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刘裕半晌无语,今天他满怀希望而来,想从刘穆之这里得到答案,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叹了口气:“你这死胖子要是不知道早说啊,还害我破费这么多。” 刘穆之哈哈一笑:“你来找我之前不就已经花了钱买了这些吃的吗?不给我吃也是你自己吃吧,反正你对吃的又没啥要求,不如成我之美好了。” 刘裕咬了咬牙:“给你吃无所谓,但这事办不成,实在是让我没法去交代,只打造出精甲,却没有利刃,到了战场上不能横扫千军,我总是不甘心哪。”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勾了勾:“如果熟铁很软的话,能不能想办法,只在刃口那层用百炼钢,刀身刀背却是用熟铁呢?” 刘穆之 叹了口气:“这办法早就有人想过,几百年来没人能弄成,因为熟铁太软了,虽说过刚 易折,但是软得象熟铁这样,又是不实用。” 刘裕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既然钢是熟铁里不断地加炭粉而形成的,那我们可不可以在熟铁里也加炭粉,让它变硬呢?” 刘穆之笑道:“这个思路倒是不错,只不过这个火候可是拿捏不准啊,而且你如果是要把百炼钢灌到熟铁之上,你给熟铁加木炭粉的时候,等于也给百炼钢里加了,这可就会把坚硬的百炼钢给弄软了。毕竟,百炼钢里面的各种添加成份,是不能随便加以变化的,一变就成生铁了。” 刘裕长叹一声:“想不到此事竟然如此麻烦,连你都无计可施!” 刘穆之点了点头:“不过你的这个思路倒是可以试试,熟铁虽软,但是百炼钢里面倒是有不少炭粉,也许控制得好的话,可以把百炼钢里的一些炭粉,慢慢地给渗到熟铁之中。” 刘裕的双眼一亮,连忙道:“渗到熟铁之中?你是说,把两种钢铁汁混在一起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不,绝不可以简单地混在一起,你需要的是刃口百炼钢,而刀身刀背是加了炭粉的熟铁,而不是整体一把混合了百炼钢和熟铁的刀,这种刀硬不硬,软不软,与普通生铁打的刀无异,绝不是你想要的。所以,这需要你掌握好淬火的时机,在百炼钢将软未软,而熟铁刚刚渗了炭粉变硬的时候,一下子淬好,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弄出你想要的刀。” 刘裕咬了咬牙:“这么说来,只有自己不停地试了?” 刘穆之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个饱嗝:“寄奴啊,这世上所有的事,在想到和得到之间,还要有一个做到。你想要的刀,是千百年来的能工巧匠都想做出来的,但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火候,你并非专业的铁匠,但是只打了几天铁,就能想到这么多,也许,老天真的会垂青你,让你发明出这种削铁如泥的宝刀呢。” 刘裕站起身,转身就走:“那就托你吉言了,我现在就去做到。” 刘穆之的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等一下,还有件事。” ===第二百一十一章 江南才女谢道韫=== 刘裕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奇道:“什么事?” 刘穆之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表情变得神秘兮兮地,低声道:“那个,你最近见过王妙音没有?” 刘裕摇了摇头:“我给贬去铁匠营后,哪还有脸见她?那地方又热又臭,也不适合她这样的贵小姐前来吧。” 刘穆之叹了口气:“我来这里虽然不久,但是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上次演武的时候,王妙音在你出事之后陪你,等于直接公开了你们之间的关系,据说上层的那些个世家子弟,都把她当成了一个异类,毕竟,跟你这个连小军官都不是的人在一起,别人会怎么看她?” 刘裕的心中一阵酸楚,低下了头,黯然道:“是我无能,害死了水生,更是拖累了妙音。” 刘穆之正色道:“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为今之计,是要好好想想,你跟王姑娘以后如何相处。只有早点回到战斗部队,搏取功名,她那里才会好过一点。我听说最近王姑娘的父亲也来了,把她带回了建康,只怕最近一段时间,你是见不到她了。” 刘裕的心猛地一沉,暗道怪不得这些天王妙音一次也没来找自己,原来人已经不在广陵了,他的眉头一皱:“王太守不是不太管女儿的事吗,怎么这回会特地来广陵呢?” 一个清冷而沉静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因为,风言风语让他这个一心向道的人也呆不住了,毕竟,这对王家的声誉有影响。” 刘裕的脸色一变,看向了门口,只见一个四十出头的,在四个美婢的陪伴之下,缓步而入,这中年妇人生得极为美丽,更是有一股子大家闺秀的端庄秀丽之色,隐约之间,还有几分让人亲切的和善,如果真要用什么来形容,那大概只有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才有这般的颜色了。 只是这美妇的眉宇之间,与那王妙音倒是有六七分相似,刘裕讶道:“夫人是?” 平静地说道:“我姓谢,是妙音的娘。你就是刘裕吗?我听幼度多次提起过你,今天,正好有机会见面。” 刘裕在第一眼见到这位时就有了这种感觉,但听到她自报家门时,还是有些吃惊,毕竟,王夫人之名,即使是他这个在京口的乡野村夫都听说过的,号称江南第一才女,可不是浪得虚名。 刘裕的心有点慌,额头开始冒汗,一时间不知所措,直到刘穆之干咳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连忙作了个揖:“晚辈刘裕,见过夫人。” 谢道韫一直在上下打量着刘裕,她的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却是看不出喜怒哀乐,转头看向了刘穆之:“刘参军,我有些话想跟刘队正说,不知道是否能行个方便。” 刘穆之连忙起身行了个礼:“既然是夫人所请,穆之敢不从命。”他说着,快步而出,而那四个美婢也都微一欠身,跟着刘穆之走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了刘裕与谢道韫二人。 刘裕的心中暗叫苦也,本是想在胖子这里找到打造宝刀的秘方,可没想到反过来给胖子安排了这么一出,看来今天可能是未来的丈母娘在为女儿挑婿了,无论如何,这一关还是得过的。 想到这里,刘裕反倒是心下释然,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越是艰难的环境,反倒是越有斗志与信心,心一横,拱手道:“王夫人,有何指教,晚辈知无不言。” 谢道韫冷冷地说道:“刘裕,你好大的胆子,我女儿也是你能随便高攀的吗?” 刘裕摇了摇头:“晚辈和妙音两情相悦,谈不上高攀。” 谢道韫的柳眉顿时倒竖,厉声道:“住口,妙音也是你能随便叫的?你真的是太没有规矩了!” 刘裕正色道:“王夫人,晚辈以为,名 字起了就是让人叫的,虽然晚辈现在身份低微,但自信有一身本事,以后可以建功立业,绝 不会辱没了妙音的。她也正是看中了晚辈的这点,才会倾心相许!” 谢道韫怒极反笑:“一派胡言!你不过是一个京口的草莽,连个破落士人都不算,我王家,谢家是何等的尊贵,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人,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你这么多年是怎么活的!” 刘裕的心中一阵无名火起,朗声道:“晚辈早闻夫人大名,说是江左第一才女,即使是在谢家子侄中,也是极为出色的,不意今天一见,实在让人齿冷,可见这世间传言,也有言过其实之处!” 谢道韫冷笑道:“想不到你这粗汉,倒是有几分伶牙利齿,你倒是说说,我又怎么名不副实了?” 刘裕正色道:“玄帅是您的弟弟,他在劝晚辈从军之时,曾经说过,没有万年不变的世家,也没有永不灭亡的王朝,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即使是现在的高门世家,也是前人的奋斗所致,谁也不可能永保富贵。就算是我大晋南渡开国,那时候的世家现在又何在?而您谢家,也就是这几十年发达起来的,你们能通过军功和清誉发达,就这么肯定我刘裕以后就无出头之日吗?” “夫人号称江左第一才女,这见识连您的弟弟和女儿都不如,这还不让人齿冷吗?” 谢道韫没有马上回答,她的一双美目之中,光芒闪闪,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能说出这样的话,倒还是有几分见识,并不象传言中所说的只会拳脚功夫的匹夫。不过,现在的世道就是如此,我弟弟和女儿看中你的能力,但没办法给你好的出身。你想要建功立业,就得付出比世家子弟多出千百倍的努力。这不是放两句狠话就能解决的。” “刘裕,我实话跟你说吧,得知妙音有意于你之时,我曾经很吃惊,但最后还是默许了,因为幼度一再地力保会为你创造一个好的前程,说你有能力在军中飞黄腾达,所以我勉强同意你们先交往,看看你在军中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再决定你和妙音的未来,毕竟,现在秦虏南下,朝廷是用人之际,你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第二百一十二章 未来岳母看人低=== 谢道韫刚才说话的时候,语气还算平和,但突然语调一变,神色也变得严厉起来:“可是你自己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在演武之中闯了大祸,闹出人命,现在给发配了铁匠营,而最要命的是,你和妙音的关系公开了!现在妙音已经成了世家间的一个笑话,要是继续跟你交往,只怕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嫁人,有幸福了!” 谢道韫越说越激动,声调开始变高,眼中的光芒闪闪:“这是我作为一个母亲,向你提的要求,离开我的女儿,如果你真爱她的话!” 刘裕的心中怒火更盛,两只手已经捏成了拳头,他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夫人,晚辈再说一遍,晚辈和妙音是情投意合,就算要分开,也应该是由妙音来跟我说这话才是。您虽然是她的母亲,但也不能决定她的终身大事!” 谢道韫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鄙夷与不屑,一边笑,一边摇头:“刘裕啊刘裕,你真以为婚姻之事,是小辈们看对眼了就能决定的?也许在你们京口乡下是如此,但我告诉你,世家之所以是高门,就在于有其礼法,婚姻之事,从来不是自己能作主的!” 说到这里,她收起了笑容,眼中冷芒一闪:“别说妙音了,就是我本人,当年出闺嫁人,不也是要遵长辈之命吗?也许你也听说过,当年我本另有意中人,但就是因为长辈之命,才只能嫁给了现在的夫君。这就是我们世家子女逃不掉的宿命。你明白吗?” 刘裕咬了咬牙:“晚辈斗胆问夫人一句,请问您这样当年遵了长辈之命,另嫁他人,这么多年来,您幸福吗,后悔过吗?” 谢道韫先是一愣,她没有料到居然有人敢直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本能地怒道:“放肆,刘裕,谁给了你胆子让你这样问长辈?” 刘裕平静地说道:“晚辈确实失礼,向夫人致歉,但晚辈的意思是,如果您对自己的婚姻非常满意,就不会这样当着第一次见面的晚辈说出来,可见您虽然跟王太守儿女满堂,但总是心有遗憾的。如果您自己都有遗憾,为什么要给妙音继续留这种遗憾呢?!” 谢道韫的眼中光芒闪闪,半晌没有说话,久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了别处:“刘裕,这么多年来,只有你敢这样跟我说这件事,就算是我的弟弟,甚至是叔父大人,都不敢这样跟我提及此事。这件事我不想多谈,不管怎么说,我嫁入王家,稳固了两个家族的地位,增进了两大世家的联姻。就算小有遗憾,起码也不至于说后悔。” 说到这里,她眼中的冷芒一闪,如冷电般地直刺刘裕:“可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女儿,但你能给她什么?你现在家徒四壁,一无所有,在军中也几乎前程尽毁,不仅如此,还结怨刁家,如果不是我弟弟保着你家,只怕那刁逵有一万种办法取你家人的性命。你连自己和家人都保护不了,凭什么接近我女儿?” 这些话如一把把飞刀一样,直刺刘裕的心,他的心头在淌血,其实这些残酷的事实,也是他这些天不敢再去找王妙音的根本原因,他自己也不敢说一定有把握,还有翻身立功的机会! 谢道韫看刘裕不再说话,冷笑道:“其实象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你们这种有点士人身份,却是出身低贱之人,就总是会特立独行,表现出一些跟世家子弟与众不同的地方,比如拿着粗野当豪爽,拿着蛮力当勇武,甚至把喝酒吃肉,放浪形骸之事都装得豪气干云,这一套对于未经世事的年轻人来说,会觉得很新奇,甚至会为之向往!” “于是你们就可以借机攀附一些涉世未深的世家子弟,对男人可以结交,对女人可以勾引,然后借着这些世家子女的关系,让自己往上爬,上一个这样做的,不就是那荆州大军阀桓温吗?他靠着这一手,手刃了仇人,居然还娶了 公主,从此平步青云,你刘裕也想学桓温,借着接近妙音,来当跳板,用我王家和谢家的势力往上爬,你以为我看不出吗?” 刘裕的心中一阵不可遏制的狂怒冲上了大脑,正色道:“王夫人,您是前辈,长辈,但您真的看错我刘裕了。我刘裕再不济,也是八尺男儿,怎么会甘心靠着女人的裙带关系给自己谋前程?您这样说,不仅是侮辱我刘裕,也是侮辱您的弟弟和女儿!” 谢道韫的脸色一沉:“我怎么就侮辱幼度和妙音了?他们难道不是上了你的当,给你利用了吗?” 刘裕哈哈一笑:“谢将军在接任五州都督之后就微服来京口私访,是他找的我从军,而不是我去广陵攀附他,难道我有预知未来的本事,知道他会来广陵查访,所以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打下一个京口大侠的名头?” 谢道韫点了点头:“就算我弟弟是被你的名声所吸引,但妙音呢?你敢说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才起了攀附之心?” 刘裕摇了摇头,正色道:“夫人,您的女儿知书答礼,怎么会随便在一个陌生男子之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我跟她定情不是因为她是谢家的女儿,而是因为她以一个女子之身,却为国效力,千里奔波,这种不让须眉之气,让刘某佩服。而且,她不象其他的世家子弟一样,因为晚辈的出身就看不起我,只此两点,就足以让晚辈对她有好感。” “晚辈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低微,配不上世家小姐,既然不知道她是您的女儿,但也知道她的家世远在晚辈之上,所以能跟她成为普通朋友就已心满意足,是这次千里之行后,妙音主动向晚辈坦白了身份,并大胆地提出交往。晚辈可以指天发誓,自始至终,晚辈与妙音的交往,完全是出于纯粹的爱情,没有一丝一毫其他的原因!”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两情相悦非交易=== 谢道韫冷笑道:“你是想说,是我女儿主动看上了你这个乡巴佬吗?” 刘裕正色道:“晚辈虽然不才,但自问身上还有些可取之处,妙音看中晚辈,是超越了出身,家世这些俗律,晚辈以为,只此一点,妙音小姐就胜过前辈多多!” 谢道韫的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够了,刘裕,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妙音会给你骗到手,看来你不仅有一身蛮力,脑子也很清楚,心机很深,更是有一张搬弄是非的唇舌,也难怪我家女儿会着了你的道儿。只不过,你骗不过我的眼睛,哼,如果你真的爱妙音,为什么现在不离开她?你觉得你现在配得上她吗?” 刘裕咬了咬牙:“晚辈虽然一时受挫,但一刻没有忘了奋斗,晚辈相信,将来总有再起的一天,如果妙音真的看不上晚辈,那晚辈掉头就走,绝不离开,但现在她连表达自己意愿的机会都没有,就给您夫君强行带走,您这是拆散我们,又让晚辈怎么能心甘情愿?“ 谢道韫冷冷地说道:“你也知道此事已经惊动了我夫君,哼,他可不是好说话的人,连见面的机会都不会给你。刘裕,实话告诉你吧,这回我夫君本是想取你性命的,至不济也要赶你出军队,若不是我看在妙音的份上,帮你求情,你觉得你现在还有站在这里说话的机会?” 刘裕的心中一阵酸楚,他咬了咬牙,沉声道:“多谢夫人的保全,晚辈一定会做出番事业让您看的。” 谢道韫冷冷地说道:“不必了,人生不是总有机会的,我弟弟看中你,给足了你在军中升迁的机会,就连刘牢之的儿子,也没有得到这些机会,但你自己把握不住,本来如果那次演武你能胜出,甚至可以直接让你代理军主,只有到了这一步,才算勉强有跟妙音交往的条件。可惜这一切全给你弄砸了,现在你让我王谢两家都颜面无光,在世家之间已经成了笑柄。妙音的终身幸福,几乎已经给你毁了,你还想要什么机会?” 刘裕的心在滴血,他长叹一声:“都是晚辈的错,如果能换回妙音的一生幸福,那让晚辈做什么都可以。” 谢道韫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很好,你有这个态度,说明你对妙音还有几分情意在,有了这个,就好商量。咱们不妨作个交易吧,你离开军队,我们谢家会保你和你家人的平安,你以后必须离开京口,远走他乡,去蜀中,去岭南,总之,不要留在建康周围。” 刘裕沉声道:“为什么要我离开军队?为什么要我离开家乡?” 谢道韫转过了身,不看刘裕,冷冷地说道:“怎么,你还贼心不死,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咸鱼翻身,迎娶妙音?我告诉你别做梦了。只要你在军中,那妙音就不会对你死心,你已经没有了机会,我谢家也不可能永远保你家人,想要避开刁家,只有远走他乡,隐姓埋名!” 刘裕的心中一股不平之气生出,朗声道:“晚辈的人生,不需要他人安排,晚辈的功业,也不会给别人阻止,除非你们把我杀了,不然,我绝不离开北府兵!” 谢道韫冷笑道:“你可别忘了,我弟弟可是北府兵主帅,为了给你留点面子,可以让你自己走,不然的话,嘿嘿,等我们找到理由,那可不是可以随便一走了之的事了。” 刘裕哈哈一笑:“我相信玄帅,相信他的诚意,他绝不会因为我的一次失手而放弃我,就算他真要赶我走,也请他自己来,夫人,您并不是北府兵的主帅,还无权决定军中的人事变迁!” 谢道韫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一拂水袖,转过了身:“哼,你是铁了心要跟我们王家作对是吧。” 刘裕淡然道:“晚辈是大晋子民,现在国家有难,晚辈岂可坐视?若晚辈真有违反军令之处,要给强行驱逐出军,绝无二话,但 更不可能因为夫人的两句话,就主动退出,那样的话,晚辈就是逃兵 ,懦夫,一辈子也抬不起头了!” 谢道韫有些惊讶地转过了头:“你当真不走?” 