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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到了燕国后就重金贿赂,托了关系见到家父。其实当时的家父的处境已经很不妙了,可以说自身难保,但又实在是舍不得放弃这个夺取寿春,吞并两淮的机会,于是就稳住了胡文寿,给他指了条路,让他回晋国引桓温攻克寿春以自保,但暗中成为了我慕容家安插在晋国的眼线。” 苻融冷笑道:“那胡文寿回晋国之后还会听你阿大的话?” 慕容农微微一笑:“家父让他写下了效忠燕国的誓书,有这东西要挟他,他就是回去了也不敢反水。此后多年,这个胡文寿就成了我们慕容家在晋国的钉子,我们对晋国的内情掌握和一些细作活动,都是靠此人来进行的。” 苻融点了点头:“这么说,这回寿春城中的内应,就是这个胡文寿了?” 慕容农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姓胡的天生胆小怕事,要他刺探点情报还成,在这孤城之中做内应,借他十万个胆也不可能。是卑职的另一个兄弟慕容麟,潜入城中,扮成胡文寿的模样,现在他已经成功地引起了城中守将徐元喜对刘裕的猜忌,又哄骗那徐元喜把城中的粮食集中在由旧粮仓改造的刺史府,还没作足够的防火措施,只要我们的计划能得手,成功地让城中刺史府火起,那就算刘裕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再守住寿春城啦!” 苻融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与兴奋之色,转瞬而没,他点了点头:“胡文寿好像已经是这城中的长史了,你兄弟扮成他,真的不会给人识破?” 慕容农微微一笑:“我那兄弟长年被当成暗探,刺客和细作培养,这方面有过人之才,他扮成胡文寿,就算是胡文寿的老婆,都不会看出有异样的。阳平公,只要这火燕归巢之计奏效,城中势必混乱,到时候,我那兄弟就会趁机在刺史府的粮仓放火,火光冲天之时,就是他得手的信号,到时候大军四面攻城,寿春必破!” ===第四百二十一章 花言巧语赚苻融=== 苻融的眼中光芒闪闪,他在思索慕容的话的真伪程度,久久,他才看着慕容农,沉声道:“你说你的这个兄弟,叫慕容麟?可是当年那个出卖过你阿大的庶子?” 慕容南点了点头:“阳平公好记性,连卑职那个不成器的兄弟都还记得啊。” 苻融冷冷地说道:“你慕容家可是人才辈出啊,这些后辈中的杰出人物,由不得我不记牢一点。这个人当年出卖你爹,甚至害死了你爹的第一个夫人大段氏,你爹居然还留着此子?” 慕容农叹了口气:“年轻人总有犯错的时候,家父说过,他的叛逃也是为了向母亲尽孝,不怪他,要怪只怪他母亲为了保自己的荣华富贵,在他逃归之后马上就向慕容评和可足浑氏举报了家父的叛逃,害得家父差点不能生入大秦,而大母也因此而死。所以灭燕之后,家父处死了那个女人,但留了麟弟一命。这些年他一直奋发图强,练的也是我们兄弟里最苦的一个,就是想一洗自己身上的耻辱。” 苻融冷笑道:“他连杀母之仇也不想报了?” 慕容农的眼中冷芒一闪:“是他母亲错在先,当年他也曾极力劝阻其母的做法,但是于事无补,事后他一度想要自杀,但按我们鲜卑慕容氏的风俗,如果做了错事的男人,自杀而死,就是懦夫,他的灵魂死后也不配进入祖先的猎场。所以他选择了活下来,立功赎罪。” 苻融点了点头:“这次他执行了这么危险的任务,孤身入敌城,还要放火烧粮,就是对自己的赎罪,是吗?” 慕容农微微一笑:“正是如此。老实说,麟弟主动请缨担当这个任务的时候,连家父都非常感动呢。尽管这么多年来,他只把麟弟跟其他的细作一样无差别培养,但这种九死一生的事,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去,诀别的那个场面,实在是太感人了,我现在想到了都想要哭呢。” 苻融长舒了一口气:“你们慕容家既然在这寿春城经营多年,为何不把此事报告给天王呢?” 慕容农平静地摇了摇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兵法里用间篇的基本原则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当年家父好不容易在晋国埋下了这根线,自然不希望它断了。这些年来在大秦,先丞相一直置疑家父的忠心,甚至主动陷害,而阳平公您对家父又是这样的看法,家父又怎么能把此事上报呢?” 苻融冷笑道:“不报告给我们,也可以报告给天王啊。你父亲如果真的忠于大秦,此事就应该早早汇报,如果我们早知道这个情况,也许上次出兵就能拿下寿春了,又何至于君川惨败?” 慕容农叹了口气:“阳平公,这寿春毕竟是晋国淮南的重镇,如果淮北都不能拿下,又怎么可能兵临寿春呢?这回若不是天王起百万大军,晋人畏惧,又怎么可能不战而弃淮北,让我们这么容易就打到寿春?” “先丞相在世时,总是极力阻止天王起兵伐晋,就算有些小规模的边境冲突,也不至于打到这里。现在天王自己有雄心消灭晋国,而当初又是家父支持了他的这个雄心,到了这一步,还把自己多年的情报和眼线再藏着,就是对国家不忠了。于是家父在听说大军兵临寿春的时候,马上就派我前来这里,一来是向阳平公献策,二来是和麟弟取得联系,里应外合,一举破城!” 苻融没有说话,他陷入了沉思,慕容农的话里滴水不漏,一点破绽也没有,什么事情都是这么合情合理,他心里自语道,难道我和录公都错了吗?慕容垂当真是忠诚之人? 慕容农看着苻融的模样,知道他在想什么,正色道:“若说家父一点也没有私心,也不尽然。对国家忠诚是一回事,但他在寿春布局多年,就是三个月前,君川还在打的时候,他就秘密安排麟弟潜入寿春作准备了。若是阳平公真的 强攻取下寿春,那他多年的布置就算白费,甚至麟弟都可能与城玉石俱焚,这点,是家父不愿意看到的事,所以才让卑职前来。” 苻融这下心中再无疑虑,哈哈一笑,拍着慕容农的肩膀,说道:“原来如此,一来是舍不得这功劳,二来是不放心自己的儿子,所以才来知会本帅一声,慕容将军啊慕容将军,明明是你有求于我,却说的好像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似的。真不愧是老狐狸啊。” 慕容农的脸微微一红,低声道:“其实家父一再建议天王南征,也是因为多年入秦之后,没有立什么功,咱们都是胡人,不象汉人那么多花花肠子,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很现实。王丞相当年只怕也是知道家父打仗厉害,怕他因战功得官,将来凌驾于自己之上,才会多方阻挠。” 苻融收起了笑容,佯怒道:“王丞相有这担心,难道我就没有吗?慕容农,要知道我辈份还不如你爹高呢,你这样说话,就不怕我嫉贤妒能吗?” 慕容农微微一笑:“家父知道分寸的,其实他老人家说过,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我们这些个儿子,因为无功也无官爵,这次南征,他万万不敢和阳平公争夺军功,只希望阳平公在灭晋之后,能分点军功给咱们哥几个,起码这辈子有口官家饭吃,就算心满意足啦。” 苻融笑着摇了摇头:“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好意思再拒绝呢。放心,刚才本帅就说过,这次如果能攻克寿春,那一定会上报天王,记慕容将军为首功,而你慕容农,还有慕容麟,也一定不会给埋没的。” 慕容农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突然单膝跪地,向着苻融行了个大礼:“卑职代家父和慕容全家谢阳平公的大恩大德!” 苻融哈哈一笑,伸手扶起了慕容农:“贤侄请起,这回就让我们戮力同心,共破晋军吧,打下寿春,我一定亲自设宴,向全军公告这次战斗的首功之臣。” 慕容农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一闪而没:“遵命!” ===第四百二十二章 似曾香识入梦来=== 京口银勾堵坊,混合着庄稼汉身上浓烈的汗酸味与烈酒的味道,盈满了整个大厅,檀香悠悠,坊间一片烟雾缭绕,本来沸反盈天的赌场之中,这会儿却是如此地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正中央的刘裕,和一个蒙着面的女子,这女子体态婀娜,却裸着一条粟色皮肤的胳膊,上面分明纹着一只双足人立而起,怒目圆睁的黑熊,正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的刘裕。 刘裕的双眼圆睁,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女子,她的纤足在地上以脚尖着地,飞快地旋转着,而素手则紧紧地握着拳,随着她这粉拳剧烈地摇动,可以听到里面的色子在撞击,摇晃的声音,两人面前的一张樗蒲棋盘之上,只剩下了最后两枚棋子,即将走到终点,而那女子的棋子,离着终点正好还差十六步,只有掷出一个卢,她才能胜。 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阵呐喊之声,京口的乡汉们大吼道:“不是卢,不是卢!” 而身着蓝衣的天师道众人,则圆睁双眼,在孙恩和卢循的带领下,有节奏地吼叫着:“卢,卢,卢!” 刘裕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对面的女子,突然笑了起来:“吉力万,你有本事就掷出个卢来,你若掷出个卢,那我就跟你回北方!” 吉力万那高速旋转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一双勾魂夺魄,却如一汪秋水般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刘裕,面巾下的朱唇微启:“此话当真?你若输了,真的和我回北方吗?” 刘裕哈哈一笑:“你胜不了的,我刘裕注定了要建功立业,被万人景仰,再说,有一个女人,正在等我。” 吉力万轻轻地叹了口气,素手一挥,突然间,整个赌场里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了,刘裕的心中一动,面前的棋盘,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座城池,他隐约间看到淝水绕城而过,数不清的秦军,正从四面八方向着这座城池扑来。 刘裕讶道:“这是,这是寿春城吗?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样!” 再一抬头,对面的吉力万已经消失不见。站在他对面的,却是一个满头小辫,戴着幂离的胡人女子,不知为何,这个人给刘裕一种非常熟悉,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见过许多次,却又记不得在哪里相逢过。 刘裕的眼睛仍然紧紧地盯在她的手中,因为她的粉拳仍然紧紧地握着:“你是什么人,吉力万却哪里了?这是妖法邪术吗?哼,骗不了我!” 那女子平静地说道:“我就是吉力万,刘裕,这场仗你是赢不了的,跟我回北方吧,离开这混乱的天下,离开那些想要利用你我的人,去过平静的生活,现在还不晚。” 刘裕怒吼道:“住口!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休想骗我,你们这些胡人,本性妖邪,我不会上你们的当,我说过,我永远会和妙音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吉力万扭过了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刘裕,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厉害。”她说着,粉拳轻轻地松开,五枚色子应手而落。刘裕哈哈一笑,舌绽春雷般地吼道:“白!” 这声暴喝如同平地里响了个春雷,面前的棋盘上,那蜂涌向寿春城的秦军,顿时就给卷得无影无踪。 可是本来应该随着他的这声暴喝而翻转的那五枚色子,却是纹丝不动,如同五块巨石一般,落了下来,直接就砸到了寿春城的城池中,黑黑黑犊犊,分明就是一个卢! 刘裕呆若木鸡,额头的汗珠子一下子冒了出来,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嘴里却是在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可以…………” 吉力万静静地看着刘裕,吐气如兰:“刘裕,你太自信了,但你不是神,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东西是你无法控制的。你想通过吼叫来改变色子,但是碰到千术高手,你仍然会失 败。就象这寿春城!” 说到这里,本来已经平静的那寿春城的周边,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千军万马,向着寿春城冲了过来,而刚才还坚固挺立的寿春城城墙,却是一瞬间就轰然倒塌,没入尘埃之中。 刘裕眼睁睁地看着那数不清的秦军冲进了寿春城,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死灰,颓然地瘫坐到了地上,痛苦地摇着头:“不会的,这不会是真的,不可能这样!” 一阵似曾相识的淡淡脂粉味,钻进了刘裕的鼻子里,吉力万的声音突然变得那么地柔和,充满了磁性,一只素手按在了刘裕的肩头,轻轻地摩娑着,这声音正如她掌心的温暖,透出了一股刘裕很少体会到的怜爱:“刘裕,你的敌人太多了,你是不会赢的,跟我走吧,这世上,还有我是真正爱你的。” 刘裕突然从地上蹦了起来,重重地甩开了吉力万的手,厉声吼道:“都是幻觉,骗不了我!” 他的这一下是如此地突然,动作是如此之大,一阵劲风吹过,吉力万的那些薄薄的面纱,应手而来,一张绝世的容颜顿时出现在了刘裕的眼前,可不正是那王妙音! 刘裕这一下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突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向上飞去,地面上的这一切都如过眼云烟,消失不见,王妙音那美妙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刘裕,记得我说的话,带我走!” 刘裕大吼一声:“不,等等我!”他的身子猛地一挣,眼前一片火光刺眼,寒风彻骨,朱龄石的声音在刘裕的耳边回荡着:“师父,你,你这是怎么了?” 刘裕渐渐地回过了神,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还是在寿春城的城头,举目四顾,百余名军士仍然在蜷着身子,打着呼噜,只有朱龄石和朱超石兄弟二人眨着眼睛,正惊奇地看着自己。 刘裕勾了勾嘴角,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对不起,打扰你们睡觉了,师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第四百二十三章 朱家暗道密踪现=== 朱龄石笑着看向了刘裕:“师父,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刘裕先是一愣,转而没好气地踢了朱龄石一脚,轻轻的:“你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师父的事情,不要多管。” 朱超石也露出了一脸坏笑:“我们都听到了,你一直在叫一个女人的名字,好像是叫妙音吧,还说别离开我。那是你的夫人吗?” 刘裕摇了摇头:“我尚未娶妻,哪来的夫人,不过…………,我真的说了妙音了?” 朱家二少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刘裕叹了口气:“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真没错。好吧,你们两个小子听好了,妙音是我的未婚妻,也许打完这一次抗秦之战后,我就要回京口成亲了。但这事,你们不要四处声张。” 朱龄石哈哈一笑:“还用得着我们声张吗?其实,师父你要迎娶王小姐的事情,这天下几乎无人不知啊。” 刘裕瞪大了眼睛:“什么,无人不知?” 朱超石一脸坏笑:“就跟你在君川破胡的传奇一样,这种事情,是不翼而飞啊,都说生儿当如刘寄奴,立下百战功,迎娶美娇娘,一个京口的庄稼汉也有春天,靠着手中的百炼宿铁刀,获得世家高门的赏识,一路走上人生巅峰,不是梦啊。” 刘裕苦笑道:“这事是怎么传出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朱龄石笑道:“这世家高门一向只在他们内部通婚,多少年来,你大概是第一个能通过自己的打拼,迎娶高门贵女的,这么激励人心的事,怎么可能不流传开来呢?我们兄弟在没遇到师父前,就这么崇拜你,一多半也是因为你这经历太过传奇了啊。” 刘裕咬了咬牙,正色道:“你们两个小子听好了,别人传我不管,你们不可以。以后我不希望听你们再讨论此事,当然,如果我成亲的时候,会邀请你们的,但那得看你们能不能来参加这个婚礼了。” 朱超石叹了口气,眼神变得落寞起来:“不用师父提醒,徒儿也知道,我们还是有罪之身,也许守下城池后,还要给舅舅他偿命。” 刘裕摇了摇头,拍了拍二人的肩膀:“不要丧气,你们本是无心之失,又是年幼,罪不致死,不过,就算是死罪,只要在守城中立下功劳,也可以得到赦免。这次的守城,你们表现得很好,只要再坚持下去,撑到解围的那一天,就一定能有好的回报的。” 两兄弟一下子又变得神采飞扬起来,对视一眼,看着刘裕,笑道:“我们一切都听师父的安排!” 