军气势正盛时和我们硬拼,只要我们稳扎稳打,不给他可乘之机,时间一长,他的部下就会离散,到时候自然可一举擒之,但如果急于求成,那很可能就会给他抓住机会。” 谢玄沉声道:“邺城如果在我们手上,那自然河北人心会转向我们,寄奴,你的提议也有道理,这次我要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你一定要执行好。” 刘裕的眉头一皱:“什么任务?” 谢玄微微一笑,低声道:“大军到了河北,必须要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万一战事不利,需要后撤回中原,所以撤退的通道一定要保留好,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扫荡黄河一带的渡口,然后从枋头北渡黄河,占据黎阳渡口之后,北上邺城,黎阳是我军的撤离生命通道,无论如何,一定要守住,这个任务,非你莫属了!” ===第八百九十五章 北伐收土归北府=== 刘裕的眉头深锁:“玄帅,如果你一定要执行你的计划,我希望这回能随前锋一起行动,因为我不放心,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跟兄弟们在一起。” 谢玄的脸色一沉:“寄奴,这是我们商议好的军令,你以前风头出得太多,这回不宜再当前锋,此事我们已经议定,不必再说!” 刘裕的心中急躁,连忙说道:“玄帅,我…………” 谢玄摆了摆手,阻止了刘裕:“大军明天就要出发了,我还有军务要处理,寄奴,你好好整理一下行装,三天之后,跟刘穆之随后军出发,黎阳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一定要守住!” 谢玄说着,转身就走,十几个护卫紧紧跟上,刘裕愣在了原地,看着谢玄远去的背影,久久无语。 小半刻钟之后,中军营地,一处小岗之上,谢玄神色严肃,看着远处离开的刘裕,刘牢之一身将袍大铠,威风凛凛,站在谢玄的身边,嘴角边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谢玄轻轻地叹了口气:“牢之,这回你不会再说我偏心,只用刘裕了吧。” 刘牢之笑着行礼道:“多谢玄帅给了我这次的机会,我会永远感念的。” 谢玄转过头,看着刘牢之,平静地说道:“寄奴毕竟只是从军事上考虑,他不知道我们谢家这次面临的压力有多大,淝水之后的北伐作战,虽然攻取了中原,但各大世家没有捞到好处,反而不满,相公大人这回迫于压力,要带上张愿,滕恬之这些人,但他们的部队,战斗力是不能指望的,留下来守城也许还可以,先锋突击的任务,非你莫属。” 刘牢之点了点头:“我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邺城,不会让别人染指。一切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将军刘袭,诸葛侃和何无忌他们会把粮食运到枋头和谷头一带,让苻丕带人过去就食,而我们则可以趁机占领邺城,至于慕容垂,一旦看到我们跟秦军合流,自然会引军北走,我军以轻锐追之,必可大破!” 谢玄摇了摇头:“占了邺城就可以了,不需要追击慕容垂,刘裕说的有道理,慕容垂的实力未损,如果主动撤离,只怕会有诈。” 刘牢之哈哈一笑:“慕容垂的实力并不强,他的部下多数是乌合之众,墙头草而已,觉得他能在河北成事才会依附,如果他放弃围攻了两三年的邺城北走,只怕手下会散个干净,我军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观察其部队的溃散情况,一旦散去大半,就可以一举将之消灭了,如果他的军力保存完好,那我自然不会冒险进攻。” 谢玄正色道:“此事不仅关乎国运,关乎我谢家的前途,也关系到你未来在军中的发展,牢之,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只要在邺城站住了脚,河北迟早是我们的。” 刘牢之笑着拱手行礼:“玄帅你就放心吧,这一次,我会让北府军的威名,震动天下!” 入夜,北府军大营,一条长龙也似地队伍,静悄悄地,从各个打开的营门出行,一眼望不到头的火把,一路延伸向北方,只是听不到任何的喧嚣之声,只有那整齐划一的军靴踏地之声,就连马蹄声也是那么地有节奏,火光之中,可以看到,一面大大的“谢”字帅旗下,谢安全副武装,在十余名家将的护卫之下,骑着高头大马,出门而去。 刘裕一脸的严肃,站在辕门上的箭楼,目送着大军的远去,一边的刘穆之神色轻松,笑道:“总有一回你不当前锋的了。” 刘裕摇了摇头:“这次我的感觉不太好,太仓促了点,今天才集结的老弟兄,还有些人没来,晚上就出发了。” 刘穆之笑道:“若非如此,怎么能把张愿和滕恬之的部队扔下呢,这次北伐,仍然是北府军,仍然是谢家的北伐,肉是他们吃,剩点汤给别的喝点 罢了。” 刘裕眉头深锁:“北伐应该齐心协力,这时候还要限于这种门户之见,不应该啊,玄帅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左右环视了一下,最近的卫兵也在二十步外的其他箭楼之上,刘穆之压低了声音,低声道:“寄奴啊,你大概是不知道这次相公大人和玄帅的目的,这次的功劳,无论如何不能让给别的家族。” 刘裕奇道:“这是什么意思?以前就是淝水之战的时候还需要各大家族的帮忙呢,这次反而不要了?”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大概是忘了,淝水之战的时候,桓冲本想派桓玄带三千精兵参战,也被相公大人拒绝了,有的时候,这种来帮忙的所谓自己人,在相公大人和玄帅的眼里,比敌人还麻烦。起码敌人还可以消灭,而这种名义上的友军,是无法真的消灭的。” “这次北伐,不是保卫战,打下的地盘以后会分配给立功的将士,谢家这次北伐,收复失地是一方面,趁机壮大自己家族的力量,壮大北府军的力量,把收复的土地,人口,物产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是最主要的目的。” 刘裕倒吸一口冷气:“土地怎么分?不是朝廷的吗?” 刘穆之冷笑道:“是,就象吴地的土地,名义上也是朝廷的,但朝廷能管得了这些地吗,能管得了这些地上的人吗?” 刘裕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北伐得到的土地,谢家想独占?这胃口也太大了吧。” 刘穆之摇了摇头:“不,谢家没这么傻,不会独占,但新占的土地,正好可以按功劳分给有功的将士,如你所说,北方没什么财宝,无法按约定给将士们赏赐,就可以按功劳给将士们北方新占的土地,象上次淝水之战那样,让所有过河的将士都能当个吏员,如此一来,这些地盘就成了北府军的,也就是谢家的。这样谢家既掌了军,又控制了北方大片新收复的地盘,再也不用担心皇帝的猜忌啦。” ===第八百九十六章 富贵功名沙场求=== 刘裕吃惊地站起了身:“什么,直接分土地给将士们?这,这也胆子太大了吧,朝廷没有这样的法度!” 刘穆之微微一笑:“朝廷还没有买卖官员的法度呢,那刁逵兄弟是怎么当上南徐州刺史的?任何明面上的法度都是死的,可是执法的人是活的。谢家只要让北伐的将士们都可以当吏员,再把俘虏象上次那样分给他们当奴仆佃户,自然就可以控制新占领的土地,得到了好处的北府军将士们自然会对谢家感恩戴德,这样这些新占地盘,就只知有谢相公,不知有司马皇帝了。” 刘裕默然半晌,长叹一声:“怪不得大家伙儿这次一召集就全来了,原来是有这样的好处啊。”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这两年你不在京口,不知道老弟兄们现在过的日子,大家本来都是苦出身,居无定所,颠沛流离,所以才会天不怕地不怕,因为除了一条烂命,啥也不剩下,可是这两年下来,人人都在京口或者是江北六郡有了自己的田地,有了宅院,或多或少也有几个秦国俘虏当了自己家的庄客,甚至连种地都不用自己做了。这种富农或者小地主的生活,几乎是一夜之间从天而降,谁不眼红,谁不羡慕?” 刘裕咬了咬牙:“所以,当他们听说有到北方去争取更大的地盘,更多的奴仆的机会的时候,就是呼之即来,即使明知前路凶险,也是义无反顾,对不对?” 刘穆之叹了口气:“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得到了好处,尝到了甜头之后,就会想着更多,更大的好处,去争取更多的利益。刘毅很会洞察人心,他给兄弟们串联的时候,根本不谈什么家国大义,收复失地的大话,只说荣华富贵,财宝女人之类的现实好处,在大晋,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分的土地和权力了,都给世家门阀们控制着,区区一个京口,又能有多少好处分给几万将士?如果不满足于一辈子农妇山泉有点田,想去做个富家翁,就只有去北方,用自己的双手去拼,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子孙后代!”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喃喃道:“奶奶的,说得真他娘的好,我都他奶奶的听了恨不得马上提刀上战场了。希乐这家伙,口才还真不是盖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刘希乐确实有这个本事,也不畏生死,去了邺城一次,所以才能跟姜让结下那个密约,不过恐怕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个约只怕多半是不能成的。所以,他必须要早作打算,让大军组建起来,早点上路,过了黄河之后,无论是不是能按计划得到邺城,都不可能有退路了。只能跟着他一起走。” 刘裕咬了咬牙:“刘希乐这么做,我倒不意外,这家伙一向把功名看得太重,又是天生的赌徒,自己的命都不要,更不用说兄弟们的,只要能为他取得他想要的权势,他是不会在乎兄弟们的死活的。我奇怪的只是玄帅,还有相公大人,他们明知如此,为何这次还要赌上谢家的前途,一意孤行呢?” 刘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闪:“因为皇帝的态度,因为皇帝的猜忌,因为其他家族的逼迫,谢家原来只是世家间比较大的一个,或者说因为相公大人的才能和时机,成为了世家的领袖,但本质上,仍然只是领袖而已,不能凌驾于王家,庾家这些大世家之上。” “所以以前相公大人作的任何决定,都必须顾及世家门阀整体的利益,稍稍偏一点自己家而已,这点大家也能接受,大晋这近百年来,不都是这种世家轮流执政坐庄的模式嘛。”