刘裕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不打退秦虏,晚辈绝不离开!” 谢道韫勾了勾嘴角,拍了拍手,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四个壮实的护卫,抬着一大口箱子走了进来,为首一人打开箱子,顿时屋内珠光宝气,流光溢彩,只见这箱子之中,装满了一根根的金锭银条,成串的珍珠翡翠,即使是刘裕见识过上次的交易,也不免为之变色,此箱珍宝的价值,岂止几百万钱? 谢道韫挥了挥手,那几名护卫行礼退下,只听她轻启朱唇,说道:“刘裕,念在你与妙音相交一场,也为我谢家做了不少事的份上,这箱财宝,你拿去吧,有了这些东西,你到任何地方都可以做个豪强了。幼度说过,你曾经想去北方,甚至去丁零翟部的地方,现在北方还算太平,你有这钱,在那里做个富家翁,也不会再有人害你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冷芒一闪:“但是,你必须永远地离开妙音,如果你真的爱她,希望她幸福,就请离开她吧。她毕竟是高门世家女儿,跟你不是一路人,你给不了她一辈子的幸福!” 刘裕的心中一酸,转而昂起了头,正色道:“夫人,晚辈知道身份低微,配不上妙音,您刚才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希望晚辈离开妙音,晚辈可以答应您,此生此世,再也不见她一面。” 说到这里,刘裕的眼圈红红的,泪光在他的眼眶中打转,但他一咬牙,沉声道:“但是,晚辈的人生,不会受任何人的主宰,晚辈此生的心愿,也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干扰,晚辈从军不是为了攀附高门,而是要以这一身的本领,为国效力,留名青史,这钱您拿回去,晚辈分文不取,以后晚辈会继续在军中,走出自己的人生!” 说到这里,他向着谢道韫一揖,转身大踏步就走,在这转头的一瞬间,他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 谢道韫的声音突然变得亲切而温暖,伴随着她的微笑,从刘裕的身后传来:“果然是英雄人物,有大志,有气节,也难怪妙音会对你一见钟情,大丈夫当如是也。小裕,请留步!你和妙音的事,我准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感情测试终得过=== 刘裕突然一愣,转过了身,看着对面的这个美妇人,只见她的脸上浅笑盈盈,如带春风,而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那种鄙夷与高高在上的傲慢,转而给他一种说不清的亲切感,这种感觉,只有在萧文寿的眼睛里看到过,那是一种慈母的爱。 刘裕难以置信地说道:“这,这是什么意思?夫人你?” 谢道韫正色道:“不错,小裕,刚才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试探你的,你既然要娶妙音,那我这个未来的丈母娘,总得亲眼见识一下未来姑爷的成色吧。” 谢玄的笑声从墙后响起,顺着一阵机关响动的声音,对面的一堵墙突然翻转,而一身文士便服,一如他初来京口时的打扮,长髯及胸,丰神俊朗,宛若仙人。 “怎么样,大姐,小弟没说错吧,刘裕这个姑爷,可否让你称心?” 刘裕这下子全明白了,长叹一声:“这该死的胖子,居然不事先告诉我。王夫人,玄帅,你们这是在试探我呀。” 谢玄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便装:“我没有穿帅袍,而是一身便装,就是因为这是我们的家事,小裕,现在没有刘队正和谢大帅,只有你和妙音的舅舅,有些事情,我们也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刘裕点了点头,说道:“刚才的话,都是晚辈的心声,晚辈自始至终,都没有存半分依靠王家和谢家的权势向上爬的心思,那也不是晚辈的人生目标。晚辈只想靠自己的本事,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玄帅你当日劝我从军之时,也说得很清楚,没有什么世家门阀,也没有什么京口大侠,我只是普通一兵,而自从军以来,晚辈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对晚辈来说,驱逐胡虏,收复河山才是首要之事,别的事情都可以放到一边。” 谢道韫点了点头:“你若真的是那种多愁善感,儿女情长的人,妙音也不会看上你了,我的女儿我清楚,她喜欢的是英雄豪杰,但你是想做桓温还是想做祖逖,这是我们要弄清楚的。所以,才会有今天的谈话。” 刘裕摇了摇头:“晚辈是大晋子民,只想驱逐胡虏,对于富贵荣华并无所求,祖豫州(祖逖,官至豫州刺史)才是晚辈真正的人生目标。” 谢玄叹了口气:“小裕啊,你现在没有权势,也没有地位,更没有依附于你的人,这样说不奇怪。就是那桓温,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只怕也没想着日后谋朝篡位吧。人是会变的,有了权势,有了手下,有了地位之后,很多想法就不一样了。现在的你,确实是个很纯粹的人,但是以后,就算你不这样想,你手下的人也许会逼着你走那一步的。” 刘裕正色道:“晚辈有自己的做人原则,绝不会给人逼着做什么事。这点前辈可以放心。” 谢道韫微微一笑:“小裕,其实今天在试你之前,我已经对你这个人基本上了解,你知道你最打动我的一点是什么吗?” 刘裕摇了摇头:“晚辈不知。” 谢道韫看着谢玄,说道:“你的勇武,任侠,豪爽,这些是幼度和妙音所推崇的,但在我看来,并不足以让我把女儿嫁给你,因为历代的野心家,或者说雄主,都有这种性格。我们谢家只想效忠大晋,并不希望女婿成为桓温这样的人。” “可是你真正打动我的,是上次的演习,那次的演习,决定着你在军中的前程,你可以不顾演习的胜败,牺牲掉自己的前程,却是可以离开指挥的位置,去救你的兄弟,这件事证明了你不是那种为了权力而放弃亲情和道义的人,而这,正是最打动我的一点。” 谢玄叹了口气:“旁人都以为你刘裕是不知轻重,但是在我们姐弟两看来,这种小事,恰恰反映了最真实的人性,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的性格刻 意地掩饰,但在这种关键选择的时候,却是可以暴露出来。” 刘裕勾了勾嘴角:“如果真的在战场之上,我是不会离开指挥位置的,因为我还有更多的兄弟需要保护,但这是演习,胜负与我的兄弟们的性命相比,不算什么,在风尘之中,战马骑兵是做不到不冲撞人的,我必须要把我的兄弟们接回来,当时只想了这么多,至于前程,名利,胜负,我真的没有想。” 谢道韫微微一笑:“所以加上今天的测试,我们都确信了你刘裕并不是想借着门阀作为进身之阶,通过今天你的表现,不管王家会怎么看,但是你和妙音的事情,我们谢家会一力支持的。” 刘裕的喜色上脸,行了个揖:“多谢二位前辈的成全。” 不过他很快又是眉头皱起:“只是,王太守真的反对我和妙音在一起吗?” 谢道韫叹了口气:“小裕,本来这些事情算是家丑,我不方便对你透露的,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把你看成家人了,也不需要向你隐瞒什么。你未来的老丈人,其实对妙音并没有太多感情,对他来说,女儿不过是一个用来联姻的工具而已,这回他来带走妙音,主要是因为你和妙音的事情传了出去,让他觉得失了王家的面子,仅此而已。” 刘裕的心猛地一沉:“那么,他会把妙音嫁给别人?” 谢道韫微微一笑:“小裕,这点你可以放心,妙音不仅是王家的女儿,也是谢家的外孙女,要嫁给谁,需要两家一致同意才行。我们既然答应把妙音嫁给你,就不会同意他随便把妙音嫁给哪个世家子弟。我那夫君可以不听我的话,但绝不敢得罪相公大人。” 刘裕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心中暗道,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谢相公在位,是国之柱石,无论是王家还是会稽王,再或者是桓家,都不敢轻易得罪,看起来这权势真的是决定一切的,只是落在坏人手中就是国之灾难,落到谢相公这样的人手上,是万民之幸事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男儿壮志不可移=== 但刘裕还是叹了口气:“既然此事已经公开,那晚辈也不能无所作为,还是得建功立业,有配得上妙音的身份,才可能成就好事。” 谢玄点了点头:“不错,我们也不可能强行地把妙音嫁给一个小军官,上次你演习失败,本来有些人,有些势力是想借机赶你出军队的,是我们强行留下了你,最近你在铁匠营做得很好,居然能想到批量用翻砂法制甲片的办法,连我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正好最近老虎部队要组建,我可以把你直接调进去。” 刘裕摇了摇头,神色变得坚毅起来:“不,玄帅,我现在还不能直接加入老虎部队,在铁匠营完成我的计划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谢玄微微一愣,讶道:“小裕,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打造出铁甲了吗,还要做什么?去铁匠营本就是权宜之计,现在你有了功劳,正好可以离开啊。” 刘裕正色道:“现在我已经不这样想了,去铁匠营,不是为了个人的升迁,而是为了给全军打造出一流的武器装备,现在我只做出了甲,但还没有做出犀利的,大规模装备的刀!” 谢道韫微微一笑:“幼度啊,看来小裕比你我想的更深更远,你这样让他进战斗部队,倒是有点唐突了。刚才小裕和刘穆之一直在商量这兵器之事,我也听到了一些,不过没来得及问,现在你们说起此事,我正好可以问问,小裕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战阵之上,不用槊,而要用刀?” 刘裕笑道:“因为老虎部队是全军的锋利,要的是突击敌阵,直取中军。我军如果与秦军决战,兵力上是处于下风的,而且如果按传统的车步打法,列阵前进或者是打防御战,那就会给敌军主动突击,这一阵的演武可以看到,如果敌军真的用精骑重骑突击,那我们就是抵挡起来,也是会付出惨重代价的。所以…………” 谢玄点了点头:“所以对付骑兵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冲不起来,与其想尽办法让骑兵减速,不如我们主动冲击,直入敌阵!” 刘裕的眼中精光一闪:“不错,就是如此,胡虏谓我南方步兵只能结阵打硬仗,打呆仗,我们就要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出击,直取其阵。这时候,适用于正面相持的矛槊,就不是最好的选择了。只有用刀,斩马刀,才能人挡杀人,骑挡杀骑!” 谢道韫兴奋地说道:“所以,你要打靠出削铁如泥,甚至可以生生砍死披甲战马的这种双手大刀?” 刘裕点了点头:“正是,精钢铁甲可以让战士们不畏敌军的矢石,冲进敌阵,但是手里如果没有称手的武器,做不到放手大杀。毕竟,陷阵死士要的不是保持队形,而是散开队形,砍他个人仰马翻,打乱敌军的先锋,直取中军,为后续的部队杀开一条血路!非如此,不可称老虎!” 谢玄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的这个打法,倒是和牢之的设想不谋而合。他也不想打防守战,而是想利用一切机会,用我吴地精兵的轻果剽悍的特点,直取其中心,所以,他建军以来,就是用各种手段训练将士的速度和攻击力!” 刘裕想到那天的军议,叹了口气:“怪不得刘将军要把手下的整个部队都练到日行三百里以上,其实他就是要步兵能打这样的突击战,根本不跟敌军正面相持,可能直接在他们扎营,未列阵的时候就突击了。跟这次秦军吓崩毛将军的打法是一样。” 谢玄叹了口气:“是的,他想把战场弄到淮南一线,就是要利用这里多山多丘陵,水网纵横的地理环境,必要的时候,用舟桥在河里机动,距敌二三百里时就趁夜上岸,翻山越岭,直接突击敌军大营,敌军也多半是料不到我军有如此可怕的攻击速度,可以一战而溃!” 刘裕笑道:“他那个是战略打法了,我这个却是战术打法,他考虑的是 打败这八万秦军,而我考虑的,是如何在以后跟秦国大军主力相持时,能在堂堂之阵上打垮他们。所以,我要的是战士们不仅有精良的护甲,更是要有能砍翻一切的宝刀!” 谢玄的眼中冷芒一闪:“可惜,你虽然想到了制甲之法,但是这宝刀,你还没有办法打造出来,即使是刘穆之也帮不了你。小裕啊,我能理解你的这个心情,但是这事毕竟急不得。你不能因为此事,耽误了老虎部队的选拔,不然一旦错过,只怕你想要升迁,就要麻烦了。毕竟,老虎部队以后会是全军的先锋,也是最容易得战功的部队。” 刘裕正色道:“晚辈从军,是为了报国,而非个人的升迁,这点晚辈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老虎部队中有刘牢之这样的大将,有各部队的精锐猛士,并不缺我一个人,但是这神兵利刃,却是当下的首要之事。若是因为缺乏利器而战争失败,那我和妙音的亲事也不可能成功。所以晚辈一定要弄出这武器。” 谢道韫微微一笑:“幼度啊,小裕既然有这样的志气,倒是显得你有些矫情了。我看,咱们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让他自己去闯一闯吧。” 谢玄的眉头一皱:“可是老虎部队的选拔在即,这宝刀利刃若是打造不出来,又耽误了进老虎部队,岂不是会误了妙音?再怎么说,我们也不可能把妙音嫁给一个铁匠吧。” 谢道韫笑道:“老虎部队中间也有随军铁匠的吧,只要小裕能赶上入队选拔,就算在铁匠营里做不出来,也可以在老虎部队里继续弄啊。” 刘裕的心中一动,暗道这谢道韫果然才思敏捷,这种应急权变之法,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他笑道行了个礼:“多谢夫人成全。” 谢道韫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神芒:“去吧,去打造你的宝刀吧,记住,下个月初十,是老虎部队的公开选择,别错过了。你放弃了这次直接加入的机会,就得跟大家一起竞争,记得妙音在等你!” ===第二百一十六章 若有来生取富贵=== 看着刘裕的身影从门口渐渐地消失,谢玄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消散,他一挥手,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几个黑衣护卫,行礼之后,把大门给带上,很快,小屋之内,只剩下了几点烛台上跳动着的火苗,映着这姐弟二人的脸。 谢道韫勾了勾嘴角:“刘裕想要在铁匠营有所成就,你不应该打压他的积极性才是,这不止是打铁,也许,他会革新我们整个大晋军队的作战模式。” 谢玄摇了摇头:“就算他弄出削铁如泥的宝刀,又能如何,步兵难道可以不用矛槊,就靠大刀片子一路砍过去吗?我反正是不信的。” 谢道韫微微一笑:“如果是老虎部队,这样一路突击,你信不信?” 谢玄的眉头微微一皱:“可全军才能有多少个老虎部队?就是刘牢之也说了,十万北府,出五百猛虎,他这五千人里,能真的作到悍不畏死,高歌猛进的,也就几百人!” 谢道韫点了点头:“刘裕显然是在这五百人里,你没发现吗,他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特质,让人跟他相处久了,会不自觉地赞同他的想法,甚至愿意把命都交给他。” 谢玄喃喃地说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种王霸之气?” 谢道韫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想,我练了这么多年的相人之术,不会有错,今天我看刘裕,隐约之间已经有帝王之气,也许,他才会是我们谢家未来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富贵的保证!” 谢玄的脸色一变:“当真?” 谢道韫的神色变得异常严肃:“你当相公让我来广陵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要看一看刘裕的成色吗?以妙音妻之,这个是早就定好的事情了,不用我这次再测试刘裕。如果刘裕真的有可能将来是九五之尊,我们以后的所有计划和安排,恐怕都要作些改动了。” 从帅府出来之后,刘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的转变,这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至少,今天他摸清楚了谢家的真实想法,也不用再担心妙音会嫁给别人,这些天来一直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王妙音那绝世的容颜从刘裕的眼前消失,而水生的脸却又浮上了他的心头,刘裕的心中一阵酸楚,自水生下葬以后,他还没有去看过一次,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实在是自己不敢面对这个把自己当成唯一寄托的孩子。 但是不敢面对的事终归会面对,就象曾经无数次畏惧到来的与未来岳母的见面,今天还是来了,也许,是时候向水生致歉了。 刘裕从街上的一处小酒肆买了一些酒肉,这花光了他身上仅有的一点饷钱,带着四个荷叶包裹着的小菜,一小吊水生以前最爱喝的洋河酒,出城向西,走向了坟地。 太阳渐渐地落山,野狗与豺狼的嚎叫之声,开始在密林间回荡着,离了人口繁华的城市与村镇,外面的世界是如此地空旷,而这片新建的公墓里,已经竖起了几百座新坟,全是北府军建军以来,在训练中和战斗中阵亡的将士,跟水生一起,长眠在这块他们流下了血与汗的土地上。 刘裕找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找到了水生的坟包,他的眼睛渐渐地湿润,打开了手中的四个荷叶包,一股子风鸡与酱羊肉的味道,在这片坟地里传播了开来,混合着洋河酒的味道,倒是把坟地外的一些野狗招来了,只是大概这些畜生也畏惧于刘裕这条彪形大汉,只是趴在百十步外,流着口水,看着这些酒肉,却是不敢上前一步。 刘裕捧起一碗酒,满上了洋河酒,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水生,是寄奴哥的错,害了你,寄奴哥答应过你,会带你一起去取富贵,寄奴哥食言了,若有来生,共取富贵,安心上路吧!” 他说着,手腕一抖,这一大碗酒,给他洒在了水生 的坟头,只有徐徐的夜风,飘过整个坟地,拂起刘裕的额前乱发,发散着他那 哀痛的心情。 慕容南的声音突然从坟包之后响起:“你可终于来看他了呀。” 刘裕的脸色一变,继而释然:“你又来这里做什么?又是用你们那鲜卑的跟踪之术,跟我来这里的吗?” 慕容南那略显单薄的身形,从坟包之后闪出,他的手中同样拿着一壶酒,几包荷叶裹着的菜,一边往地上铺起食物,一边摇头道:“不,今天我是想要自己来凭吊水生的,毕竟,是我的手下射杀的他,要算这笔账,也得算到我身上才是。” 刘裕摇了摇头:“不怪你,演习之中,这只是个意外。你们在烟尘之中放箭,本就有危险,真正要他命的,还是我脱他头盔这件事。” 慕容南勾了勾嘴角:“我那天打你的那一巴掌,还疼吗?” 刘裕摸了摸自己的脸:“早不疼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那天打醒了我。”自从那天之后,他也没再见过慕容南,今天一见,先是有些意外,继而倒是有些惊喜,虽然明知是他的手下让水生送了命,但对他这个人,却是半点也恨不起来,甚至有些盼望他不要离开自己。 