刘裕点了点头,正色道:“这两天我总是做恶梦,梦到城池会失守,这感觉真的不好,现在我要问你们一句,你们朱家,可有通往城外的逃生秘道?” 朱龄石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师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寿春城怎么可能陷落呢?你打得这么好,援军又要来了,秦军就算来上百万千万,又能如何?” 刘裕勾了勾嘴角:“身为将帅,未虑胜,必须先虑败。寿春城并非无懈可击,城外的援军也未必会全力救助我们,万一这里守不住,我必须要考虑撤离的事。” 朱超石点了点头,与朱龄石站起了身,走向了城头一处僻静的拐角,刘裕跟了过去,四下打量了一阵,确认方圆二十步内没有一个人后,才说道:“可以说了。” 朱龄石压低了声音,说道:“秘道倒是有一条,当年袁真据寿春作乱的时候,两位伯父向他死谏,临行前让我爹留在家中,说是一柱香的工夫不回的话,让他马上走这条秘道出城,我爹就是这样做了,才捡了条命,那条地道是我们朱家在这里建宅时就留下的,武将总是要多个心眼,万一不利,还要杀出重围呢。” 刘裕点了点头:“ 可以走多少人?出口在哪里?” 朱龄石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也 没走过,这个秘密也是我爹在这次走之前,秘密告诉我们的,说是万一寿春失守,就叫我们逃回家里,走这条秘道出城,师父,你真的要用这个吗?” 刘裕叹了口气:“听起来最多也只能走几个人,或者十几个人,万一寿春城不保,你们兄弟到时候要带着徐将军,胡长史,还有穆幢主他们这几个重要人物从地道撤离,我会为你们争取时间的。” 朱龄石的脸色一变:“师父,你不走吗?” 刘裕摇了摇头:“是我要大家留下来守城的,我怎么可以走?无论如何,只要我活着,就要和寿春共存亡,这是我的宿命。如果这次我失败,那回去后也会给视为懦夫,逃兵,再不会有希望了,还不如在这里死了的好。” 朱超石眨了眨眼睛:“要说救走徐将军,胡长史这些首要人物,还可以理解,可是那个穆幢主,他还没有你地位高呢,为什么也说他重要呢?” 刘裕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有些事你们暂时不需要知道,只是这个穆幢主,他的身份非同一般,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我们整个秦晋大战的结果。所以,就算所有人死了,他也得活着。” 朱龄石点了点头,正色道:“师父说的,我一定会做到的。放心吧。不过,我觉得这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我是打死也不相信,有您坐镇的寿春城,会陷落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也只是以防万一之举,好了,你们可以走了,我想一个人独处一会儿。” 朱氏兄弟行礼而退,刘裕的眼睛看着远处的天际,已是拂晓,天边已经露出了一丝薄,刘裕没有回头,轻轻地说道:“慕容兄弟,你可以出来了。” 城墙之下,一个黑影一跃而下,手腕一抖,一根爪勾落入袖中,隐没不见,而他一身黑色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在外面,当他翻上城头之后,一把拉下了脸上的面巾,慕容南那张木然的脸露了出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一边的?” ===第四百二十四章 女儿心事你莫猜=== 刘裕转过了身,平静地看着慕容南:“因为你身上的气味出卖了你,我说过很多次,慕容兄弟,你一个大老爷们,不应该成天抹这脂粉的。” 慕容南的脸微微一红,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们这些的鲜卑人吃惯了牛羊内,身上膻味重,不这样抹点粉,很快会给人发现与众不同,不光是我,我的手下也都抹点呢。不过你说得对,这味道会暴露我的行踪。以后我还是少抹的好。” 说到这里,他看着刘裕,微微一笑:“你明知我一开始就在你附近,还故意要朱氏兄弟来这里说那秘道之事,是说给我听的吗?” 刘裕点了点头,沉声道:“是的,就是说给你听的,你很重要,比我刘裕要重要的多,万一这寿春城真的不守,你一定要跟着朱家兄弟出城。” 慕容南的眼中光芒闪闪:“刘裕,我没你说的那么重要,也许在你眼里,我是跟主公联系的关键人物,但老实说,现在大战已经起来,我们的计划也已经按原订的在进展,不会有大的变数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主公联系上,换句话说,是他也不想再主动联系我了,可以说,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对于他来说,我只不过是个弃子,现在的我,更愿意作为北府军的一员,与你并肩作战。” 刘裕叹了口气:“别这么说,要打败秦军,恐怕还是需要吴王的力量,昨天你的话我一直在细想,现在大晋内部,看谢相公,看玄帅不爽的世家高门,恐怕为数不少,想在后面使绊子的也不是没有人,就算有人通敌叛国,暗通消息,也不是不可能。也许我真的会被作为一个弃子,连同这个本来就没准备坚守的寿春城,一起牺牲掉。” 慕容南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上前一步:“你既然想明白了,那事不宜迟,趁着秦军还没有合围,我们赶快突围出去,我想,玄帅是不会怪你的,你已经打得很好了,也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没必要再作无谓的牺牲。”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神色变得坚毅起来:“不,寿春城我一定要守,只要有我刘裕活着的一天,就不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大晋的城池落入胡人之手。再说了,我军都是步军,城中的马匹只有这回我们骑过来的两百多匹,加上徐元喜还有百余匹,只有三百多匹马,怎么带走这七千军民?” 慕容南咬了咬牙:“是战争就得有牺牲和放弃,刘裕,你是主帅,要的是当机立断,只要我们冲出去就行了,其他的军民将士,可以让他们自行逃散,秦军也不是残暴好杀之辈,我想即使把他们俘虏,也不会屠杀的。” 刘裕叹了口气:“慕容,我刘裕不是这样的人,扔下部下,一个人逃命。更不用说,这些人是因为我才留下的,谁都可以走,但我刘裕不可以。刚才我说的很清楚,我会坚持到最后,万一真的守不住,我会掩护你和徐将军,胡长史他们撤离的。” 慕容南的眼中光芒闪闪,看着刘裕:“那个胡文寿处处针对你,为什么你要用生命掩护这种人撤离?” 刘裕摇了摇头:“他毕竟是长史,是城中仅次于徐元喜的二号人物,官阶远远高过我。这样的人,是必须要掩护撤走的。慕容南,除了这件事外,我还有件私人的事情,想请你帮忙。” 慕容南的眉头一皱:“你还会有什么私事?难道是要托我照顾那两个朱家的小子吗?我可没这兴趣。刘裕,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时那个豪气干云的你,怎么一下子斗志全失,如此消沉?这一点也不象你。我昨天只是分析最坏的情况,可不代表这会是事实啊,再说了,我承认,我说这些,也只是想让你早点突围,可你既然坚决不肯,那我也收回我的那些分析。” 刘裕没有直接回应,他轻轻地解下了自己肩上绑着的那根红色续命缕,递向了慕容南:“慕容兄弟,我上次就跟你说过, 这续命缕是妙音给我的定情之物,也是我现在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如果我这次真的守不住寿春城,还请你把这续命缕带给妙音。告诉她,她的爱,我刘裕这辈子是无福消受了,我对不起她,请她找个好人家,把我忘了。” 慕容南突然冷笑了起来:“刘裕,说你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牛,还真没有错,你对女人,真的是一无所知啊。” 刘裕睁大了眼睛:“怎么一无所知了?你很懂女人?” 慕容南干咳了两声:“我好歹也跟女人打过一些交道,她们的心思,我清楚,你若是真的想王妙音忘了你,那最好别给她留什么遗物,而是越狠心越好,最好让她知道,你在这寿春城还有别的女人,这样一气之下,她还可能忘了你。不然的话,只怕她这辈子心里都是你。一个女人如果心里忘不了男人,那她是绝不会再嫁的。何况,以她跟你的关系,连这寿春城里的小屁孩儿都知道,你还要她怎么嫁人?” 刘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该怎么办?难道,难道真的只有误妙音一生了吗?” 慕容南上前一步,握住了刘裕的手,刘裕感觉到了一股温暖从他的掌心传来,耳边听到他那柔和的声音:“刘裕,听我的,有那么多人在等你,你的家人,弟弟,恩公,兄弟,还有王妙音,他们都不希望看你在这里白白送死,听我的,离开吧,趁着现在不太迟。” 刘裕突然双眼圆睁,神色变得异常坚毅,他把手中握着的续命缕往慕容南的掌心一送,然后猛地按紧了他的拳头,让他紧紧地抓着这续命缕,无法松开,他的声音透出一股坚定:“不要再说了,慕容,如果我活过这回,这续命缕我会取回,如果我失败了,请你把它亲手交给王妙音,她怎么做是她的选择,而我的选择,就是这个。” ===第四百二十五章 早起鸟儿浴火归=== 说完,刘裕转身就走,而他的声音顺风传来:“粮仓那里,还请你多费心了。” 慕容南看着刘裕远去的背景,一声轻叹,千言万语,尽在这声叹息之中,阴影之中,胡文寿的脸渐渐地显露出来,伴随着他冷酷的声音:“姑姑,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侄儿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儿女情长!” 慕容南冷冷地说道:“慕容麟,姑姑在这点上不需要你来提醒,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就不会有变化。跟农儿联系的如何了?” 慕容麟(胡文寿)微微一笑,变戏法似地从袖中掏出了一张丝绸细卷,递给了慕容南,上面用鲜卑语写着几行字,慕容南看到之后,饶是镇定沉着如她,也不免为之微微色变,她的眉头皱了起来,把这卷丝绸向着边上的一根火把弹去,轻丝遇火,顿时化为片片乌絮,被这冬日拂晓的冷风一吹,化为无形。 慕容南叹了口气:“大哥的军略计谋,当真是举世无双,这火鸟归巢之计,居然也能想得出,刘裕的防守已经够厉害了,但这是他做梦也难想到的。看起来,这回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守住了。” 慕容麟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事情,不过,光凭那火鸟,还不至于让寿春陷落,毕竟城里的大部分民宅都抹了泥,火势不容易蔓延,只要走水扑灭,就能控制,所以,这个计划,只是为了吸引城中守军的注意。” 慕容南冷冷地说道:“真正的杀招,还是要在刺史府放火烧粮,对吗?” 慕容麟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刺史府的周围是大片城中富贵人家所住的坊区,用的是上好的木头,也没抹多少泥,一旦刺史府火起,不仅可以烧光存粮,更是能引发整个城区的大火,到时候就无法扑灭了,此时城外的大军再趁势攻击,寿春必破!” 慕容南点了点头:“这比原来的计划要好,如果没这个火鸟归巢之计,我们还得想办法凑够人手才行。本来我最担心的就是这点,我的那二百多手下,很多在晋国这里过了一两年好日子,感情上也倾向这些汉人了,让他们起事,可能有人不同意,万一走露了风声,那可就完了。” 慕容麟微微一笑:“从一开始我就没指望你的那二百多人。这次随我行动的,除了二十多名我的心腹杀手外,就是牢里的那些氐人了。” 慕容南的脸色一变:“什么?你是说杨秋他们?” 慕容麟笑着点了点头:“这些可是氐人中的首脑人物,极其强悍,对付徐元喜的那些废物,可以以一当十。姑姑,只要你到时候能管住手下,让他们不要动手,光是那些徐元喜的部曲亲兵,还会有一半多给派到城里救火,剩下的一两百人,我一刻钟之内就能解决掉。” 慕容南咬了咬牙:“刘裕要是来,怎么办?” 慕容麟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对付这头蛮牛嘛,只有姑姑你了。一切按我们原来的计划行事即可。” 慕容南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我警告你,如果这回你打什么歪心思,想要害刘裕的性命,就算你是我的侄子,我也必亲手取你性命。” 慕容麟勾了勾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姑姑放心,我只取城得功,刘裕的性命,可不是我想要的,再说了,以后我们大燕国的复兴,没准还需要此人多多出力呢,这点,咱们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吗?” 一阵燕鹊的啼叫之声响彻了城头,城中的千百中飞燕,从数不清的民居中飞出,成群结队,飞向了城外的树林方向,慕容麟笑着转过了身,边走边唱:“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有虫吃啊有虫吃。” 慕容南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泪珠从他的眼角滴落,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刘裕给的那条续命缕,喃喃地说道:“对不起, 刘裕。” 下午,申时,七刻,寿春。 冬天的淮南,天黑得特别快,还未出申时,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刘裕一身披挂,站在城头,身体前倾,靠着城垛,虎目之中精光闪闪,一边托着下巴,一边看着远处的秦军大营,若有所思。 朱龄石在一边笑道:“师父,您在看什么哪?都看了一整天了,还没看够啊,快要到饭点了,您还是先下城吃点东西吧。” 刘裕摇了摇头:“龄石,你没觉得今天太平静了一点吗?” 朱龄石笑道:“前日里秦军新来时,攻城用了全力,被师父您打得惨败,这回他们知道您的厉害,不敢贸然攻城了,改为围困,今天不是在城南也开始扎营了吗?” 刘裕叹了口气:“昨天夜里秦军又有大批精兵来援,从兵法上说,趁着新来,士气高的时候打一波,才是正确的选择,至少,也应该列队出营,摆开架势,哪怕只是虚张声势,也可以提振一下士气。可现在这样无所作为,是不利军心的,新来的将士看到前日里的败军,只会慢慢地失去热情,这是为将帅者的大忌。” 朱超石笑道:“跟着师父又学到了。您的意思是,他们今天太平静了,甚至连营中的操练和吆喝都没有,这不正常?”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太不正常了,直觉告诉我,越是平静的战场,就越是危机四伏,只怕今晚,就会有一波最凶猛的攻击。” 说到这里,他直起了身子:“传令,所有人员迅速用餐,然后作好战斗准备,谨防秦军夜袭。” 他的话刚刚说完,一大群飞燕从城外的树林里惊起,扑腾着,鸣叫着,纷纷飞向了城中,朱龄石笑道:“鸟儿回巢了,要是咱们也能变成这些鸟儿,飞出城外,打探秦军的消息,再回来报告师父,师父也不会这样操心啦。” 刘裕心中一暖,笑着拍了拍朱超石的脑袋:“就你小子会说话。不过我听了,还是很高兴。” ===第四百二十六章 烈火焚城终不守=== 突然,他的脸色一变,因为飞过他头顶的两只鸟儿,突然着起了火,几声惨嘶,瞬间就从空中跌落,直接掉到了刘裕身后的城墙八蛋的恶作剧?!” 刘裕的脸色大变,他回头一看,只见几十只鸟儿都已经纷纷飞进了城中民居的巢穴里,很快,星星点点的火光,就在城内渐渐地腾起,而城外四面八方,更是数不清的飞鸟向着城内飞来,不少鸟儿的身上,已经腾起清烟,冒出了火光。 刘裕猛地一跺脚,大叫道:“糟糕,敌军用飞鸟火攻,快敲锣,让城内民夫赶紧救火,还有,城头的守军…………” 他的话音未落,城外的秦军大营突然响起一阵阵连绵不绝的鼓号之声,铁蹄战靴踏地之声,震天动地,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城头的守军全部上城列阵,准备迎接敌军攻城,所有军士不得回望城中,违令者,斩!” 一个时辰之后,寿春城外,苻融和梁成驻马而立,神色轻松,看着眼前两里之外,已经腾起无数烟柱,火光冲天的寿春城,城外的几万大军,人人手举火把,这把黑夜照得一片火红,与城中的那片火海般的景象,相得益彰。 而在这火光之下,几千名秦军弓箭手,正在队正们的指挥下,引弓放箭,弓弦响处,一的火矢腾空而起,直上城头。 靠着这些火箭的掩护,数不清的秦军士兵,如蚂蚁一般地,沿着上百具云梯,正在爬城,更是有不计其数的秦军轻装步兵,背着大刀与战斧,纷纷奔至城下,向着城头的垛口抛上爪钩与绳索,然后如猿猴一般,缘城而上,只消几个起落,就能跳上城头,转瞬间就与城头的守军杀成一团。 苻融微微一笑,看着站在他战马身边,一身夜行软甲的慕容农,说道:“久闻慕容将军手下有数百健卒,杀手,身轻如燕,攀城走垣如履平地,号称飞龙杀手,想不到今天却是眼见为实。怪不得襄阳坚城,一天就能给攻破外郭,以前梁将军怎么说我都不信,今天是开了眼了。” 梁成笑道:“阳平公,你得庆幸,慕容将军的这些精悍杀手可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大秦的精锐,上次在襄阳,今天在寿春,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我相信,将来爬上建康城头的,一定也是这些壮士!” 