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从淝水之战前,北府军的组建,就打破了这个平衡,谢家突然变得跟桓家一样,有了自己的军队,又因为淝水之战名震天下,成为一等一的强军,这本身就引起了其他世家的警惕,所以淝水之战后逼着谢家解散北府军,即使是北伐中原,也只是用了少量的兵力。” “但是相公大人以这些地方新收复,又是边境,战事频繁为由,没有把这些新占领的地方分给其他的世家门阀,这些地方,就是我刚才说的,此战过后,如果我军能收复河北,那中原就成了内地,土地就可以拿来赏赐有功将士了,北伐军的将士,一定能得到最大的那一部分。” “如此一来,谢家在江南有庄园,江北六郡乃至中原之地,又有大批北府军旧部来控制这些地方,实力已经超过了独霸荆州的桓家,比之更厉害的,是谢家还掌握了中央朝政,一旦北伐胜利,相公大人可能会主动退位,让玄帅接任首相的权力,现在,你应该能理解为何相公大人和玄帅也会赌上家运,按刘毅的计划行事了吧。” 刘穆之滔滔不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居然都没带口喘的,作为他这样一个大胖子,简直是奇迹了,但刘裕却是听得入了神,甚至都没出一言,直到刘穆之说完之后,才长叹一声:“原来如此,想不到相公大人和玄帅,最后还是把家族的利益放在了国家利益之上,可惜,太可惜了。” 刘穆之的眼中光芒闪闪:“也不能这样说,北伐是全国,全民族的大事,是我们汉人的大业,现在出兵河北,风险很大,但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起码是有五到六成的把握,谢家是在赌,刘毅也是在赌,但如果不赌这次,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可能有这样好的机会,所以从战略上来说,我是赞成北伐的,但我不希望如此冒进。” “寄奴,这回你会去跟着防守黎阳渡口,我想这应该是刘毅,甚至是刘牢之的要求,他们不希望你在前军抢他们的功劳,所以让你留在那里,但玄帅虽然作了妥协,却也希望你能为大军守住关键的撤退通道。所以,你这次的任务,不比打前锋的刘毅他们要轻。” ===第八百九十七章 后卫亦非寻常事=== 刘裕笑着拍了拍刘穆之的肩膀:“好了,这点我早就知道了,不管怎么说,既然参与这次的北伐,既然有这么多的兄弟在那里,就得为他们的生命负责,不管打前锋还是打后卫,都得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再说了,我又不是没去辎重营和铁匠铺呆过,不也好好的嘛。” 刘穆之笑道:“不过这回你身边的,可不是北府军的老弟兄了,张愿和滕恬之都不是北府军的人,他们带的也不是北府军的兵,我觉得在黎阳,你得改改你的这个脾气才是。” 刘裕的眉头一皱:“我这个脾气怎么了,在军中有改的必要吗?” 刘穆之肃然道:“在北府军当然没问题,都是生死与共,刀山火海的兄弟,玄帅又看重你,当小兵的时候你就可以在将军面前发表反对意见了,如果没有玄帅的支持,你觉得刘牢之会允许你这样?” 刘裕笑道:“那倒是,不过我想刘将军也不会那么没气度,如果我说的有道理,他也许会用军法处罚我,但还是会听我的意见。” 刘穆之点了点头:“那是因为刘牢之的追求是胜利,只有胜利才能让他升官晋爵,但张愿和滕恬之就不一样了,他们给扔在后面守黎阳渡口,本身就是一肚子怨气,觉得被排挤了,你作为一个军主,如果在他们面前乱说话,可能他们会把你当成出气桶,对你加以严厉的军法制裁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点我会注意的,不在军议的时候,我不会随便说话,但真到了需要作出重大决断的时候,我也不会闭口不语,因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军,看着北伐陷入危险之中,而为了保身而缩在后面。” 刘穆之笑道:“我知道你会这样的,这才是你刘寄奴嘛,不过,玄帅不在,张愿是出了名的悍将,骄横霸道,而滕恬之则是个世家子弟,文人一个,不懂军事,又看不起当兵的,在他们的手下,你还是得注意说话的方式才是。” 刘裕的眉头一皱:“张愿还好说,滕恬之怎么也会参与北伐的?他家在大晋是一流世家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滕家很特殊,他们家不是中原来吴地的世家,而是三国时的吴国本地人,滕恬之的曾祖滕修,官至吴国广州刺史,在岭南一带很有威名,吴国灭亡时,他还带着广州的兵马南上勤王,只是吴主孙皓降晋,他也只能跟着投降了,西晋武帝司马炎,感念其忠义,在他死后特地给了一个忠字为谥号。” “而滕家在我大晋也是世代为官,其孙曾经作为庾冰的轻车长史,讨伐了苏峻的叛乱,事后被封顾岭南,而滕恬之袭了其父祖的爵位,一向也是在各地任太守,刺史之职,滕家跟庾家走得很近,上次收复中原时,滕恬之被任命为魏郡太守,这次大军出征,因为其辖地靠近黄河,所以也随军出发,相公大人这次让他从征,也是考虑到要安抚王国宝的需要。” 刘裕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听明白了,滕恬之是个典型的世家文人子弟,不懂军事,但被庾家举荐到了中原当郡守,这样避免了自己去那新复之地,作为庾家乃至王国宝,会稽王的代表,即使没带多少兵马,但也算参与了北伐,后面北伐建功,也得分他一部分,此人非强力世家,最后分到的好处,还是要归了王国宝等人所有,至于他,在别处安排一个油水丰厚的刺史,太守之职,就可以打发了,对吧。” 刘穆之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寄奴,你的见识有所提高啊,可喜可贺。滕恬之不知兵,但张愿我估计他是指挥不动的,与他们相处,需要抑制张愿的野心,而弥补滕恬之军事上的不足。” 刘裕讶道:“张愿的野心?怎么回事?” 刘穆之正色道:“张愿是桓家的人,他这次来就是要抢功的,可是玄帅却是安排他在后面守渡口,我想,他是 绝不会甘心的,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别的地方争功,即使打不了慕容垂,也要想办法去讨伐丁零人。” 刘裕点了点头:“听你这么一说,倒是很有可能,但是这回是滕恬之作为后军主帅,张愿也要归他节制,他真的能扔下滕恬之做这事吗?” 刘穆之笑道:“当然不行,但是他可以怂恿滕恬之啊,劝他也去抢功,免得让北府军独得北伐大功,寄奴,要是到了这时候,你怎么办?” 刘裕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是要按玄帅的命令行事,坚守黎阳渡口,分兵之举,可能会让大军失掉后路,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刘穆之轻轻地“哦”了一声:“可是你自己就在战场上多次违令行事,又怎么去说服别人呢?滕恬之完全不懂军事,而张愿野心勃勃,如果他说打丁零人可以解救河北百姓,也可以保障大军的侧翼,你又能用什么理由来说服他们呢?”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因为过了黄河之后,敌情复杂,表面上的盟友也可能随时反目成仇。苻丕暂时跟我们结盟,只是因为他需要我们的粮食,而若是他得到了粮食,那就随时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到时候他未必能夺回大军驻守的邺城,但是若是想袭击兵力空虚的黎阳或者是枋头渡口,倒是非常容易的事。” 刘穆之点了点头:“不错,如果你要据理力争,就得把这个道理说清楚,张愿是个为了功名可以不要命的家伙,但滕恬之的性格还是典型的文人,懦弱保守,如果意识到了这些风险,那十有是不敢冒险的,到时候我会从旁助你。” 刘裕微微一笑:“胖子,多谢你提醒我这点,尽管是后卫,但要为了大军扼守后路,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我们何时才能动身?张愿的五千人马,应该离我们不是太远吧,他本人来了,就算是步兵在后,到这里集合也不过是三天的事。” ===第八百九十八章 邺城特务大太监===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看着已经远去的那条长龙也似的火把,淡然道:“那得看前军的进展情况了,这次刘将军带走了一万五千精兵,加速疾行,十天之内就能到黄河边上,如果一切顺利,取得邺城,也就是一个月的事,而我们在半个月内,也要出兵了,但愿来得及。” 刘裕奇道:“怎么要等半个月这么久?” 刘穆之笑道:“总得等答应给苻丕的粮草到位啊,你当建康城的那些世家们筹粮的速度能有刘毅拉人的速度那么快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但愿不要出什么妖蛾子,河北,不是那么好去的。现在,就看姜让能在邺城隐藏多久了。” 邺城,苻丕帅府。 空荡荡的大殿之上,只有三个人,苻丕面色阴冷,坐在帅案之后,而大堂之上,全副铠甲的将军杨膺和一身文士打扮,羽扇纶巾的姜让,并肩站立,杨膺的神色有点不太自然,尽管是秋冬时节,却是汗透重衫,只有姜让神色从容,轻摇羽扇,不动如山。 苻丕的眼中遍布血丝,红通通的,他看着姜让,沉声道:“智囊,晋军来了,我军应该如何自处?” 姜让平静地说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上次我军就向晋军求援,不到一个月,他们的大军就到了黄河边,快是快了点,但也说明晋国的诚意,属下以为,是咱们履行合约的时候了。” 苻丕咬着嘴唇:“可是晋军前来,不打燕军,却先攻击了我军驻守枋头的桑据所部,强行夺取枋头,又兵出黎阳,这样一来,他们就控制了黄河两岸的渡口,他们是来救我们的,还是来赶我们走的?” 姜让微微一笑:“晋军是按约定办事,不管怎么说,现在我军困守邺城,而城外尽是慕容垂的地盘和军队,要打也是晋军和慕容垂的燕贼先打,我们只需要坐收渔人之利即可。” 苻丕的眼中光芒闪闪,看着姜让,不置一词。 杨膺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一卷汗湿的塘报,说道:“长乐公,这里有晋将刘牢之的亲笔信,是让桑将军的俘虏送回来的,他说他依约而来,而我军却禁止他们过黄河,他劝说无效才会发兵攻击,出于善意,他把所有的俘虏和军械都送回来了,就是想向我们证明,他是为了盟约之事而来,现在仍然把我们当成朋友。” 苻丕突然冷笑道:“哼,朋友?!