慕容南点了点头:“刘裕啊,不管怎么说,水生已经故去了,我们的生活还要继续,你不能因为一个好兄弟的死就消沉,以后上了战场,谁知道明天自己会不会死呢?活好当下,珍惜现在的每一天,才是我们这些人作为一个战士,应该具有的性格。” 说到这里,他也端起酒碗,把一碗酒洒在了地上:“水生兄弟,虽然你我素未谋面,但我慕容南今天也送你一程,你安心上路,你的家人,刘裕一定会好好照顾的,若有来生,我也愿与你共取富贵。” 刘裕静静地看着慕容南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郑重地对着慕容南行了个揖:“我代水生兄弟谢谢你了。” 慕容南收起了面前的酒碗,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为亡者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我想跟你谈谈为活人做的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 水生坟前授秘法=== 刘裕的脸色一变:“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慕容南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觉得我在影子部队解散之后,没有回北方,还是留在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刘裕的嘴角勾了勾:“我不知道,我也很奇怪这点。也许,是玄帅还需要用你跟慕容家进行联络吧。” 慕容南摇了摇头:“这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也想做点什么,来帮你渡过这次的难关,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心里好受点。” 刘裕先是一愣,转而摇了摇头:“我说过,水生的死跟你没有关系,你不必为此而内疚。更没有欠我什么。” 慕容南叹了口气:“这孩子活着的时候想的是取富贵,死的时候,我想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家人能过得好。他现在已经死了,以后补贴他家的事情,由你来做,如果你过得不好,那水生家也就过不好了,对吧。” 刘裕皱了皱眉头:“是的,我答应过以后会照顾他家一辈子,帮他的弟弟买田地,娶媳妇,水生做不到的事,我来帮他完成。” 慕容南微微一笑:“可是如果你在铁匠营里就一直这么沉沦下去了,你还怎么去照顾他家一辈子呢?就靠当个军中铁匠的收入吗?” 刘裕的眉头一皱:“我想我不会永远只是当一个铁匠的。” 慕容南的神色平静,缓缓地说道:“你要是成了谢家的女婿,这些事情自然迎刃而解,不过,现在王姑娘给她爹带走了,你这件事情,也有生变的可能啊。王太守的为人我很清楚,他很要面子,绝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铁匠的。” 刘裕心中暗暗称奇,这些谢家的家事,他慕容南又是如何知道的,他看着慕容南的脸,沉声道:“这些事情你又是从何而得知?” 慕容南叹了口气:“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对谢家的了解,比你想象中的要多,王姑娘在找不到你的时候,有时候也会托我向你传话,毕竟,她跟别人不熟,这广陵城中,也就只有我能帮她忙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暗道这慕容南现在成天呆在谢玄的帅府之中,倒是方便做这事,就是不知王妙音这回临走前留了什么话,他沉声道:“妙音说什么了?” 慕容南正色道:“王姑娘希望我能帮你一把,让你早点离开铁匠营,她说你成天在琢磨着如何打造出精兵坚甲,以你这种坚韧的个性,不给你弄出来,你是不会离开铁匠营的。” 刘裕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妙音真的是对我的个性一清二楚,自己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与她相识不过半年,就给她掌握了,真是个冰雪聪明的佳人啊。他心中这样想,嘴上却是说道:“那你又能怎么帮我?” 慕容南微微一笑:“你不是想要精兵坚甲吗?那甲片给你找到了办法弄出来了,可是这武器,你去没有办法,今天你找刘穆之就是为了此事,但他同样也没有办法,是不是?” 刘裕点了点头:“这些都给你知道了,我还有什么说的。难道,你有办法?” 慕容南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可要知道,我们慕容氏久居辽东,精通冶铁之道,甲骑俱装都是用上好的铁所制,就因为我们有独到的炼铁之法,从不外传。” 刘裕正色道:“既然是你们的不传之秘,就不用告诉我了吧。” 慕容南微微一笑:“其实,这也不是我们慕容家的独创,当年西朝末年,八王混战,天下大乱,中原的很多人逃难来我们辽东,有才华盖世的文人,也有能工巧匠,而我们的这个冶铁之法,就是受了你们汉人工匠的启发之后,才得出的。现在教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吧。” 刘裕的眉头一皱:“慕容南,这并不在我们两国此次的交易 范围之内,你已经教了我们北方骑兵的战法,还帮忙组建了影子部队陪练,早就完成任务了,这冶铁之法,是你们部落的不传之术,就这样教给我,有什么理由吗?你家的主公能答应吗?” 慕容南笑着看向了刘裕:“哟,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利益了呢?” 刘裕看着慕容南,平静地说道:“因为至少现在,我们是朋友,慕容南,上次我就说过,就算以后我们反目成仇,战场相见,但起码我们这段时间的友谊,我会永远地记着。既然是朋友,我不希望你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如果是我在秦国,把大晋的机密出卖给了你们,我回去后肯定要受军法处置的。推已及人,我不能这样做。” 慕容南的鼻子轻轻地抽了抽,幽幽地叹了口气:“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我还真得谢谢你了。实话告诉你吧,这在北方并不是不传之秘,除了我们慕容氏之外,别的有不少民族和部落都知道此中秘密,只不过不向你们汉人公开宣传罢了。向你们公开这冶铁之法,也是主公授予我可以便宜行事的权限,让我为了取得谢家的信任时,可以公开,所以,你并不用担心我会受罚。” 刘裕的眉头一皱:“那你应该向玄帅坦白才是,而不是告诉我。” 慕容南突然笑了起来:“告诉你不就是告诉了玄帅了?有什么区别?” 刘裕叹了口气:“说不过你,刚才王夫人还说我口齿伶俐,但在你面前,我就跟个哑巴一样。算了,既然你有这好意,我一再推辞,就显得我不近人情了。而且,说老实话,我也确实很想知道这个冶铁铸兵的秘法。” 慕容南笑着点头道:“好,那你可得听好了,我只说一遍,就当是说鬼话好了,你记得多少,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你的天份和本事。” 说到这里,慕容南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严肃而认真,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正色道:“刘裕,你也当了一阵子的铁匠了,在你看来,这打铁冶炼,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第二百一十八章 淬火自有别别窍=== 刘裕不假思索地回道:“自然是掌握好火候!” 慕容南点了点头:“那火候又是什么,如何掌握?” 刘裕笑道:“火候嘛,就是看炉火的颜色,到青色的时候,也正好是能融化出钢汁的时,候,这时候一般就要起锅了,我最近可没少看。” 慕容南继续说道:“那你可知,要让炉火变成这种青色,需要做到什么?要用什么样的材质生火,又如何设炉,鼓风呢?” 刘裕微微一愣,这些事情他倒是一直没怎么关心,在铁匠营这些天来,只是学到了看那青色的火候,给慕容南这么一问,才开始仔细地思索起这些天来炼钢的经历。 他一边想,一边说道:“我们的那些个炉子,都是用粘土所砌,里面还要涂一层特制的胶泥,据说可以防止猛火炸了炉,而上面排出的热气,还要通过一条石制管道通回到炉子里,以使火候更强。至于这鼓风嘛,就是靠手拉风箱了,鼓风之人需要力气出色,又要耐力强,往往得一下子拉上一两个时辰,我曾经鼓过几次,可比打铁要累得多了,所以一般是半个时辰就得轮换。” 慕容南点了点头:“能把热风重复地灌回到炉中,又用这种封闭的高炉,已经是相当不错了,看来中原的冶铁技术很高。不过,你有没有注意过,扔进炉中的那些燃料,是何物事?” 刘裕的双眼一亮,说道:“不就是木炭吗?” 慕容南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你没好好观察啊,如果只是伐木烧薪得的那些个木炭,是做不到让炉火变成青色的,也炼不出钢汁来。你们放进去烧的,不是木炭,而是石墨,或者说煤!” 刘裕讶道:“石墨?” 慕容南正色道:“是的,这石墨乃是埋葬于地下的一种黑色物事,用它作燃料,烧出来的炉火才可能变成青色,如果只是用木炭,那烧出来的最多只有生铁,炉中火色只会变成赤红,绝不可能变青,炼钢也是无从谈起了。” “刘裕啊,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留意过,那生铁和熟铁在加入了木炭粉之后,变成钢,然后要多次地再重新炼制这些钢块,去其杂质,其中有不少这种炭粉给渗出之后,会凝结成黑色的,小球状的东西,这个就是石墨,或者说是煤了。” 刘裕一下子想到了炼钢的情况,还真是跟他说的一模一样,点头道:“你说的很对,确实有这种小块的黑色颗粒,这就是石墨?” 慕容南微微一笑:“不错,这就是石墨,用这石墨作燃料,才可炼钢。现在你应该知道,炉火为何会变青了吧。” 刘裕叹了口气:“我还是观察得太粗了,连这些都没有留意。多谢你的提醒。难道,你们有什么办法,能让这炉火在青色之外,变出其他的颜色,炼出更厉害的钢铁出来?” 慕容南摇了摇头:“我们没有这个本事,其实这些东西最早不是铁匠发现的,而是那些炼金丹士们所发现,他们为了炼丹,需要炉火更热,所以试遍天下万物,最后能持续,稳定地提供这种猛火,以至于炉火变青的,只有石墨了。”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那既然没有超过比现在的石墨更好的燃料,又怎么能炼出好钢呢?” 慕容南微微一笑:“其实我想跟你说的,不是说能把这炉火提高到多热,而是说,如何能让极热的钢汁,迅速地冷却下来。” 刘裕的神色一变:“冷却?”他的大脑里电光火石一般,一下子想到了初见孔靖的时候,就是有一个家伙为了偷懒,没有去打清晨的山泉水,而是企图用河水充数,结果给孔靖砸断了一根手指的事。 他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我明白你意思了,孔幢主把这个冷却之物看得很重,为此甚至会重重地处罚那 些打水的仆役。看起来,你是要在这个冷却之法上作手脚了?” 慕容 南点了点头:“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奥义了,你们汉人,只会想尽办法在水质上作文章,要么是用积雪化的水,要么是早晨的山泉水,要么是清冽的溪水,等等等等,但你们就没有想到过,这世上的万事万物,不止是水才能作冷却之物啊。” 刘裕的双眼一亮:“那还有什么可以冷却?” 慕容南笑了起来:“这就是我们胡人可以打造出精兵利甲的原因了,因为我们成天跟牲畜打交道,所以,我们可以发明出让这些烧红了的钢铁,或快或慢地冷却的好办法。那就是牛马的尿和油脂!” 刘裕睁大了眼睛:“什么,用尿和油脂可以控制冷却的速度?” 慕容南点了点头:“你可以自己去试一试,从极热变到常温,这就是淬火,一般来说,越冷越冰的水,可以让冷却的速度越快,但冷却的时间却不好掌握,毕竟不管怎么说,水毕竟是水,就算是材质有区别,但也不会区别太大,无非是精钢和好钢的区别而已。” “可是如果控制这淬火的时间,放到马尿之中,可以一刻之后才凝炼成钢,而放到油脂之中,则可以一宿之后才慢慢冷却,这时候你所得到的,就不是普通的钢,而是介乎钢和熟铁之间的一种东西了,在我们草原之上,会把极硬的钢称为镔铁,而这种介于钢与熟铁之间的东西,叫做绕指柔,现在你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了吧。” 刘裕哈哈一笑,一把抓住了慕容南的手,使劲地摇晃着:“慕容兄,你可真的是帮了我大忙了!” 在抓住慕容南的手的这一瞬间,慕容南如受电击一般,本能地想要抽回这手,却是给刘裕铁钳般的大手紧紧地握着,哪还抽得开半分,刘裕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手心里,迅速地开始冒汗,而他的表情,也变得极不自然。 刘裕狂喜之下有些过于兴奋,一看到慕容南这样,也反应了过来,松开了握着他的手,笑道:“不好意思啊,我这是太高兴了,有些失礼。” 慕容南勾了勾嘴角,站起身,冷冷地说道:“希望我说的这些,对你有帮助,我走了,祝你成功。” ===第二百一十九章 百炼宿铁终现世=== 五天之后,铁匠营。 刘裕满眼都是血丝,双目通红,但是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的倦容,现在他的整个脸都被炉火烤得一片漆黑,整个脸上,只剩下了这一双红通通的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那青色的炉膛,以及铁炉之上,那一块通红的刀状钢块。 一边的孔靖早已经赤了大膊,亲自在边上拉着风箱,而毛球的手中则拿着几块黑色的煤球,紧张地看着炉膛之中的火色,手都在微微地发抖。 “叭”地一声,炉膛之中的一块煤球炸裂了一下,几点火星迸出,弹到了刘裕的身上,顿时冒起了几缕轻烟,而炉中火色,也由赤转青。 刘裕一下子蹦了起来,大吼道:“就是现在,丢石墨球!” 毛球的手中的几个煤球,飞快地扔进了炉膛里,顿时就给熊熊的烈焰所吞没,而炉中火色,顿时变得一片纯青,几乎能把人融化的热浪,扑面而来,简直能把人都点着! 刘裕飞起一脚,把炉膛的铁罩门给踢得合上,一边的孔靖,咬牙瞪眼地使劲鼓风,速度比刚才起码加快了两倍,随着他动作的猛然加快,整个铁匠铺里如同火山口一样,人身上的汗刚刚冒出来,就给蒸干了。 刘裕二话不说,踢上炉门之后,就抄起了一把大铁锤,毛球和冯迁二人拿起一把大钳子,紧紧地夹住了炉子上的那块烧红的钢块,但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这一整块刀形的钢条,居然是分成两部分的,刃口的一层约三四寸厚的,和整个刀身刀背的材质并不一样,就连受热后变红的颜色,也是有所区别。 刘裕抄起大锤,开始不停地砸打起这两块钢,而毛球则把刃口的那面翻转,掀到了铁玷的中央,刘裕的臂上肌肉,随着他的敲击,一下一下地隆起,每砸打几下之后,就会让毛球继续把这块刀状赤钢重新拿回来炉子上加热,隐约之间,可以看到有些黑色的东西,从刃口那里往刀身和刀背上渗透,细如颗粒,而冯迁也会拿着一小袋木炭粉,时不时地跟随着刘裕和孔靖的指令,向着刀背上撒上一点点。 如此这般,反复锤打了七十多遍之后,孔靖停下了手中的风箱,沉声道:“差不多了。” 刘裕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铁锤,上前接过了毛球手中的大钳子,把整块成为刀形的钢铁,把刀背上的那一大片,浸入到一边的一桶油脂之中,只听“滋”地一阵,轻烟腾起,这一桶油脂都开始冒起了气泡,而一股烤肉的焦糊味,充满了整个铁匠铺。 可是刀刃的那一大块,还是留在这一桶油脂之外,尽管背面的一大块正在慢慢地褪去红色,可是留在外面的这一大块,依然是象要融化一样,刘裕的手纹丝不动,保证着刃口这三寸赤红,不入油脂之中,直到一刻钟之后,他才提起了这一块刀钢,只见背面已经变成了青黑之色,不再发热,而刃口三寸,仍然是一片赤红,腾着热气。 刘裕直接把刃口那一部分,又伸进了铁炉之中,孔靖再次鼓起猛火,烤了几分钟之后,整块刃口再次红得发紫,这回刘裕只稍稍地砸打了几下之后,就把这块刃口,浸到了旁边放的另一桶发着臊气的尿桶之中。 “滋”地一声,整个铁匠铺里弥漫起一股中人欲沤的味道,让人仿佛置身于茅坑之中,刘裕的眉头皱了皱,这让他想起了上次刺杀刁家兄弟时钻粪道的经历,那味道是如此地熟悉。而这次为了淬火,还特意取了猪牛羊马驴这五种牲畜的尿液,但愿能靠这个,把刃口练成百炼之钢。 刘裕想着想着,不禁出了神,直到一边的孔靖高声道:“可以了!”他这才反应了过来,把这块刀钢取出了尿桶之中。明显可以看到,刃口呈现古铜之色,隐隐地泛着紫色的光芒,而刀背则呈现青黑之色,正是那熟铁渗入了炭粉后的颜色。 孔 靖一个箭步冲到了这把刀前,细细地端详着刀身的颜色与刀上的条纹,不停地点着头:“好,实在是太好了,想不到这鲜卑人的炼刀之法,竟然如此地神奇,用百炼钢为刃,以熟铁为刀背,混合炼制的时候,百炼钢里的炭粉可以渗入刀背之中,使熟铁变硬,又不失韧性!” 刘裕哈哈一笑,拿着大铁钳,夹着这个刀片,对着边上放着的一具精铁札甲,就是用力一挥,只听“嗖”地一声,这件由精钢甲叶所打制的铁甲,在这把刀面前,竟然如同豆腐块一样,应手而成两半,自胸部以下,沉沉地落到了地上。 孔靖睁大了眼睛:“太厉害了,想不到用这五牲之溺淬火,竟然有如此的神兵利器,真真是削铁如泥啊。”而铁匠铺里也暴发出一阵欢呼之声,不少忙活了几天几夜的工匠,都兴奋地拥抱在一起,眼泪都流出来了。 刘裕的目光落到了刀背之上:“刚才我这一刀之下,刀背完全没有那种吃力的感觉,这纹理也没有变化,以此观之,此刀在战场之上,可斩这样的铁甲起码二三十付,足够应付整场大战了!” 孔靖长出一口气:“刘裕,你真的是上天赐给北府兵的礼物,此刀是你所制,就由你来命名吧。还有这百炼钢和熟铁混合在一起的炼钢之法,也由你来命名!” 刘裕微微一笑:“炭粉是由百炼钢渗进熟铁的,形同灌注,此炼钢之法就名灌钢法吧。至于这刀?”他沉吟了一下,“百炼钢的刃口置于熟铁刀身之上,形同寄宿,此刀,就叫百炼宿铁刀!” 谢玄的声音伴随着他的掌声从铁匠铺外传来,而他的身形,在十余名护卫的伴随之下,缓步而入。 众人都脸色一变,全都跪了下来,刘裕行了个军礼之后,单膝跪地,双手托举着这把刀,上献给谢玄,沉声道:“玄帅,卑职幸不辱使命,您要卑职打造的那种削铁如泥的宝刀,就在这里,请您验收!” ===第二百二十章 毛家兄弟翻身愿=== 谢玄接过了这把刀,空中挥了两下,点了点头,他的眼中冷芒一闪:“刘裕,你小字寄奴,此刀最好避你的讳,依我看,不如就叫百炼宿铁刀吧,此刀是两种不同材质的钢铁所混,形同陌路,亦可叫陌刀!” 他说着,把这把刀重新递回到了刘裕的手上:“刘裕,本帅承认你的功绩,你可以回飞豹营,恢复你幢主之职,七天之后的老虎部队的选拔,祝你好运!” 入夜,刘裕与毛球,冯迁二人相对而坐,满帐的仆役与工匠们都围在他们的身边,人人手里都端着酒碗,营外的空地上生着火堆,烤羊肉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工匠营中,所有人都是开怀畅饮,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自打从军以来,这应该是这些给各军淘汰到这工匠营的军士们,最痛快的一天。 