慕容农微微一笑:“这些不过是我慕容家的一些部曲而已,以前在辽东的时候山高林密,所以人人都要练习上树下水,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稍加训练,便可以在攻城的时候用得着。不过…………” 说到这里,慕容农一指城头,只见一员铁塔般的大汉,手持长刀,如风车般地轮转,近身的那些飞龙杀手,几乎没有一个能与之过上三个照面,便纷纷被其斩于刀下,缺脑袋断手的尸体,如雨点般地往下坠落,城头哪里危急,这名大汉就奔向哪里,长刀所向,带起片片血雨,缨其长镝者,人甲俱碎! 苻融叹了口气:“想不到晋人之中,竟然有如此虎将,我原来只以为这般万人敌的勇士,只有我大秦的张蚝,邓羌,毛当这些勇士才算,想不到在这江东之地,也有如此悍士。梁将军,此人就是那个刘裕吧。” 梁成点了点头:“正是此人,我们上次攻城,就是被他挡住了,即使是重装士兵攻上城头,也无法站住脚,就在于此人勇武过人,那大刀又是极为锋利,几乎从不卷刃,看起来是百炼精钢打造,削铁如泥啊。” 苻融的眼中冷芒一闪,摇了摇头:“再强的勇士,也不可能以一敌万,传令,四面同时攻城,我就不相信这刘裕能一个人守住四面城头,第一个攻城寿春城的,赏万金,封县候!” 慕容农的两眼都开始放光,他转身就要走,苻融笑道:“怎么了,慕容幢主,你也想赏金封候吗?不 至于这样冒险吧。” 慕容农笑着摆了摆手:“富贵险中求嘛,这点总没错的,阳平公,现在我就带人从地道进去,我就不信,内外开花,里应外合,刘裕还能撑得住!”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城中一道浓浓的烟柱冲天而起,火光映红了整个天空,城中的那失魂落魄的惨叫声甚至压倒了整个秦军攻城时的喊杀声:“刺史府走水啦,快逃命啊!刺史府走水啦,大家快逃啊!” 梁成哈哈大笑:“太好了,慕容幢主,你城中的同伴看来是得手了,这样大的火势,又是在城中心,一定是刺史府里的屯粮给烧,这下子守军最后的一点勇气也垮了,就是刘裕也不可能回天。快,押上我所有的卫队攻城,我要亲手活捉此人!” 苻融微微一笑:“梁将军,尽量捉活的,这样的猛士,天王一定会感兴趣的。” 梁成没有回话,策马而前,而梁云,王咏等十余员勇将,各自带着部曲亲卫,直奔那城门方向而去。 苻融回头对着慕容农平静地说道:“慕容幢主,带着我的卫队,从你说的那个地道进城,我要活捉守将徐元喜,这城中的将校,一个也别想逃!” 寿春城头,刘裕手起刀落,当面的一个全身铁甲,身强体壮的秦军勇士,脑袋一下子就飞上了天,而手中的大锤还在漫无目标地挥舞着,一锤过去,正好砸在朱超石举着的盾牌之上,厚达半尺,插了十余枝火箭的木盾,被这一锤击得粉碎,而朱超石惨叫一声,飞出五六步,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城楼柱上。 刘裕大喝一声,飞起一脚,把这个秦军勇士的无头尸体一脚就踢下了城头,顺便砸倒了两个正在缘索上爬的飞龙杀手,城下响起一片惨叫声。刘裕来不及抹脸上的血渍,转身就向着朱超石奔去,在他的身后,朱龄石拼命地举着木盾,来回挥舞,为刘裕挡着空中的飞箭。 ===第四百二十七章 英雄亦有无力时=== 朱超石吃力地直起了身,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说道:“师父,我,我没事,我还,我还可以战斗。” 刘裕咬了咬牙,虎目之中泪光闪闪,他看了一眼城中刺史府的方向,火光已经冲天,爬上城头的秦军越来越多,东门方向,远远看去,城门已经洞开,数不清的秦军步兵已经冲进了城里。刘裕叹了口气:“守不住了,龄石,超石,现在你们听好,按我以前所说的,赶快去你家,打开地道的入口,准备撤离。” 朱龄石哭道:“不,师父,我们不要你离开,请跟我们一起走吧。” 刘裕摇了摇头,长身而起,直接就跳下了城楼,他的声音从城墙下传来:“快去,这是命令,如果小半个时辰内穆幢主和徐将军不来,你们就自己逃命去吧,记住,小半个时辰!” 火光冲天,城中到处是四处奔走的各城逃兵与民夫,在这个时候,城池已经陷落,任何军纪的约束,都已经不复存在,失去了战心和斗志的寿春守军们,如同没头苍蝇一样,很多人都在拼命地脱着自己身上的衣甲,在这冬夜之中,赤了大膊,只穿着一件单裤,纷纷往那些大门洞开的民居里的水缸,地窖里躲,更有甚者,不少人绝望地从城头跳下,想要突围,可没一个人能走出百步,就会给蜂涌而至的秦军追兵赶上,或是刺杀于地,或是五花大绑,而更多的人连跑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摔断了腿,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刘裕的身手。 刘裕孤身一人,倒提长刀,在这冰与火交织的城市中奔走着,他的头盔早已经不知落到何处,身上三四处刀箭伤口,正在往外冒着血,一处中了火箭的地方,焦皮烤肉的味道,清楚地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从刚才的极度狂野的搏杀状态中换到现在这种奔跑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力量在一点一点地流逝,身上的疼痛,却是一阵阵地钻着心脏。 鲜卑语和氐语得意的吼叫声,在四处的城头,在这寿春城外围街道和城门处回荡着,而不少操着寿春方言的求饶,放仗之声,也是响成了一片,军心已失,若是连刘裕这个城头的防守者都已经不在,若是连刺史府这个最后的堡垒都已经起火,那还有谁会作无谓的牺牲呢? 刘裕的脸上,早已经湿成一片,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泪水,还是敌人溅在脸上的血,今天的他,经历了人生前所未有的挫败,甚至超过了几年前从军时被刁协吊起来打的那回,毕竟,这次自己害的不止是自己的前程,更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但现在的刘裕,已经来不及去想这些了,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支持着他的身体继续前行的意念只有一个:找到慕容南,徐元喜,胡文寿,救他们出城,也许,这是自己能为这座城市,为大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钻进了刘裕的耳中,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混合了鲜卑语和汉语,氐语的怒骂之声:“去死吧,啊!” 刘裕的精神一振,他分明听到了徐元朗的吼声,他在战斗,是的,这个壮士,正在作着抵抗,有他在,说明刺史府还没陷落! 刘裕加快了脚步,健步如飞,民居的倒影在他的身后飞快地跳过,几个黑影从小巷中向他扑来,分明操着鲜卑语,刘裕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旋风般地从这些人的间隙中闪过,百炼宿铁刀在他的腰间一横,一转,三个鲜卑杀手顿时就定在了原地,当刘裕的身体从他们身边奔出十余步之后,三个人的上半截身体才从腰间开始滑落,鲜血和内脏汹涌流出,一刀两断,三连暴杀! 但刘裕却来不及看自己身后的杰作半眼,他的身形如下山猛虎一般,直接跳出了小巷,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二十多名晋军军士,浑身浴血,被几百名身穿黑色软甲,身手敏捷的秦军士兵们围在中间,而徐元朗已经站不直身子了,以矛驻地 ,硬撑着自己不至于倒下。 刘裕暴吼 一声:“徐幢主,我来救你!” 他一个箭步就要冲出,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空中一阵破空之声传来,多年来久经训练的反应让他本能地往边上一跃一滚,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刚才自己所立之处,早已经插了十余枚箭矢,尾翎之处,还在轻轻地晃动着。 刘裕脸色一变,应声抬头,只见刺史府的屋顶之上,杨秋正带着十余名前几天给自己擒获的手下,持弓而立,箭尖森寒,紧紧地对着自己,引而不发,而杨秋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刘裕,你不是会设计害人吗?怎么样,这回自己落入圈套,感觉如何?” 刘裕几乎一口老血要喷出来,他的眼中冒着火:“你们这些奸贼,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徐元朗无力地说道:“刘裕,有,有内奸,胡长寿,胡长寿他,他是!” 一箭飞来,正是徐元朗的咽喉,他的喉咙上正好开了一个血洞,这一箭来得如此之快,即使是平时的刘裕,也未必能闪过,更不用说现在重伤力竭的徐元朗了,他伸出手,无力地在空中抓了抓,终于倒到了地上,双眼圆睁,却是气绝而亡,身后的二十余名部曲一阵惨呼,纷纷抽出兵器想要上前与围着他们的飞龙杀手们拼命,却是被四周的弓箭手们乱箭齐发,奔不出三步,便个个中箭而亡。 刘裕的双眼几乎都要从眼眶中迸出来了,在寿春城的守军中,与他相处最久的就是这个徐元朗,尽管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但这个爽朗,简单的军人,已被他视为同袍,就这样死在眼前,自己却来不及救他一命,怎么不让刘裕肝肠寸断? 慕容麟信步而出,手里的弓弦还在轻轻地震动着,在他的身后,徐元喜早已经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块布,被几个鲜卑士兵挟持着,而慕容农则一袭黑衣,胸前一只飞龙,张牙舞爪,头顶长发扎起,迎风夜舞。 慕容麟走到了徐元朗的面前,弯下腰,轻轻地合上了他的双眼:“徐幢主,我知道你是不会投降的,这样的结局,你可满意?!” ===第四百二十八章 朱府相对不两立=== 刘裕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是胡文寿,一个文官不可能有这样的身手,你到底是什么人?!” 慕容麟微微一笑,长身而起,他的手往脸上一抹,一张人皮面具应手而落,一张二十多岁,阴鹜深沉的脸,露了出来:“刘裕,认识这么久了,介绍一下,我姓慕容,单名一个麟字。谢谢你跟我们合作,把寿春城送给我们。” 一片乌云从刘裕的心中闪过,他的眼中燃烧着火焰,紧紧地盯着慕容麟,沉声道:“你姓慕容?你和慕容垂是什么关系?!” 慕容麟与慕容农相视一笑,指着自己,说道:“你说的慕容将军,正是区区在下的阿大,而这位慕容农,则是在下的异母兄长。我们都是你说的那人的儿子!” 刘裕的身子晃了晃,几乎要喷出一口鲜血,他死死地盯着慕容麟,一字一顿地说道:“慕容南和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慕容麟不怀好意地笑道:“这点你自己去问他啊?刘裕,你是聪明人,我都说了谢谢你帮我们夺取寿春城了,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刘裕突然厉声长啸,心中的无尽愤怒与委屈,随着他的这阵嘶吼,在夜空中回荡着,震得这在场的百余名鲜卑与氐族杀手,人人为之色变。 杨秋抄起一张大弓,冷笑着拉开了弦,搭上一杆长杆狼牙箭,直指刘裕,冷笑道:“姓刘的,你已经是走投无路了,看在你没有屠杀我的部下的份上,这一箭会让你死得痛快点,上路吧!” 突然,一声厉喝声从杨秋的身后响起,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全身上下包裹在黑色的劲装之中,出现在了这些氐人的身后,他的手腕一抖,一个香瓜大小的东西,在这些氐人的脚下炸响,“轰”地一声,黑烟四起,顿时就吞没了这些房顶上的弓箭手们,而杨秋刚要大叫,他的身形却是从那屋顶上直直地飞了出来,带着一股血箭,重重地落到了刺史府内的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慕容麟的脸色一变,大叫道:“还有残敌,小心警戒!” “呜”“呜”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从那黑烟缭绕的屋顶,飞出十余枝弓箭来,直奔慕容麟等人而来,一边的亲兵护卫们个个手持盾牌,一阵乱舞,只听箭枝钉上盾面的声音不绝于耳,当所有的破空之声消散于夜色之后,慕容农与慕容麟双双拨开了挡在面前的盾牌,长身而起,只见那十余名氐将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屋顶,惨叫呻吟着,来回翻转,而刺史府内杨秋的怒骂声不绝于耳:“格老子的,哪来的乌孙偷袭的我,有本事和爷爷过上三百回合!” 慕容农看向了刘裕刚才伏身的地方,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对慕容麟低声道:“麟弟,姓刘的不会对姑姑不利吧。” 慕容麟微微一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是福是祸,可跟咱们无关喽。农哥,咱们也该去见见苻融了吧,也许,还能给姑姑争取点时间呢。” 慕容农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跟我来吧。苻融说了,这回你居首功,我想,阿大会为你骄傲的。” 慕容麟平静地摇了摇头:“把我放在后面吧,弟弟怎么敢和兄长争功呢?只要阿大肯正眼看我这个儿子,洗掉我以前的罪过,我就满意了。” 慕容农哈哈一笑,把住了慕容麟的胳膊,大步向着北城的方向走去:“我们兄弟联手的机会有的是,今天,只是开始。” 刘裕默然无语地跟着身前的黑影穿街过巷,时而飞檐走壁,时而借着夜色的掩护,从一队队奔驰而过的秦军士兵的身后闪过,跟在他们身后的十余名一身黑衣的夜行者,不时地为他们引开街面上的秦军,当刘裕与这个黑影先后跳入朱家的将军府府墙内时,也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朱龄石的声音从院墙外的池塘那里响起,轻轻的:“师父,是你吗 ?” 刘裕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站起了身:“是我,你们还好吗?” 朱超石的脑袋从一边的大榆树上探了出来:“师父,我们等得你好苦,若不是这暗道在这偏院的池塘这里,而是在正堂之中,只怕我们早就会给闯进来抢劫的秦军发现了。” 刘裕没有回答两个孩子的话,他走向了面前的那个黑影,这个身形,他再熟悉不过,而此人却是不敢转过头来,刘裕平静地说道:“到了这里,阁下也不用再隐瞒了吧,难道连面对我的勇气也没有了吗?” 这个黑影的身躯微微一颤,还是转过了身,他顺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巾,慕容南那张腊黄色的脸,在这月色下显露在了刘裕的面前:“是我。” 刘裕冷冷地说道:“哦,原来是慕容兄弟啊,这次是你救了我,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对呢?” 慕容南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低下了头:“刘裕,别这样,你想打我,骂我,甚至杀我,我都不会反抗。” 刘裕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愤:“好,真的好,太好了,我如此信你慕容南,把你当兄弟,甚至,甚至托以后事,你却,你却勾结秦军,背叛大晋,背叛我,把,把这寿春城出卖给了敌军,刘裕,你真的是有眼无珠,死有余辜!” 朱氏兄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刘裕:“不会吧,师父,穆幢主他怎么可能背叛你?要是他背叛你,怎么会跟你来这里?!” 刘裕咬牙切齿地看着慕容南,他身上的力量随着血液的流失,在迅速地消耗,眼皮也越来越沉,之所以没有倒下,完全是靠了一股气在撑着,现在他心中只剩下一个愿望,就是要亲口问问面前的这个人,为何要背叛! 慕容南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刘裕,你我都是受命于别人,不能随心所欲的人,你有你的主帅,我有我的主公,他们的命令,是你我无法抗拒的。” 刘裕突然一声暴吼,如同晴天打了个霹雳:“可是这些寿春的军士,跟你同生共死这么多天,把你视为袍泽,愿意为你付出生命,你怎么下得了手!” ===第四百三十一章 阴影重重姑侄谋=== 慕容麟的声音,阴恻恻地从院墙的上方响起,用的是鲜卑语:“姑姑,你真的就这么让他走了?” 慕容兰没有说话,很快地站起了身子,不经意地拭了拭额前的秀发,慕容麟笑着从墙头一跃而下,正要说话,却不料慕容兰出手如电,狠狠地一个耳光就抽在了他那张阴沉的脸上,顿时,五道血痕就留在了他的右半边脸,而这张可以说非常俊美的脸,顿时就肿了起来。 慕容麟的脸色一变,继而眼中凶光闪闪:“你打我做什么?!” 慕容兰冷冷地转过了身,这一瞬间,她重新笑魇如花,半点泪水也不见了,跟刚才那个动情的鲜卑公主相比,叛若两人,只是这笑容中带出了一丝杀气,看得连慕容麟都为之一凛。 慕容兰的声音透出一丝妩媚,却带有一份慑人的气势:“我的好侄儿,今天你用妙计攻克了寿春城,立下大功一件,你的阿大,还有秦国天王,都会重重地赏你,只是在这个时候,你却不去享受你的成功,甚至不去见那苻融,却来这里找我这个姑姑做什么?” 慕容麟叹了口气,放下了捂着脸的手:“姑姑,侄儿对你真的没有任何敌意,其实对我来说,如果能生擒或者杀死刘裕,能有更大的功劳,也可以为我们慕容家去掉一个大的隐患,但我仍然放过了他,这全是因为姑姑你。” 