好个朋友,一声招呼不打就直接攻击我军的守军,抢夺我军的地盘?这算是什么朋友?” 姜让叹了口气:“长乐公殿下,此事属下以为不能全怪晋军,桑将军应该知道两家结盟之事,晋军北上是为了打燕贼的,他完全可以先让开通道,就算不知这盟约,也可以先请示殿下,犯不着主动跟晋军作战啊。” 苻丕一拍帅案,长身而起:“姜让!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我军将士忠心守土,被所谓的盟友偷袭,你不仅不指责背信弃义的晋军,却说桑将军的不是?你究竟是大秦的人,还是晋国的人?” 姜让咬了咬牙,沉声道:“殿下,属下的忠诚,这几年来应该就是最好的证明,燕军围城,连大秦的不少宗室都降了,属下却和您一起困守孤城,不离不弃,献计献策,这些还不够证明属下的一片忠心吗?” 苻丕冷笑道:“那是因为你的对手是鲜卑人,丁零人,面对这些残忍野蛮的异族,你这个汉人自然是跟我们氐人的大秦在一起,可现在不一样了,晋国是你的故国,是你的同族,他们来了,你自然就不必再跟我一条心,一条船了!” 姜让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殿下,您虽然是主帅,但也不能这样无端地置疑属下的忠诚,大敌当前,这样猜忌臣下,是会引起城中内讧的!” 苻丕冷冷地说道:“是啊,要是 不猜忌你,不用几天,我的脑袋,就会放到邺城的城头了!光仆射何在?!” 姜让和杨膺同时脸色一变,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白净面皮的胖子,身着盔甲,从帅案后的屏风后走了出来,他的身材高大,却是微驼着背,一副随时要点头哈腰的模样,两手笼在袖中,三角眼中,冷芒闪闪,而白净的脸上,却是没有一根胡须,任谁也能看出,此人是个太监。 可是姜让的掌心里,却是冷汗直冒,因为这个太监不是一般人,他叫光祚,号称通天神眼,乃是整个关东地区秦国密探间谍系统的大头目,以前苻洛和苻朗这两个著名的秦国宗室,手握关东地区数十万大军,企图造反,但他们的反旗未张,光祚的情报就到了苻坚的案头,也正是因此,叛乱才会被迅速的平定。 更有甚者,据说王猛灭前燕帝国的那次决战,背后也有此人那看不见的影子,邺城围城几年,城中数十次的阴谋作乱,都被此人破获于无形,任谁见了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都会感觉到一股刺人的寒意。 而若不是此人给封了一个冗从仆射的官职,出城前往河北各地联络地方实力派倒向秦国,姜让等人也是万万不敢私自与晋国议和的。 姜让咽了一泡口水,强自镇定地说道:“光仆射,你自河北归来,可喜可贺,这一趟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光祚冷笑道:“出去招抚河北各地,却是功败垂成,非但没有一城归降,反而差点把这条老命送在了河北,何功之有?” 杨膺连忙说道:“话不能这样说,光仆射一心为国,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再说了,起码有十几个州郡也响应了大秦起兵嘛,不能因为最后失败,就说劳而无功。” 光祚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阴恻恻地说道:“大概有些人巴不得我一去不返,这样他们的奸谋就不会败露了,只可惜,我的耳目在我离开邺城的时候,也没变成聋子瞎子,二位大人,你看看你们身后是谁?” ===第八百九十九章 计划破灭辞世语=== 姜让和杨膺同时脸色大变,看向了身后,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几个如狼似虎的苻丕亲兵所挟持着,拖到了殿前,带队的队正一挥手,几个军士把这人重重地向前一丢,他就扑倒在了二人的面前,蓬头垢面的乱发间,隐约能看出他的模样,杨膺的声音开始发抖:“你,你是杨巴斗?” 杨巴斗张了张嘴巴,可是嘴里却是满是鲜血,一条舌头,齐根地失去了踪影,显然,这个忠诚的士兵为了保住主人的秘密,不惜在重刑之下咬舌自尽,只是没有死成,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光祚冷笑道:“杨将军的记性不错啊,此人就是你的亲兵杨巴斗,也是你们二位跟晋军之间来回传信的密使!” 杨膺的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一边的姜让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却仍然强作镇定地说道:“光祚,你这是陷害我们,你有何证据,证明我们跟晋军有勾结?拿下一个杨将军的亲兵,再屈打成招,有什么不能逼出的口供?殿下,这个太监一向阴狠狡诈,有的是栽赃陷害的办法,这回他带几百军士出城招降各郡,却能在慕容垂的大军围剿下全身而退,指不定跟慕容垂有什么私下的勾结,你可千万不要信他啊。” 苻丕冷笑道:“本帅自有判断,不会偏向任何一方。姜尚书,你说光仆射是冤枉你们,对这个军士是屈打成招,那这封信,又是怎么回事?” 苻丕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重重地掷在了姜让的面前,姜让没有弯腰去捡,因为他不用看就知道,这是自己写的,这从摊开的一角中,那苍劲有力的字迹,就说明了一切。 光祚冷冷地说道:“你的这个信使也算是细心了,居然把这密信放到了发簪的中间,可费了我们不少心思去找,只不过,落到咱家手里的,就算是个死人,咱家也能让他开口!” 姜让眼见事到如此,也不去多说什么,索性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只可惜杨膺不听我言,不早点下手制住苻丕,要不然,岂会有今日之祸!” 苻丕的脸上肌肉跳动着,咬牙切齿地说道:“姜让,我父王待你不薄,让你一个天水村夫,官至国家重臣,而我更是这几年视你为恩师,智囊,可谓言听计从,你为什么要这样辜负我,背叛我,背叛天王,背叛大秦?!” 杨膺的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起头来:“长乐公饶命,长乐公饶命,都是姜让指使我这样做的,他,他扣押了我的家人,我,我不得不听他命令行事!” 姜让睁开了眼,看着杨膺,一脸地不屑:“真是条贪生怕死的狗,你的部曲也比你有种的多,堂堂一个大将军,在这里跪地求饶,也不怕丢人,你以为就靠你的这些哀求,就能换得一命吗?徒增笑柄而已!” 姜让斥完杨膺,转眼看向了苻丕,正色道:“长乐公,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我背着你跟晋军议和,也是为了你好。现在秦国的灭亡已成定局,苻天王虽是一代仁君,却是无力回天,困守长安,内无粮草,外无援军,而强敌环伺,败亡只是时间问题。至于你,守在这邺城,与其说是对秦国的忠心,不如说是为了你的那个皇帝梦,这点咱们心照不宣,到了这时候,你也不介意我说出来吧。” 苻丕的嘴角勾了勾,冷笑道:“姜让,今天我只带了这几个人审你,就是想听听你的最后的话,念在咱们主仆一场,你也帮了我这几年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个全尸,也不罪及你的家人,你有什么遗言,可以交代,有什么计策,也可以最后献给我,我不会因为你背叛过我,就完全不考虑的。毕竟,你是汉人,我是氐人,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你心向晋国,我也可以理解。” 姜让摇了摇头:“殿下,你到现在还是没明白我的用心,天王的败亡是注定的事,但你又 比他强到了哪里去?就算他前脚败亡,你在这里后脚称帝,又能存活几天?这乱世之中,称帝之人不知凡几,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略阳苻氏氐人的失败,已经不可逆转,投向未来的明君,方有一线生机。” 光祚哈哈一笑:“姜让,到了此时,你还想妖言惑众,挽回自己的性命吗?告诉你,不用想了。你以为投降晋国,殿下就能安全了吗?那官至青州刺史的苻朗,举州而降晋朝,他自己也一向附庸风雅,自以为名士,跟那些汉人世家子弟一个德性,结果呢?还不是给晋朝找个借口就杀了。投降晋国,你大概是不会缺了荣华富贵,可却是把殿下往火炕里推,还在这里说什么是为了殿下好!” 姜让淡然道:“苻朗降晋本无问题,错在他降晋之后不低调从事,而是卷入了晋朝上层的世家之争,白白地成了牺牲品,若是殿下归顺晋国,我自会多方劝谏,加以保全,断然不会让他步了苻朗的后尘。” 光祚冷冷地说道:“降晋还不如降慕容垂呢,起码河北那些投降燕贼的秦国宗室,现在都还活的好好的,姜让,你有什么遗言就快交代吧,不要在里东拉西扯地拖延时间,你的刘牢之,离邺城还远着呢,他救不了你。” 姜让看着苻丕,平静地说道:“殿下,我死不足惜,只希望你能念在全城军民的份上,为他们谋一条生路,若你实在不愿意降晋,也请你取得晋粮之后,早早西归并州,这邺城和河北之地,就留给晋燕去争夺吧,你占据并州,进可伺机图谋河北与关中之地,退可回到漠南草原塞外称王,这才是你的唯一生路。” 苻丕的眉头深锁:“邺城我守了这么多年,说不要就不要了?” 姜让坚定地点了点头:“慕容垂这些年根本没全力攻城,虽然我不知道他的意图,但对这点很肯定,现在晋军来了,绝不会手下留情,无论是哪方,都不是你能对付的,活命的唯一之计,就是趁晋燕相争,撤往并州!” ===第九百章 人之将死其言善=== 光祚的声音又尖又细:“殿下,此贼死到临头还不忘反咬一口,千万不要听他的,他就是个叛贼,从他嘴里没一句实话!” 姜让哈哈一笑:“光祚,阉人是不会明白一个正常人的心理的,因为你的偏执,狭隘,因为你只能从事那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阴暗之事,所以看不到这世上的光明,我与晋军接触是因为知道殿下必然守不住邺城,与其城破身亡,不如早寻退路,我有愧于天王,却无愧于殿下!” 苻丕叹了口气:“姜让,我很感谢你这些年为我,为这座城里的军民的付出,但我必须要杀你,不然我无法再统御部下,若是背叛也不处罚,那人人都会心生反意,这点,也是你教我的。” 姜让点了点头:“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既然当初决定了如此行事,就做好这个觉悟,殿下,我没什么遗憾,也不后悔,只可惜没有为您留下一条光明的退路,不过晋军答应为您提供粮草,就不会趁机偷袭您和邺城,趁着取粮草的时候,全军撤往并州,不要参与晋燕之间的战事,如此才能保住这城中的十万军民,才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苻丕点了点头:“那你觉得晋燕之战,谁胜谁负?