刘裕微笑着看着这些又唱又跳的人们,来这里的时间虽然只有月余,但他已经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些个纯朴的汉子们了。人和人的感情,就是在这一次次的协作,一锤锤的打铁,一次次地拉风,一遍遍的挑水采集之中,慢慢地建立的。 冯迁笑着把手中的这一碗酒一饮而尽:“寄奴哥,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你不跟孔幢主那样去帅府饮宴,留在这里陪我们这些人,为什么不喝酒呢?”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以后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还很多,但跟兄弟们,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了,换了你是我,不应该留在这里吗?” 毛球叹了口气:“寄奴哥说的不错,你跟我们这些终究不是一路人,这回你立了大功可以离开了,不知道我等何时才能走!” 刘裕勾了勾嘴角:“毛兄并非仆役,你是将门世家,按说随时可以转回战斗部队,为何要一直留在此呢?” 毛球的脸色微微一红:“实在是上次当了逃兵,有辱家声,不立下功劳,我是没脸回去的,家叔是将军,他必须要回去禀报败情,但我们这些子侄,只能立功赎罪了,这是我们毛家的规矩。” 刘裕点了点头:“将门世家,果然不同凡响,难怪毛家从开国以来,都是我大晋的柱石。” 毛球苦笑道:“别柱石了,现在国之柱石,是这支北府兵。我来此之后,才知道就算是治军之道,咱们也给人家谢家远远地甩在后面了,其实我留在这里,也是想多学点这强军练兵之法,以后也许用得着。” 说到这里,毛球摇了摇头:“只是军中有军中的规矩,铁匠营中的仆役,往往都是弱者或者罪人,没有立下大功,是不能回战斗部队的。若是不能在战斗部队里立功,也无法升迁。说不定,我真的要在这铁匠营中,渡过一生了。” 冯迁眨了眨眼睛:“少爷,实在不行,小的就去找老爷求求情,就说当天我们迷了路,没有跟上老爷!” 毛球的脸色一变,怒道:“一派胡言,毛家只有断头的将军,从没有懦夫孬种,我在战场上逃跑,已经无颜见人,哪还有脸回去呢!就算真的不得升迁,也只有隐性埋名,找个穷乡僻壤过此一生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说道:“好了,毛兄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冯兄弟,你要知道,将门子,兵家汉都是有着那股子气,不愿意苟活的,这是军人的荣誉与尊严,比命还重。就象我,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打出百炼宿铁刀才走?同样是为了这股子气。毛兄的所作所为,在下佩服!” 毛球叹了口气:“不过寄奴确实有才,你来这里才这几天,就做出了这么大的成绩,要是以前有人跟我这么说,我根本不会相信的。只可惜你明天就要走了,以后想跟你讨教炼铁之道,或者是兵法操练,都不可能了!” 刘裕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还有老虎部队的选拔吗?毛兄若是想去那战斗部队,这应该是最好的机会了!” 毛球的眼中先是闪过了一丝兴奋之色,继而又变得失望起来,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我是在铁匠营,这里是杂役,没有资格参加战斗部队,更不用说是集全军精锐的老虎部队了。” 刘裕微微一笑:“如果毛兄需要我的帮忙,这点倒是不在话下!” 毛球奇道:“什么,你能帮上我?”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本来玄帅是想让我免试直接加入老虎部队的,但我不愿意走后门,所以要堂堂正正地参加选拔,而你这个情况又是特殊,你是将门虎子,是有真才实学的,不应该在这里屈就,虽然军法无情,但大敌当前,应该可以变通,允许有才能的人参加选拔,我想玄帅是不会拒绝的!” 毛球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笑道:“这又怎么好意思呢?” 刘裕笑着拍了拍毛球的肩膀:“大家是兄弟,就应该互相帮助,对了,毛兄,听说上次你还有其他的几个兄弟,也是兵败后四散逃亡,都在别的辎重部队里当杂役,你也叫上他们,一起参赛吧,我相信毛家子弟,应该是可以通过这个考试的,当然,我能帮你们的,也只有到这一步了!” 冯迁乐得从地上一下子弹了起来:“少爷,你听到了吗,可以叫大少爷,三少爷,四少爷他们都参加啊!” 毛球笑道:“那我就代家兄家弟们一起谢谢寄奴哥了,我大哥毛珍在被服营,三弟毛和四弟毛璩在当马夫,五弟毛瑾在看守粮仓。加我五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没有问题,不过这个考试好像是只能个人独立完成的,冯兄弟就没法再帮你了。刘将军定的军法极严,没这么好过的,就是我,也不一定能通过,你们可别以为有了参赛资格就能过关了!” 毛球哈哈一笑:“只要有个翻身的机会就行啦,刘兄,我们毛家兄弟这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恩德!” 刘裕笑着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赛场见!” ===第二百二十一章 飞豹营前见胖子=== 入夜,四更,刘裕背着自己的行囊,提着那把黑布裹着的厚背开山刀,悄悄地离开了铁匠营,他走的静悄悄,在这个因为狂欢而解除了军纪一夜的地方,横七竖八地躺着喝醉了的汉子们,除了门口的两个哨兵,就连冯迁都已经醉倒了。 一个时辰前,毛球赶去联络他的兄弟们了,而刘裕则在这段时间内收拾好了一切,他不想在明天早晨的时候离开,上次刘穆之说得对,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离别,哪怕是生离。 在门口验过令牌的时候,那两个站岗的小兵还不住地言谢,说今天能饱餐一顿,全亏了刘裕的功劳,但刘裕可以看得出他们眼中的羡慕,毕竟,自己是走出去了,但是他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留多久,也许两年之后,三年的服役期满,这里绝大多数人都只能回乡继续务农,甚至连买上十亩薄田的钱都存不下来,同是带着巨大的美好愿望前来从军,这个结果,无疑是让人失望的。 刘裕一路想着这些事,想着有什么办法还能帮到象冯迁这样的其他普通仆役,可是思来想去,却是没有什么头绪,走着走着,却是来到了飞豹营的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寄奴,怎么现在才来?” 刘裕的脸色一变,转头看去,气就不打一处来,刘穆之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他上去对着这胖子的肚子就是轻轻一拳:“你这死胖子,上回给你坑惨了!” 刘穆之哈哈一笑:“坑?你该谢我才是。俗话说得好啊,这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而你这个毛脚女婿,不也应该见见未来的丈母娘吗?这一关迟早要过的。” 刘裕叹了口气:“起码你应该提前跟我说声,让我做点准备才是。” 刘穆之摇了摇头:“你刘寄奴是会刻意为某件事做准备的人吗?率性而为,表现出你最真实的一面,做到这点,你自然能过关,我很确定!”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就这么确定我能过关?那毕竟是高门世家,顶级门阀的谢家,王家。万一我哪句话说得不得体,说不定就直接给赶走了呢。” 刘穆之笑道:“玄帅也好,王夫人也罢,他们看中的就是你不同于那些循规蹈距的世家子弟这点,看的就是你这种豪放不羁的个性,你不会被金钱权势所引诱,更不会把跟王姑娘的爱情当成交易的砝码,所以,我根本不担心你会通不过这个测试。”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其实玄帅也是看中你这点,才会付了这么大的代价让你从军的,上次我就跟你说过此事,谢家有意拉拢你,所以才会特地安排你跟王姑娘的接近,不然就算你们两情相悦,没有在一起的经历,也不可能走到一起。至于王夫人,她的见识心胸可称谢家中数一数二的,更不可能象普通妇人那样只看中出身。不然的话,她会跟她夫君一样,直接就不见你了。” 刘裕奇道:“既然如此,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设这个局呢?” 刘穆之笑道:“世上的万事万物,只有历经千辛万苦,得来万万不易,才会珍惜,就好比你这回从军,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好不容易回到了飞豹营,你这回再回来,这感觉会和当初新入军营时一样吗?” 刘裕回头看着一片漆黑的营地,几面营旗还在辕门上飘荡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景物依旧,人事已非,在这军中的这大半年,感觉就象过了十年一样,当日的那个京口刘大,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只有一个北府军战士刘裕。”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你和王姑娘也是一样,要是谢家这么轻易地就把她给了你,那你尝过鲜以后,说不定激情会退去,毕竟,女人是到手之后越来越不值钱,而男人,则是事业会发展一辈子。” 刘裕的神色一变:“我并非喜新厌旧之人,这辈子绝不会负妙音的。” 刘穆之微微一笑:“但谢家并不这么认为,你要知道 ,他们这些门阀世家,婚姻向来只是政治手段,感情从来都是工具,他们并不是你这样重情之人,所以,对他们来说,象桓温这样发达之后就另寻新欢,甚至去跟别的世家联姻,反过头来把他们一脚踢开,这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说到这里,刘穆之叹了口气:“就是谢家,当年还做出过强行让家族中的女儿跟太原王氏的王一支离婚,转而跟琅王氏联姻的事情,他们自己这样做,当然担心别人也会这么来,所以,在你娶到王姑娘之前,需要给你增加很多变数和难度罢了。” 刘裕叹了口气:“这样活得太累,我并无功名利禄之心,从军只是想建功报国,如果真的有一天能收复失地,我也不想当官,只希望能携妻儿退隐林泉,归于山水之间。” 刘穆之点了点头:“那是后话了,不说这个,对了,今天白天的时候,玄帅就准你回飞豹营了,甚至在中军帅府都设宴相庆,你为什么没过去呢?” 刘裕微微一笑:“那种跟大将们的把酒言欢,别扭地很,再说,快要竞赛了,我也不想落下什么结交刘将军,走后门拉关系的话柄。最后一点,毕竟跟铁匠营的兄弟们在一起这么多天,也有些舍不得,临走之前,想跟他们最后喝一场。”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我来的时候,看到那毛球在四处找他的兄弟,他说你答应帮他们去争取参赛的资格,是这样的吗?” 刘裕点了点头:“毛家是将门,毛球的本事我知道,他不应该呆在铁匠铺中。” 刘穆之微微一笑:“你这无心之举,也许会对你今后的一生,造成很重大的影响呢。” 刘裕的脸色一变:“此话何意?”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可能你跟毛球呆久了,觉得很平常,认为他最多不过就是个刘敬宣之类的人物,但是寄奴,我必须告诉你,毛家不是刘牢之这种流民帅,他们的父亲和叔父都是国之大将,你觉得以毛穆之将军,毛安之将军的地位,要让他们进入老虎部队,还需要什么考试?还要你去求情?” ===第二百二十二章 毛家避战求诈败=== 刘裕给一时噎得说不出话来,其实这个疑问在他的心里也存了很久,只不过今天给刘穆之这样当面说出,自己竟然是无言以对,他的眉头一皱,说道:“那他们在军中这样当杂役,甚至不能去求情,为什么?” 说到这里,他突然双眼一亮:“对了,今天毛球的长随冯迁,还提了这么一句,说叫他去向父亲和叔父求情,让他们开口帮忙,可是毛球却是很愤怒地叫他闭嘴。他说他没脸回毛家,要是不能建功立业,就只能隐姓埋名去穷乡僻壤了!” 刘穆之哈哈一笑:“寄奴啊寄奴,你还是太梗直了一点,听不出他的这话弦外之意啊。其实这话只是说说而已,最重要的,是要玄帅听到,如果他听到了以后不让毛氏兄弟参赛,那就等于玄帅让毛家绝了后啦。” 刘裕双眼一亮:“是啊,还真就是这么个理,毛家是开国将门,世代忠良,这回也不过是一时中了敌军的奸谋才会失败,为什么子侄要受到这样的处罚呢?”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真的相信毛安之这样的宿将,会连秦军的这种突袭都应付不了,连一战之力都没有就会全军崩溃?再说这样的崩溃,却没死什么人,绝大多数都是跑回来了,还能重新收容,田洛将军也能从容地收拾部队,退守三阿,要是真的输惨了,会这样吗?” 刘裕倒吸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这回是毛将军故意败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也是我最近去了中军,参与处理了不少文书后,发现的一些蛛丝马迹,大晋的历次军事行动,无论是北伐还是在荆湘两淮的征战,都是自己人的牵制胜过了外敌的压力,现在也是荆扬两大藩镇互不统属。上次我们在军议时献策,要玄帅放弃淮北,引敌军到淮南地带加以消灭,我想,要是连我们都能想到的办法,玄帅他们应该早就考虑过了吧。” 刘裕有点明白了:“所以毛将军是诈败?引敌入淮南吗?但他并不是谢家的人,他的部队也不是北府军,这样的惨败,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刘穆之叹了口气:“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毛将军的这四万宿卫兵马,本来是要调往荆州战场的,襄阳被围,桓冲坐拥十万大军,却是不敢救援,反倒是向朝廷求援,要求调毛安之的宿卫兵去救。这些塘报,我也是最近才看到的。若不是彭超俱难突袭淮北,只怕毛将军就得率军去襄阳了。” 刘裕点了点头:“我听说毛家一向是在荆湘一带成军的,当年大权臣庾翼,也就是桓温之前的荆州刺史,一心想要北伐,以毛宝为大将,驻军南阳,准备进取中原,却是被石赵抢先派出冉闵等五将,以十余万大军围攻,毛宝不能支撑,兵败身亡,从此毛家子弟就离开了荆州,调到中央出任宿卫。” 刘穆之正色道:“不错,荆州那里,向北就是南阳盆地,再向北就是洛阳,是北方胡人国家的中心地带,所以北虏在这里的军队也是最强大的,即使以毛宝之善战,都不免兵败身死,这回苻坚是以慕容垂为大将,二十万大军直扑襄阳,一天时间就攻克了外城,却是几个月下来不破内城,是真的攻不破呢,还是想以此为饵,吃掉援军,顺势直取荆州呢?寄奴,你怎么看?” 刘裕叹了口气:“襄阳守将朱序将军虽是名将,但兵不满万,外城一破,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如果秦军真的不畏伤亡地强攻,只怕三天都撑不过去。这么说来,秦国是想围城打援了,也难怪桓冲不敢去救。” 说到这里,刘裕点了点头:“所以毛安之宁可去救援淮北,也不愿意去荆州,就是想保存实力。如果他真的能击退彭超,那肯定也会给调去荆州前线,于是他就诈败一场,反正后面有北府兵,不至于让秦军这支偏师真的饮马长江。” 刘穆之微微一笑:“你终于想明白了。 当然,这个诈败也得把戏作足。桓家对这里也不放心,所以才会借着视察,劳军的名义,让桓玄过来,就是想监督一下这里的情况的,毛安之诈败之后,部队溃散,却多半是让玄帅收容了去,这样等于大大地增加了北府兵的实力,我想,这就是他跟玄帅,甚至是谢相公私下达成的协议,不至于坏了国事,又免了去荆州送死的差事,毕竟,对上那号称天下无敌的慕容垂,可不是想诈败就能诈得了的。” 刘裕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的神色:“可我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做法,军人应该无惧一切,岂能因为敌人太强就这样诈败?失了这种血性骨气,还叫军人吗?宁可站着死,也不能坐着活!” 刘穆之叹了口气:“当年毛宝将军就是站着死了,结果呢?结果就是手里的军权没了,子侄到多年后才慢慢地重新从小军官爬起来,以前镇守的荆州,也成了桓家的地盘。当普通的小兵,小军官是要勇,要热血,要一路砍过去,可是为将为帅,就得思退,思保身之道了。只能说,处的角度和位置不一样啊。” 刘裕点了点头:“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毛家这样做,为了给朝廷,给桓家一个交代,所以只能让子侄都在军中作仆役,以示惩罚,算是交代,但一旦有机会,还是会让他们进入作战部队,建功立业吧。” 刘穆之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玄帅在让毛将军诈败前,肯定早就达成了协议,接下来的反击战,乃至对秦国的决战,一定会给足毛家机会,至于抓不抓得住,就是看他们的本事了。到了那时候,他们一定是真打,我相信,也会打得很好的。” “寄奴啊,这回你等于帮了毛家一个大忙,以后毛家兄弟会感激你,如果此战毛家能立功,以后必定能成为一方之镇守,这会是你一生的朋友和可借之力,我刚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好好把握吧。” ===第二百二十三章 谢家北伐功利论=== 刘裕微微一笑,自信地摇了摇头:“我做人没这么功利,结交毛球只是因为看他是条汉子,对国家有用罢了,没想这么多。我连谢家的力都不想借,又怎么会贪图那毛家的权势呢?” 刘穆之摇了摇头,正色道:“寄奴啊,一个人要上升,要进步,要发达,不可能只靠自己的,就象你说没借谢家的力,但如果不是靠了谢家,你又怎么可能摆脱刁家的纠缠呢?又怎么可能在这军中一路发展呢?有贵人相助,至少不要抗拒,再说了,我上次就跟你说过,谢家有自己的立场,跟你不是一路人。” 刘裕的神色微微一变:“你又来了,如果你不想我跟谢家有联系,为什么不阻止我跟妙音的事情?” 刘穆之叹了口气:“我说的是你们不是一路人,以后终将可能理念起了冲突,但是现在的你,必须要借助谢家的力量。如果不成为他们的女婿,他们是不会把你看成自己人的,也不会在你身上投入家族的力量与人脉。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利用好这段时间,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尤其是要掌握军队,得到军心!” 刘裕摇了摇头:“这不可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军士,或者说以后最多就是军官,撑死了也就是刘牢之这样的一军之主罢了,管个数万军士还可以,离控制朝政差得远,这也不是我想走的路。” 刘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闪:“那你觉得毛家在走什么路?” 刘裕先是一愣,转而笑道:“毛家世代将门,象毛球之父毛穆之,还有毛安之这兄弟两都是领兵大将,做到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他们也没依附哪个世家吧。” 