慕容兰冷笑道:“为了我?别说笑话了好吗,我的好侄儿,你为的只是你想要的世子之位罢了。现在趁着你哥哥正在跟那些秦国将帅们在一起,你可以摆脱他们,来这里找我,对不对?” 慕容麟的脸色微微一红:“姑姑既然知道,又何必说破?我们的时间不多,刚才我把巡逻的秦军支开,就是为了能和姑姑好好聊聊。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我能有什么打算?你上次就说过,我这次助你夺取了寿春,就再无回到晋国的可能,而刘裕也知道,这次失守是因为我暗助了你。慕容麟,你那点花花肠子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故意在刘裕面前暴露身份,逼得我只有向刘裕承认我和你同谋,把我的所有退路全断掉了,还让我有什么选择?” 慕容麟微微一笑:“这对我对姑姑都有好处。你就算瞒得了刘裕一时,也瞒不过他一世,就算我们严密封锁消息,但在刺史府有那么多你的手下,全都出不去,只有你一个人杀出来,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圆清楚的谎言。与其你回去面临晋国的军法,不如先回来,至于你和刘裕的关系嘛,嘿嘿,以后还有机会的。”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跟他已经恩断义绝了,你刚才没看到吗?还说有机会,有个鬼的机会!” 慕容麟笑着摆了摆手:“我的傻姑姑,刘裕如果真的跟你绝情,那刚才早就一刀要了你的命了。他刚才没杀你,就是对你还有一丝情意,未必是爱情,但起码那兄弟之情还是有。以后如果机会合适的话,你还可以再回去接近他。” 慕容兰叹了口气,神色变得黯淡起来:“不可能了,兄弟之间,最痛恨的就是背叛,他没有动手杀我,只是顾念旧情,但跟他重新回到过去那样,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再说了,他已经发现我是女儿身,就算这回没有这次背叛的事,我跟他的关系也已经完全不同,刘裕这个人,对兄弟可以毫无保留,但对男女之情,却是愚钝如木头,保守似沙门,我们之间,没有未来。” 慕容麟笑道:“事在人为,这世上没有天注定的事,就象我要追求的东西,在姑姑看来,不也是水中花,镜中月吗?你我愿意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尽全力去争取,所以,姑姑也不要这样放弃,也许,到了最后,我们能互相帮助,同时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呢。”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你不要痴心妄想了,这次我助 你成事,不是为了你的野心,也不是跟你有什么交易,而是因为 慕容家的利益,既然大哥把你派到了这里,而且要夺取寿春,那我就得按他的意志行事,不过,我说过,对于这次他的决定,我仍然持保留意见。此时夺取寿春,对我们慕容家未必是好事。” 慕容麟笑着摆了摆手:“姑姑,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在我们决定拿下寿春的时候,阿大那里也已经作出了进一步的布置,先是让慕容农来找苻融,献了火鸟焚城之计,然后又怂恿苻融,夺取寿春之后,要一鼓作气,继续消灭东晋在寿春城南的胡彬所部。”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如果消灭了胡彬,那北府军主力只怕不会前来救援了,那我们就算夺取两淮之地,又有何用?” 慕容麟的眼中冷芒一闪:“胡彬不是北府军的人,他是王国宝的人,所带的兵马也多是建康城的宿卫军,要真的是北府军的流民帅,倒也容易放弃了,但就是因为他并非北府军所部,所以谢玄不得不求,不然的话,先失寿春,再丧一整支劲旅,后方的高门世家会痛批谢玄无能,甚至临阵易帅,也未可知。” 慕容兰点了点头:“于是你们不会消灭胡彬,而是将之围困,让他主动求救,对吗?” 慕容麟笑道:“正是如此。而这个时候,就是我们计划的最后一步了。” 慕容兰叹了口气:“这个最后一步,就是趁着前线形势一片大好,催促苻坚本人前来,然后让大哥也带兵前来,在秦晋两军决战的时候,暗中对苻坚致命一击,让秦国永远也翻不了身,是吧。” 慕容麟满意地点了点头:“姑姑真的是太聪明了,你若不是女儿身,一定会是不次于阿大的一代英杰的,不过,这还需要时间,我们得想办法让苻坚下令,从荆州战场把阿大召来,这就需要正面相持一段,所以接下来,我得想办法让苻融放缓对于梁彬的攻击,而姑姑则需要让梁彬的求救信使突破秦军的围困,顺利到达广陵城,必要的时候,你可以亲自派人去向广陵传信。” 慕容兰没有说话,直接转身就走,她的声音顺风而来:“慕容麟,收起你的野心,也许你会是我们慕容家未来的希望,但如果你为了个人私利伤害家族,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你挫骨扬灰的。” 慕容麟微微一笑,以手按胸,低头了一躬及腰:“恭送姑姑。” ===第四百三十章 绝情一刀断恩仇=== 刘裕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昨天的梦境突然变得那么清晰,熟悉,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慕容兰(此后都用这个真名了)左臂上的那些纹身,喃喃地说道:“你,你真的就是吉力万?” 慕容兰点了点头:“不错,我奉了主公之命,潜入江南,想办法与晋国上层世家联系上,但我一个异乡胡人,在江南全无根基,只能想办法借助天师道的力量,在北方我闯出了一个樗蒲天王的名声,然后被天师道的二师兄卢循重金聘请,到京口设了赌局,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我没有借此见到天师道一直想结交的王国宝和司马道子,却是遇到了你刘裕,更是在这次的过程中,意外地结识了谢家!” 刘裕的心下雪亮,沉声道:“你怎么可能会结识谢家?难道,那些袭击我家人的什么胡人,就是你的手下?”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本来我已经不抱希望,因为天师道的人警惕性很高,绝不会给我结交世家人物的机会,所以我退而求其次,你这样的英雄豪杰,会对我们慕容家有用,于是我想劫持你的家人,然后逼你就范,为我们慕容家效力,因为当天你准备去杀刁氏兄弟了,如果你得手,那你在东晋再也不可能立足,除了为我们效力外,几乎没有别的选择。” 刘裕咬了咬牙:“可笑你人算不如天算,上天注定我刘裕不会成为异族的爪牙,你在劫持我家人的时候,碰到了玄帅,对不对?” 慕容兰点了点头,眼中水波流传,光芒闪闪:“不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两边的杀手护卫都是一流高手,试探性的交手之下,就知对方的厉害。于是我主动放弃了劫持的打算,请对方亮明身份,而玄帅当天是带着刘牢之出现的,如此虎将,我们早有耳闻,一下子就知道了玄帅主仆了。” 刘裕冷笑道:“想不到我一个京口农夫,居然还成了你慕容氏与谢家搭上关系的桥梁,要是早知道我会这样害了谢家,害了大晋,我不如当天就给刁协打死的好!” 慕容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刘裕,我可以指天发誓,我慕容兰绝没有害你之心,也没有害谢家的心思。今天你丢失了寿春,但晋国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无非是选择在此决战还是退守广陵而已。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主公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但我是慕容家的人,对这样的命令,我无法质疑,只能服从。刘裕,你想想吧,如果是玄帅给你下令,要你杀了我,你会执行吗?” 刘裕恨恨地说道:“就算是上面的命令,我也会有自己的判断。寿春失守,达不到拖疲拖废秦军的效果,我们大晋的所有计划,都要重新来过,这难道对我们是好事了?你们慕容家倒是可以看到秦晋大战,两败俱伤,这等出卖背叛盟友之举,如果换了是我,绝不会做的!”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毕竟不是谢家的人,还算是独立的,可以有自己的判断,可我生是慕容家的人,死是慕容家的鬼,对于主公的命令,我没有思考的余地,只能服从。刘裕,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这寿春城中的将士,你要取我性命,我无话可说。但是,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错,只是立场让你我今夜成为了敌人,现在,杀了我吧,算是祭奠这全城死者的魂灵!也希望能让你心安。” 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慕容兰,这个绝色的美人,再次闭上了眼睛,他的心中开始激烈地作着斗争,时而因为想到了徐元朗等人的死,而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杀了眼前的这个叛徒,但一想到这些年来,慕容兰在自己身边的那一举一动,尤其是看着自己时的那种眼神,却又是心软下不得手,本来紧紧地握着刀柄的手,随着内心的这阵起伏,开始渐渐地发抖了。 院墙之外,粗喉咙大嗓子的胡人语言越来越近,伴随着火光和脚步声,明显已向着这里来了,朱 龄石急道:“师父,速决吧,再不走只怕来不及啦 !” 刘裕突然双眼圆睁,一字一顿地说道:“慕容兰,这一刀,是为了全城的死难者砍的!” 他猛地一刀挥出,刀风猎猎,朱氏兄弟为之色变,朱超石失声叫道:“不要!” 慕容兰的嘴角边突然勾起了一丝笑意,神色变得如释重负起来,也许这是她早就希望的结果,也算是一种良心上的解脱吧,毕竟,死在自己所爱的人刀下,为自己的罪行赎罪,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当这一刀砍到她的肩头时,她却是娇躯一震,设想中的这一刀碎骨断筋,以快的不可想象的速度把自己一分为二,在灵魂脱体前也许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心肝五脏的景象,没有出现,这一刀,很重,很沉,打得她几乎肩骨都要碎裂,让她一下子弯下了腰,额上香汗直冒,但是,以她从小到大无数次的格斗训练经验,不用睁眼,她就会知道,刘裕这一刀,是用刀背砍的,没有取她性命! 睁开眼,映入慕容兰眼帘的,是肩头的那把大刀,刀身上,血槽中的血早已经凝成了暗黑色,腥气扑鼻,慕容兰银牙紧咬着嘴唇,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刘裕:“为什么不杀了我?我说过,下次再见,也许就是敌人,我也绝不会象今天这样不还手!” 刘裕冷冷地抽回了刀,抽上自己背上的刀鞘之中,开始转身:“为了城中的死者,这一刀我必须砍,为了你跟我的兄弟之义,这一刀我留你一命。慕容兰,你记住,你我的恩怨,就此一刀两断,下次再见,你我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不要对我手下留情,因为,我也不会对你留情的!” 慕容兰没有说话,银牙紧咬,双眼中泪光闪闪,刘裕向前走出一步后,突然手一挥,一条勾链直飞而出,正好击中慕容兰的玉腕,她一声轻呼,紧握的粉拳顿时松开,那条续命缕落了下来,刚出三寸,就被这条勾链卷中,再一拉,便到了刘裕的手中。 刘裕面无表情地把这条续命缕重新系上了自己的左臂,飞跃两步,跳进了朱家兄弟身后的一个石洞口,朱氏兄弟紧随而入,一阵机关响动,那个假山后的洞口,再度合上,小院陷入一片死寂,泪水渐渐地在慕容兰的脸上流淌着,她的身躯,渐渐地滑倒在院墙之下,而嘴里喃喃道:“刘裕,你这傻瓜。” ===第四百三十一章 阴影重重姑侄谋=== 慕容麟的声音,阴恻恻地从院墙的上方响起,用的是鲜卑语:“姑姑,你真的就这么让他走了?” 慕容兰没有说话,很快地站起了身子,不经意地拭了拭额前的秀发,慕容麟笑着从墙头一跃而下,正要说话,却不料慕容兰出手如电,狠狠地一个耳光就抽在了他那张阴沉的脸上,顿时,五道血痕就留在了他的右半边脸,而这张可以说非常俊美的脸,顿时就肿了起来。 慕容麟的脸色一变,继而眼中凶光闪闪:“你打我做什么?!” 慕容兰冷冷地转过了身,这一瞬间,她重新笑魇如花,半点泪水也不见了,跟刚才那个动情的鲜卑公主相比,叛若两人,只是这笑容中带出了一丝杀气,看得连慕容麟都为之一凛。 慕容兰的声音透出一丝妩媚,却带有一份慑人的气势:“我的好侄儿,今天你用妙计攻克了寿春城,立下大功一件,你的阿大,还有秦国天王,都会重重地赏你,只是在这个时候,你却不去享受你的成功,甚至不去见那苻融,却来这里找我这个姑姑做什么?” 慕容麟叹了口气,放下了捂着脸的手:“姑姑,侄儿对你真的没有任何敌意,其实对我来说,如果能生擒或者杀死刘裕,能有更大的功劳,也可以为我们慕容家去掉一个大的隐患,但我仍然放过了他,这全是因为姑姑你。” 慕容兰冷笑道:“为了我?别说笑话了好吗,我的好侄儿,你为的只是你想要的世子之位罢了。现在趁着你哥哥正在跟那些秦国将帅们在一起,你可以摆脱他们,来这里找我,对不对?” 慕容麟的脸色微微一红:“姑姑既然知道,又何必说破?我们的时间不多,刚才我把巡逻的秦军支开,就是为了能和姑姑好好聊聊。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我能有什么打算?你上次就说过,我这次助你夺取了寿春,就再无回到晋国的可能,而刘裕也知道,这次失守是因为我暗助了你。慕容麟,你那点花花肠子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故意在刘裕面前暴露身份,逼得我只有向刘裕承认我和你同谋,把我的所有退路全断掉了,还让我有什么选择?” 慕容麟微微一笑:“这对我对姑姑都有好处。你就算瞒得了刘裕一时,也瞒不过他一世,就算我们严密封锁消息,但在刺史府有那么多你的手下,全都出不去,只有你一个人杀出来,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圆清楚的谎言。与其你回去面临晋国的军法,不如先回来,至于你和刘裕的关系嘛,嘿嘿,以后还有机会的。”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跟他已经恩断义绝了,你刚才没看到吗?还说有机会,有个鬼的机会!” 慕容麟笑着摆了摆手:“我的傻姑姑,刘裕如果真的跟你绝情,那刚才早就一刀要了你的命了。他刚才没杀你,就是对你还有一丝情意,未必是爱情,但起码那兄弟之情还是有。以后如果机会合适的话,你还可以再回去接近他。” 慕容兰叹了口气,神色变得黯淡起来:“不可能了,兄弟之间,最痛恨的就是背叛,他没有动手杀我,只是顾念旧情,但跟他重新回到过去那样,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再说了,他已经发现我是女儿身,就算这回没有这次背叛的事,我跟他的关系也已经完全不同,刘裕这个人,对兄弟可以毫无保留,但对男女之情,却是愚钝如木头,保守似沙门,我们之间,没有未来。” 慕容麟笑道:“事在人为,这世上没有天注定的事,就象我要追求的东西,在姑姑看来,不也是水中花,镜中月吗?你我愿意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尽全力去争取,所以,姑姑也不要这样放弃,也许,到了最后,我们能互相帮助,同时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呢。”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你不要痴心妄想了,这次我助 你成事,不是为了你的野心,也不是跟你有什么交易,而是因为 慕容家的利益,既然大哥把你派到了这里,而且要夺取寿春,那我就得按他的意志行事,不过,我说过,对于这次他的决定,我仍然持保留意见。此时夺取寿春,对我们慕容家未必是好事。” 慕容麟笑着摆了摆手:“姑姑,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在我们决定拿下寿春的时候,阿大那里也已经作出了进一步的布置,先是让慕容农来找苻融,献了火鸟焚城之计,然后又怂恿苻融,夺取寿春之后,要一鼓作气,继续消灭东晋在寿春城南的胡彬所部。”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如果消灭了胡彬,那北府军主力只怕不会前来救援了,那我们就算夺取两淮之地,又有何用?” 慕容麟的眼中冷芒一闪:“胡彬不是北府军的人,他是王国宝的人,所带的兵马也多是建康城的宿卫军,要真的是北府军的流民帅,倒也容易放弃了,但就是因为他并非北府军所部,所以谢玄不得不求,不然的话,先失寿春,再丧一整支劲旅,后方的高门世家会痛批谢玄无能,甚至临阵易帅,也未可知。” 慕容兰点了点头:“于是你们不会消灭胡彬,而是将之围困,让他主动求救,对吗?” 慕容麟笑道:“正是如此。而这个时候,就是我们计划的最后一步了。” 慕容兰叹了口气:“这个最后一步,就是趁着前线形势一片大好,催促苻坚本人前来,然后让大哥也带兵前来,在秦晋两军决战的时候,暗中对苻坚致命一击,让秦国永远也翻不了身,是吧。” 