我如何能从中坐收渔利?” 光祚急道:“殿下,不要上了此贼的当,他这时候的话不可信啊!” 苻丕猛地一扭头,目光如剑,直刺光祚:“光仆射,我希望我在说话的时候,不要被人打断,此人的话,哪句该听,哪句不该听,我自有分寸!” 光祚咽了一泡口水,闭口不言。 姜让微微一笑,轻轻地顺了顺自己额前飘逸的一缕乱发,说道:“我料慕容垂会胜出。” 苻丕轻轻地“哦”了一声:“何以见得?我们跟慕容垂交战多年,他也并未攻下邺城,甚至部下叛离不断,河北各州郡也是多次背弃燕国,都说此人当世无敌,但我可不觉得他有多厉害。” 姜让摇了摇头:“殿下,这就是你最大的问题,不能正视你的敌人。慕容垂是连王录公都畏惧的天下战神,桓温都败在他的手下,这才功高震主,他为了复国隐忍多年,一旦发难,几乎半年不到就席卷北方,您真的觉得,他若是全力出手,会拿不下一座邺城?” 苻丕的脸色一变:“那是因为他的手下都是乌合之众,不是当年燕国的铁军,象翟氏部落这些丁零人,就是不想被他当成肉盾顶在前面,这才心生反意的,这也说明他有私心,不能公平对待手下,如此才不能平定河北。” 姜让笑道:“若是让他的部队打头阵,全力攻城,只怕邺城早就顶不住了,可是连我们都能看出的问题,为什么慕容垂却不做?这只能说明,他的主力嫡系,有更大的用处,而且对他来说,留着邺城,比拿下邺城要好。” 光祚冷笑道:“姜让,你说话毫无道理,谁不知道邺城是河北重镇,北方坚城,拿下邺城,河北之地可不战而定?慕容垂在城下围攻两年多都不肯离开,你说他不想拿下此城?难道他还要围城打援吗?打天王的援军还是打哪路?” 姜让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要打的,就是正向着这里来的晋国北府军。也只有这支名震天下的劲旅,值得慕容垂如此设计了。” 苻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你这样一说,还真有点这个意思了,不过慕容垂在邺城苦等两年只为了等北府军?恐怕也不可能吧,要打晋军,去河南,去中原不是更方便?再说北府军就一定会来河北?就不会去关中?这次他们出兵之间,有谁会想到北府军这么快会来?” 姜让叹了口气:“原本我也想不到这点,但最近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一切的计划,都是在慕容垂的掌握之中,北府军是出兵关中还是来河北,他能随 时掌握,因为那个刘裕,跟慕容垂的妹妹慕容兰,一直在长安,表面上看,刘裕是去取玉玺,但实际上,刘裕的表现会影响谢家的决策,长安那里,刘裕取回玉玺,对于谢家,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他们出兵的方向,一定会是河北了。” 苻丕咬了咬牙:“那万一刘裕没取回玉玺,那晋军会不会攻击关中?” 姜让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谢玄一代名将,用兵谨慎,不打无把握之仗,北府军从扬州出发,如果去关中,千里迢迢,水土不服,加上关中的西燕,姚羌都不好对付,就是天王的长安城,也是苦撑多年,晋军若入关中,这些死敌可能会联合在一起先对付晋军,失败的可能很大,如果玉玺到手,自然不必这样冒险。” “如果之前慕容垂拿下邺城,一来他用嫡系强攻邺城必然损失惨重,二来关中的西燕兵马若是听闻邺城被拿下,等于燕国复国大业已成,有可能西燕军会放弃攻打长安,转来关东,到时候两支慕容氏就会提前决战,而晋军一定不会坐视慕容垂在河北立足,亦会起大兵来争夺,慕容垂以血战疲惫之师,面对两大强敌的夹击,会变得极为不利。这就是慕容垂几年来始终按兵不动,对邺城围而不攻的根本原因!” 苻丕咬了咬牙:“原来这老贼城府竟然如此之深。姜让,你若不是叛逆之罪无可饶恕,我真的是舍不得杀你。这么说来,慕容垂隐忍几年的计划,终于得手了吗?晋军主动来河北,他的主力未损,可以以逸待劳对付晋军?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帮晋军一把?” 姜让叹了口气:“殿下如果杀我,那就是拒绝和晋军合作,你帮了晋军,他们一样要灭你,与其这样,不如早去并州,若慕容垂真的能击溃甚至消灭北府军,那数年之内晋国将无力再争河北,而西燕军势必会离开关中前往河北,如果到时候您已经安全到了并州,请切记,不要与西燕军争锋!开门送客,方是上策!” ===第九百零一章 忠臣烈士辞世语=== 苻丕的双眼光芒闪闪,看着姜让,一言不发,而一边的杨膺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希望,连连地磕头于地:“长乐公开恩,我和姜尚书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一时糊涂才跟晋军和议,请您允许我们戴罪立功,我愿为您开路,打通前往并州的通道。” 姜让冷笑道:“你这贪生怕死的小人,实在是丢尽弘农杨氏的脸,殿下,我天水姜氏,跟我们的先祖,蜀汉的忠臣姜维一样,忠义为先,到现在为止,我仍然认为,我跟晋国的接触,是为了给您谋一条最好的出路,只可惜事情败露了,您毕竟是氐人,氐人军民是不会理解我的行为的,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卖主求荣的奸细,您既然不向晋国寻求庇护,那就只有杀了我,带着部众撤往并州一条路。” 杨膺气得从地上跳了起来,破口大骂:“姜让,你脑子是不是烧糊涂了!有活的机会,为什么要死?” 姜让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象你一样屈辱求活,还不如痛快赴死。殿下,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用我的死,来让您聚拢人心,让这邺城的百姓,军队肯跟着你去并州。” 苻丕咬了咬牙:“我可以不杀你,你去晋军那里吧,告诉他们,只要给我粮食,我就离开邺城。” 姜让摇了摇头:“晚了,事情已经败露,想必晋军在城中的内线也早就把此事回报了,刘牢之不可能再信任我,我去了反而会让他怀疑,你只有斩了我,再派他人跟晋军联系,说合作条件依旧,但双方需要重新建立信任,拿出诚意,不能再挖墙角搞策反,如此,方可继续粮食换城池的计划。” 苻丕奇道:“我杀了你,刘牢之还会跟我继续合作?这怎么可能呢?” 姜让正色道:“因为你们有合作的基础,晋军远道而来,人情未附,水土不服,更重要的是,跟慕容垂的死仇矛盾无可化解,而跟你们,却是还有合作的可能,邺城是核心城池,就是空城一座,也是晋军想要的,若是先跟你们为敌,就算攻下邺城,也会损失惨重,再难抵挡慕容垂的大军,谢玄和刘牢之都是聪明人,绝不会把北府军的精锐耗在攻取邺城之上。” “只要你说我和杨膺是背着你跟他们谈判,斩杀我们是因为我们违反军令,但这次是你亲自授权和议,那刘牢之自然也不会跟你作对,他会把粮草放在别的地方,要你出城去取,这样他正好去占据邺城,你出城后,不要管晋燕之间的战事,一路向西撤往并州,那里有张蚝镇守,还有幽州刺史,王猛之子王咏,也烧掉了蓟城的宫室,退往并州,你们在那里可以先召集亡散,伺机而动。” 苻丕点了点头:“我们会西入关中,援救父王,这是为人臣,为人子应该做的事。” 姜让叹了口气:“殿下,来不及了,若是两年前你听我言,放弃邺城,回救关中,或可让天王保住关中,可现在已经不行了,长安并不缺人,但缺粮草,你们若是去关中,只不过多了几万张嘴而已,就算慕容冲撤军,他也不可能给你留下什么粮草。再说了,你带的多是关东人士,留在并州尚有回家的希望,若是西入关中,只怕没到黄河,兵士就会散去大半。这条路,万万不可走!” 光祚厉声道:“混蛋,你这是让殿下坐视天王覆亡吗?” 姜让冷冷地说道:“已经在这里坐视了几年了,还怕这最后几个月?天王若得上天庇护,也许可以杀出长安,来并州与殿下汇合,若是天王不在,而太子苻宏也不能自立的话,那复兴大秦的重任,就会落到殿下的身上了,这也是对您这些年奋斗的最好奖励。” 苻丕长叹一声,转过了头,挥了挥手,一边的屏风之后,转出了两个侍卫,各端着一个漆盘,上面放着一个酒杯,盛着一杯酒,任谁也知道,这是两杯毒酒。 光祚冷笑 道:“殿下宅心仁厚,赐尔等全尸,一杯毒酒,免受刀斧戮身之苦,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还不快点谢恩?!” 杨膺脸色惨白,瘫倒在地,身子在微微地发抖。 姜让神色平静,看着苻丕,深深地一揖及腰:“殿下,祝您前路顺利,请千万莫要忘了属下最后的话。” 言罢,他上前拿起一杯毒酒,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然后掷杯于地,当碎杯清脆的响声在殿内回荡的时候,一行鲜血从他的嘴角和鼻孔中流出,他喃喃道:“好,好厉害的七步断肠!”言罢,头一歪,倒在了地上,气绝而亡。 杨膺被两个武士从地上架起,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想去拿那个酒杯,却是几次都够不着,光祚不屑地嘟囔了两句,上前拿过酒杯,往他的嘴里就灌了进去,很快,杨膺也跟姜让一样,七孔流血,一命呜呼。 苻丕转过了头,木然地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目光紧紧地停留在姜让的身上,眼中似有泪光闪闪,光祚凑了过来,笼着手,低声道:“殿下,二贼已死,是不是要依律法,将叛贼尸体暴尸三日,以警示全城军民?还有,二贼的家人如何发落,要不要斩草除根?” 苻丕摇了摇头:“不必了,杨膺也许有野心,但姜让实在是忠义之士,只是他不应该绕过我私下跟晋军接触,他说的有道理,邺城不可守,将他们厚葬,放了他们的家人,去晋营当使者,就按刚才姜让说的那些办。” 光祚睁大了眼睛:“殿下,这是叛贼的临死反咬,可千万不能照他的话办啊!” 苻丕沉声道:“够了,我说过,我会有自己的判断,晋军已至,邺城在两大强敌夹击之下绝不可守,只有退往并州,静观其变,按我说的办,三天之内,我要全城军民,都能吃上饱饭!还有,你现在亲自去并州,让王永和张蚝准备派军接应我,以后,并州就是我们的家!” ===第九百零二章 慕容军议战守策=== 邺城城东,新城,燕国大营。 