刘穆之点了点头:“毛家是因为毛宝战死之后,无立足之地,也没有效忠自己的军队,所以才只能回朝掌兵的,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毛穆之曾经带着毛球这帮子侄,在益州,梁州呆过。甚至差点就成了桓温那样控制一方的大藩镇,只是因为他们抵挡不住秦国的攻击,失了蜀中,才只能回朝廷带兵的。” 刘裕对这事倒是不知道,张大了嘴,讶道:“竟然有这事?” 刘穆之的眼中光芒闪闪:“不错,只不过毛家没本事守住蜀地,所以成不了桓氏的荆州,但是如果以后大晋能在决战中打败秦国,那不仅可以北伐中原,也可以西取巴蜀,这地方,只怕就会是毛家的了。” 刘裕半晌无语,久久,才叹了口气:“想不到这大晋的天下,就跟那烙饼热馍一样,给这些世家大族分来分去的,几成私产。” 刘穆之微微一笑:“所以你更是要跟毛家搞好关系,以后如果你在军中步步高升,拥兵数万,那可能也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大藩镇,到时候你如果不想入朝为官,也可以割据一方,如果跟毛家,桓家这些藩镇同气连枝,那就有了不看谢家脸色的底气。” 刘裕的脸色一变:“你是要我变成桓家那样的藩镇,成为国家的大患?” 刘穆之的神色平静,淡然道:“你不是想要收复失地,恢复汉家江山吗,要想做到这点,非如此不可!” 刘裕摇了摇头,正色道:“为什么要这样?谢家同样想要北伐,这点和我的愿意并不冲突。” 刘穆之叹道:“上次就跟你说过,谢家要北伐,并非真心,而是要通过北伐来巩固自己的权势,加强自己的地位,谢家,王家这些世家大族的产业,根基都在南方,北伐对他可有什么好处?” 刘裕正色道:“你这话我想了很久,还是不能苟同。无论是谢相公还是玄帅,他们有一颗为国效力的心,把大晋的利益放在家族利益之上,就算收复了北方,他们也能在新占领的土地上得到更多的利益。这回谢家可是放了不少家中的僮仆从军,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刘穆之微微一笑:“谢家 只需要能控制朝中权力就行了,并不需要通过新占领和征服北方的土地来达到 这一点,这回主动散客从军,是因为秦军的威胁,如果不是秦国主动南下,之前那么多年,谢家干什么去了?” 刘裕给这话噎得无话可反驳,心中的信念也开始略有动摇了。 刘穆之看着刘裕,正色道:“这次其实也是一样,就算能打垮秦国,就算玄帅想要北伐,也一定会有别的世家门阀拖他们后腿的,所以寄奴啊,你以后真的想要北伐建功,绝不能指望世家,甚至要做好他们在后面拖后腿的准备。你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手下的军队,自己控制的地盘,还有的就是,象毛家这样可以同气连枝,以为援手的藩镇了。” 刘裕摇了摇头:“毛家现在无尺寸之地,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点?再说了,世家不想北伐,难道这些藩镇就想了?” 刘穆之哈哈一笑:“这就是文武之间的区别了,也是朝中与外藩的区别了。外面的藩镇,不能染指中央的权力,想要入朝执政,唯一的办法就是建功立业,拥有强大的实力,就象桓温那样。他北伐打到长安,打到黄河,才有了回来废立天子,甚至篡权夺位的底气。所以,不管他们的动机如何,北伐之事,是能让藩镇的武人们扩大实力的举动,他们是会真正地响应。” “就象这次,秦国还没南下呢,荆州的桓冲都主动地趁苻室宗室内乱,而出兵略地,虽然说引来了秦军的大规模报复,但是其利用一切机会攻城掠地,扩大自己的地盘和实力的动机,却是尽显无疑。” 刘裕皱了皱眉头:“我不是很喜欢桓家,那个桓玄总给我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你知道我这人很喜欢结交朋友,但是对于这个桓玄,却是没有一点想要结交的意思。”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就是那个鲜卑人慕容南,我也可以跟他结交,但是桓玄,我想我是不会跟他作为朋友的。” 刘穆之微微一笑:“我也不希望你跟桓家扯上关系,毕竟,这是个想要当皇帝的家族啊。” ===第二百二十四章 会稽王府笙歌曼=== 刘裕想到桓玄看王妙音时的那个眼神,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桓玄多少对王妙音是有点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这点,才会这么讨厌这个世家公子。 刘裕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桓温虽然是大英雄,但毕竟曾经想过篡位,我以后不学他。大晋对我们家有大恩,我就算北伐建功,也要忠于国家的。” 刘穆之笑道:“现在说这个早了点,寄奴啊,其实你现在更应该担心,你自己的参赛资格是不是能具有了。” 刘裕的脸色一变:“玄帅都让我参加选拔了,还有谁能从中作梗?”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肃然道:“我想,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北府兵一帆风顺的,这时候的建康城中,可能已经有阴风渐起了!” 建康城中,会稽王府。 丝竹之声,轻歌曼舞,伴随着十余个绝色舞姬富有韵律的摆动,一口吴侬软语,混合着这些舞姬们身上的脂粉与名贵香料,还有那淡淡的琼林酒香,让人浑身的骨头都能酥软了。 刁逵满脸都堆着笑,坐在一张小榻之后,举起手中的一个酒盏,对着坐在上首主位的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贵人,说道:“下官恭祝会稽王心想事成,平步青云!” 这个身着绸缎的人,却是肤色深黑,嘴唇很厚,看起来倒象是有五六分是个南洋的土著人种,此人正是当今大晋孝武帝司马曜的同胞亲弟,会稽王司马道子。 说起这司马曜和司马道子,倒是颇有番传奇的经历,他们的父亲是晋元帝司马睿的最小儿子,简文帝司马昱。 这司马昱是开国皇帝的幼子,很晚才出生,一生经历了多个侄子,侄孙,侄重孙的皇帝,最后反倒是自己坐到了这皇位之上。他在当臣子的时候与那荆州大军阀桓温就是故交,也因此得以被桓温所扶立,但他的前任,晋废帝是被桓温以无后,阳萎的名义给赶下帝位的,所以,对于老年无子的司马昱来说,同样也面临着这样的危机。 司马昱早年曾有过数个儿子,但全都未成年即夭折,老来当了皇帝之后,反倒是无子,为了生出儿子,他先后寻访各路方士,相士,曾经有相士扈谦,劝他不要在那些身体柔弱的世家小姐中找配偶,于是司马昱就去找了不少生过孩子的健壮妇人,但除了添了两个女儿外,仍然是一子难求。 后来来了个相士许迈,据说有再世观音之称,专门能帮人解决求子问题,他在看过了司马昱所有的姬妾之后,都摇头叹息,但是推卦一算,说是后宫仆妇之中,当有可为司马昱产子之人。 于是所有的后宫仆妇全都列队出宫,任这许迈挑选,直到挑了几个时辰,到了队末的时候,许迈才双眼一亮,指着站在队尾的一个粗手大脚的黑人大妈笑道:“就是此人!” 此女乃是昆仑奴,也就是古代南洋贩卖而来的黑人,其出生地早已不可考,不知是马来人种还是东非的黑人,但是全身上下形如黑炭,善于潜水,所以在奴隶贸易盛行的东晋时代,无论是皇宫还是世家大院,都不缺乏这些昆仑奴。 但昆仑奴入宫当妃子,这么重口味的事情以前还真没有过,也亏了桓温当时的一再相逼,司马昱为了保司马氏的江山,咬咬牙,在吃了几盘麻椒炒羊鞭之后,还是和这个名叫李陵容的昆仑奴同了房,也就这一夜之情,李陵容就怀上了,十月之后,产下一子,即是现在的孝武皇帝司马曜。 司马昱惊喜之下,再接再励,又与李陵容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司马道子。不管怎么说,即使兄弟两个形同黑炭,至少也是正牌的晋朝皇帝,让桓温再想行废立之事的愿望,也彻底落了空,一代枭雄,终于郁郁而终。 司马曜和道子兄弟,都是生存不易,从小就受到了 桓家的强大压力,其母李陵容更是尝尽了人间的苦难,所以时刻都教育他们要兄弟齐心,当司马曜亲政以来,第一件事就是提拔了自己的黑人兄弟当了录尚书事,分了谢安的相权,还提拔了谢家的死敌,跟老丈人反目成仇的太原王氏王国宝为尚书仆射。 而谢安也很知趣地退居会稽始宁县东山祖居,眼下的司马道子,看起来是大权在手,天下我有。 司马道子已经喝得有几分醉了,这个黑人青年,并没有什么治国的才能,能坐在相位之上完全是因为他的出身,而对他来说,人生得意须尽欢,是他的头条人生准则,在这个原则之下,他的身边也迅速地聚集起了王国宝,刁逵这帮子马屁精,每天就是让他这样夜夜笙歌,全然不顾前线那紧急的战事。如果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到这现在的一幕,还会以为现在国家太平,四海无忧呢。 司马道子打了个饱嗝,扫了一眼刁逵,拿起了身边榻上的酒杯,对他晃了晃,算是意思到了:“刁刺史,这回你去广州,可要好好地干,千万别让咱们失望啊,听说那广州港,多的是南洋的奇珍异玩,有很多东西,连孤都没有见过呢。” 刁逵忙不迭地点头道:“王爷放心,小的就是您派到广州的僮仆,有什么好东西,一定第一个孝敬王爷才是。” 而坐在左首第一位的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子听到这话后,脸色一变,把手中的酒盏一放,沉声道:“迫道(刁逵)的字,你喝多了吧。怎么能出此大逆不道之语?!” 刁逵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给自己脸上就是狠狠一耳光:“下官该死,口不择言,有了好东西,当然是要先贡献给圣上,然后才是大王!” 司马道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了这个胖子,在这张肥肥的脸上,一个大鼻子显得格外地惹眼,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现任尚书左仆射的太原王氏之后,谢安的女婿,大贪官王国宝是也! ===第二百二十五章 黑人王爷辱桓玄=== 而这太原王氏的一大特征,就是鼻子特别地大,王国宝这一支,继承了王氏的这一个嫡流传统,王国宝家四兄弟,个个都是大鼻子,在东晋一朝,还针对他们有个特殊的叫法,名叫王。 训完了自己新收的小弟刁逵之后,王国宝的脸上也是堆着笑容,指着坐在末尾的一个年轻人,说道:“大王,今天不仅是为刁刺史赴广州上任而办的送行宴,也是新任义兴太守桓玄,在奉了圣命视察完了北府兵营之后,回来向您复命的。” 司马道子一直微闭着的眼睛猛地一睁,看向了坐在末尾的桓玄,这桓玄虽然来京城不是太久,但已经摸清楚了朝中的局势,桓家因为当年被王谢两家为首的大世家联手抵制,导致桓温篡位不成,遗憾终生,所以跟王家谢家已是深仇大恨,再无联手可能,而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桓玄迅速地决定把宝押在新兴的司马道子身上,今天来这里求见会稽王,正是其投献的表现。 桓玄清了清嗓子,正待站起身行礼,却听到司马道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桓玄?就是那个企图篡位的大奸贼桓温的儿子吗?你说,当年你爹是不是想夺我司马氏的江山?!”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就连那些轻歌曼舞的歌姬们也都愣在了原地,不再起舞,王国宝的脸色一变,连忙挥了挥手,这些乐工与歌舞姬们全都逃也似地退了下去,连礼都顾不得行了。 而桓玄的额头上更是汗出如浆,直接跪到了地身,伏身于地,嘴中说道:“大王息怒,家父当年可是忠于大晋朝廷的啊,绝无篡逆之心,我桓家世代忠良,天日可鉴,一定是有小人编排中伤我桓家,还请大王明鉴!!”他嘴里这样说,可是心里却已经开始无数次地问候起司马道子的黑人老母了。 司马道子似是很满意桓玄的这个跪伏于地,惶恐不可终日的表现,哈哈一笑,一边指着磕头不止的桓玄,一边对王国宝笑道:“看到了没有,王仆射,当年不可一世的桓温之子,竟然如此地胆小,其父之风范,可曾剩下半分?!” 王国宝勾了勾嘴角,正色道:“大王,您喝多了,在跟桓太守开玩笑呢。” 司马道子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是真是假,孤也懒得管,桓太守,你起来吧。” 桓玄咬了咬牙,站起了身,当他把脸露出外面的时候,却已经换了一副谦卑的笑容:“我桓家能有今日,全靠了朝廷的恩德,只愿世代为大晋镇守外藩,哪敢有二心呢?” 司马道子点了点头,打了个酒嗝:“好了,今天孤也有些倦了,这些军国之事,还是到朝堂之上再议吧。各位,今天就到此为止,请回吧。” 王国宝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但他很快就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席中的其他宾客们作揖道:“各位,暂且回吧,改日咱们再陪大王!” 所有的宾客全都站起了身,恭声道:“恭送大王!” 几个仆役上前,把司马道子躺着的整个红木卧榻抬起,走向了后间,王国宝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只剩下满堂的宾客们还在原地,桓玄的脸上挂着笑容,可是细心的人却会发现,他的手早已经握成了拳头,在微微地发抖呢。 一个神仙也似,丰神俊朗的白衣文士走过了桓玄的身边,可不正是那曾经在京口与化名刘林宗的谢玄同时出现过的杨林子?他对着桓玄一作揖:“在下王恭,不知桓太守可否赏脸,移步鄙宅一叙?” 桓玄回过了神,紧握着的拳头一下子松开,微微一笑,长揖及腰:“能得王侍郎的盛情相邀,敢不从命?!” 会稽王府,后院。 司马道子被象一头大肥猪一样地抬进了一处别室之中,开始在身边的几个穿红着绿的美婢身上 到处乱摸起来,王国宝紧跟着走了进来,对着几个抬着卧榻的美女努了努嘴,她们纷纷行礼退下,司马道子不甘心地在最后一个美婢的屁股上摸了一把,才重新躺回到这具卧榻之上,翘着脚,大笑道:“爽也!” 王国宝摇了摇头:“大王,今天您有些过了。桓玄他毕竟是…………” 司马道子坐起了身,换上了一副冷峻的表情:“他毕竟是桓温这个大奸贼的儿子,俗话说得好,父债子还,先帝就是给他那个死鬼老子所逼,惊惧而终的,孤今天没要了他的命,已经够客气了!” 王国宝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是桓温毕竟已经死了多年,而且今天桓玄主动求见,有归附之意,您这样当众折辱他,只怕他会有反意啊。” 司马道子冷笑道:“当年先帝还没登位之时,跟那桓温也算得故交,可这厮世受国恩,不思报国,却是想把先帝作为傀儡,然后对他行单让之事,哼,先帝宁死不从,竟然给他活活逼死,现在桓家失势,荆州老家又给秦军围攻,这时候想到还有朝廷,想来示好了,孤可没这么傻!” 王国宝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哎呀,还是大王的见识高明,我倒是忘了桓家自顾不遐的这一碴了。不过,荆州毕竟也是朝廷的地盘,总不能就这么落入秦国之手吧。” 司马道子微微一笑,厚厚的嘴唇翻了翻,拍了拍手:“孙教主,你说呢?” 峨冠博带,道骨仙风的孙泰,手持拂尘,从一边的屏风之后转了出来,微微一笑:“见过大王,见过王仆射。” 王国宝先是一愣,转而心中暗道,奶奶的,怪不得司马道子这个酒鬼突然有了这般见识,原来是孙泰这妖道教的,这妖道一直跟刁逵勾搭,还几次想通过我引见给司马道子,我都给压了下来,就是不想此人跟我争宠,可他怎么还就见到司马道子了呢? 他的心中在暗骂,脸上却是堆满了笑容:“哎呀呀,孙教主啊,你何时成了大王的入幕之宾了呢?”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入幕之宾孙教主=== 说起这入幕之宾,倒是有个典故,当年桓温想要篡位之时,谢安和王坦之作为王谢两家的家主,极力反对,最后桓温干脆孤注一掷,带兵进入建康,并在石头城设下大营,企图逼朝中百官和世家就范。 当时简文帝司马昱已经驾崩,桓温需要世家表态,集体上表劝进,自己好从年幼的司马曜手中夺得皇位,为此,他不惜在军营之中设下鸿门宴,要谢安和王坦之二人前往。 在那杀气腾腾的军营当中,王坦之是汗流满面,战战栗栗,几乎要晕倒,而谢安则是从容不迫,有如赴家宴一般,桓温在酒席之上威逼利诱,几乎是明着摊牌逼二人表态,谢安却是从容不迫,软磨硬顶,据理力争,终于顶得桓温无话可说。 桓温言语上无法屈服二人,只能不停地借故离席,到后面的内帐之中,征询躲在一边的军师郗超的意见,这郗超是桓温的头号智囊,军师,号称髯参军,也是第一流的谋士,桓温的篡位之举,以及征战天下的各种秘策,多出于此人谋划。但即使是他,也无法辩过谢安。 桓温几番出入内帐,谢安早就洞若观火,在桓温最后一次出来时,笑道:“桓太尉(桓温当时官居太尉)还有这入幕之宾啊,何不请出一起饮宴呢?” 从此,这入幕之宾就成了形容暗中谋划见不得人勾当的那种狗头军师的代称,随着郗超一起沦为笑柄了。 孙泰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听得出这是骂人话,但仍然笑道:“大王好仙丹,五石散,贫道别无所长,也就这点炼丹之才,也就被大王所征召了。” 司马道子虽然愚钝,但也听出这是骂人话,他并不是很清楚王国宝和孙泰之间为了争宠的明争暗斗,但能听出这两个人在暗中较劲,于是勾了勾嘴角,说道:“王仆射,孙教主是孤请来的贵客,你们应该同心协力,共同辅佐孤才是,何必在孤的面前,争风吃醋呢?” 王国宝微微一笑,行了个礼:“臣知罪。只不过臣以为,孙教主的才能在炼丹制药之上,这军国之事,非其所长。大王还是应该跟合适的人讨论这些军国之事。” 司马道子摆了摆手:“孙教主并非一般的普通方士,他结交的也多是朝中权贵,本人也是极有见地,他说的话,孤也会有自己的判断,就象刚才对桓玄,孙教主教的法子,就很管用嘛。” 王国宝冷笑道:“孙教主这法子,出了大王一口多年恶气,但也得罪了桓家,这样真的好吗?” 孙泰平静地说道:“难道王仆射还想让桓家就这样世代占据着荆州,一代代地威胁朝廷,威胁圣上,威胁大王吗?” 王国宝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朝中的人事,军政大事,你一个道人岂可干预?还不快快退下!” 司马道子勾了勾嘴角,叹了口气,对孙泰说道:“孙教主,你先退下吧,孤有些话要跟王仆射说。” 孙泰平静地行了个礼,转身而退,密室之中,只剩下了司马道子和王国宝二人。 王国宝心中窃喜,正待开口,却只听到司马道子厉声吼道:“王国宝,你以为你是谁,孤想用谁,想见谁,想听谁的话,还轮得到你指手划脚?!” 王国宝猛地一个机灵,他突然意识到这个黑人虽然贪酒好色,但毕竟是王爷之身,不是自己这个臣子所能一手操纵的,今天的事情,只怕是犯了他的忌讳,让他在孙泰面前丢了脸,不好好地赔罪,这一关怕是难过了。 他连忙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臣知罪,臣誓死效忠王爷,万万不敢有半点异心啊。” 司马道子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光芒闪闪:“哼,你别以为孤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样极力地拦着孙泰见孤,不就是想把孤控制在你一个人的手里吗? 你这心思,跟那桓温又有何区别?“ 王国宝再抬起头时,已经是 满脸泪水,肥嘟嘟的脸上,涕泪成行:“大王啊,臣可真的是一片忠心,天日可鉴啊。