慕容麟满意地点了点头:“姑姑真的是太聪明了,你若不是女儿身,一定会是不次于阿大的一代英杰的,不过,这还需要时间,我们得想办法让苻坚下令,从荆州战场把阿大召来,这就需要正面相持一段,所以接下来,我得想办法让苻融放缓对于梁彬的攻击,而姑姑则需要让梁彬的求救信使突破秦军的围困,顺利到达广陵城,必要的时候,你可以亲自派人去向广陵传信。” 慕容兰没有说话,直接转身就走,她的声音顺风而来:“慕容麟,收起你的野心,也许你会是我们慕容家未来的希望,但如果你为了个人私利伤害家族,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你挫骨扬灰的。” 慕容麟微微一笑,以手按胸,低头了一躬及腰:“恭送姑姑。”。。。。。。 ===第四百三十二章 绝处逢生再出征=== 当刘裕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他的浑身上下,如同炸裂一样地疼痛,在昨天钻进了那个地洞之后,几乎是落地的瞬间,他就晕了过去,朱家兄弟的惊呼声是他最后的记忆。 刘裕喃喃地说道:“这里是哪里,我是死是活?!”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几步之外响起:“你当然还是活着,因为,上天不会这么容易把你这员虎将的命给收回,你还有很多没做完的事,没立成的功。” 刘裕的脸色一变,扭头看向了声音的方向,这一下的活动,让他前夜里受的刀伤,箭伤,尤其是中了火箭的那种烙伤,伤口顿时一阵钻心的剧痛,如同万蚁噬心一般,饶是刘裕如此钢浇铁打般的汉子,仍然痛得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哎呦”。 朱龄石和朱超石的声音同时响起:“师父你怎么了,你千万要忍着点,胡将军说了,一定能治好你的?” 刘裕目光所及之处,朱家兄弟的脸上,尽是泥垢和被汗水与泪水冲开的那一道道痕迹,全身上下几乎都跟个泥猴儿似的,脸上除了眼白外几乎没有一处不是黑色的地方,刘裕心下感动,想不到陪自己冲出重围的,竟然是这两个少年,在寿春大牢中的一念之慈,居然救了自己一条命,也许这是冥冥中的天意吧。 刘裕心中一宽,本来因为乍醒而有些迟钝麻木的思维,一下子变得异常活跃起来,他看着那员黑脸大将,点了点头:“您是来救援寿春的胡彬将军吗?” 黑脸大将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我就是胡彬,刘裕,我听说过你的名字,更知道你的很多事迹。本以为有你镇守寿春,至少能撑上一个多月,所以我受了谢镇军的委托,先行率军来救,扎营在城南五十里处的硖石要塞,这样一城一营,为犄角之势,秦军纵有百万大军,也难迅速得手。” 刘裕想到昨天的事情,心中悔恨不已,虎目含泪:“都怪我,错信奸人,导致城中被敌军里应外合,一夜之间就攻陷,是我害了徐将军,是我害了徐幢主,是我害了城中几千兄弟。都是我的错!” 刘裕越说越难过,越说越伤心,把头不停地撞向了榻边的木头,身上的伤口被他的大动作拉扯得一阵阵钻心般的剧痛,可是跟他心中的痛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胡彬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刘裕,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现在不是轻贱自己,承担责任的时候,昨夜我看寿春城中火起,心知不妙,马上带兵出营,想要营救你们,结果非但没有救出一个人,反而被秦军追击,他们是冲着我的营寨来的,我匆忙之间只能退往还没有建好的备用营地防守,现在你所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新营,也正好是你们的地道出口所在。” 刘裕的心中一动,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么说来,留在军营中的粮草和辎重,已经全部失去了?” 胡彬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是的,此地地势尚可,在一个小高坡上,秦军已经将我们团团围困,但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攻上来。现在我们和外界的消息已经完全隔断了,士卒身上的干粮只够吃两天的,如果援军不到,不出五天,我军必会不战自灭。” 刘裕挣扎着坐起了身子:“所以,胡将军要迅速突围,把这里的情况,向谢镇军汇报是吗?” 胡彬点了点头:“是的,军情紧急,本来我以为以你的这一身超人武功,可以杀开一条血路,去传递这个消息,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只怕是走路都困难,这么重的伤,没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好的。我还是另想他法吧。刘幢主,你且在这里安心养伤,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他说着,站起身,转身欲走。 刘裕突然说道:“且慢,胡将军,也许我可以帮上你 的忙!” 胡彬不信地转过了头:“刘幢主,别开玩笑了,你看你现在站起来都不容易,还是好好休息吧,我晚上再来看你。” 刘裕咬牙撑起了身子:“相信我,当年我给刁家兄弟打得比现在还惨呢,不用一天就能下床,胡将军,请你晚上来找我,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吹牛了。” 两个时辰后,胡彬的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色从容平静的刘裕,不停地摇着头:“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么快就好了?!” 刘裕微微一笑:“卑职曾受过高人秘法,有一些迅速痊愈的法门,从军以来,多次重伤,全赖此法得以保全。” 胡彬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那不知道刘幢主能不能把这个秘法相告,我军上下人人习得,那就所向无敌了。” 刘裕摇了摇头:“卑职受此秘法时,曾立下重誓,不得向外透露,而且此法与卑职的体格有关,常人若是贸然使用,只怕会反受苦祸。” 胡彬叹了口气,声音中透出几分失望:“太可惜了。不过至少这回刘幢主你已经完全恢复了,以你的身手,就算秦军有百万大军,又怎么拦得住你呢?我这就给你安排好马和铁甲,助你突围。” 刘裕摆了摆手:“不可,胡将军,如果我这时候突围,就算成功,秦军也知道援军将至,想必会在大军到来前全力攻营,这里的情况我已经看过,实在是有点简陋,缺乏基本的防御工事,若是秦军象攻寿春城那样不顾伤亡地强攻,只怕一天也守不住啊。” 胡彬点了点头:“那刘幢主可有更好的办法?” 刘裕微微一笑:“我跟朱家兄弟聊过,他们的地道不止一处出口,我这就跟他们重进地道,从淝水边的另一个出口出去,那里是一处荒无人烟的密林,想必秦军不会在那里扎营,只要我出了地面,奔去广陵,只消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可以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白身投军从头越=== 胡彬不信地摇了摇头:“没有快马,你一天时间真的可以到广陵?” 刘裕自信地点了点头:“卑职在北府军中天天训练的就此是这些翻山越岭的强行军,我一天一夜跑三百多里完全没有问题,朱氏兄弟年幼,他们给我指了路后就会返回。还请胡将军速速写下求援文书,给出令牌,我好持此面见谢镇军。” 胡彬哈哈一笑,上前用力地拍了拍刘裕的肩膀:“刘幢主,我全军上下五千将士的性命,就全指望你了。” 一天之后,午时三刻,广陵,北府大营。 中军帅旗之下,一处高岗之上,谢玄一身将袍大铠,神色平静,看着面前潮水般的军队,正在收营拔寨,一队一队,如同长江黄河一般,源源不断地向着西方的寿春方向行军,战士们高唱的军歌之声,直冲云霄,而行军时的甲片晃动,撞击之声,更是极富打击性,声震百里。 谢玄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决战,终于还是来了,小裕,谢谢你为我们争取了这么久的时间。” 刘裕一身黑色劲装,脸色有点发红,浑身上下,早已经汗湿重衣,把这一身衣服都紧紧地粘在身上,为了追求最快的速度,他这次甚至不着甲胄,也只带了一口随身的单刀以防身,好在那个出口处真的很偏僻,偏僻到连秦军的斥候也没有,刘裕几乎是一路狂奔而来,让他惊奇的是,在见到谢玄之前,大军已经整装开拔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玄帅,这次我辜负了您的重托,寿春城坚守的时间远远不如预期,请按军法处置我,您要是说我争取了时间,我会羞愧的。” 谢玄点了点头:“这事不怪你,我也有责任,我们都对慕容兰判断有误,不,应该说,我们都对慕容垂估计不足,只想到了他要联合我们抗秦的一面,却低估了他也不希望我们大晋北伐的一面。” 刘裕咬了咬牙:“这些夷狄,真的是毫无信誉,以后我再也不会上他们的当了。尤其是慕容兰,要是再见到她,我一定…………” 谢玄微微一笑,看着刘裕,似乎是在等他说出下一句,而刘裕的嘴巴张了张,眼前却尽是慕容兰最后泪光闪闪看着自己,那份眼中充满了内疚与无助的样子,早就想说的狠话,竟然也说不出半句了。 谢玄轻轻地叹了口气:“行了,小裕,你是重情意的人,慕容兰也是重情之人,如果不是她受了主公的命令,我想她也不忍心背叛你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在你面前求死了。而你没有杀她,也是念及了旧情,下次见面,你一样下不了手。” 刘裕恨声道:“下次她若是再伤害大晋,再害我兄弟,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要了她的命。” 谢玄的嘴角勾了勾:“其实,我们在接到你愿意留下坚守寿春的消息时,相公大人就已经下令,让我们出发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你留守寿春城,没有要你槛送杨秋等人,就是不想过早地暴露这个军机。” 刘裕瞪大了眼睛,讶道:“我拿下杨秋等人时,去寿春不过十几天的时间,这么快就筹备好军粮了?” 谢玄点了点头:“北伐的军粮还需要时间再筹备,但是在寿春决战的三个月军粮,已经准备好了,兵贵神速,把你和寿春城暴露在秦军几十万大军面前,实在太危险了一点,而且一旦秦军在寿春形成了坚固的营寨,或者是有时间经营寿春城这个要塞,我们再想夺回,可就难了。” 刘裕笑道:“原来玄帅早有布置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联姻失败的消息传来时,你们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了。无论如何,抢先前出寿春,在这个地方顶住秦军,是必然的选择。” 谢玄正色道:“是的,本来联姻是希望桓伊的五万西府军,能够先在寿春一线拖住秦军一两个月, 但是联姻失败,他按兵不动,如果我们不出兵,只怕他会进一步放弃历阳,退 保江东。如此一来,我们北府军就成了孤军了,所以原订的计划必须要变。不管怎么说,你坚守寿春一个多月,也大量杀伤了秦军的精锐部队,尤其是打击了他们的氐族部队,这是非常难得的,可以说,你这次已经超额地完成了我的任务。”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头道:“但不管怎么说,作为寿春的实际守将,我还是丢了城池,送掉了数千兄弟,军法不容,大军即将与敌决战,军纪必须严明,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接受军纪处分的,按大晋军规,失地当斩。” 谢玄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这次如果严格按军规算,是应该斩首,但一来你守城有功,最后失陷并非失职,而是有内贼这个不可抗力,任谁都能避免。二来你能突出重围,传递前线的军情,也算是立功赎罪,死罪可免。第三嘛,你这回去寿春,并非军事行动,而是为我谢家办一桩私事,事后的助守,你也是一个幢主参议军机罢了,并非主将。所以你的死罪可免,但你这幢主之职,现在即行免去,还是跟上回一样,去辎重营暂时效力吧。” 刘裕抬起头,看着谢玄,用力地点了点头:“多谢玄帅不杀之恩,但请允许我以白丁身份从军,我想到一线部队战斗,多杀敌寇,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谢玄叹了口气:“小裕,这回你受了重伤,非常辛苦,于公于私,我都应该让你休养一段时间的。现在秦军已经夺取了寿春,接下来大战在即,两边还要调兵遣将一段时间,你正好可以抓紧时间休息一阵,真要开战了,我会叫上你的。” 刘裕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不,玄帅,我的伤已经全好了,就是靠了我的最后一点药泥,现在你让我回后方,我也不可能定下心的,只要我现在一闭眼,就会想到失守寿春的情景,那些死去的弟兄们的脸,就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动着,这时候让我在后方,我会发疯的。” 谢玄摇了摇头:“傻瓜,要你去后方,是让你有机会见妙音一面,你这回几乎送命,她也担心得不得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飞鹰报捷天王至=== 刘裕咬了咬牙:“我现在没脸见她,玄帅,请给我个机会,我刘裕一定要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她面前。” 谢玄无奈地叹了口气:“北府军军士刘裕,你现在去老虎部队,飞豹幢报到去,从现在开始,刘毅刘幢主是你的直接上级。去吧,不要让我失望!” 刘裕眼中冷芒一闪,以拳按胸,行了个军礼,大声道:“诺!” 两天后,寿春,秦军营地。 中军帅帐之中,苻融面带喜色,拿着手中的一卷绢帛密信,笑道:“各位,看到没有,胡彬已经急了,他的营中将近断粮,现在甚至强行派使者突围去广陵求救了,只是他恐怕想不到,这信使即使是走地道,也给我们抓住了。慕容麟,这次你又立功了。” 站在帐中两行将校队列末尾的慕容麟,已经换了一身秦军的将校铠甲,面带微笑,走了出来行礼道:“阳平公,那只是个巧合,我们在追查刘裕的下落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朱家的密道,而顺着密道,就能查到各个出口,除了一个出口直通胡彬营地外,其他的四个出口,我们都布下伏兵,只要出来一个,我们就能抓一个。不过,那个信使在落网前冒死发了信号,现在胡彬已经把营地里的出口给堵上啦,我们原来设想的从这个秘道夜袭胡彬营地的计划,只怕不能实现了。” 苻融笑着摆了摆手:“无妨,这回胡彬的底细我们全清楚了,他的部队临时退守这硖石营地,没有辎重军粮,撑不了几天,我们根本不用攻击,只要再围几天,他就得不战而降了。梁将军何在?” 梁成披甲而出,行了个军礼:“末将在,阳平公有何指示?” 苻融点了点头:“北府军的各路兵马已经到达淮南战场了,而我军的大军这几天也纷纷到位,现在在这洛涧附近,两边大军云集,虽然我军有三十万之众,但是对面的八万北府军主力,一向以精悍著称,我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梁成哈哈一笑:“北府军的实力也被高估了,寿春城里的那个刘裕,就给吹得挺神,不也是在我们的里应外合之下,一夜就陷落了吗?现在北府军新到,却不敢凭着这股子士气与我们决战,说明他们也害怕了。阳平公,咱们不如先消灭了胡彬所部,再把尸体与首级列于军前,彻底摧毁他们的士气,到那时候,他们若不决战,只怕军心动摇,只能撤军,我们一路追杀,不教他片甲过江南!” 苻融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梁将军,不要过于乐观。咱们虽然在寿春取胜,但主要是靠的内应,之前我们强攻并未奏效。而且守城的也非北府军,只有刘裕和几十个手下是从广陵过来的。能把寿春城的这些普通军士与民夫在短时间内训练成如此劲旅,这个刘裕,绝不可小看,更不用说他上面的谢玄,刘牢之了。” 梁成点了点头:“确实不能轻敌,但是我们已经成功地吸引了北府军的主力来此,现在战局的主动权在我们手中,而且我军的营寨布置得很好,防守严密,寿春这个水路要冲在我们手中,晋军无法通过水网河流进行机动,无法从侧后迂回出奇兵,只剩下跟我们正面决战这一条路了。” 说到这里,梁成冷笑道:“之前一直听说北府军的集结和军粮的运输都需要时间,我们这次出兵,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放弃淮北,一溃千里,并不是什么诱敌深入。让那刘裕来寿春城先是联姻,再是坚守,也明显是为了争取时间,现在寿春失守,他们已经失了战场先机,却又不得不在此与我们对峙,我们如果不跟他们迅速决战的话,那就慢慢拖时间,敌不动,我不动。主动权始终在我们手中。” 苻融微微一笑:“梁将军,我们的出兵目的已经全部达到了,吸引了北府军主力来此与我们决战,战场形势又对我们如此有利。我想,是时候让天王前来 了。” 此言一出,帐内轰然喝彩,慕容麟与慕容农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后同时拼命鼓掌喝起采来。 梁成的眉头微微一皱:“阳平公,是不是此事可以再作商议?末将觉得有点急了。