慕容垂坐在军帐之中,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他的手中拿着一份塘报,时不时地,他低下头会看着这份塘报几眼,慕容兰与慕容德,还有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麟这几个得力的儿子都站在帐中,气氛凝重,只有火盆中的炭火炸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慕容垂缓缓地抬起了头,目光从每张脸上慢慢扫过:“晋军,北府军还是来了,果然名不虚传,从集结在广陵,到打过黄河,不过十七天的时间,秦军挡不住他们,黄河也挡不住他们。” 慕容宝大声道:“可是我们大燕的军队,能挡住他们!” 慕容垂微微一笑:“道佑(慕容宝这个嫡世子的字),你要多少人马,挡住北府军?” 慕容宝自信满满地说道:“据前方军报,刘牢之所带的兵马,不过万人左右,请父王给儿臣三万步骑,足以挡住刘牢之!” 慕容兰冷笑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银盔银甲,冲天马尾的这个绝色女将,慕容宝不服气地说道:“兰将军(都是慕容家的人,也不用公主长世子短的了,以名加将军称呼),你可是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慕容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曾亲自跟着北府军在一起战斗过,君川的时候,三千铁甲正面击垮了秦国三万步骑,洛涧的夜里,五千北府军渡河大破秦军梁成的五万精兵,淝水之战,五千北府军老虎部队,正面打垮了几十万秦国精锐,世子殿下,我不知道你何来的自信,三万没有甲骑俱装的步骑,就能挡住刘牢之的一万精兵?” 慕容宝给慑得说不出话,一边的慕容农和慕容隆对视一眼,缓缓地说道:“兰将军,我们都知道北府军是纵横天下的精锐,但他们毕竟是步兵,在江南河道纵横的地方作战,有利于发挥,可这里是北方,是平原,是骑兵的天下,刘牢之远道而来,从广陵到这里,几千里地,十七天就赶到,一天行军距离高达百里,已是疲师,现在他们背靠黄河,乃是兵家大忌,我军若是放弃围攻邺城,以一部监视苻丕,而以大军主力直扑刘牢之,当可破之!”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们的背后并不安全,除了苻丕之外,还有丁零翟氏的几万贼寇,他们游而不击,从不与我们正面对抗,但一旦找到时机,就会抄掠各地,着实头疼,若是我军正面与刘牢之对峙,背后粮道被丁零贼人切断,那就陷入战无可战,退无可退的危险境地!” 慕容麟点了点头:“我同意兰将军的意见,北府军不仅能攻,而且也擅长防守,刘牢之的营地,我去看过,极为严整,营与营之间暗合兵法,可互相救援,背靠黄河,无法包抄其后路,而现在是枯水期,晋军的粮草和援军可以源源不断地过来,我军如果求战不得,强攻其大营,势必失败。” 慕容德沉声道:“我听说秦晋之间有了矛盾,苻丕刚刚斩了之前与晋国和谈的尚书姜让和大将杨膺,如同自断一臂,只怕是姜让等人暗通晋国,想要把苻丕擒献给晋军,才会让苻丕如此痛下杀手。也许,我们可以利用他们的矛盾,跟苻丕讲和,起码,让其暂时保持中立,这样我们可以集中力量先对付晋军。” 慕容垂的眼中光芒闪闪,摇了摇头:“不,秦晋之间暂时不会起冲突,不然苻丕也不可能让姜让和杨膺的家人去晋营了,我军若是前出迎战刘牢之,势必苻丕会出我军之后,因为苻丕已经断粮,只有刘牢之,可以给他粮食。” 慕容农摇了摇头:“父帅,刘牢之也想要邺城,他未必会把粮食拿去送给敌人,秦晋之间,貌合神离而已,我们只要集中力量只打一个,另一个必然不会全力救援的。” 慕容兰叹了口气:“晋军这回带了大量的粮食前来,明显就是用来收买苻丕的,现在苻丕就算再傻, 也知道晋军到来后,再想守住邺城已无可能,趁着还有兵力的时候,拿邺城换粮食,带着忠于自己的部众向西撤入并州,或者是向北退往塞外,才是理智的选择。” 慕容宝冷笑道:“我怎么觉得苻丕最理智的选择是学那苻朗,干脆投降晋军,去建康城当个寓公呢?” 慕容宝此言一出,几个兄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慕容兰对这些嘲讽的笑声无动于衷,秀眉轻扬:“若是苻丕有这意图,也就不用杀姜让和杨膺以表明立场了。现在是军议,决定大燕的前途和命运的时候,我希望大家都能严肃点。” 慕容垂干咳了两声:“大家说得都挺好,现在的军议,要的是知已知彼,需要我们站在敌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想想如果你们是苻丕,是刘牢之,你们会怎么做。” 慕容宝咬了咬牙:“我不太相信苻丕会放弃苦守几年的邺城,就这样拱手送人,他也许是想坐山观虎斗,看我军与刘牢之的决战再作定论,所以我们不能示弱,也不能让秦晋两军会合,邺城坚固,一时难以攻破,那就集中精锐,强攻刘牢之,在他的援军到来前,先把他吃掉,方是上策。” 慕容垂没有马上发表意见,他转向了慕容农:“农儿,你觉得呢?” 慕容农的眉头深锁,久久,才开口道:“刘牢之急行而来,看起来是想抢功,抢时间,他现在带的兵马是他的老部下,以这支部队取得的功劳,都是他的,若是后面晋军大至,那些可能是别的世家和别的将领的部队了,就算打胜,也未必是他的功劳,也许我们可以利用他的这个弱点,诱其脱离坚固的大营,与我军决战。” 慕容垂笑道:“那如何让其肯与我们决战呢?” 慕容农叹了口气:“这点,这点孩儿还没有想好,父帅请见谅。” 慕容垂的目光投向了慕容麟:“麟儿,你有没有好办法?” ===第九百零三章 诈败诱敌铁骑杀=== 慕容麟微微一笑:“强攻邺城,不计代价地强攻,但保留最精锐的三万中军步骑,让刘牢之以为我们想在他出击前先取邺城,一旦被我们夺取邺城,那他就前功尽弃了,当他以为可以在我军攻城部队的背后猛插一刀的时候,我军以骑兵攻取其枋头渡口,断其后路,而步兵以营寨为依托缠住他,不战也不退,时间一长,即使是凶悍如北府军,也会因为失去粮草和后援,最终落败。” 慕容垂笑道:“那你觉得我们几万步骑这样的调动,能瞒过刘牢之吗?他会尽出大军,营地不留一点防守,就让我军骑兵轻易袭占后路?就算做到这些,以北府军的勇悍,退路已断,前进才有生机,他们若是强冲我军正面,就一定挡得住?” 慕容麟的脸微微一红:“孩儿考虑不周,请父王责罚。” 慕容垂摆了摆手:“无妨,军议本就是要讨论各种情况,多种可能,麟儿,作为主帅,要考虑全军的利益,不能只着眼于胜负,如果为了胜利不择手段,损失过大,那就会损失我们本族本部的核心力量,就算一时打退了晋军,也难以压制各仆从部落了。记住,永远要把我们鲜卑,把我们慕容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只想着胜利和胜利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慕容麟恭声行礼道:“孩儿谨记父王的教诲。” 慕容垂的目光移到了慕容德的身上:“阿德,你怎么看?” 慕容德想了想,说道:“也许暂时撤围邺城,向北转移,是最好的选择,如此一来,我军主动放弃对邺城的围攻,这就会让秦晋两国的矛盾公开化,毕竟邺城只有一个,两家却是都想要。” 慕容兰摇了摇头,说道:“刚才我们分析过,也许苻丕现在也不再想着拥有邺城了,可能收了晋军的粮草,就会向西去并州。” 慕容德正色道:“如果是面临我军和晋军的同时压力,那只能放弃邺城,但若是我军撤离,晋军不过万余人,就算野战再厉害,苻丕得了粮草后婴城固守总是可以的,甚至,他有可能出城主动攻击晋军,邺城的秦军虽然战斗力不算太强,但为了粮草和生存而战,加上熟悉环境和地形,没准真能给刘牢之造成重大损失呢,等他们两败俱伤,我军再主动回击,可以一战灭双敌!”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阿德,你的想法不错,甚至可以说有九成以上是正确,但你偏偏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晋军的动向。没错,苻丕确实有可能这么做,但是晋国却不是刘牢之一人可以独断专行的,他的后面,有谢玄,甚至是谢安,这些人会对刘牢之的做法起来约束,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跟苻丕起了冲突。” 慕容德摇了摇头:“未必吧,刘牢之已经攻击了秦军,拿下了枋头和黎阳,再加上姜让和杨膺暗通晋军,我想苻丕现在早就把晋军看成了敌人,而不是盟友,我军如果主动撤离,秦军的压力顿减,那首要攻击目标,就不再是我们,而是这些渡河来抢地盘的晋军。” 慕容垂正色道:“可是刘牢之既克渡口,却不趁胜一鼓作气攻击邺城,甚至还把俘虏和军械放回,以作善意,这说明攻击渡口和接下来的行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攻打这些秦国偏师,是为了显示本方的强大战斗力,让苻丕心生畏惧,而打过之后又主动示好,更有拉拢之意。” “现在晋军对邺城的作用有二,一是能解邺城粮荒,二是能助秦军对抗我们。就算我军撤离,仍然有第一个作用,刘牢之带了大量的军粮,足够几十万人食用数月,显然不是为了他的那支万余人的军队,而是给苻丕的,要想苻丕出城,只需要把这些粮草放到渡口,让他去取,苻丕必然率众而出,那邺城,刘牢之就可不战而得。这不比在战场上打死打活,要好得多吗?” 慕容德长叹一声:“兄长神机妙算 ,小弟不及也。这么说来,我军对于秦晋联合,已经无计可施了吗?要先避其锋芒,等其之间生出矛盾,再行下手?”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等不得,我军围攻邺城数年,最后却便宜了晋国,如此一来必定军心动摇,士马星散,不用半年,估计各仆从部落就会跑个精光,到时候我们这些人的脑袋,也会给手下献给刘牢之了。所以,我们现在一定要明确我们的作战目标,那就是消灭刘牢之的北府军,彻底,完全地消灭!” 此言一出,除了早知此计的慕容兰外,所有人都脸色大变,慕容宝先是一愣,转而笑道:“父帅终于采用了孩儿的意见呀,孩儿愿意领兵…………” 慕容垂摆了摆手,打断了慕容宝的话:“好了,不要说了,若按你的那套,非但消灭不了刘牢之,反而会给他大败。你阿德叔父的打法才是正确的,撤离邺城,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撤离邺城,非但要撤,还得显得很狼狈地撤,一路不停地丢盔弃甲,不停地让其他的士卒逃亡,要让刘牢之真的以为我们是败了,慌了,要逃了。” 慕容农的双眼一亮:“这是诈败诱敌之法,父王是要伏击刘牢之吗?” 慕容垂摇了摇头:“不,刘牢之久经沙场,埋伏对他是无用的,如果是险要地形,他自然会广派斥候,保护侧翼,所以,我们消灭北府军的方式,是在一往无际的平原之上,以铁骑冲杀,将步兵为主的北府军,彻底地,全部地消灭掉!” 