那天师道跟桓家一样,也是野心勃勃,图谋不轨,几年前就在京口作乱,所以其真正的心思,臣真的不敢确定,这才不敢贸然地引见给大王,可不是臣要争什么宠啊。” 司马道子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孤也对这孙泰有所防范,但是你们跟了孤这么久,却没一个人能提出借这次的机会,把桓家从荆州赶走的建议,只有孙泰这样提了,是你们没这能力,还是有自己的小算盘?” 王国宝咬了咬牙,作出一副义愤填膺,一脸忠义的模样:“孙泰这根本不是什么好计,是在拆我们大晋的台啊,荆州虽是桓家经营多年的老巢,但也是抵抗秦军入侵的前线,如果荆州有变,秦军一定会长驱直入,直取江陵,到那时再顺江而下,这建康可就麻烦了,因为,历代要攻取建康,从北边来都很困难,因为有大江天险,但要是从荆州那里顺江而下,就容易得多。当年西朝灭东吴,不就是这样吗?” 司马道子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难道,离了桓家,就没人守得了荆州?不至于吧。难道我大晋就没忠臣良将了吗?” 王国宝微微一笑:“大王啊,桓家当然是要赶走的,就象咱们前一阵赶走谢安一样,但是这饭得一口口吃,咱们赶走谢安的同时,还要给谢玄那个五州都督之职加以安抚,桓家在荆州的根基太深,要想动他们,只有慢慢来,先离间其部下,不肯从命的就调往他处,最后把荆州的文武官员换成我们的人,这时候再想赶走姓桓的,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吗?不过,现在大敌当前,抗秦为重,您既然可以暂时起用谢玄,搞什么北府兵,就不能再忍桓家几年吗?” 司马道子听得连连点头:“还是你说得有理,现在想想,孙泰确实没安什么好心,哼,他跟孤说,可以由他出面召集天道道众,来守卫荆州,幸亏没听他的。你去,想办法把桓玄再叫回来,就说孤喝多了,改日召见。” ===第二百二十七章 王恭桓玄荷塘会=== 王国宝这一下子给雷得外焦里嫩的,暗道这死黑鬼真的当桓玄是条狗么,给这么羞辱了还会屁颠颠地回来?看来离了孙泰的指点,他的智力还真的不如三岁小孩子。 不过王国宝又转念一想,我辛苦扶他不就是因为他没用吗?要这人真的聪明伶俐,还轮得到我来辅佐?不管怎么说,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指望他了,先把这家伙哄好再说。 想到这里,王国宝换了一副笑脸:“好的,我这就去办。只不过桓玄可能过几天就会去义兴上任了,未必有时间再过来,我尽量安排吧。” 司马道子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哎,今天喝了不少酒,孤有些醉了,你们先退下吧,别的事情,等孤醒了再说。” 他说着,往榻上一躺,也不看王国宝一眼,就翻向了内侧,很快,响亮的鼾声就在整个内室回荡起来了。 建康城,百官坊,王蕴府。 王蕴,字叔仁,太原王氏之后,其父乃是东晋名士王,而现任皇帝司马曜的皇后王法慧,正是其女儿,只不过现在出任会稽内史的他,并不在这府弟之中,而刚才与桓玄在会稽王府上相逢的,正是他的嫡子,也是曾和谢玄化名游历京口,以杨林子的化名出现过,小字阿宁的王恭。 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之中,秋风徐徐,塘中一片荷塘月色,蛙鸣之声此起彼伏,而在凉亭之中则坐着两个人,桓玄和王恭还是刚才的一副装扮,相对而坐,二人的面前摆着几盘果脯,两碗煎茶,淡淡的带着苦丁香和胡椒味道的茶香,混合着荷花的香气,沁人心脾。 王恭轻轻地端起了茶汤,抿了一口:“桓公子,这可是最近在江南一带开始流行的茶饮,可以提神醒脑,了无倦意,据我所知,荆湘一带,还没有流行这东西,要不您多尝尝吧。” 桓玄长叹一声,也不去喝茶,站起了身,看着那荷塘,悠悠地说道:“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受人如此羞辱,让我还有何面目回荆州?” 王恭的脸色一变,摇了摇头:“会稽王不过是酒后失言罢了,桓公子不必如此介怀,我想,他醒酒之后,应该会向你赔礼的。” 桓玄摇了摇头,坐回了王恭的对面,双目炯炯,直视王恭:“王秘书(王恭现在官居秘书丞),你贵为国舅,为何也要出席会稽王的这场宴会呢?恕我直言,席间之人,多为趋炎附势的小人,与你这位大名士,可并非一路人啊。” 王恭的嘴角勾了勾,笑道:“这场宴会的召集人乃是王仆射,本来我是不想去的,但是与他的四弟王忱却是自幼相识的同窗好友,所以今天也不得不去。不过你说得不错,这种宴会之上,让人气闷,我也早就不想呆了。” 桓玄点了点头,看着王恭,说道:“以前谢家执政的时候,朝政还算清明,也能人尽所用,可现在会稽王掌权,王国宝主事,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弄得燕雀乌鹊,巢堂坛矣,只怕现在外敌压境,朝中却是这般人,会出大乱子啊。” 王恭叹了口气:“是啊,之前我去了一趟京口,曾经亲眼见到那刁逵是如何地胡作非为,本来回来就想弹劾他的,最后还是给谢幼度所劝止,说现在是大敌当前,团结为重。哼,这等贪鄙之人,却能靠着攀附权贵,拿到一个大州刺史,若是这样下去,只怕秦军不来,我大晋内部先乱了!” 桓玄听到王恭去过京口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恢复了平常,他淡然喝了一口茶,那股子胡椒的辣味与苦味混合的感觉,让他的眉头轻皱,放下了茶碗之后,他不经意地说道:“哦,王秘书还跟谢镇军同游过京口?那可曾见过京口的什么英雄人物?” 王恭微微一笑:“当年令尊和令叔都曾经出镇过京口,令尊更是留下了京口酒可饮,兵可用的名 句,这回亲眼见识到了京口的英雄人物,诚不虚言也。” 桓玄笑道:“那王兄说的英雄人物,又是谁呢?” 王恭正色道:“京口三届武魁首,号称拳横腿霸,京口刘大的刘裕,就是我所说的英雄人物,这回他在京口狠狠地教训了刁逵兄弟,听说刁逵最后离开京口,转封广州,也是因为他的原因呢。一个平民,居然可以扳倒一州刺史,我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是不信呢。” 说到这里,王恭的嘴角勾了勾:“听说这刘裕投了北府兵,在谢幼度的麾下,桓公子这回从广陵的北府军营过来,应该见过刘裕吧。” 桓玄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举起茶碗,轻轻地啜了一口,笑道:“这茶真的不错,一开始喝的时候略感苦涩,但入喉之后,却只觉得口齿生津,满颊余香,如饮醇酒,回味无穷啊。也不知道,这是如何煎制的呢。” 王恭笑道:“桓公子若要见识这煎茶之法,又有何难?这荷塘月色也赏得差不多了,咱们可以去茶室一叙,在下也正好可以与您切磋一下这煎茶之道。” 桓玄笑着站起身行了个揖:“敢不从命?!” 一个时辰后,王蕴府的一处茶室之内,桓玄跟王恭相对而坐,交谈甚欢。 天气转凉,已入初冬,而这会儿两人也都在绸缎衣服外加上了两件貂皮袄子,加上这密室内正煮着的一个盛水釜。 桓玄一边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看着王恭正在手里折腾的一块黑糊糊,象面饼一样的玩意儿,笑道:“王秘书,这个就是你跟我说过的茶叶吗?” 王恭笑了起来:“这个可是这些年来才开始在我们江左地区流行起来的新玩意,名叫茶叶。” 桓玄看着王恭手中的那块茶饼,看着感觉象是一大块面饼,不是那种传说中江南碧螺春,龙井那种叶子状,便问道:“这个茶是从北方西域流传过来的吗?” ===第二百二十八章 密室之中煎茶道=== 王恭抬起头,摇了摇脑袋:“不是,这个是我们江左那里的,这茶叶最早在西汉时期就有记载了,不过当时是当成药来喝,后来人们才发现这东西很管用,可以提神醒脑,益智困,对肺病痰多的人也有好处。” “魏晋时期,名士风流,门阀制度业已形成,不仅帝王、贵族聚敛成风,一般官吏乃至士人皆以夸豪斗富为荣,多效膏梁厚味。在此情况下,一些有识之士提出“养廉”的问题。于是,出现了陆纳等人以茶代酒之举。更能出这些名士志向高洁,与众不同的品味,这饮茶之道,可就在南方流行了起来。” 桓玄对这个倒是没听说过,他只知道在北方,除了酒以外,最流行的就是各种奶制品了,自五胡乱华以来,北方的胡汉杂居已经百年,胡风强烈,乳制品盛行,即使是寻常人家,喝些酸奶,吃些乳酪也是非常正常的,反而是这茶叶却是极为少见,这样一听,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王恭终于发现有一个桓玄几乎一无所知的地方,心中窃喜,索性多了几句嘴:“这江东的茶道还跟我们的清谈,玄学有关系,玄学是魏晋时期一种哲学思潮,主要是以老庄思想糅合儒家经义。” “玄学家大都是所谓名士,重视门第、容貌、仪止,爱好虚无玄远的清淡。我大晋开国以来,江南的富庶使士人得到暂时的满足,终日流连于青山秀水之间,清淡之风继续发展,以致出现许多清淡家。” “最初的清谈家里多酒徒,后来,清谈之风渐渐发展到一般文人,这些人淡泊名利,宁静致远,而煮上一釜茶,坐而论道,就是最有这种名士风范的举动。” “以前的名士,只需要痛饮酒,熟读离骚,就可以当,但现在,江东最流行的,就是这种煎茶论道了。对了,听说荆州江陵城不是有一个极乐山庄,经常有这些江东的公子哥儿们去吗,怎么没见过这东西?” 桓玄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来我那里的有什么名士?都是帮色中饿鬼,一边喝酒一边服五石散,然后戴上面具脱得光光地,就在那些楼里跟歌姬舞女到处野--合,我看的都想吐,就这帮东西也能人模狗样的清茶论道?王秘书,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王恭皱了皱眉头:“怎么会这样?江左的名士我也接触过一些,象殷仲堪、郗恢等,都是非常优秀的文人,他们应该从不去你那里的吧。” 桓玄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笑道:“还真是对这几个人没印象,大概真正的名士也不会来我们荆州的那个销金窟吧。” 两人说着说着,王恭把茶饼掰下了一小块,放到了手边的一个平底小铜器里,而这个小铜器只有手掌大,向外伸出一个长柄,有点象一个后世里的平底锅的样子,王恭拿过一个火盆,把这面平底小铜锅在火上烤着,不时地动一动手,让整个锅底都被均匀加热,而锅中的茶饼也开始在热力的作用下渐渐地碎裂,干燥,变成有点粉状的的东西。 桓玄第一次见到这种所谓的茶道,睁大了眼睛仔细看,只见王恭拿过一个纸袋子,把烤成粉状的茶末倒进了袋中,放在一边阴凉着。 然后王恭又拿过一只打磨得很精细的小石磨子,有点象药铺里那种捣药的药杵臼,把茶末又倒进了小石磨子里,用一杆玉制的小茶杵开始捣鼓起来。 桓玄看得一愣一愣的,开始那段烤茶末他看起来更象是以前自己吸五石散时那样,而现在这样捣鼓,则更象是看到在药铺里的药缶里捣草药啥的。 王恭捣鼓了一阵,拿过一只铜碗,上面盖了一层细细的纱布,显然是用来过滤用的,然后把那小石磨子里的茶粉小心翼翼地倒了进去,这回桓玄的鼻子里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他闭上了眼睛,很享受这种味道。 再睁开眼时,只见 那在火上的茶釜里的水已经开始有些响声了,桓玄仔细地看了看这个茶釜,只见这个釜由紫铜制成,颜色厚重大气,大小适中,如一个小药缸差不多大。 釜中的水面开始有一些鱼尾状的细纹,就象平静的河面被轻风拂过那样。王恭这时候正好滤过了一遍茶粉,拿过另一个碗,向里面撒一些白色的粉末,边撒边道:“桓公子,你看仔细了,这可是叫初沸,这时候要往水里加盐。” 桓玄奇道:“为啥要往茶汤里放盐?” 王恭笑了笑:“我也不是太清楚,这叫煎茶道,反正教我茶道的那些人都这么用,我也是学了几次后跟着试试的。” 说话间,王恭拿过一只空盆,又拿起茶釜内的木勺,把釜边上的一些浮在表面,类似黑云母状的东西舀出来洒在一边的地上,这时候釜中的水声音变得更大,象涌泉似地开始连续不断地向上冒泡。 王恭连忙舀出了几勺水,盛到一边的铜盆里,笑道:“刚才那叫初沸,现在叫二沸了。” 王恭一边说着,一边用木勺不断地挑动着锅里的汤水,然后拿起刚才盛茶粉的小碗,向釜中心洒起茶粉来,而釜中的水也随着一般,沸腾起来。 王恭微微一笑,把刚才倒回铜盆的那勺水给加了回去,温水加入沸水,顿时就让几乎烧开的茶汤又暂时平静了下来,而王恭一边擦着头上的汗水,一边说道:“这就是三沸了。” 桓玄心中暗暗嘀咕:吃个茶有这么麻烦吗,但他现在却表现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样,连连点头,心中也是对这茶的味道有了一些期待。 王恭端起茶釜两边垫着厚厚白布的护手,把茶釜端离了火盆,然后拿出两个精致的青瓷茶碗,往里面倒起茶来,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汤就放到了桓玄的面前。 ===第二百二十九章 桓玄开口求救兵=== 桓玄端起茶碗,只见这茶汤色泽碧绿,倒是和江南的藕粉很象,茶汤的水面上漂着一层白色的泡沫,就象是速溶咖啡的漂浮那样,应该就是刚才没有融掉的茶粉末子。 闻起来也是一股子幽香入鼻,桓玄轻轻地吹了吹茶汤上的热气,呷了一口,只觉入口一股咸咸的,涩涩的茶味,就象是在龙井茶里加了盐一样,居然还有一股子胡椒粉的味道。 桓玄放下了茶碗,皱了皱眉头:“怎么还放了胡椒粉。” 王恭微微一笑:“茶味偏苦,虽然后劲生津转甘,但是在入口的那一瞬间,却是让很多人无法接受,这胡椒味道偏辛,那种辣味会让人一时间不再感受到那苦味,所以现在流行的煎茶之法,这胡椒是必备之物。” 桓玄笑着把手中的这一碗茶汤一饮而尽,放了下来:“果然这里面有很多门道,确实是一种能显示出名士气度的饮料,我看,不久之后,这茶道会跟麈尾一样,成为清谈论玄时必备的工具了。” 桓玄所说的麈尾,则是一种由鹿群中的头鹿,也是格外庞大和强壮的鹿王的尾巴所制的一种特大号拂尘,清谈论玄之时,双方各执麈尾,论到起兴之处,则奋力掷这麈尾,以增加其论玄的气势,一如后世说相声的时候,讲到高--潮之处则要以响木拍案一样。 王恭笑着摇了摇头:“我看未必,这煎茶之道如此费时,只怕煎一锅茶的时候,也够他们辩上几个来回了,还是不如麈尾实用啊。” 桓玄点了点头,看着王恭,正色道:“王秘书,月色也赏了,茶也喝了,这密室之中,也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也可以直说了吧。” 王恭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地褪去,把手中的这一碗茶汤一饮而尽,放到了面前,看着桓玄,正色道:“桓公子果然是爽快人,今天王某在家中延请你,一来是想跟你结交,二来也是想跟你讨论一下朝中的局势。” 桓玄勾了勾嘴角:“朝中的局势,在外面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会稽王并非国之栋梁,这倒不是因为他今天轻慢了我,我怀恨在心要说他坏话,而是他实在并没有治国理政之才。” 王恭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桓公子今天又为何自降身份,去主动赴宴呢?其实这是我一个不解之疑,你们桓家向来只图割据荆湘,并不结交朝士,这回你又何必去攀附那会稽王呢?” 桓玄叹了口气:“没办法啊,如果是在平时,我们桓家岂至于此?但现在秦军南下,襄阳危急,只靠我桓家一州之力,怕是难以抵挡。更糟糕的是,有人企图把这次秦军南下,要说成是我们桓家出兵收复失地所招致的,简直是岂有此理!” 说到这里,桓玄的神色变得有些激动,猛地一甩袖子:“难道我们桓家出兵北伐,趁着秦国内乱收复南阳失地,也不可以吗?某些朝中掌权之人自己不北伐,还不允许别人北伐,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王恭知道桓玄是在暗骂谢安这个宰相,但是知道自己跟谢玄的关系好,也不敢象说司马道子那样直接指名道姓,只能这样拐着弯用隐语,他微微一笑,说道:“桓公子,息怒,不管怎么说,你们的扩地之举给了秦军南下的口实,但现在我们要做的,应该是齐心协力,共渡此难关才是。你所说的那位大人,不也是组建了北府兵,在江淮一带作战,策应荆州的战事了嘛。” 桓玄叹了口气:“这回我上任义兴太守,其实是想借机来一趟朝廷,争取更大的支持的,虽说荆州被我桓家经营已经几十年,但也是大晋的国土啊,现在荆州有难,我们是希望朝廷能出大军救援,不然,要是让秦国看到我们内部失和,各行其事,只会增派大军,到时候,别说襄阳,就是江陵只怕也难保了。” 王恭不动声色,看着桓玄,久久没有开 口,桓玄叹了口气:“难道王秘书也认为,朝廷这样做是对的?我们桓家就应该这样独自面对强秦?” 王恭笑着摆了摆手:“好了,桓公子,咱们也不用这样打哑谜了,实话说吧,你这次来,是希望北府兵能加入到荆州战场,帮你们共击秦军?” 桓玄微微一笑:“我从北府兵那里回来的,亲眼见过他们的战斗力,不客气地说,这支部队是任何人都梦想拥有的,谢家能用两淮流民组建起这样的部队,是国家的福气,如果这支大军能加入襄阳战场,即使是慕容垂,也是会发抖的!” 王恭叹了口气:“秦国不止是在攻打襄阳,在淮北一带也有大军压境,围攻三阿,北府兵刚刚组建,还没有训练整合完成,就是淮北战局,都没有加入。前一阵刚刚吓退了彭超俱难,救出了三阿的田洛,但也放弃了彭城,他们现在应该是没有力量去救援荆州的。” 桓玄冷笑道:“王秘书,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毛安之的大军是如何崩溃的,你我都心知肚明。大敌大前,还要玩这种心计,只会坏了国事。要是连谢家都防着我们桓家胜过防秦军,大晋还会有希望吗?” 王恭摇了摇头:“桓公子,慎言啊,这几万大军的战败,谁也意想不到的。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不能张口就来啊。” 桓玄叹了口气:“我现在不求北府兵能加入荆州战场,只希望朝廷能派出京师的宿卫兵马,或者是能让靠荆州的江州和豫州部队,前来支援,让我们感觉到,不是孤军奋战就行。” 王恭微微一笑:“其实我倒是以为,救援荆州,未必需要派兵去荆州,如果北府兵能在两淮战场上大败秦军,那襄阳之围自解。” 桓玄勾了勾嘴角:“只怕来不及了,听说苻坚给那苻丕赐剑,限他十天之内攻下襄阳,不然就以此剑自裁。若无生力军加入,朱太守怕是挡不了多久了!” ===第二百三十章 襄阳沦陷天王喜=== 王恭的脸色一变:“当真如此紧急了?”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茶室外传来一阵紧急的脚步声,王恭的眉头一皱:“没看到我正与贵客议事吗?还不退下?” 一个仆役在门口跪下,低声道:“刚刚接到的塘报,襄阳失守,陛下召少主公入宫急议!” 桓玄手中刚刚端起的茶碗“叭”地一声落到了地上,茶汤四溅,把他那一身上好的绸缎衣服染得一片狼藉,他却浑然未觉,喃喃道:“看来,我该回荆州了。” 长安,两仪殿。 苻坚的心情很好,自从王猛死后,还很少见他这样开怀大笑过,整个宫殿,都回荡着他的笑声,只是这个大笑,现在除了几个侍卫和宫奴外,只有坐在他对面的苻融能听见。自王猛死后,苻融就继承了他老师的位置,成了苻坚专门用来商量国事的第一人选了。 苻坚的手里拿着一份塘报,笑道:“好,实在是太好了,慕容垂果然厉害,这襄阳内城还是给他攻破了。自始至终,桓冲的十万大军都不敢来救,阿融(苻融是苻坚的幼弟,私下不称官名,直接这样以家中称呼)啊,你现在还反对我派慕容垂去攻打襄阳吗?” 苻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王兄,臣弟怕的就是这个。