对面的晋军主力刚来,决战还没有打垮他们,天王他坐镇洛阳,正在总体指挥各路大军向前线集中,若是他此时前来,置身于战地,有危险不说,也会影响后续大军的调集,我等身为臣子,岂可在此时让天王亲身涉险?” 苻融笑着摆了摆手:“梁将军,你多虑了,其实我军的主力精锐,尽在前军,后续部队多半是各地新征召的农夫,并非常备精兵,主要是要从事围城,造械之类的体力活儿,不指望他们能作为战场主力。” “接下来就是与敌军的决战了,我大秦开国这几十年来,先后消灭了燕国和代国,不过那两战都不是天王亲自指挥的。尤其是上次灭代,苻洛为主帅,事后功高难赏,酿成了叛乱惨剧,这回对东晋的一战,可能是平定天下的最后一战,天王力排众议发起了这次战争,在这决战的时候,我们怎么可以越过他呢?” 梁成咬了咬牙:“可是晋军的实力还很强,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 苻融断然道:“不会有什么闪失的。就算有什么事情,也应该由天王来作决定,我们身为臣子,可以为天王分忧,但绝不能抢他这个青史留名的机会。前天寿春攻取之后,我已经飞鹰传书给天王,结果他直接离开洛阳,只带精骑羽林军,奔到了项城,那里是我们前线物资的总集中地。可以说,天王本人已经作好了到前线的一切准备,我们如果越过他,擅自开战,那就是有非份之想了。” 梁成的额头开始冒汗:“那,那我们是不是先吃掉胡彬,为天王的到来先来场胜利迎接一下?”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丁零无利不起早=== 苻融微微一笑:“不,梁将军,你只需牢牢地困住胡彬即可。至于是吃掉他还是招降胡彬所部,最好是由天王来决定。现在,你就带着你的五万部队,去洛涧扎营,阻断一切北府军试图救援胡彬的行为。牢牢守住,就是大功!” 梁成勾了勾嘴角:“明白了,只是我的部队已经不足五万,这一战强攻寿春,折扣了不少兵马,尤其是我的中军精锐,是跟随我多年的老兵,损失很大,若是北府军全力支援胡彬的话,只怕我难以抵挡。” 苻融笑着摆了摆手:“无妨,我再补你一万五千精锐,都是前几天刚从兖州那里过来的丁零人,你的部下不是有一千多专门叫骂的军士吗?就是这翟氏部落的,这回翟部的头领翟斌,可是亲自带了一万多族人前来,这些人长年在兖州与豫州的交界处,跟那些两淮流民打打杀杀,可以说,就是我们大秦的一支山寨北府军哪。” 梁成疑道:“这些丁零人靠得住吗?” 苻融笑道:“你这回手下的那千余丁零人不是给寿春守军杀了嘛,翟斌的不少部下都是这些人的兄弟子侄,至少是朋友,听到他们的死讯,个个怒不可遏,主动要求上前线报仇呢。” 慕容麟冷笑道:“只怕不是报仇,而是想要抢夺战利品啊。我太了解这些丁零人了,他们天生就是贼和强盗,没有好处的事情,是绝不肯干的。之所以一开始只派了千余人随行,大部队拖在后面,是因为不知道寿春城能不能攻下来,另一方面,他们也想在后面的淮北那些弃守的空城里多捞点辎重财宝。这回一看前线进展顺利,就想来抢东西了。梁将军,你要真用这些人,可要跟他们严明军纪,千万不能让他们坏事啊。” 梁成点了点头:“慕容麟,你说的很好,不过我不会给这些丁零人耍滑头的机会,我会把他们放在阵前,我军在后面监视,他们想要好处,可以,拿命去拼,如果活下来的话,我是不会吝啬赏赐的。” 苻融站起了身,长舒一口气:“那就一言为定,诸位将军,你们趁这段时间,紧守营寨,养精蓄锐,梁将军带上翟斌所部先行出发,守好洛涧大营,困住那胡彬所部。天王很快就会前来,大家千万不要让他失望!” 所有将校们齐齐地拱手道:“遵命!” 项城郊外,秦国征南行营。 苻坚仍然是一身皮袍在身,未穿甲胄,临时搭建的一处大帐之内,张夫人正坐在绣墩之上,素手轻舞,刺着一面绣,而苻坚却是跟动物一样,兴奋地在这帐内走来走去,火光映着他那神采飞扬的脸,终于,当他看完手中这份塘报的最后几个字时,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张夫人抬起了头,秀目流转:“天王,何事如此高兴?” 苻坚笑着指了指手中的塘报:“我军大胜,阿融已经拿下了寿春,还把晋军胡彬所部的五千精锐围困在了硖石营地,这股晋军,缺乏粮草,估计撑不了几天了,阿融要我赶快亲临前线,去指挥与晋军的决战呢?!” 张夫人张大了嘴:“这是真的吗?晋军怎么这么不堪一击?去年君川之战时,他们不是还挺厉害的嘛?!” 苻坚笑着摆了摆手:“此一时彼一时,上次君川之战,俱难与彭超将帅失和,互相抢功,全无掩护可言,就给了晋军各个击破的机会,他们准备了大半年时间,再诱我军深入,然后突击出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是晋军太厉害,而是那两个废物太不中用。哼,搞得满朝文武都以为真的是晋军有多厉害,一个个吓破了胆。要不是这回孤下定决心,御驾亲征,哪能试出晋军的水分呢?” 张夫人微微一笑:“那这次,就不会是晋军诱敌深入的诡计了?天王,臣妾虽然是一介 女流,但也知道一些战法故事,这时候,可不要大意啊。” 苻坚哈哈一笑:“我差点忘了,夫人可是凉国公主啊。当年你们凉国张氏,也曾雄霸一方,还打败过横行天下的大魔头石虎呢。那情况跟今天相比,有何异同呢?” 张夫人勾了勾嘴角:“天王当然不是石虎那种残暴之君。但话说回来,我们凉国当年,名将谢艾领兵,大破石虎,用的好像也是您说的那个诱敌深入,使敌骄傲,再集中主力,一举而破的计策呢。” 苻坚收起了笑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啊,谢艾当年以五万步骑,击破石虎的三十万大军,创造了以弱胜强的著名战例,说起来跟今天,还是有些相似呢。不过,孤不是石虎,谢玄也不会是谢艾。当年石虎残暴,凉州百姓都视之为恶魔,所过之处十室九空,他得不到情报和补给,决战时已是疲兵。而我们并不是这种情况,寿春很快拿下,我军粮草充足,士气正高。我对谢玄也有足够的重视,不会步石虎后尘的。” 张夫人微微一笑:“那您就应该稳扎稳打,等大军到齐之后,再诸路并进,而不是现在就急匆匆地赶到前线。您只要人到了前线,那将士们一定争先恐后要请战,而晋军的实力尚存,这时候决战,万一失利,这回可就要前功尽弃了。” 苻坚一拍额头:“哎呀,夫人说的真是太好了,一语惊醒梦中人啊。不过,阿融在塘报里也说,机不可失,北府军是为了救援寿春城和胡彬才前来的,现在进退两难,万一胡彬所部投降或者被消灭,也许他们会缩回广陵甚至退过大江,到那时候,想要消灭这晋军主力,可就难了。” 张夫人笑道:“这有何难?天王,你只需要派一个熟悉东晋内情的使者前去劝降晋军,顺便观察敌军的情况,不就一举两得了吗?” ===第四百三十六章 出使晋国何人可=== 苻坚先是微微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夫人,你可真的是孤的智囊啊,孤就知道,这回带你来江南,没错!你的见识可不下于孤的那些文武重臣啊。嗯,出使东晋劝降,那最好用个汉人,粗鲁的胡人去了晋国的话,只怕会把事情给弄糟,我应该…………” 说到这里,苻坚突然看向了张夫人:“夫人,这回令兄(前凉国的末代皇帝张天锡,也是张夫人的哥哥)也随军出征,他曾是一国之君,也深通汉人礼仪,你说,要是让他去劝降晋军,会不会成功呢?” 张夫人的脸色平静,似乎早就想到了这点,她轻启朱唇,摇了摇头:“天王,之所以臣妾刚才没有主动为家兄请缨,就是因为他不合适。” 苻坚轻轻地“哦”了一声:“怎么就不合适了?孤看他挺合适的啊。” 张夫人叹了口气:“这第一,家兄为人胆小懦弱,纯粹是靠血缘关系登上当年的凉国皇位,即位之后,也正是因为被人看不起,才是严刑峻法,为政严苛,一个自信的君王,怎么会这样做?所以才会上下离心,君臣失和,最后面对天王的吊民伐罪大军,不堪一击,只能拱手出降。” 苻坚点了点头:“嗯,确实,令兄没有你们张家父祖创业的那份坚韧,偌大凉国,面对孤的十万大军,一个月不到就崩溃了,也着实出乎了孤的意料之外。不过,他就算没有能力,但清谈论道还是可以的,当个使者应该问题不大吧。” 张夫人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天王,当使者他也不够格。因为,他的那个前凉皇帝,是篡位自封的,天王仁义,饶他一命,但是晋国未必会这么做。对于他们来说,凉国张氏,就是自立为君的篡位者,按律当诛。家兄要是去晋国,为了大秦去劝降,只怕谢玄会直接斩了他,以此明志。” 苻坚张大了嘴巴:“不会吧,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们汉人还没我们胡人讲礼仪吗?” 张夫人叹了口气:“不斩来使也要看这使者是谁,一个篡位的伪帝,这时候送上门来,是最好的祭旗对象。再说晋军初战不利,正好杀个前皇帝也算是屠了条小龙,可以振奋一下军心士气呢。天王,非是臣妾推脱,实在是家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他去晋军营地,最好的结果就是吓得面无人色,给人耻笑一番赶出来,那样什么结果都打听不到呢。” 苻坚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好,孤就不让令兄出使了。你看,其他人,有没有哪个是合适的?” 慕容垂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带着一份恭敬:“微臣慕容垂,拜见天王,天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苻坚的眼神一亮,笑道:“慕容将军,你这来得可真快啊,快快请进。” 张夫人起身行了个礼,退到了屏风后面,很快,帐门掀动,张蚝全副武装,带着四个精悍的侍卫,围在慕容垂的身边,稳步而入。 慕容垂一身将袍大铠,风尘扑扑,脸上尽是尘土之色,看到苻坚,便以拳按胸:“微臣甲胄在身,请恕不能下跪见驾。” 苻坚微微一笑,坐回了胡床之中,一抬手:“无妨,慕容将军,朕前天才叫你领兵前来,怎么这么快你就到了?从江夏到此地,起码要走四五天啊,难道你的部队,个个都是飞驰电掣吗?” 慕容垂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天王,微臣接到了寿春前线孩子们的消息,说是寿春城已经在里应外合下攻破,军情紧急,微臣扔下了军队,由副将,也是臣那个弟弟慕容德带领,而微臣则星夜赶来,就是有要事向天王进言。” 苻坚勾了勾嘴角,平静地说道:“哦,慕容将军星夜孤身前来,那想必是有重要的军情,说吧,孤听着。” 慕容垂刚想开口,又闭上了嘴,转头看看了身边的张 蚝与那几个护卫,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苻坚微微一笑:“张将军是对孤忠心耿耿的,这几个侍卫也都是孤的宗室子弟,都是心腹之人,慕容将军但说无妨。” 慕容垂点了点头,说道:“微臣此来,一是向天王请罪,这些年来,微臣一直未经天王的许可,就在晋国暗布眼线,安排族人打入东晋内部,刺探情报,也同时伺机在战争中内应,这次终于在寿春之战中起了效果。” 苻坚点了点头,一指身边小桌上的那份塘报:“这些事情,阳平公已经在塘报中说得很清楚了,这种将帅对敌国的侦察行为,在大秦由来已久,先丞相王猛在世时,就曾经多次派间谍细作潜入敌国,打探虚实。包括你慕容将军当年被慕容评和可足浑太后所猜忌,陷害,也有王丞相的细作推波助澜之功。所以,这些行为在孤看来,只要是对国家有利,就是忠心为国,孤赏赐都来不及,怎么会处罚呢?” 慕容垂面露喜色,行礼鞠躬:“多谢天王的理解与支持。还好这次微臣多年的经营,在寿春城起了效果。这次一举拿下,正是托了天王之福。” 苻坚微微一笑:“慕容将军,听说这回拿下寿春,你的两个儿子居功至伟,还有,你慕容氏族中还有一位巾帼英雄,女扮男装,打入北府军中,甚至跟那个刘裕都形影不离,是这样的吗?” 慕容垂点了点头:“是的,正是我的一个部曲的女儿,此女长期受了我的特训,是我们家一流的探子,当年我为了刺探江南的情报,曾派此女过江,正好结识了当时还在京口务农的刘裕,也算是一段奇缘,后来刘裕从军,此事在江南闹得挺大,微臣就利用了刘裕的关系,把这个探子塞进了北府军。” 苻坚轻轻地“哦”了一声:“这么说来,上次这个刘裕君川一战成名的时候,你的这个探子也跟在他身边?若是这样的话,为何不向我军示警,让俱将军和彭刺史能安全撤退呢?” ===第四百三十七章 卧底经历总回顾===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寂静,张蚝看着慕容垂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而手也轻轻地按到了腰间的刀柄之上,空气仿佛完全静止了下来,连人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慕容垂神色平静,向着苻坚行了个礼,不慌不忙地回道:“天王,非是我慕容垂有什么异心,故意不救我大秦的军队,而实在是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慕容兰作出更多的选择。” 苻坚轻轻地“哦”了一声,眼光在慕容垂的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他的眼睛上,似乎想从眼睛看出慕容垂的内心:“慕容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当时慕容兰没有办法把晋国的情报传递出来?还是因为你不在前线,无法向俱难和彭超报警?” 慕容垂摇了摇头:“天王,您要知道,当时的刘裕,也不过是一个只能带五百人的小小幢,晋军的先头部队不过千余人,在任何兵家看来,这只不过是一支出去诱敌的部队,谁能想到就这点人马,居然可以打垮俱难和彭超的八万大军呢?更不用说慕容兰当时还只是刘裕身边的一个小小队正,晋国的作战计划,又怎么是她这个职位低下的人所知道的?” 苻坚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慕容兰当时对晋军的计划一无所知了?” 慕容垂叹了口气:“是的,刘裕的嘴也很严,在到目的地之前,不向任何人透露作战的目标和行动计划,他们在三阿的营地伏击都颜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去撤回守军的,谁曾想到刘裕在到了营地后才突然宣布要会合守卫营寨的几百名老弱残军打一场伏击,又谁曾想到这伏击居然要了都颜的命?!” 苻坚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之色:“什么,你是说这是刘裕临时布置的?这不可能吧,兵法上有云,将疑则士惊,刘裕连个将都不算,如此强弱悬殊,手下兵马不到对方的一半,就算有营寨掩护,也不好打。万一输了,步兵在骑兵面前连逃命都不可能,我若是他的下属,绝不会同意这样打的。” 慕容垂摇了摇头:“北府军非一般部队,可以说,这是晋军从全军中挑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每个人都是自认老子天下第一,闻战则喜。加上刘裕在平时的训练中早已经深得人心,所以他说要打,无人反对。” 苻坚轻轻地叹了口气:“都说晋人文弱,想不到竟然也有如此的英雄好汉,有机会的话,孤还真的想见见这个刘裕。慕容将军,你说这北府军都是英雄好汉,但你的那个探子,还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她又是怎么在这些大老爷们中存在的?” 慕容垂微微一笑:“我们慕容家的部曲族人,哪怕是个女人,都是弓马娴熟,而这个慕容兰,自幼给微臣严加训练,她的武艺,可不输于一流的男性武将,刘裕虽然勇猛过人,但是论骑术,做慕容兰的徒弟都不够格。所以她还是靠着自己的一技之长,在北府军中有了自己的地位。” 苻坚笑道:“孤差点忘了,慕容家世代以天下第一的铁骑而著称,只靠这点,就此足以在缺乏骑兵的晋军中立足了,哪怕是那个什么北府军。好了,这么说来,上次慕容兰因为地位过低,不知晋军的战斗意图,所以无法预警,这并不怪她,这回她能助我们攻下寿春,当立头功,只可惜,让那刘裕跑了。” 慕容垂轻轻地叹了口气:“刘裕为人狡猾,心思缜密,他在决定留下守城的时候,就留下了逃生的通道,听说晋将朱绰之子,朱龄石和朱超石,犯了死罪,本当处斩,但刘裕一到寿春,却是救下了这两个小子,于是这二人心存感激,告诉了刘裕他们朱家的逃生通道,在城破的时候,刘裕就是从这通道逃走的。” 苻坚恨恨地说道:“又是这该死的地道,上次有人通过这地道在长安城里跑进孤的皇宫内院之中,散布谣言,要是让孤查到是谁做的,一定不会轻饶!” 慕容垂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张蚝:“如果微臣没记错的话,当时就是张将军在禁中当值吧。” 张蚝点了点头:“是的,这是末将的失职,事后末将把皇宫仔细搜查了一遍,还真的发现了四五条秘道呢,最远的一条甚至通到了城外三十里处的灞上。” 慕容垂点了点头:“长安是从秦时就多年作为王朝的首都了,历代的帝王都会留下一些秘密的逃生通道,这不奇怪。只不过到了后世,这些通道往往会给别有用心的人作为混进宫中的捷径。就象这次打寿春也是如此,刘裕是从朱家的秘道逃走了,可是犬子慕容农,也是从另一条秘道带了数百名杀手护卫入城,才能一举制住徐元喜和他的卫队,烧掉刺史府,让全城的守军失去战斗意志呢。” 苻坚笑道:“原来是这样。只是那刘裕会自己一个人逃跑吗?慕容兰不是伪装成他的兄弟吗?难道刘裕没带上他走?”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慕容兰的回报说,刘裕在城池陷落时识破了她的身份,因为他是把刺史府交给慕容兰来看守的,结果刺史府率先出了事,要么慕容兰是叛徒,要么那里已经不可救了,所以他直接就从地道出了城。” 苻坚摇了摇头:“换了平常人也许可以,但这个刘裕,听说是非常讲义气的人,而且按晋律,失守城池时,不去救援主将,视为临阵脱逃。刘裕就算不为慕容兰,真的会连徐元喜也不救了吗?