慕容麟讶道:“铁骑冲杀?可是我们现在还没组建成甲骑俱装啊?本来是指望拿下邺城,取得秦军关东武库的装备的,可是没拿下邺城,哪有这些?” 慕容兰微微一笑:“铁骑装备,不止是秦国有,我们慕容氏起于辽东的时候,就有天下最精良的铠甲,这两年你们的父王表面上是在攻打邺城,实际上一直在辽东秘密地组建了一支甲骑俱装的部队,乐浪王,你可以出来了。” ===第九百零四章 黎阳仓城遇故人=== 河北,黎阳渡口。 黎阳,这里黄河上的主要渡口之一,历史可以上溯到上古三皇五帝时期,,与黄河沿岸的枋头,延津等渡口一样,远远看去,这里是座不小的城池,可是城中却无居民,取而代之的是数百个码头和泊位,在这黄河渡口的两端,一派繁忙的景象,黄河的支流洛水从南边入城,上面是川流不息的泵船,运载着一般般的军械,粮草,而另一边则是汹涌澎湃的黄河,平底大沙船正从黎阳与对面的孟津渡口之间来回穿梭,把仓城中的存粮军械,纷纷地运向河北之地,然后再由水转陆,运向另一边的枋头前线。 刘裕一身锁甲,军主打扮,跟数十名军校一起,走在两个领头的大将之后,其中一人,身高马大,黑色虬髯,正是那桓家客将张愿,而另一个,身形矮胖,活象个冬瓜,满面红光,与身上这身皮甲是那么地不相称,与其说是个大将,不如说更象个乡下土财主,可不正是新任的黎阳太守,北伐军副帅滕恬之? 张愿停下了脚步,站在城头,远眺前方,眉头拧到了一起,他重重地拍向了城墙的垛口,沉声道:“前日里孙就栅一战,刘鹰扬(刘牢之)出师不利,即将攻下栅的时候,被慕容垂亲自率兵突击,损失百余人,都说北府军横扫天下无敌手,可是到了河北的这第一战,就小败一阵,看起来,传言也未必属实啊。” 他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瞟了站在人群中的刘裕一眼,嘴角边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 滕恬之却笑着摆了摆手:“可慕容垂不还是撤退了嘛,刘鹰扬一时攻得兴起,给偷袭一下,无伤大雅,张将军,你看那邺城的苻丕,还是出城攻了一下燕军嘛,以前谢镇军就担心苻丕会反水,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是多余了。” 张愿的眉头一皱,沉声道:“滕太守,你说咱们不远万里地率军前来北伐,究竟是做什么来了?” 滕恬之微微一愣:“自然是扫平胡虏,恢复失地啊。” 张愿一拍城墙垛口:“咱们在这里干等着,干看着,就能收复失地了?刘鹰扬不过万余人马,都可以一往无前,咱们坐拥一万精兵,却在这里只能看守粮草,每天不过是做些转运的工作,若早知如此,我等又何必前来?” 滕恬之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张将军,有人在前方冲锋陷阵,也得有人在后方坐镇哪,这兵马未动,粮草得先行,咱们在河北,最重要的就是粮食了,守住这个渡口,前方大军就有粮草,等后续部队上来,自然可以替换我们,到时候横扫河北,幽云之地,不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嘛。” 张愿冷笑道:“横扫河北?滕太守怕是想多了吧,刘鹰扬会给我们剩下几个城来横扫?他马上要跟慕容垂决战了,一旦胜出,那慕容垂只会望风而逃,河北各州郡只怕也会迅速地易帜,到时候我等只怕连个小县城也没的打啦。” 滕恬之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色,眨了眨眼睛:“不至于吧,慕容垂不是有十几万大军嘛,刘鹰扬不过万余人马,现在虽然在前方站住了脚,但也只能是扎营固守而已,要说决战,怕是兵力不足吧。” 张愿沉声道:“滕太守怕是对刘鹰扬了解不够吧,他有五千人马,就敢对对面的五万秦军步骑主动进攻,有一万老虎,就敢在淝水直冲秦军百万之众,慕容垂的手下多是乌合之众,本部精兵不过三四万步骑,刘鹰扬并没有什么不敢打的。” 滕恬之勾了勾嘴角,转头对着人群之中的刘裕说道:“刘军主,都说你身经百战,又是北府军的第一勇士,刚才张将军说的话,你同不同意?” 刘裕微微一笑,以手按胸,行了个军礼:“卑职不过是一个小小军主,只知道依令行事,战守之道,乃是将帅所定,不过卑职知道,职责所在,是随二位将军守好这黎阳,不 仅是为前线将士提供军粮,也是为大军看好前出与后退的咽喉要地,其重要性,一点也不比在前方与燕军对峙的刘将军要差。” 张愿重重地“哼”了一声:“刘裕,都说你英雄无敌,如何地了得,可这回亲眼所见,实在是让本将军失望,你的锐气,你的斗志到哪里去了?难道你也想在这里坐着看别人立功,自己无所事事吗?大晋军律,功绩是按斩首掳获算的,在这里看守,能有这些功绩吗?” 刘裕淡然道:“这些是玄帅要考虑的事情,卑职不敢妄言,卑职只知道,作为军人,理应服从命令听指挥。前线慕容垂与刘鹰扬对峙,想必会断我军粮道,他的兵力有优势,很可能会派出偏师袭击这黎阳仓城,我等在这里,并非无所事事,而是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滕恬之睁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燕军敢来这里攻击?” 刘裕点了点头:“两军对峙,以正合,以奇胜,若能断敌退路的同时,焚其粮草,自然是上上之策,正是因为这样,玄帅才把守卫黎阳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二位将军,这是对二位的器重和信任,怎么能说无所事事呢?!” 张愿重重地一跺脚:“够了,刘裕,你什么也不知道。这河北之地,可不止秦燕两支逆贼,还有别的势力,如果我们能主动争取,那就会让我们平添十万大军,何必还要在这里相持?” 滕恬之的精神一振,马上又转向了张愿:“张将军,你这话是何意?这别的势力,是谁?” 张愿得意地看了刘裕一眼,指着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军士模样的人,说道:“刘裕,这人也是你的老相识了,要不要见面打个招呼呢?” 刘裕的心中一动,刚才他就觉得这些人里,似乎有个熟人存在,却是说不上来是谁,来人似乎一直刻意地躲着自己,直到这时,他才把目光投向了张愿所指的方向,一张面孔映入刘裕的眼帘,他倒吸一口冷气:“居然是你?!” ===第九百零五章 欲连丁零袭后方=== 一个青年的声音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带着几分欣喜与兴奋:“刘大哥,咱们又见面了,一别两年多,我可是每天都想着你呢!” 刘裕心中一动,看向了这个青年,可不正是当年去长安时,在荥阳城碰到的那个名叫王懿,字仲德的太原王氏之后吗?当时他和兄长王睿二人,与另一个小孩子刘钟,乱世之中,三个未成年的少年人居然能悄悄地跟着自己一路几百里,胆色非同一般,甚至让他隐约想起了自己那两个名义上的徒弟,寿春的朱氏兄弟。 不过刘裕还是有点惊讶,看着王懿,讶道:“这位小兄弟,我们见过吗?”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在荥阳时自己是易了容,又化名阿巴斯。 王懿笑道:“若不是后来碰到了你当时的同伴,我又怎么知道你的身份呢,老实说,我们兄弟做梦也没想到,那个阿巴斯大叔,居然就是名震天下的刘裕,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你,又怎么会有如此的英雄人物呢。” 刘裕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想必这孩子是后来遇到了慕容兰,才知道自己当时的身份,当着张愿和滕恬之的面,他可不想把这段经历给公开,干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原来是荥阳城的王家兄弟啊,我现在想起来了,你们和刘钟小兄弟可好?” 张愿冷冷地说道:“够了,这里不是你们拉家常攀关系的地方。刘裕,既然你们认识,想必你也知道,这位小王兄弟,后来去了河北,现在是在丁零翟真的手下,这次他来,是奉了翟真的命令,与我军接触的。” 滕恬之面露喜色,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几个护卫,走上前去,看着王懿,只见这个少年年约十六七岁,但一脸的精明强干,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直转,脸上也早早地留起了胡须,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一些,个子也挺墩实的,虽然穿了一身亲兵护卫的皮甲,但明显比其他的军士要壮实一些,滕恬之笑道:“想不到丁零人之中,也有如此壮士。” 王懿摇了摇头:“我不是丁零人,我是汉人,太原王氏之后,以前家住荥阳,慕容老贼起兵作乱,屠我荥阳城,我们兄弟有很多亲人和朋友都死在他的屠刀之下,要不是路上遇到当时去长安的刘大哥,只怕我们早就死了。” 刘裕点了点头,说道:“王兄弟说的是事实,我可以作证。只是我很奇怪,你当时怎么没去邺城投奔苻丕,而是去了丁零人那里呢?按说屠荥阳的也有丁零人啊,他们也是你的仇敌。” 王懿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本来我们是想去邺城的,结果邺城被围,我们兄弟在想潜入城时被燕军捉拿,而看守我们的,正是丁零部队的翟真,本来慕容氏下令要将我等处死,但翟真保护了我们,他向我们解释说当时屠城的命令是慕容垂下达,他们也只能执行,但慕容垂凶残狠毒,并非值得追随之主,所以他们决定联合苻丕,对其反戈一击。” 张愿冷笑道:“然后这个计划就给慕容垂知道了,非但没杀得了慕容垂,反而翟斌都丢了性命。” 王懿咬了咬牙:“正是,丁零人做事不密,杀贼不成反被杀,翟真和翟成兄弟二人因为回营准备整兵战斗而逃过一劫,慕容垂在杀死翟斌等首领之后就率军攻击丁零大营,当时一片混乱,无法组织战斗,翟真兄弟带了我们和少数亲卫一起逃跑,既然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慕容垂,我们也不想再计较以前的恩怨了,毕竟他们也只是依令行事。” 滕恬之笑道:“想不到你们小小年纪,竟然也有如此的心胸和胆识,太原王氏还真的是人才辈出,跟我们回江南吧,想必你们的同宗亲族,会让你们认祖归宗的。” 