襄阳不过一个边关城池而已,晋国也未出全力,而我们这回以鲜卑兵为先锋攻下,胜不足喜,臣弟还是要提醒您一句,千万别忘了丞相的遗言,绝不可以跟晋国全面开战啊!” 苻坚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事情会改变的,当时景略说不能跟晋国全面开战,是说晋国君臣团结,上下一心,我们无机可乘,但从这回的战事来看,晋国没有他说的这么强大。他们的内部,已经出现问题了。” 苻融的心猛地一沉,正色道:“王兄,您这么想就危险了,桓冲这回按兵不动,只不过是畏惧我军之强,他除了失了个襄阳外,并没有什么损失,甚至还有可能是他想诱我军深入水网密布的江陵一带,打防守反击,并不能说内部出问题。” 苻坚叹了口气:“阿融,不要固执了,荆州面临大战,江东那里的朝廷竟然不派一兵一卒援救,这正常吗?如果我们的洛阳受到攻击,那我们这里长安,河北的邺城,会不出兵相救?” 苻融摇了摇头:“那是因为荆州本就是桓家的藩镇,他们也不会要求朝廷派兵过去的,毕竟请神容易送神难。再说,我们这回在淮北也在进攻,晋国没有全国总动员,以他们常备的军力,也无法援救荆州。” 苻坚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第二件让孤高兴的事情了,不仅这回拿下了襄阳,还拿下了整个淮北,毛安之的四万大军不战而溃,彭城也落到了我们手中,原来孤最担心的就是两件事,一是荆扬两个战区,晋国能互相支援,二是扬州兵也有很强的战斗力,但现在看来,扬州那里的晋军,远不如荆州的桓家兵马,几乎是一触即溃。就连谢玄新练的那支军队,都不敢出战,有何可担心的?” 苻融勾了勾嘴角:“听说这北府兵是两淮一带的流民帅所带的手下所组建的,这些人战斗力很强,绝非平凡之辈。谢玄一直按兵不动,这点才是让人警惕的,王兄万万不可大意啊。” 苻坚不屑地摆了摆手:“要是北府兵有这么强,为什么不出动?再说那个守三阿的田洛不也是北府兵吗,不也是给我们围着,几乎送命?最后还要靠谢玄虚张声势才救他出围。这些流民帅,不过是两淮一带的坞堡主,山贼土匪罢了,跟我们放在南边的那些个丁零人没什么区别,不要把他们想得有多厉害。真要是厉害的话,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敢出动?” 苻融摇了摇头:“臣弟不知道,但是晋国开国以来,这些流民帅都很能打,从祖逖到苏峻,再到王敦等人,不都是靠这些 流民成事的吗?” 苻坚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那 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当年西晋末的八王之乱,中原经历了多年的战乱,活下来的普通人都很能打,这些流民被人组织,集体南下,那确实是精兵强将。” “可是现在呢?自从冉魏灭亡之后,北方基本上平定,多年未遇大的战事,民众也开始安居乐业了,哪用得着天天要靠战斗才能生存?所以那些所谓的两淮流民帅,不过都是些二三十年前的残兵败将而已,而他们手下的人,也不是当年那些军士,而是他们的子侄,甚至是孙子辈,这些人平时务农,荒时入山为匪,打着前人的流民帅的名号骗人而已,哪能当得了我大秦铁骑的正面一击呢?!” 苻融急得满头大汗:“王兄,万万不可轻敌啊。晋国现在没有总动员,真的要是我们大军压境,一定会在国内三五抽丁的,我们到时候要深入南方的水网地区作战,水土不服,疫病流行,会吃大亏!” 苻坚的眉头一皱:“你这话说的倒是有点道理,不过,这回我让彭超和俱难率兖州兵马南下,就是要他们到两淮一带作战,现在淮北已入我手,而二将所部,也没有遭遇什么太大的疫情,接下来我让他们继续向南,如果在淮南一带,他们也能适应,那就没有问题了,到时候可以以他们的兖州兵马为先锋,我们再起大兵继之,等到我们饮马长江的时候,晋国想要全国总动员,也来不及啦。” 说到这里,苻坚笑了起来:“再说了,晋国现在内部纷争,司马曜想着收回皇权,让他弟弟司马道子为相,以分谢安的相权,而谢安则是隐居自保。这司马道子主政之后,不去救援荆州,听说身边围了一堆奸臣和马屁精,以那王国宝为首,每天就是置酒高歌,醉生梦死,这跟吴国灭亡前孙氏君臣的所为有何区别?上天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不去把握,会留千古遗憾的!”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冷芒一闪,神色变得坚毅起来:“孤意已决,拜那俘虏的襄阳守将朱序为度支尚书,攻襄阳部队就地休整,等待进一步的命令,彭超俱难所部继续进军淮南,目标,寿春!”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军帐之中兵棋会=== 广陵城,北府兵大营,飞豹军帐。 刘裕坐在空无一人的营帐之内,面色沉静,自从上次的演武失败之后,飞豹营就给拆分了,象檀凭之等精兵锐卒多半去了别的部队,而留守的军士不到一半,还在前一阵的彭城撤退行动中出动,这会儿正驻扎在寿春一带,防止秦军南下,这广陵城外的北府军大营,飞豹军的营地里,只有百十名老弱残兵留守,而刘裕当前呆着的这个军帐,更是只有他一个人了。 这阵子以来,刘裕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和寂寞,以前不管何时,他的身边总少不了兄弟和热闹,那汉子们身上的酒味与汗味,那熟悉的呼噜声,刺鼻的脚丫子的臭气,不知何时,早已经成了刘裕生命中挥之不去的一部分,以至于乍然没了这些,让他感觉灵魂都缺了一部分。 可是刘裕仍然每天一个人出操,训练,没有人管他,也没有人在清晨的时候吹号叫他,但他早已经准点而醒,一举一动,都如在部队时那样井井有条,甚至是刻板,卯时起床,一刻吃饭,三刻越野跑步,辰时四刻回来,开始列队出操,午时二刻吃饭,四刻小憩,午时七刻继续训练,练骑马与砍杀,直到日落。接下来就是晚饭,初更开始读兵书,沙盘上演练幢和军为单位的攻防,直到三更入睡。 今天的刘裕,对面却是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刘穆之与他隔着一个沙盘,如同下棋一样,把沙盘之上的那些个标志着步兵与骑兵的木偶,棋子,一个个地推进,碰撞,最后或是拿掉,或是留存,谁也没有想到,这樗蒲之物,居然可以用来进行兵棋推演。 刘裕哈哈一笑,手中的一个步卒状的小人,向前走了三步,踢掉了刘穆之面前的一只木马,顺手拔掉了木马之后小山包上的一面小旗,刘穆之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自认熟读兵书,但怎么就是胜不了你呢?” 刘裕微微一笑:“兵书上说的只是泛泛之论,是不是实用,还要到战场上实验,再说了,你成天忙的是兵马钱粮这些事,不象我,每天除了出操训练,就是在这里兵棋推演,要说花在兵事上的时间,你可远不如我了。” 刘穆之叹了口气:“看起来这辈子起码是军学之道上,我是不如你了。不过,我还是觉得,秦军没有这么好打败的,毕竟,战场上不是兵棋推演,你的老虎部队也不可能真的能一军破敌!“ 刘裕勾了勾嘴角:“要是在平原上,面对敌军的铁骑冲杀,或者有些吃力,但如果引敌军南下进入淮南水网地带,我军可以用舟师运兵,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就象彭城之战一样,他们只会退营避战,根本不敢主动进击!” 刘穆之不服气地说道:“任何招式都不可能多次使用,秦军上次给吓退一次,这回就算你突然出现,只怕他们也会转而应战,而不是后退!”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我要的就是他们应战,到时候寿春坚城在后,我军的轻兵锐士阵列于前,两面作战,本就是兵家大忌,秦军纵有八万,我又有何惧?以五千精兵打垮八万秦军,想必苻坚也会震动的。” 刘穆之叹了口气:“但愿能如你所愿,我也希望这次你能打得出色。不过,襄阳沦陷之后,秦军的西路部队却停止了进攻,既不继续南下打桓冲的江陵,又不东进支援彭超和俱难,你怎么看?” 刘裕笑道:“因为北府兵还没有真正出动,苻坚还需要试出北府兵的真正实力,所以,他一定会让彭超和俱难所部继续南下的,明天就是老虎部队的选拔了,这支部队一旦建立,就会作为全军的先锋和尖刀,向上逆袭彭超,这是北府军的首战,也是我们名扬天下,建功立业的开始,我们会让秦虏看到,晋国精锐,天下无敌!”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我们的敌人从来不是在正面,而是背后,听说 桓玄到京城去求朝廷的兵马援救荆州,结果给那会稽王当众羞辱,气得他直接辞官而去,回了荆州。而朱序被俘之后,苻坚杀了他部下献城投降的那个都护李伯宗,却给朱序尚书的高官。我看,苻坚是想要收买人心,大举南下了。” 说到这里,刘穆之微微一笑:“不仅如此,听说他还在秦国扬言,要设侍中之职留给圣上,设尚书右仆射留给谢相公。连给他们的官邸都开始修建了。看来苻坚也已经冲昏了头脑,想要一口吞掉我大晋啦。” 刘裕冷笑道:“我死也不会当胡人的子民,让他放马过来好了,这些天,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败他的。”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勾了勾,看着帐外的月色,轻轻地叹了口气。 刘穆之的脸上肥肉抖了抖:“怎么,想王姑娘了?” 刘裕点了点头,眼神变得黯淡起来:“我终归不是霍去病,做不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有几个月没见妙音了,这些天总是梦到她,我想见她。” 刘穆之哈哈一笑:“如果真让你这时候见了,你还能去打仗吗?寄奴啊,切忌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 刘裕咬了咬牙:“搞得你好像不想你老婆似的,死胖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三天就会给老婆写封信!” 刘穆之摇了摇头:“我是有家室的人,跟你可不一样,再说,我可不用在一线冲杀。不过寄奴,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多想女人,战场上心思太多,会分心的,死生,也许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只有活着,才能迎娶高门贵女啊。”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不错,你说得对,只有活着,才会有未来。放心吧,胖子,我不会分心的,天色已晚,你回去吧,明天我还要去参加老虎部队的选拔呢,先过了这关再说!” 刘穆之笑着长身而起,收起了面前的兵棋,转身就向帐外走去:“祝你好运!” ===第二百三十二章 老虎部队选拔赛=== 太元七年,二月十三。 雪花纷飞,广陵城外的校场,一片银装素裹,而一千余名站在擂台之下,全副武装的军士,却是纹丝不动,他们的身上,披着最好的盔甲,手中持槊,背上挎弓,霜雪在他们的眉毛上凝成了道道白霜,吹出的热气很快就在胡子上结成了小冰珠,但是那一张张抹了黄色防冻油脂的脸上,却是表情异常坚毅,而眼中时不时闪过的,则是那渴望战斗的冷芒。 刘裕就站在这些人中间,在他的身边,檀凭之、魏咏之、刘毅、毛球等老相识都各就各位了,今天是老虎部队的公开选拔赛,各部队只有队正以上的猛士才有资格参加,一千余人,争夺一百个名额。 点将台上,几十面战鼓一字排开,赤着膊,浑身上下冻得通红的力士,把这些战鼓擂得震天价地响,谢玄一身将袍大铠,正襟危坐于帅案之后,神色平静。 刘牢之手持令旗,站在谢玄的身边,他抬头看了看已经升空的太阳,勾了勾嘴角,略一欠身:“玄帅,已过已时,您看?” 谢玄一挥手:“开始吧。” 刘牢之前趋几步,走到擂台前方,看着台下的这一千多虎狼之士,沉声道:“各位,今天是老虎部队的选拔大赛,我们的部队,是全军的尖刀,先锋,也只招收最好的勇士。你们来参加比赛前,都已经在各部队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这也是你们现在可以站在这里的原因,但是,这不代表你们就可以加入老虎部队!” 刘裕的嘴角勾了勾,一边的刘敬宣微微一笑,低声道:“这回只要能加入,都能当上队正以上的军官,老虎部队不缺兵,但需要最好的基层军官,各位,勉之!” 刘牢之的眼中冷芒一闪:“加入老虎部队的要求很简单,从现在开始,到一天之后的辰时,你们需要从广陵出发,翻越山岭,穿越大江,一直到京口的蒜山,蒜山那里,有一个敌军的营地,你们需要把敌营中的情势,样貌,兵力都纪录下来,然后去江乘,罗落桥。在那里,我会在一辆黑色的战车上等你们,大旗之下,先到者为优胜!记住,我只带一百人走!” 说到这里,刘牢之沉声道:“如果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 檀凭之高声道:“一天的时间,要我们从广陵跑到罗落桥?有渡船吗?” 刘牢之摇了摇头:“没有渡船,这一天,所有的渡船全部都封锁,你们只有游过长江去!” 所有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这冰天雪地的,游过长江,那可是要死人的。 魏咏之高声道:“有防冻油脂发放吗?” 刘牢之冷冷地说道:“没有!靠你们自己的体力,而且从你们进入战场的那一刻开始,就会不停地有人来追杀你们,记住!你们可以夺他们的武器,但不可以伤他们的性命,有伤人性命者,取消资格!” 此言一出,连刘裕的脸色都为之一变了,刘敬宣直接嚷了起来:“我们手中的家伙没有开刃,或者是没上箭头,杀不了人,还不让我们动真格的,我们打死追兵没好处,他们打中我们就要退赛,这不公平。” 刘牢之平静地说道:“觉得不公平的,现在可以退出,还有,每个参赛人员,会发放两个馒头,一个面团,另外还会发放一根烟桶,就象这样!”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中空的小铁棍,所有人都能看到,铁棍的底部有一根拉绳,刘牢之用手一拉,只听“嘶”地一声,铁桶的另一头,冒出了一团黄色的狼烟,很快就凝成了一道烟柱,腾空而起。 刘裕看地真切,知道这是把军用狼烟给塞到了小铁棍之中,即使是在黑夜里,这股子烟柱也能让三里外的人看得清楚,以前都是侦察斥候所用,今天这场比赛,看起来就是要考单兵 的生存能力和摆脱能力。 刘牢之冷冷地说道:“如果有谁觉得撑 不下去了,或者是受伤要求帮助,就拉这个小铁棍的绳子,烟柱一出,我们的骑兵就会来救你,请大家吃烤羊肉!” 刘毅站了出来,正色道:“将军,这次可以组队行动吗?” 刘牢之勾了勾嘴角:“一切形式不限,如果你们要阻止别人冲到终点,也可以攻击别的参赛者。我不管这次会死多少人,伤多少人,我只会带走一百人,如果到了明天辰时的时候,没有一百人到达老虎旗下,那我只带走旗下的人。都听清楚了吗?” 刘裕平静地说道:“请问刘将军,有多少部队来追杀我们,是哪位将军带队?” 刘牢之微微一笑:“到了战区,你们就知道了。本将最后问一遍,有没有人现在想退出的?这次比赛,有可能会付出生命,大家可都得想好了再走。” 一千多条汉子,就这样标枪一样地立在风雪之中,纹丝不动,没有一个人后退,有些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也只是一闪而没。 刘牢之的剑眉一挑,手中令旗猛地一挥:“开始!” 他的话音还没落,刘毅就飞一样地转身而奔,在他的身后,他的几个死党和族弟,赵毅,刘粹,刘蕃等人纷纷拔腿飞奔,很快就冲出了校场。 刘裕摇了摇头,也转身开始向外跑,一边的毛球从他的身边奔过,冲他挤了挤眼睛:“寄奴,多谢你帮我们争取的资格,祝你好运!” 他一边说,一边跟着身边的几个兄弟,加速向前方猛冲,直冲着刘毅而去。 檀凭之和魏咏之,还有刘敬宣三人凑了过来,檀凭之笑道:“有一百个名额呢,寄奴哥,人多力量大,咱们在一起冲,怎么样?” 刘裕点了点头:“这场比赛不简单,前方估计会有很厉害的伏兵和追击者,我们不要冲得太快,先在后面观察情况,京口那里我们熟,只要过了江,就一定能完成任务!” 刘敬宣哈哈一笑:“那咱们这回就好好地比比,谁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杀敌杀得多!” ===第二百三十三章 冰原伏击无情面=== 刘牢之的目光阴冷,渐渐地目送着刘裕和自己的儿子,一路有说有笑地慢跑向营外的方向,孙无终缓缓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摇了摇头:“牢之啊,其实我觉得你也没必要搞什么选拔大赛?” 刘牢之面无表情地回道:“不搞选拔,那怎么挑出一百个人呢?” 孙无终哈哈一笑:“把这帮小兔崽子全给捆起来,然后拿弓箭射,要是弓箭箭不死的,那就留下来进老虎部队吧。” 刘牢之突然露出了一脸的微笑:“怎么,无终,对自己的兵没信心了?” 孙无终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大雪满天,要他们这么给追杀,还要游过长江,会死人的!这个标准太高了点。” 谢玄的声音从二人的身后响起:“我要的是能撑起整个老虎部队的精兵猛士,标准不能不高。” 孙无终微微一愣,转过了身,对着谢玄说道:“可万一达不到这个要求怎么办?这些可都是锐士,真要是死个十个八个的,太可惜了吧。而且,我觉得不太可能有一百个人能通过测试。” 谢玄的眼中冷芒一闪:“无终,不要低估他们,我相信,会有足够多的人跑到终点的。”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向了站在自己的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慕容南:“你们可以出发了。” 北风呼啸,漫天雪舞,一行千余人的纵队,已经奔跑到了大营南五里多的一块平原之上,在这一路奔跑的过程中,很多相识相熟的人,自动地结成了小队,或三五人一组,或十余人一群,当然,也有象刘毅这样,带着二十来个兄弟族人,或者是毛家兄弟这样,五六个亲兄弟结伴而行的。 刘裕仍然是不紧不慢地跑在队伍的中央,就在这会儿的功夫,檀凭之、魏咏之、刘敬宣、向靖、孙处、虞丘进这些飞豹军的老弟兄们都已经跟过来了,就连何无忌也跟他跑到了一起,一边跑一边在交谈着。 “无忌,你怎么不跟着刘毅他们,却来找我们?” 何无忌微微一笑:“因为寄奴你啊,我觉得跟着你一起跑,最后通过选拔的机会大一点。”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刘毅可是带了二十多个兄弟呢,我觉得他的机会比较大。” 何无忌摇了摇头:“他有点太急了,我觉得这个选拔不是这么容易的,现在冲在最前面,可不是什么好事。” 刘敬宣一边跑,一边皱着眉头:“寄奴啊,我也觉得是不是可以加快点速度,那个追击,也许是吓吓我们的,刚才我们钻山谷的时候,按说是伏击的最好机会,可是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啊,也许,爹只是吓吓我们罢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刘将军应该不是那种随便吓唬人的将军,他说有追兵,伏击,就一定会有,只不过,我们不知道是在何时。但我有预感,危险快要来临了!” 话音未落,只见前面突然一阵雪花飞舞,这片方圆五六里,覆盖了厚厚冰雪的草地里,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了几百个身披白袍,伏于冰雪之下的人,他们的手中都持着强弩或者是劲弓,对着冲在最前面的那百余名选手,就是一阵弓弩攒射。 毛球五兄弟是冲在最前面的,而毛球的眼尖,一下子就伏倒在了地上,一边伏,一边吼道:“趴下!”