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慕容垂轻轻地叹了口气:“兰儿的回报上是这样说的,但是微臣以为,她对微臣撒了谎了。刘裕正如天王所言,是绝不会扔下她或者徐元喜的,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兰儿跟刘裕相处久了,也许对他有了些情意,不忍心杀他或者是抓他,所以让刘裕杀出重围,逃出城去了。微臣先向天王请罪,慕容兰的所有罪责,微臣愿意一人承担!” ===第四百三十八章 劝降晋营主副使=== 苻坚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慕容垂的肩膀:“慕容将军,不必如此。人非草木,岂能无情?慕容兰毕竟和刘裕相处了这么久,不可能没一点感情,就算放走刘裕,也没什么可责怪的。而且她毕竟助我军拿下寿春,孤说过,是首功之臣,这点小事,就算真的是她做的,也没什么。” 慕容垂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多谢天王大恩。微臣和我慕容家的所有族人,部曲,一定忠心效顺,万死不辞。” 苻坚点了点头:“好了,寿春的事情,就到这里吧,你的两个儿子和这个慕容兰,以及其他的族人,部下,孤都会论功行赏的。这次你来得正好,现在阳平公发来塘报,一来是叙述了前线的情况,二来是想让孤迅速带大军到寿春前线,与北府军决战,慕容将军,你是宿将,当年的燕国战神,连那晋朝大将桓温都说你用兵天下第一。以你从军事的角度来看,阳平公的提议是否可行?” 慕容垂微微一笑:“如果只是从军事的角度,那天王身为君王,理应坐镇后方,总领全局,前线只需派一二员上将,即可平定天下。北府军失去了寿春,胡彬所部又被我军困住,消灭只在旦夕之间,可以说,天王去不去,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苻坚轻轻地“哦”了一声:“既然如此,为何阳平公又要孤前往寿春前线呢?” 慕容垂笑道:“这个理由嘛,其实就跟微臣星夜前来,一定要面见天王的理由,是一样的。这一战,非天王指挥不可。” 苻坚奇道:“难道还有别的什么玄机?” 慕容垂点了点头:“征南之战,虽是微臣和姚将军的提议,但真正拍板决定的,是天王您自己,而且是力排众议,独断乾坤。出兵之后,您没有稳坐长安,而是直接移驾洛阳,现在又到了项城这里。这体现了您对于此战的重视,谁都知道,天下间所有的强敌,几乎都被您击败和征服,从西域到大漠,从辽东到西蜀,无数横行一时的强国,都成为您的手下败将,现在只剩下了江东一隅的东晋,可以说这战之后,天下将再次一统,而大秦也一定会千秋万代,这定国安天下的最后一战,除了您天王本人外,又有谁有资格作为统帅呢?” 苻坚随着这番话,脸上渐渐地流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胡须,笑道:“慕容将军,你果然很会说话。这么说来,是各位大将大帅不敢立这灭国不赏之功,有意成全孤了?” 慕容垂微微一笑,行礼道:“身为臣子,哪个不想立功得赏,名垂青史呢?只是有的功劳可以去争,而这次的,谁也不能跟天王去争。这个道理,王猛和阳平公都明白,微臣也明白。晋军这次给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北府军在上次的君川之战后没有得到休整和补充,现在被迫前出到寿春前线,进退失据,兵法上已经是必败之势,无论谁去指挥,都不难取胜。而天王此时若亲临前线,我军将士的士气,会冲得比天还高,而对面的晋军要是知道您来了,只怕直接会军心动摇,全军溃散,也非不可能的事啊。” 苻坚哈哈一笑:“慕容将军,你说的太好了。不过,想必晋军也会严密封锁消息,不会让自己的士兵知道孤到了前线的事,以免动摇军心,而且,要是谢玄知道孤去了,说不定直接就会放弃救援胡彬的计划,缩回广陵,甚至南渡过江了,慕容将军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们消灭在江北呢?孤这回亲征,可不想只望江兴叹啊。” 慕容垂微微一笑:“这有何难?只需要派人去一趟晋军大营,那天王亲临的消息,就不可能瞒得住了。” 苻坚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去晋军大营?去做什么?”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天王可曾记得?君川之战,我军是如何崩溃的么?就是晋军故意放了俱难和几十个败兵逃回来, 彭超本想隐瞒前线的战况,但所有将士亲眼目睹了这些败兵 败将,那失败的消息就会象瘟疫一样蔓延,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再无战意了。” “所以,天王不妨以劝降为名,派使者去晋营一趟,宣扬我军的天威,同时让人私下在晋营中散布流言,尤其是告诉他们寿春已失,胡彬所部也是旦夕可灭,他们已经陷入绝境了。如此一来,晋军上下必然人人自危,斗志也会急速下降。” 苻坚的眉头舒展了开来:“那慕容将军以为,谁人当这个使者比较合适?” 慕容垂微微一笑:“微臣正是为此事而来,微臣以为,最合适的使者,就在陛下的身边。正是那晋国前襄阳守将,雍州刺史,朱序是也!” 苻坚的双眼一亮:“朱序?此人真的合适当使者吗?他可是对晋国死忠啊,襄阳陷落后,几乎要自刎殉国,若不是慕容将军手快一步,只怕他已经死了。就算入我大秦以来,孤封他为度支尚书,可谓恩宠有加,但他却是并不领情,时时长吁短叹,闷闷不乐,他的心,还是在晋国的。” 慕容垂笑道:“可是微臣救下他之后,他也没再自杀啊。人如果自杀不成,死意已消,就只能接受现实了。就象微臣,当年在燕国的时候,是天王的死敌,但是入秦之后,亲眼目睹了天王的仁义,圣恩,又怎么会再生叛心呢?朱序的家人都在秦国,天王也没有亏待他,此人讲忠义,是不会在这时候背叛您的。” 说到这里,慕容垂顿了顿:“再说对于晋国,朱序兵败之后未死,还做了大秦的高官,已是叛将,他们绝不会再给朱序任何回头的可能。更何况,当年朱序独守襄阳长达一年,桓冲满口答应出兵援救,却是最后未发一兵,朱序跟微臣谈过此事,早就对晋国君臣失望透顶,所以,他也不可能再转投晋国的。” “还有,朱序现在在大秦位居尚书高官,让他去晋营现身,让晋军将士看看,早早归顺大秦,是有荣华富贵的,这本身就能动摇他们的军心士气。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苻坚笑道:“好,就依慕容将军,让朱序去当使者。” 慕容垂微微一笑:“除此之外,还请天王让一人作为副使随行。” 苻坚奇道:“副使?谁?” 慕容垂抬起了头,正色道:“慕容兰。”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两国旧将促膝谈=== 入夜,寿春,秦军大营。 右军的一处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普通营帐内,一个五十多岁,须发花白的枯瘦老者,一身秦国官服,正襟危坐于地毯之上,在他的对面,慕容垂盘膝而坐,火盆里的炭火燃烧得正旺,而这老者的眼睛却是微微地眯着,一言不发。 慕容垂微微一笑,说道:“朱尚书,你可知为何这回天王要你来出使晋军大营呢?” 这名枯瘦老者正是前晋国大将,雍州刺史,襄阳的守将朱序,自从被俘后已经过了有一年多,看起来他也已经摆脱了在晋朝时汉人的那套穿戴礼节,更象是个纯粹的秦朝官员了,他的神色平静,缓缓说道:“大概因为在下跟晋国还有些未了的缘份,需要作个了结吧。”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如果朱尚书认为这是个缘份,那就算是吧,今天慕容前来,也是因为我慕容垂的部下,将会成为朱尚书的副使,随你一同出使晋营,所以,在您出发之前,我觉得应该还是统一口陉,预估困难的好。” 朱序睁开了眼睛,看着站在慕容垂身后,侍立于帐门一角的慕容兰,上下打量了两眼,点了点头:“真不愧是慕容家的女子,不仅有绝色的容颜,更是英姿飒爽,不亚男儿。怪不得就连那个传说中勇武过人,智计百出的刘裕,也栽在这位慕容姑娘的手下呢。” 慕容兰摇了摇头:“刘裕的失败是必然的,他独守孤城,无人援救,又遭到了城中守将的忌恨,即使我不出手,秦军强攻之下,寿城外无援军,内有地道,是不可能守住的。朱尚书,我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刘裕的地方,只不过是各为其主,职责所在。” 朱序冷冷地说道:“不错,就是各为其主,现在我朱序是秦国的度支尚书,位高权重,天王对我恩重如山,这回前往晋营,更是对我朱序的信任,所以我一定会完成我的使命,这点并不需要慕容将军特意来提醒。” 慕容垂微微一笑:“哦,这么说来,朱尚书知道该说什么了吗?” 朱序点了点头:“自然是把我大秦的天威说给晋军将帅们听,尤其是对谢玄,要晓以利害,现在他们在战场上已经处于绝对的被动,进退两难,再顽抗下去的话,一旦北府军给消灭,那连谈判的本钱也没有了,谢家要的是家族的富贵,无论是司马氏当皇帝还是成为大秦的臣子,都没有区别,我想谢玄并不难作出选择的。” 慕容垂笑道:“朱尚书真不愧是识时务的俊杰。其实我慕容垂跟你一样,当年也非秦国人,都是在异国为官,因为机缘巧合才来的大秦,入秦之后,受了天王的厚恩,咱们做人可不能昧着良心,不知恩义,现在在秦国,我们过得比在原来的国家要好得多,自然要为大秦尽忠。如果见到谢玄,也可以告诉他,他若是肯倒戈来降,一定不失王候之位,会成为开国功臣的。” 朱序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微微眯起了眼睛:“多谢慕容将军提醒,见到谢玄,我一定转告。说起来,我跟谢玄也是有多年的交情了,他应该会对我的话有所考虑的。” 慕容垂哈哈一笑:“要是他还抱什么侥幸心理,朱尚书可以正告他,我大秦的现在前线三十万大军,只不过是先头部队而已,几十万大军还在从各地集结过来,而天王即将亲率大军,作为后援,他们连现在寿春一带的三十万我军先锋都无法战胜,不如早点投降,以免两军将士和百姓生灵涂炭。” 朱序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天王本人也要来?” 慕容垂笑着点了点头:“是的,我慕容垂就是从项城那里过来的,奉的就是天王的旨意,本来天王是准备等各路大军齐集项城之后,再亲征过来的,但是现在战场的形势已经起了变化,被晋国视为要塞的寿春城,已经迅速被拿下,而北府军也已经前出寿春, 被吸引在了这里,所以,天王决定御驾亲征,亲自消灭掉这支晋 国最精锐的部队,一战定天下!” 朱序轻轻地“哦”了一声,抬起了面前的一个小盏,里面翻滚着黑色的茶汤,轻轻地呷了一口,若有所思。 慕容垂也端起了面前的茶碗,嗅了嗅,又再次放下,笑道:“这南方的茶饮,我还是喝不惯,不知道这又涩又苦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能让世家子弟和朱尚书这样的大将都乐此不疲。” 朱序微微一笑:“这也许就是家乡的味道吧,就象慕容将军喜欢喝酸奶,我入秦一年多了,也同样喝不惯。” 慕容垂哈哈一笑:“留恋故乡,是人之常情,等天下一统,再无分歧了,也许我们会爱上同一种饮料的。” 朱序点了点头:“那就全要看天王这次的行动了,如果晋人明智的话,就应该早早投降,免得生灵涂炭,到时候南北一统,天下百姓不再受离别之苦,风俗也会慢慢融为一体,岂不是美事?” 慕容垂笑道:“那就得全靠朱尚书的三寸不烂之舌了。与谢玄等人的交涉,就交给您了,而我家的慕容兰,在北府军中也有些旧相识,您在出使之后,慕容兰可以借机在军中散布流言,让晋军的中下层军士,都知道我大秦的实力军力。” 朱序看了一眼慕容兰,摇了摇头:“我跟谢玄毕竟有旧,而且自晋室南渡以来,还没有斩杀北方使臣的先例,所以说我的安危不是问题,但慕容姑娘,刚刚在寿春城里出卖了全城的守军,这次作为副使再次去晋营,还要散布流言,会不会有危险?”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无妨,在这个时候,晋军的处境艰难,无论是谁都会给自己留条后路,不会把事情做绝的。再说,阿兰的遇事非常机警,绝不会勉强行事。这次去晋营,有机会就散布流言,没机会就趁机观察一下晋军的实力与动向,不会让自己处于不利的境地之中的。” 朱序满意地点了点头:“那这次就有劳慕容姑娘了,希望这一回,我们能联手取得成功。” 慕容兰微微一笑,拱手行礼道:“晚辈有机会向前辈学习,荣幸之至!” ===第四百四十章 帝王一战倾天下=== 走出朱序的营帐,慕容垂一言不发,直接向着淝水边走去,而慕容兰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灯火通明的大营渐渐地向后倒去,人声也变得渐渐地低沉,只有那越来越响的流水之声,逐渐地清晰起来。 慕容垂停下了脚步,站在河边,淡然道:“你们先退下吧,警戒四周,百步之内不得有人。” 四周的雪地里,突然钻出十余个一身白衣,黑布蒙面的杀手,全都向着慕容垂按胸行礼,然后迅速地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之中,只剩下了这兄妹二人,还站在河边。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今年的雪,来得格外地早,可是现在,却是停了,而这本该封上的河水,却在这时候解了冻,大哥,你不觉得这预示着什么吗?”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河水解冻,晋军正好可以利用河道来运兵调粮,对他们是有利的,几天之后,这里将成为秦晋两国决战的场所了。而且雪融化后成为水,胡彬又能多撑上几天,阿兰,你知道这回我为什么要你去晋军大营吗?” 慕容兰咬了咬牙:“大哥绝不会是因为要给小妹创造一个和刘裕见面的机会,才让我去晋营吧。” 慕容垂微微一笑,转过了身,看着慕容兰那绝美的容颜:“为什么不呢?”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低下了头:“我现在是没脸见他了,就算见到他,也许他会直接杀了我。” 慕容垂摇了摇头:“你把刘裕看得太简单了,更是把谢玄看得太简单了。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需要我们的帮助。”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我们背叛了人家,为什么他们还需要我们的帮助?” 慕容垂平静地说道:“那个背叛,都是在双方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谢玄只让刘裕去寿春,证明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守住这里,后面派的援军是胡彬,而非刘牢之率部,更是说明这次援救,只不过是对晋国皇帝和那些建康城中的世家大族们做做样子罢了。” “在我们助秦军拿下寿春之后,谢玄没有派人来秦国公开跟我们的关系,更没有处死我们在那里的部下,这就说明谢玄还是留下了和我们继续接触的可能,毕竟,我们有共同的利益。” 慕容兰咬了咬牙:“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们毁盟在先,还差点害死了刘裕,他们这时候怎么可能再信我们?” 慕容垂那如同刀削般的脸上,皱纹一现:“他们只能信我们,因为秦国内部,只有我和姚苌能帮到他们,而这回我力劝朱序出使晋营,就是给他最明确的信号,那就是我们现在还是在一辆战车上的盟友。” 慕容兰奇道:“朱序?他还可能心向晋国吗?” 慕容垂冷笑道:“别看朱序看起来一口一个感恩天王,但他连喝的茶都是原来在晋国的,这种故土之情,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点恩义而忘?如果他真的不愿意为秦国效力,在家守节,那倒还证明他心存对苻坚的感激,两不相帮罢了,但现在他愿意主动出使晋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会向晋国透露所知道的一切。” 慕容兰长舒了一口气:“所以大哥就故意向他透露了秦军的军情?不过要是晋军真的知道苻坚来了,只怕会吓得不战而逃吧。” 慕容垂微微一笑:“要是苻坚真的带几十万后续大军过来,也许谢玄真的会撤退,但现在他为了抢功,扔下了后续部队,只带几千轻骑前来,与晋军对峙的,只不过是现在的这三十万秦军先锋罢了,这也是晋军唯一的机会,要是再拖,就真的没有任何战胜的可能啦。” 慕容兰叹了口气:“就算只有三十万,北府军加上胡彬的部队也就八万人左右,以一对四,真的有机会取胜吗?这回大哥的部队还在路上,也帮不了晋军的忙啊。”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阿兰,你不懂兵法,这种级别的大战,三十万和八万没有本质区别的。战场不过几十里宽,两军列阵也就能列个二十里左右的正面,区别也就是厚度而已,秦军虽众,但是多民族的军队,号令不一,语言难通,越多人越不好指挥。” “反倒是晋军,八万人里,北府军占了三万以上,这支部队有多厉害,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他们作为先锋,不顾一切地攻击,那秦军是挡不住的,绝对挡不住的。”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晋军真的可以通过进攻战正面打垮秦军?可是寿春城还是在秦军手里的啊,没这么容易胜利吧。” 慕容垂正色道:“这回不是守城战,也不是几千守军对几万围城部队,那会拖上很久。