王懿沉声道:“这位将军,在下以为,大丈夫立身处世,不能只靠祖辈荣誉,而是要自己做一番事业,我们家乡被屠,亲友惨死,大仇不 共戴天,敌人就在眼前而不去复仇,却想着靠这个身份到江南寄人篱下,攀附那些上百年都没有联系的所谓亲族,那还算是个男人吗?起码太原王氏,是羞于有这种子孙的。” 刘裕哈哈一笑:“说得好,王兄弟,你真的是长大成熟了,这几年你跟着翟真的丁零人,与燕军作战,也吃了不少苦吧。” 王懿点了点头:“燕贼势大,翟头领一边收集亡散,一边转战四方,避免与敌主力正面对抗,多是骚扰其粮道,打击其屯卫部队,河北残破多年,生产破坏严重,甚至当地百姓能吃到桑椹都是能谢天谢地,为了让百姓有桑椹吃,连那慕容老贼都下令,禁止民间养蚕,这就是这个恶贼为了图谋复国,而给天下百姓带来的灾难!” 张愿笑道:“为了除掉慕容老贼,我们有共同的目的,现在老贼带兵与刘鹰扬在邺城一带相持,分不出人手,我们如果能连结翟氏兄弟,突袭老贼的中山,龙城这些后方重镇,那就断其根本,他的这些军队,家属多在这些后方城市,丁零部队擅长游击作战,攻击能力不足,而我们大晋正好擅长攻坚,两家联手,必可断老贼根本,总比在这里守个粮仓要强得多!” 滕恬之的脸上也闪过了一阵兴奋之色,抚掌笑道:“嗯,张将军果然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宿将,眼界确实高人一等,王家兄弟在这个时候来我们这里,可谓天赐良机,传我将令,即刻…………” 刘裕突然沉声道:“且慢!” 张愿的脸色一变,看向了刘裕:“怎么,刘军主,你有不同的意见?难道你怀疑王懿兄弟的忠诚?” 刘裕平静地摇了摇头:“不,张将军,请不要误会,我不怀疑王兄弟的忠诚,但我对翟真兄弟,对丁零人,却是没有一点信任,为何他们非要在这时候找我们去袭取中山,龙城?多出我们这里几千人,就能攻城掠地了吗?只怕是更有利于他们攻击这里,黎阳吧!” ===第九百零六章 丁零奸谋寄奴知===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色大变,滕恬之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呢?丁零人为何要攻取这里?” 刘裕平静地一指城内城外如山的军粮,淡然道:“这如山的军粮,辎重,就是最好的攻击此地的理由。现在河北百姓连吃桑椹都是奢望,如果能拥有这里的上百万石军粮,那翟氏丁零还不得笑醒?!” 张愿咬了咬牙:“他们连中山,龙城这些地方都无法攻取,又怎么可能攻击黎阳?再说,得罪了我们,就算眼前得到一点好处,但是等慕容垂缓过劲来,要消灭他们不是更容易了吗?” 刘裕摇了摇头:“丁零人我很了解,他们根本无信义可言,就是帮唯利是图的强盗,马贼!当年翟斌早就和慕容垂暗中勾结,联手坑害苻坚,致使其淝水大败,但翟氏部落在洛涧之战中损失惨重,淝水之战后,翟斌几乎是第一个起兵,夺取了秦军在彭城的辎重粮草,到处烧杀抢掠,慕容垂起兵后,他又是率先过去附和,想跟着慕容垂的燕军横行天下,但当他发现慕容垂不象他那样只知掠夺,而是要约束军纪之后,他就又受不了,暗通苻丕想要反叛慕容垂,最后落得个身死邺城的下场。” “翟真和翟成兄弟,跟翟斌几乎是一样的货色,贪图小利,没有信义,这些年秦燕相持,如果他们有点雄心壮志,有点眼光的话,就应该打起拥秦反燕的名义,安抚民众,争取更多的支持,秦燕两国的主力都在邺城一带,河北大片空虚之地,只要有一个稍有头脑的统帅,自可一呼百应。可是翟氏兄弟却做了什么?到处劫掠,不事生产,只要今天吃饱了,就不去想明天的事,燕军来了就钻山沟,燕军一走就出来抢东西,这些是一个志在天下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张愿恨声道:“这是丁零人的习性使然,他们本就是天生的强盗,并不奇怪。但强盗不代表没脑子,翟斌当年知道从龙慕容垂,翟真翟成兄弟这些年吃了这么多苦,现在王师来到,自然可以为王先驱,不失公候之位,为什么还要反过来攻击我们?这些粮食够他们吃一辈子吗?” 刘裕正色道:“不够一辈子,但起码够吃几年了,丁零人就是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格,中山和龙城城高池深,并不好攻取,而且慕容垂随时可以调大军前来支援,就算有我军相助,他们也没多少胜算,更何况,如果慕容垂都只能给子民吃桑椹,这些中山,龙城又能有多少粮草?费尽心思打下几座空城,又有何用处?远不如抢黎阳城里现成的粮草要来的实在!” 滕恬之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你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这黎阳城也有城池,也有近万精兵防守,他们就真的敢下手?” 刘裕微微一笑:“强攻这里,自然是得不偿失,所以翟氏兄弟就玩了个阴招,让王兄弟来此商谈联合之事,想要诱我军主力出城,然后在野外偷袭,将之消灭,然后,可以穿着我军的衣甲,打着我军的旗号,回来赚城,即使守军不上当,因为大部分的兵力已经给引出,想要攻取这里,也并不难。得手之后,有了粮草,向东可以进入齐鲁之地,夺取青州,向北可以横扫幽燕,向西也可以在邺城与秦晋燕三军争一短长,乱世之中,手里有粮,心中不慌,这是连丁零人都明白的道理啊。”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就连王懿也沉默不语,张愿的额头开始冒汗,脸也变得更黑了,瞪着眼睛,直视刘裕:“说来说去,这不过是你在这里的自说自话,有何证据?只因为你的这些个猜想,就放弃了一个现成的盟友,刘裕,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主,将帅讨论的事情,不要随便发表意见!” 刘裕淡然道:“既然是二位将军问到了卑职,那卑职自然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因为卑职以前奉谢将军之令,跟鲜卑人,丁零人都有接触,丁零 人不愿意接受秦国的统治,也不愿意接受燕国的统治,更不会愿意接受我们大晋的统治,因为无论是哪国统治,都要求子民守法奉公,不得劫掠,杀害百姓,而这正是丁零人的生存方式,既然想当无法无天的强盗,那为何要跟我们结盟呢?” 张愿睁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久久,才恨声道:“因为,因为丁零人跟燕贼有深仇大恨,翟斌死于慕容垂之手,他们找我们只是为了复仇!” 刘裕微微一笑,看向了王懿:“王兄弟,你来这里的时候,翟真说过这话吗?” 王懿摇了摇头:“没有,翟头领只是让我来探探晋军的虚实和口风,说如果晋军有意合作的话,他们可以引晋军攻打中山乃至塞外的龙城,只要求晋军允许他们劫掠这些城池,另外送上一点军粮作为酬谢即可。” 刘裕笑道:“大家都听到了吧,翟真兄弟根本不想着给父亲和族人报仇,他们本身就是强盗,自己就作了这么多恶,要是人家找他们报仇,还用得着活吗?终日劫掠,必有一死,这点他们清楚得很。” 张愿恨恨地说道:“说不定翟氏丁零只是想要破城后的好处呢。刚才王兄弟也说了,他们要求劫掠。” 刘裕摇了摇头:“这些城池不会有多少存粮,这点大家都清楚,放着有大量粮草的黎阳不打,却去抢那些空城,这不是舍本逐末吗?若真的是看中这些城池,我军来河北之前这么多年,难道他们自己不会去抢?就非要指望我们这几千人马来破城吗?” 滕恬之勾了勾嘴角:“刘军主说的有道理,不过张将军也言之有理,总不能因为推测就放弃这个盟友了吧,我觉得还是可以试探一下的,张将军,要不你派你的手下,带两千人马前去就行了,主力还是留下来保黎阳吧。” ===第九百零七章 燕军北撤藏玄机=== 张愿沉声道:“不可,丁零人主动与我们接触,表明了人家的诚意,我坚持认为,他们就是想与我们联手与燕贼决战,如果我们只派两千人马,那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丁零人也会对我们转而失望,我们一举平定河北的最好机会,就会这样白白错过了。滕太守,不要听刘裕的一派胡言,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主,根本没有资格议论这种军国大事!” 刘裕平静地说道:“军国之事有没有资格议论,跟一个人的身份,地位有关系吗?张将军,你为了自己的一已争功之欲,置全军将士的性命于不顾,置北伐大业的成败于危险之中,扪心自问,这样真的合适吗?” 张愿气得满脸通红,一张黑脸如同燃烧的黑炭一般,厉声吼道:“刘裕,不要以为有谢家给你当后台,你就可以永远这样嚣张下去,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 若是按张愿以前的脾气,只怕早拿剑出来要砍刘裕了,但毕竟刘裕一来威震天下,二来跟谢家的关系世人皆知,现在谢玄就坐镇在黄河南岸的荥阳一带,张愿也不敢造次,只能嘴上吼几句,出出气罢了。 张愿吼完,转头对着滕恬之说道:“滕太守,刘裕过于狂妄,我不愿意与此人共处,主力留下来给你守卫黎阳,我自带四千兵马去接应翟氏兄弟,如何?” 滕恬之叹了口气:“张将军,不必如此,凡事好好商量。” 张愿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对滕恬之行了个军礼,转身就走,王懿皱了皱眉头,对刘裕低声道:“刘大哥,保重,慕容姑娘救过我们一命,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你的。” 刘裕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们当心,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丁零人不怀好意,找准时机就跑回来吧,不要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王懿叹了口气,跟着张愿匆匆而去,城楼之上,一半左右的军校也是张愿的手下,跟其而去,剩下的人都站在滕恬之的身边,与他们的上司一起,目送张愿下了城楼,气乎乎地骑马出城,直奔城外的营地而去。 滕恬之一脸地苦笑,摇了摇头,看着刘裕:“刘军主,你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气走了张将军,现在城中兵马少了一半,若是敌军来袭,可如何是好?” 刘裕平静地说道:“张将军虽然负气而去,但我刚才说的话,应该也多少听进去了一些,他会对丁零人有所防范,断不至于让人家一锅端,我们这里,反而安全,只要太守大人多派哨骑四处,监视百里以内的动向,这黎阳城北皆一马平川,想要潜行接近,也非易事,丁零人既然不能偷袭这里,那他们最优的选择就是向邺城一带机动,伺邺城之战的结果而定。” 