但他的声音还是慢了一点点,就在他弯下腰的那一瞬间,二十几支劲弩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只听“呜呜”几声,他身后的两个兄弟毛瑾和毛夷,胸口顿时插满了箭杆,尽管重甲护体,缺了箭头的箭矢不能透入,但是白花花的石灰粉已经染得胸前到处都是,毛瑾一下子仰面倒在了地上,哭着骂道:“奶奶的,居然有伏击,老子不服啊!” 刘毅这边的小队也几乎同时受到了攻 击,五六个人闷哼着倒了下去,而刘毅则是迅速地趴在了地上,他和毛球几乎同时作出了反 应,翻滚着向一边的小沟和山包后面转移,利用这高高低低的地形来躲避空中飞舞的箭矢,而同时他们取下了背上的弓弩,对着来箭的方向,就是一阵攒射。 除了刘毅和毛球这些冲在最前面的小队,其他跟在后面的选手们,也都纷纷抽出刀剑,冲了上去,雪层之下,不断地有白袍伏兵杀出,很快,两边的战士就短兵相接,战成了一团。 刘裕勾了勾嘴角,他们离着交战的前线足有两百多步的距离,一边的刘敬宣哈哈一笑:“果然有伏兵,有意思,我们冲过去帮忙吧。” 他说着,抄起插在背后的两把斧头,就准备上前搏斗。 刘裕摇了摇头,一把拦住了刘敬宣:“不可恋战,我们的目的是最后到达大旗之下,而不是在路上打死多少敌军。再说了,这些伏兵训练有素,都是以几十人的战斗队形作战,我们这千把人分成了上百个小队,队自为战,跟他们硬打,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跑吧!” 刘敬宣睁大了眼睛,他有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我没听错吧,寄奴你居然不迎敌而上?”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我们的目标是侦察,不是战斗,再说,敌军绝不至于就是这点实力,我们绕路而行。” 刘裕说完,冷冷地拉下了头盔上的面当,把脸都隐藏于冰冷的青铜假面之后,只剩下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他那魁梧的身影,直接向着侧面的一片小树林奔去,而檀凭之二话不说,拿着大弓,紧随其后,魏咏之笑着拍了拍刘敬宣的肩膀:“好了,跟着寄奴哥,总没错的。” 很快,这一小队的十余个人,都跟着刘裕的后面,在前面打得一片热火朝天的情况下,反而是绕路而行,很少有人留意到他们的行踪。 当刘裕刚刚冲进小树林的时候,只听远处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轰鸣之声,从另一侧的山岭上,飞出了百余个大雪球,呼啸着砸向了正在冰原之上,战成一团的几百名选手与追兵。 ===第二百三十四章 林中伏击的化解=== 冰原之上正在激战的几百人,顿时就给这些雪球砸中,还好,这些雪球都是干雪,中人即散,两边的军士们,身上都堆满了积雪,参赛的选手们不甘心地一边嘟囔着,一边脱下了身上的武器与盔甲,走到了一边,而没有被砸中的五百多名选手,则是冲着雪球来袭的方向奔了过去。 何无忌的脸色一变:“这,这居然有投石机?太狠了点吧。” 檀凭之睁大了眼睛:“他们,他们居然连自己人一起砸?” 刘裕冷冷地看着冰原之上,刚才还战成一团的几百名敌我双方的军士,有不少人已经给厚厚的积雪所淹没,正吃力地钻出雪堆:“看到了吧,敌军的目的是消灭这些参赛的选手,并不在乎自己的伤亡。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避免和他们的纠缠,早点过江侦察,就是胜利!” 刘敬宣也跟着冲进了树林,尽管他是起跑的时候最慢的一个,但是这会儿却是在魏咏之等人的前面跑了进来,他的手里仍然抄着那两柄大斧,眼中尽是不甘的神色:“不就是投石车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刘裕摇了摇头,正色道:“敌军的埋伏,应该不止是那些投石车,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还会有别的后招。” 正说话间,只听到冰原一边的山谷之中,响起了雷鸣般的马蹄之声,雪雾之中,杀出了不知多少的骑兵,个个身着皮甲,手持大弓,一阵箭雨,就向着对面还没有完全给投石车击中,正在投石机边与发射军士战成一团的选手们飞去。 这下刘敬宣的神色也为之一凛:“怎么回事,不是影子部队解散了吗?这些骑兵是哪来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我北府军几万大军,怎么可能连几千骑兵都凑不出来?上次玄帅组建影子部队的时候,肯定也让骑兵跟着这些鲜卑人学习了一些北方胡骑的战法,这回的演习,倒是正好用上了。” 何无忌睁大了眼睛:“可这是雪天啊,地这么滑,骑兵如何能施展?” 刘裕一指对面的骑兵,只见马蹄之上,都裹着厚厚的毡布,正色道:“看到没有,这些骑兵的马蹄都是防滑处理过了,并不会失去战斗力,北方骑兵常年会在冰天雪地之中作战,怎么会连这个都应付不了?” 刘敬宣叹了口气:“还好听了寄奴你的话,要不然,只怕我们现在留在冰原之上,就会跟那些倒霉的家伙一样,全数给消灭了。” 他看着在冰原之上还剩下的两百多名参赛军士,这会儿已经散乱了队形,左冲右突,拼命地想要在这些骑兵的追击之下,先行逃进一些密林和山谷之中。 但两条腿哪跑得过四条腿,多数人没奔出百步,就给骑兵追上,远了弓箭射,近了挥套马索,一套一个准,中箭或者被套的军士,只能悻悻地原地坐下,脱掉身上的甲胄,被其他的对方军士们,领着坐成一堆,很快,退赛的六百多人就已经排成了一大群了。 刘裕看着刘毅和毛球等人,带着自己已经少了三分之一的手下,拼命地钻进了一片小林之中。 刘裕勾了勾嘴角:“看起来还是有一些人逃过这次伏击了,伏兵,投石车和骑兵齐出,这是我们这一千多人无法对付的,除非是列阵相抗,但这并不是战阵,说白了身边的人也同样会是竞争对手,只怕大家不可能齐心协力,刘将军就是看准了这点,才会这样安排的。” 刘敬宣勾了勾嘴角,嘀咕道:“爹就是这点不好,老是安排这些阴招毒计,是男人就应该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厮杀才是。” 刘裕微微一笑:“阿寿,别光明正大了,咱们估计也要面临一场恶战啦!” 刘敬宣的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呜”地一声,空中突然飞舞起几十枝弓箭,破空之声此 起彼伏,直奔这一小队选手而来。 刘裕大喝一声:“来得好!”他一把抄起背上的一面盾牌,右手则挥舞起腰间的百炼宿铁刀,如同两把风车一般,在身边回旋飞舞着,十余支射向他的弓箭,顿时就给打落在地。 刘敬宣哈哈大笑道:“老子就知道这里有埋伏,来啊!” 他左手一斧飞出,正中二十步外的一颗大松树,这一下力道千钧,而他手中的这把大斧也有二十余斤重,直接就把这棵两人合围的松树,拦腰打断,树上传来几声惊呼之声,隐约可以看到六七个灰色的身影,与这大树皮的颜色几乎一无二致,正慌乱地向着边上的另一棵树上跳去。 檀凭之早已经抄起大弓在手,身边的魏咏之已经拿下了两面盾牌,在他的身边乱舞,为他挡着来箭,而檀凭之则箭如流星,手中扣着的七八枝箭,连珠也似地发射出去,那些跳跃着的敌方弓箭手,不少人直接给射中,两个运气不好的家伙重重地摔落在地,半天都爬不起来,而其他给射中要害部位的家伙,也只能不甘心地站起来,把弓箭扔到了树下,以示退出。 只几分钟时间,树上突袭的三十多名弓箭手,就给刘裕这一方消灭了大半,而刘裕这边除了有四个人身上多了一处白斑之外,无一退赛,很快,林中只剩下了山风呼啸,雪也渐渐地停了下来,这场突如其来的伏击,就这样结束了。 刘敬宣抹着脸上的汗水,从那棵差点让他一斧头抡断的大松树上,取下了自己的大斧,插回了背上,他摇了摇头:“我才射下来四个,寄奴,比你少两个。” 刘裕微微一笑,把大弓背回了后背:“这有什么好比的,要比也得比先到终点啊。这里应该是敌方的小股伏击部队,刚才他们出动的时候,已经发出了信号,我们不可久留,还是得赶快离开才是!” 何无忌点了点头:“现在冰原上的战斗结束了,他们就是用骑兵四处来追击我们,我们只有进树林才安全。” ===第二百三十五章 假扮死尸夺马走=== 刘裕摇了摇头:“不,万万不可入林,那是他们希望我们做的事,林中肯定还有别的伏兵,到时候我们入林已深,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可就麻烦了。” 向靖点了点头:“寄奴哥说得对,但不走树林,我们又能去哪里?”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现在雪停了,无论我们走哪里,都会留下脚印,所以,我们要利用好这点,让追兵误判!” 刘敬宣讶道:“误判?” 刘裕微微一笑:“对,我们先假装往林子深处跑,脚印留得杂乱无章,然后我们隐藏在树上或者是草丛边,等追骑入林,咱们打个小伏击!” 魏咏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高,实在是高,敌人肯定想不到,咱们还会反过来伏击他们!”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看向了已经爬下树,准备走出树林的那些伏兵,说道:“各位,请稍等!”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红脸军士,听到这话后,停下了脚步,看向刘裕,拱手行了个礼:“你就是那军中传说的刘裕刘寄奴吧,果然英雄了得,在下沈武,今天见识了。” 刘裕微微一笑:“你们的伏击也很好,如果换了一般人,应该能全灭敌手。” 沈武叹了口气:“可还是让你给发现了,刘裕,按比赛的规则,我们是不能交谈的,但现在我们已经阵亡了,算是退赛,所以我想问你一句,你是如何发现我们埋伏的?” 刘裕微微一笑,指了指树林的上头:“这片林子太安静了,安静地连只飞鸟都没有,兵书有云,逢林莫入,就算是斥候侦察之前,也要观察这些疑点。” 沈武奇道:“为什么没有飞鸟就是有伏兵?” 刘裕笑道:“因为你们如果埋伏在林中,只要有风吹草动,鸟儿就会惊起,所以,你们会提前把鸟巢给扔掉,这样飞鸟就会远离这片林子。我在入林之前,就仔细地观察过,你们这是典型的树上伏击,还有一点,你们虽然穿了灰色的衣服,与大树一色,但今天下雪,树上很白,加上阳光反射了你们身上的甲片,百步之外,即可知树上有人。” 沈武叹了口气:“刘幢主果然厉害,兄弟我这回算是服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明知这林中有伏兵,为何还要进来呢?” 刘裕正色道:“因为你们不可能是大队人马在这里埋伏,如果是大队人马埋伏,一定会是在林中深处,不会在林子边缘即上树。所以,你们会是小股先头部队在这里,能伏击得手当然最好,即使不成,也可以给林中的同伴报信。” 沈武点了点头:“你分析地一点不错。刘幢主,有关别处的布置,我是一个字也不会透露的,接下来的路,你只有自己走了,祝你们好运。”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刘裕笑道:“稍等,我还没说完呢,请沈兄弟留下,是有一事相求。” 沈武的眉头微皱:“我们现在按规则已经是死人了,你跟死人还能求什么呢?” 刘裕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甲:“沈兄,我们身上的这些精钢札甲,跟你的这身普通札甲换换,如何?你肯定不会吃亏的!” 沈武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刘裕,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刻钟之后,三十余骑冲进了林中,为首一人皮盔札甲,青铜面当,身后的骑士们个个背着大弓,手持矛槊。 为首骑士一勒马缰,一声长长地“吁”,马儿“希聿聿”地长嘶一声,瞬间定住,只见前方的林间空地之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多人,身上都插着密集的箭杆,三五棵树已经东倒西歪,更是有一棵大树拦腰而断,一连串杂乱无章的脚印,通向了林中的深处。 一个骑兵凑了上来 ,讶道:“这是怎么了,这二十多个兄弟怎么都没起来?不会真出了事吧。” 为首 骑士勾了勾嘴角,青铜面当之后的双眼之中冷芒一闪:“他们应该是在树上伏击敌人的,只不过看起来没有成功,这战斗很激烈,他们从树上摔落,怕是晕了过去,又或者是那些参赛的家伙怕他们暴露行踪,把他们给打晕了。真是可恶!” 另一个骑兵点了点头:“队长,现在怎么办?我们是救这些兄弟,还是去继续追击敌军?” 远处的林间传来了一阵弓箭破空之声,几个大嗓门在怒吼:“站住,别跑!” 为首骑士的双眼一亮,咬了咬牙:“第一小队跟我追,第二小队留在这里照顾伤者,宋队副,给外面的同伴发信号,就说这里有伤者需要治疗。” 队末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点了点头,一挥手,十余骑跳下了战马,走向了躺在地上的那些军士,而为首的骑士则双腿一夹马腹,马蹄奋起,带起朵朵飞雪,向着声音响处就冲了过去,而在他的身后,二十余骑呼啸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林中深处了。 宋队副叹了口气:“娘的,永远是好处他姓马的得,收尾我干,这回演武结束了,一定得换个队才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翻起了一个面朝下,背上插着三枝羽箭的军士,嘴里说道:“兄弟,撑住啊,我们来救你了!” 给他翻过来的,是一张剑眉虎目,不怒自威的脸,双眼紧紧地闭着,眉毛之上是一层白霜,宋队副身边的一个军士先是一愣,转而笑道:“这张脸挺熟的啊,好像跟那飞豹军中的刘裕挺象,我上次见过那刘裕呢。” 宋队副哈哈一笑:“开什么玩笑,刘裕这家伙不是参加这次选拔了吗,他应该是在逃命才对,怎么可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脸色突然一变,因为他看到那张脸上,一双眼睛猛地张开,甚至向他咧嘴一笑:“你猜对了,我就是刘裕。” 宋队副突然意识了过来,整个人直接从地上弹起,刚准备下令要手下们反击,却是两腿一沉,膝弯里给重重地踢了一脚,哪还站得住?紧接着脖子后面挨了重重的一下,双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连环妙计换衣遁=== 半个时辰之后,先前离开的那名马姓队长,带着两百多骑兵奔了回来,只见刚才的林子里,宋队副以下,十几个留下来的军士,个个给绑在了树上,身上穿着单衣,一个个冷得瑟瑟发抖,却因为嘴里给塞了布条,发不出声。 马队长气急败坏上前一把扯掉了宋队副的封口条,大声道:“什么情况!” 宋队副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那刘裕假扮死尸,夺了我们的马,跑远啦!” 马队长气得猛一跺脚,大吼道:“上马,追击!”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古铜色的面当后响起:“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奔了两个时辰,应该已经走远了,宋队副,你真的看清楚了那个是刘裕?” 宋队副这会儿正给几个军士从树上解下来,已经快要冻僵的他,浑身都在打着哆嗦,他的声音在发抖,却是连连点头:“不错,就是,就是那刘裕,他们这一队有十几个人,往,往,往西南方向去了。” 古铜色的面具被取了下来,慕容南的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露了出来:“刘裕他们骑了我们的马,穿了我们的衣甲,是想要蒙混过关,传信号,让江边各渡口的人严查骑马和穿我军衣甲的一小队骑兵,没有口令和令牌,就是假扮的!” 说到这里,他一挥手,却是指向了东南方向:“我们走,继续追。” 马队正微微一愣:“幢主(慕容南给临时安了个幢主的身份),他们是往那边去的啊。” 慕容南冷冷地戴上了面具:“刘裕很狡猾,他要让我们故意看到走那里,一定会中途折向他处,往东南方向是去京口蒜山渡,那是他老家,对那里最是熟悉。我想,他一定会在那里过江的!” 入夜,三更,树林西南,十五里处,一处小溪谷,刘裕等十余人,正脱着身上的衣甲,露出里面的单衣,雪已经停了,但天气仍然很冷,刘裕等人一边脱去衣甲,一边往身上抹着厚厚的油脂,这让他们的身体仍然能保持必要的热度,不至于迅速地因为寒冷而失去体力。 刘敬宣一边往身上抹着油,一边嘟囔道:“寄奴啊,我真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费了这么大的劲,夺了他们的衣甲和战马,正好可以大摇大摆地过江,甚至敌军的大营,都可以直接闯进去,为什么又要换装呢?” 刘裕平静地说道:“因为我们还留了那些人在林子里,就算他们闭口不说,一看他们的衣甲和战马没了,谁都会知道是给我们取去,这回刘将军设下如此的布局,冰原伏击,目的就是把我们打散,打成小股部队逃命,不能聚而众,剩下的,就是分散抓捕了,只要守住沿江的各个渡口,防止我们蒙混过关,那就胜了。” 何无忌的眉头一皱:“要不要这么狠啊。这么来的话,哪可能有一百个名额?” 刘裕叹了口气:“刘将军可能根本不想要一个人进入老虎部队,这次选拔,他更象是向全军宣示,老虎部队才是最精锐的王牌部队,即使是其他部队的精兵锐士,也达不到这个标准的。” 檀凭之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既然不需要人,为何要搞这选拔?” 刘裕微微一笑:“人还是要的,只不过,这回的选拔一定要打掉所有参赛的精兵猛士的傲气,以后他再一个个地调入部队,肯定就会惟他之命是从了。” 刘敬宣哈哈一笑:“寄奴说得好,这才是爹的性格,看来这回他为了立威,连我这个儿子也不顾了。不过这样也好,我就喜欢这样。寄奴,咱们这一身装扮,真的能混过江吗?” 刘裕摇了摇头:“我之所以费尽心机地要骗取战马和衣甲,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想混过江,他们现在一定已经通告了沿江的守军,一定要盯着我们这一队人,所以,我们这副打扮 ,虽然也是选手,但看起来就是惊慌失措的其他队的散兵游勇,不是他们想要抓的 刘裕小队。” 魏咏之的三片兔唇咧了咧,笑道:“已经二更了,咱们真的就这么渡江过去吗?这可是雪夜啊,只靠这一身油脂,能混过去么?” 刘裕的神色变得坚毅起来:“我们每个人只有一天的干粮,现在,大家把这些全吃掉吧。能不能胜,就看这一把了。” 刘敬宣抓了抓脑袋:“你也不早点说,刚才我就吃光了。打完了饿啊。” 刘裕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了两个馒头,分了一个给刘敬宣:“给,你小子以后吃东西慢点。” 刘敬宣摇了摇头:“不,这是你的馒头,从早晨到现在,你还没吃过,我知道你就是想保持体力拼这最后一下的,我不能吃你的东西。”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肚子就“咕”地一声响。 刘裕微微一笑:“已经到这里了,还客气什么,一会儿还要夜游过江,没体力可不行,吃吧,阿寿,知道你个子大消耗多。” 刘敬宣咬了咬牙,一把接过了这个馒头,狼吞虎咽起来:“寄奴,今天我算是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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