滕恬之奇道:“不是他们要引张将军的人马去攻袭中山,龙城等地吗,怎么会去邺城?张将军也不会跟他们一起走吧。” 刘裕摇了摇头:“相信我,滕太守,龙城也好,中山也罢,并没有丁零人想要的粮草,也没有张将军想要的战功,只要翟真说可以有机会夹击消灭慕容垂,张将军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只不过他们绕了个大圈,只怕是赶不上邺城之战了。” 滕恬之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刘军主,你虽然有很多判断都有道理,但这一条,绝对是你错了,邺城前线两军已经是相持阶段,加上有邺城的苻丕在后面虎视耽耽,刘鹰扬和慕容垂都不敢妄动的,就算再过三个月,当前的态势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刘裕叹了口气:“不,滕太守,慕容垂是当世名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断然不会就这样坐视我军渡河,前出邺城而无动于衷,甚至连丁零人在他的后方存在了这么久,他也没有任何行动,这完全不象这个号称战神的名将所为,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怕是会有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行动, 一举消灭所有在河北的敌对力量。” 滕恬之睁大了眼睛,不信地摇着头:“怎么可能呢?慕容垂的所有兵力不是在守城就是集中在邺城一线,他哪来的兵力行此突然之事?” 刘裕平静地说道:“但愿我的预感是错的,不过我敢说,若是慕容垂真的还隐瞒了什么力量,那这支力量要对付的,不是邺城的苻丕,也不是丁零人,而会是我们的刘鹰扬,还有他部下那万余无敌的北府军!” 邺城南,孙就栅。 一面巨大的战旗,飘扬在北府军大营的上方,一只吊晴白额猛虎的图案之上,一个巨大的“刘”字迎风飞舞,是的,刘牢之所率领的老虎部队,天下最强的步兵军团,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北府军,就扎营于此。 中军帅帐里,人满为患,几十名旅帅,军主以上的将校,都在这里议事,刘牢之一身将袍大铠,紫色的脸膛之上,神色冷峻,刀子般的目光,扫过檀凭之,向靖,刘敬宣,何无忌等一张张兴奋的脸上,声音如金铁相交,铿锵有力:“各位,刚刚接到哨探来报,慕容垂已经离开新城,火速向北撤离,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敬宣哈哈一笑:“燕贼害怕了,逃跑了,咱们正好追上去,把他们全部消灭,一个不剩!” 何无忌摇了摇头:“不,我军渡河以来,跟燕军小试两阵,互有胜负,他们的战斗力很强,也没有损失什么主力,这时候撤离,只怕其中有诈。” 檀凭之跟着说道:“无忌说得对,慕容垂久经沙场,老谋深算,在没有吃大亏的情况下主动撤离,怕是想诱我军进入伏击圈,万万不能上当。” 站在左首第一位的刘毅笑着摆了摆手:“各位,不要神话了慕容垂,他没这么厉害,我军从广陵出发,到北渡黄河,不过用了十余天,如此神速,是慕容垂所意料不到的。” ===第九百零八章 牢之动心全军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刘毅的身上,只见他面带得色,双目炯炯,一边说,一边做着各种手势动作,以加强其说话的气势:“慕容垂不能在我军刚过黄河时就撤,那样会军心浮动,打我军一下,让我军扎营固守,而他趁此机会拔营北逃,这才能把损失降到最小。” “而且,根据哨探来报,丁零人会合了我军张愿将军的兵马,也向着中山一带机动,如果中山失守,那慕容垂退向关外和幽州的通道也就断了,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趁着现在主力尚在,赶快北撤,方有一线生机。大帅,不要犹豫了,也不要贪图那邺城,追上去,消灭他们,一战可定天下!” 这一下连刘牢之都脸色大变,刘敬宣大声道:“希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邺城都不要了?” 刘毅微微一笑:“请问我们这回来河北是做什么的?” 刘敬宣不假思索地回道:“为了消灭伪秦伪燕,光复河北幽燕之地。” 刘毅点了点头:“既然我们的目标是消灭秦军和燕军,尤其是要消灭慕容垂,那为什么非要拿下邺城?邺城不过是河北的第一重镇,但拿下了它也不代表能平定河北了,只要慕容垂的主力尚在,就可以给我们制造永无休止的麻烦,与消灭慕容垂这个目标相比,拿下邺城,真的不算什么。” 刘牢之沉声道:“可是燕军势大,就算撤离,也远远数量多过我们,我军胜在持久,有坚固的营盘,如果拉出去野战,一来数量远不如敌军,二来缺乏骑兵,未必有胜的把握,再说了,慕容垂所部有数万骑兵,而我军几乎全是步兵,就是想追,也追不上。若是离开邺城,离开了苻丕的支援,那我们现在的所有优势,就荡然无存。玄帅出兵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等先拿下邺城,稳扎稳打,这才是我们应该采取的战法,而不是冒险!” 刘毅的目光环视四周:“各位,若论对河北的熟悉,只怕在座各位没有人能超过我的,我曾经亲身进入邺城,对那里的情况非常清楚,你们以为现在的邺城,还是以前那曹魏的首都,北方第一重镇吗?我告诉你们,现在的邺城,早成人间地狱,斗米数千钱都买不到,城中人早就开始易子相食,连在城外围城的慕容垂都只有桑椹作军粮了,你们以为城里能好到哪里?” 刘牢之微微一笑:“可是邺城有府库,里面有从石赵时期就留下来的绢帛和金银,粮食我们有的是,只要进了邺城,那全军将士就会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了!” 刘毅摇了摇头:“那不过是我为了让各位老弟兄们重归北府而撒的谎罢了,石赵时期确实存了很多金银财宝,但在冉魏作乱时,早就被乱军抢掠一空了,后来苻坚坐了天下,他是出了名的轻徭薄赋,不仅在关东收不了什么税,反而经常要赈济百姓,仅剩的一点库存,也在这两年的邺城保卫战里,给苻丕拿去赏赐了有功将士,甚至是暗中跟燕军中的商人做交易,换取粮食,现在的邺城之中,一个个都穿的破破烂烂,如同乞丐,就连我们大晋最穷最脏的叫化子,也比这城中的军民要干净得多,甚至苻丕自己,也只剩一件破羊皮袄子穿呢。” 刘敬宣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好你个刘毅刘希乐,竟然撒谎骗大家!你就不怕大家知道了真相,把你砍成肉泥吗?” 刘毅微微一笑:“邺城确实没什么宝贝,但是慕容垂那里的值钱玩意倒是不少,这些年他从中原抢到河北,攻城掠地,可着实发达了,丁零人叛变,就是眼红他有大量的财宝却不拿出来分,与其去抢邺城这一座空城,不如去追上慕容垂,将之消灭,只要灭了他,那中原和北方几十年的存货,就是我们的了!到时候既有了战功,可以分到中原和河北的土地,又有大量的钱财,可以用来购地添奴,咱们才可能真正地离开江南的那些个世家,在这里 开始幸福生活。” 刘牢之没有说话,双眼炯炯,显然有些动心了。 檀凭之咬了咬牙,沉声道:“不对,慕容垂如果知道我们来了,那肯定早就把财宝转移到后方啦,怎么会放在战地让我们来抢?这时候他撤退,不可能是怕了我们,只怕是有诈!” 刘毅冷笑道:“没错,慕容垂确实是把财宝藏到了后方,他前一阵还亲率大军与我们对峙,这时候突然要撤,不是因为战场上有什么变化,而是因为丁零人去扫荡他的老巢,中山和龙城这些地方了,想必他的藏宝和辎重就在那里,这才是他匆匆要撤的原因。他以为主动扔下邺城,就可以换我们停步不前,甚至让我们和秦军先打起来,这样就顾不上他们。他越是这样想,我们越是不能让他得逞,追上去,消灭慕容垂,这是上天给我们的大好战机啊!” 魏咏之翻了翻兔唇,摇了摇头:“慕容垂老奸巨滑,久经沙场,就算是急撤,也一定会以精兵断后,我们贸然去追,以步追骑,很容易中了埋伏,还是稳妥点好,先取邺城,再徐图之!” 刘毅摇了摇头:“不可,丁零人这次是倾巢而出,如果我们无所动作,让慕容垂把他们消灭了,以后慕容垂可就没后顾之忧了,这是慕容垂第一次被迫撤军,就算有点风险,也完全值得一试,我军可以以精锐轻兵先行,哨探四出,河北这里是千里平原,一望无际,想埋伏没这么容易的,一旦我们发现慕容垂的部下军心离散,逃兵盛行,那再全力追击,必可一举破之!” 随着刘毅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手有力地向下一切,气势十足,帐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了帅案后的刘牢之,只见他缓缓站起,环视四周,突然抽出长剑,剑光闪耀,一如他眼中的四射冷芒:“全军北上,跟踪追击慕容垂,刘毅,你为前部先锋!” ===第九百零九章 敌我勾结北府危=== 新城,慕容垂旧营。 方圆十余里的空营里,丢弃的辎重到处都是,很多大箱子被打开,里面空无一物,而布帛与铜钱在这座空营里随处可见,还有给扔下的皮甲,也是比比皆是,预示着这里的军队在撤离时,走的是多么地匆忙。 刘毅站在一个灶台前,面沉如水,何无忌站在他的身边,若有所思地说道:“难道慕容垂真的是匆忙撤离吗?看起来这营地布置的很严密,但乱成这样,完全不象他的风格啊。” 刘毅笑着摆了摆手:“我说过,他这样匆忙撤退,不是因为我们的压力,而是因为丁零人冲着他后方的老家去了,一旦他失掉了中山,龙城这些地方,那连退路也没有了,所以只能冒险撤离,而且看样子,他是亲自带了少数的骑兵先走,大队的步兵在后面,军纪混乱,显然是有不少人私分了辎重,要开小差了。” 何无忌点了点头:“我们应该派哨探跟在敌军后面,侦察他们的人数。” 刘毅一指面前的灶台,说道:“我看没这个必要了,有时候,不起眼的东西能透露出有用的信息,只需要跟在燕军后面,数他们的灶数就行了,一灶一伙,十个人,如果燕军大量有军士逃亡,那灶台数必然会告诉我们这些事。” 何无忌双眼一亮:“还可以这样来计算军队数量呀。” 刘毅点了点头:“古之名将会用这种办法,慕容垂毕竟没读过我们中原兵书,不知道这些,既然鹰扬将军让我们跟在敌军后面,侦察其动向,那我们就用这个办法,现在慕容垂在这个大营里的灶数有七千左右,说明他有七万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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