这次的决战,就是几十万人在荒野之中摆开来打,一天时间就能决定胜负,决定整个天下的大势,如果秦军战败,连退进城中的机会也不会有。朱序为将多年,深通兵法,这些道理他明白,所以他一旦见到谢玄,一定会极力请他主动出击,扔掉任何顾虑,直接正面打垮秦军,更重要的是,打垮苻坚!” 慕容兰点了点头:“从大哥设计要苻坚亲临前线,我就知道这点了。不过现在我还是不太明白,打败秦军几十万大军就可以了,为何一定要打败苻坚呢?” 慕容垂微微一笑:“这事关人心,军心。如果苻坚没有亲自出战和指挥,即使打败了他的部队,秦国上下也觉得会有机会,下次只要另选良将,一定能反败为胜。就象俱难和彭超,他们的几万大军给全部击溃和消灭了,但也跟没事人一样,秦国上下没有谁因此真正怀疑秦军不是晋军的对手。” “但苻坚不一样,他是秦国天王,事实上的君主,如果他带的最精锐的秦军部队在正面被打败,那全天下人都不会再认为他有能力一统江山,是天命之子了,不管他是不是能在这战里活下来,一定会各地叛乱四起,只有这样,我们慕容大燕的机会才会真正降临。” ===第四百四十一章 冷血无情是慕容=== 慕容兰的秀眉微蹙,说道:“大哥,你终于说出你真正的想法了,这一战,你不仅是要消耗秦军,更是要消耗晋军,使之无力北伐,两败俱伤,才是你要的结果,对不对?” 慕容垂点了点头:“阿兰,你很聪明,不错,正是如此,我们大燕要复国,就得让秦国大乱,而晋国又不能太强,不然让他们一举趁机北伐,夺了中原和齐鲁之地,那我们就一无所有了。” 慕容兰摇了摇头:“不是还有河北,还有关外的辽西和辽东吗?这是当时和谢玄的约定,难道我们要再次毁约吗?” 慕容垂微微一笑:“那个盟约的作用只限于让我们联手。但具体的收益,是不可能约定俗成的。关中和陇右,几百年来羌氐杂居,早已经超过了汉人的数量,即使没有盟约,我都不可能从姚氏手中抢过来。但中原和齐鲁之地,是我们燕国旧土,而且人口众多,土地肥沃,当年我们的父辈吃了多少苦才夺得,哪能说送就送?”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可是现在这些地方,已经成了丁零人和大大小小的坞堡主们所占据的,就算在秦国现在,这些分离势力也是各占一方,可称诸候,我们又怎么能夺取他们的地盘呢?”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只要有时间,有机会,我就有信心和办法收服这些地区。毕竟,那些个地头蛇目光短浅,只知自保,没有进取之心。只要我们能收服那个丁零翟氏,中原就有很大希望收入囊中。这些是后事,一步步来。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再说。” 慕容兰叹了口气:“大哥,我觉得你的计划有些太想当然了,秦军势大,晋军人数虽少,但却极为精锐,如果真的是一天之内分胜负,未必会两败俱伤,也许晋军会越打越强,再趁着这股气势,一举北伐,就我所接触的刘裕和谢玄,都是这样想要建功立业的人,绝不会止步不前。” 慕容垂微微一笑:“苻坚亲临战场,一定会是场恶战,晋军若要取胜,就得用最精锐的北府军当先突击,就算胜出,北府军也会损失惨重。只要北府军,尤其是老虎部队损失很大,那他们就失去了继续北伐的先锋部队。” “而且晋国的内部情况,你也有所了解,上层的世家,皇帝,宗室之间都是勾心斗角,荆州扬州两大藩镇又是势如水火,有灭国外力的时候,他们也许会暂时放下分歧,联手对敌,但一旦情况缓解,一定会继续争权夺利的。这回谢玄如果打败秦国,拯救晋国,那就是不赏之功,无论是皇帝还是世家,都不会再全力支持谢家北伐,一定会在暗中多方掣肘,一如当年的桓温一样。所以,除非出现极大的意外情况,晋军是无力与我们一争北方和中原的。这也是当初我敢这样跟晋国立约的根本原因。” 慕容兰睁大了眼睛:“原来大哥一早就想到了这点,那难道谢玄,谢安这样的聪明人,会看不出来吗?” 慕容垂笑道:“他们当然看得出来。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我的目标绝不仅限于幽云和塞外。但是为了争取跟他们合作,我主动提出了这个很低的条件。这是为了显示诚意,谁都知道盟约后面是要用实力来支撑的,但让大家结盟的根本原因还是我们有共同的当前敌人,就是秦国,苻坚。我们大燕要复国,他们晋国要生存,都得打垮了苻坚才行。至于打败苻坚之后,谁占多大的利益,那就是各安天命,各凭本事了。” 慕容兰咬了咬牙:“那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约定地界呢?这不是主动授人以话柄吗?就不怕晋国以此为由开战?”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不是人与人这样的,只有强弱之分,而无道义高下,既然是假仁假义如苻坚,他打东晋,难道找了什么借口,兴师问罪了吗?再说跟谢家的秘密盟约,连国与国之间的条约都算不上,又有什么好担心 的呢。阿兰,这回你去晋军大营,不用管那朱序,只要想办法接近刘裕,告诉他这些道理,就可以了。”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变得黯淡下来:“现在我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的。而且,这家伙一脑袋里都装的全是北伐中原,收复两京,又怎么可能在打赢秦军之后放弃进取呢?” 慕容垂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北不北伐的事情不是刘裕能作主,能决定的,你找刘裕,是为了激起他的雄心和斗志,让他重新激发战斗的激情。他是谢玄手中最锋锐的一根矛,也是北府军,老虎部队的灵魂所在,只有他有了强烈的战斗,晋军这一战才可能打得赢。” 慕容兰摇了摇头:“刘裕一向太顺了,这回失守寿春,对他的打击太大了,那天晚上,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那种无助,凄凉与痛苦,更多的是自责,这种心灵上的打击,远远比他身上受的伤要重。大哥,我,我真的不敢面对他的那种眼神,所以,所以我才…………”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所以你才甘愿让他杀是吗?愚蠢!你以为你死了,就会减轻他心中的痛苦?如果他亲手杀了你,事后只会更痛苦,因为寿春城里的这些人,他多半不认识,但跟你去是朝夕相处了近两年,用一个错误去改正另一个错误,只会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慕容兰的一滴珠泪从眼角滑落,她长叹一声:“我那天一心求死,也不止是因为背叛了刘裕,因为我,城里死了这么多人,他们是那么地信任我,我却,我却…………”说到这里,慕容兰的声音变得哽咽了,甚至无法再说下去。 慕容垂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寒芒:“阿兰,你难道忘了,你三岁的时候,父皇逼着你杀掉自己亲手养的小兔子的事了吗?当时父皇说了什么?” 慕容兰擦干了眼泪,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对于必须要消灭的人或者物,冷血无情,方是我慕容家儿女!”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世家争斗暗潮涌=== 慕容兰说到这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件事情是她一生中最可怕的记忆,不堪回首。 自她记事时起,她的父皇慕容就亲手给了她一只小兔子,她养了一年多,直到三岁多的那个夏天,父皇和母后却一起逼着她杀了那只小兔子。 她仍然记得,当自己哭着把小刀刺进兔子身体时,那白色的小生命在痛苦地挣扎,而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绝望的感觉,就象刘裕那天看自己一样,而她当时整颗心都要碎了,依稀记得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回荡:“冷血无情,方是我慕容家儿女,阿兰,从现在开始,你就真正是慕容家的人了!” 慕容垂看着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慕容家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那些无用的仁慈,心软,都会和自己儿时所养的小动物一起,给自己亲手终结,只有做到这点,才可能在残酷的塞外草原生存下来,这就是我们慕容家几经沉浮,却总能重新崛起的原因。阿兰,现在慕容家经历了亡国之难,但又看到了重新崛起的希望,在这个时候,你一定要以家族利益为重,不能让自己的感情误事!”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知道该怎么做。大哥,我最后问你一句,对于刘裕,你真有招至麾下的想法吗?” 慕容垂没有马上回答,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慕容兰,直视着她的眼睛,久久,他才缓缓地说道:“难道你不希望刘裕加入我们大燕吗?” 慕容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事,刘裕只会忠于晋国,忠于汉人,在他眼里,我们就是异族野兽,绝不可能真正交往,更不用说这回我们背盟,失掉了他好不容易才有的一点信任。” 慕容垂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那是因为他在晋朝还有希望,还有容身之处,还有北府军的兄弟和谢安,谢玄这些他所尊重的人,更是有那个跟他订了亲的世家小姐王妙音。如果这一切都不在了,他还能留在晋朝吗?” 慕容兰睁大了眼睛:“什么?大哥,你要害刘裕?” 慕容垂哈哈一笑:“害他?不至于!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年大哥是怎么给陷害,有国难投,有家难报,那种痛苦,我也不希望落在刘裕的身上。因为,我的好妹妹心仪于他,我怎么会让未来的妹夫受苦呢!” 慕容兰的粉脸通红,螓首低了下来:“大哥又在取笑妹子,刘裕已经有了未婚妻了,跟我现在又是形同仇人,又怎么可能和我有未来呢?” 慕容垂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妹妹,事在人为,谢家肯把王妙音嫁给刘裕,无非是国难当头的权宜之计,你可别忘了,就算谢家有意以后通过刘裕来控制军队,但王妙音可毕竟姓王啊。”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大哥,你的意思是,琅王氏可能会悔婚?不会吧。” 慕容垂微微一笑:“也许你一直呆在军中,没有留意上层的动向。王妙音的父亲王凝之,从一开始就躲在幕后,只让谢道韫这个女人出面,而他自己迟迟不表态,唯一一次出现,是上次刘裕在演武失败之后,他亲自到广陵把王妙音领回家禁足,这个细节很多人没有注意到,但我却捕捉到了一些熟悉的信息。” 慕容兰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就是说,王凝之这一族,并不一定会站在谢安这一边?” 慕容垂正色道:“不错,昔日王家与谢家联合,是因为谢安如日中天,一手控制朝政,而当时的晋帝司马曜年纪尚轻,军国大事全凭谢安作主。但多年过去了,司马曜已经亲政,谁都知道,他有意要拿回自己失去多年的权力。如果不是这回秦国大举南侵,只怕东晋的政治斗争,早已经掐得你死我活了,而王家也有可能终止和谢家的联姻。” 慕容兰不信地摇着头:“王凝之和谢道韫多年夫妻, 这个联姻,怎么可能说断就断?就算谢安交出权力,退出政治的中心,也不至于翻脸吧。” 慕容垂冷笑道:“当年谢家和王蕴他们家族联姻,还不是因为情势的变化,说分就分了么?世家间的这种结盟,联姻,都是不稳定的,就算王凝之和谢道韫不离婚,至少在王妙音的未来终身大事上,都存在着变数。” “如果秦晋之战结束,晋国取胜,那司马曜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不是北伐,而是想办法从谢家的手中收回军权政权。到时候,东晋的各大世家又要面临新一轮的站队,整合。而刘裕和王妙音,也许会成为明争暗斗的中心。” 慕容兰长叹一声:“怪不得大哥刚才要说刘裕可能会离开东晋,原来是考虑到了晋国未来的政治斗争,只是刘裕的命太苦了,战场是浴血杀敌,还要面临这些他无法想象,也无法逃避的黑暗命运,这个男人,让人心疼。” 慕容垂微微一笑:“心疼就对了,阿兰,刘裕是真正的英雄,但东晋这种黑暗的政治环境,终有一日会害了他。留在晋国并不是他的好选择,也许,将来等他在晋国受到排挤,无法立足的时候,你和我的机会就来了!”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我宁愿此生再不见刘裕,也不希望他再受伤害了。王妙音也是个苦命而痴情的女子,我同样不希望她受到什么伤害。大哥,你是不是在晋国还有别的合作者?能不能用你的力量保护刘裕?” 慕容垂摇了摇头:“阿兰,休说我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有,我也不会为了一个刘裕,而牺牲大燕的利益,秦晋决战之后,如果一切如我所想,我们的重心就会落在大燕的复国之上了,而你也应该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这上面,也许你会在北方为了慕容大燕的复兴而奋斗一生,未必还会有机会再见刘裕,至少,你是不会再去江南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群狼夺嫡套路深=== 慕容兰长舒了一口气:“我倒是希望这样。”说到这里,她的嘴角勾了勾,想要开口,还是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慕容垂看了一眼慕容兰,平静地说道:“阿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是不是麟儿的事?” 慕容兰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不是我这个做姑姑的对麟儿有什么偏见,但是这回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我觉得,他可能会把自己的利益,置于家族和大燕的利益之上。” 慕容垂微微一笑:“阿兰,你以为这些道理我不知道吗?但是不要忘了,这可正是我们慕容家的传统啊。” 慕容兰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难道这世子之位,就是大哥你故意放出来让诸子争夺的?” 慕容垂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这样做有风险,但是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阿兰,你知道我们大燕是怎么灭亡的吗?” 慕容兰长叹一声:“因为慕容韦年幼,大权被太傅慕容评和太后可足浑氏把握,他们嫉妒大哥,出手陷害,才导致国人离心,将士气沮,最后一战败亡。” 慕容垂摇了摇头:“不,这些只是表面,真正的原因是我们慕容家失去了以前正确的选主君的模式,不再象以前那样,让诸子相争,不再让最有能力最有本事的人得到家主之位。这才让慕容韦这样的废物登上了大位,最后害了整个国家。”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可是这种嫡长子上位,是我们慕容家吸取了以前多年兄弟相争,手足相残的教训,最后才作出的改变啊。” “想我慕容家,代代出人杰,早年慕容吐谷浑和先大父公同为兄弟,但是吐谷浑是庶长兄,两人的部下为了争夺马场而相斗,吐谷浑一怒之下率部下的千余帐落远去万里,一直到了河湟之地,这是我们慕容家的第一次分裂。” “到了先父公的时候,他跟大哥慕容翰又是重演了父辈的兄弟情仇,以至于翰公一度离开辽东,转投了宇文部,后来因为母后的感召而回国,帮助我慕容家消灭了宇文部落,一统辽东,可又因为功高震主,最后被迫自尽。这样的兄弟相争,一代代的手足相残,贯穿了我们慕容氏百余年的历史,先父在翰叔父死去之后,亲自下令,以后就学汉人那种嫡长子的传承制度,这是你我都知道的事啊。” 慕容垂冷笑道:“那种兄弟手足相残,也许对于失败的那个人比较残酷,但是只有通过这样的竞争,才能保证最后坐上家主之位的,一定是最优秀的子弟。如果没有吐谷浑,翰叔父这样的优秀竞争者,我们的大父,父亲,又怎么能时时激励自己,从不松懈,锻炼自己的能力呢?” “到了我的好弟弟慕容俊的时候,因为他是嫡子,所以靠这个继承了皇位,但他的天下,全是靠我和慕容恪打下来的,而他自己,沉迷酒色,入主中原之后就英年早逝,更要命的是,不仅留下一个懦弱无能的草包儿子慕容韦,更是把国家大政交给了慕容评这样的小人,我大燕国的灭亡,第一罪人还是这个慕容俊。” 慕容兰长叹一声:“可是这种制度毕竟保证了我们在入主中原十几年内没有内乱,如果跟以前一样,为了争夺家主之位就互相残杀,那可能我们都没有进中原的机会。” 慕容垂摇了摇头:“如果不能保证最优秀的人作为家主带领大家,还不如不进中原的好,就算进来了,也会很快失掉天下的,所谓逐鹿中原,在这群雄并起的时候,一切都要去拼,想着保是保不住的。慕容俊既然作出了举族入中原的决定,就不能安逸享乐,连苻坚都知道一定要在有生之年一统天下,他却没这个意识。就算他自己没这本事,起码应该让族中有能力的人做这件事,而不是让自己软弱无能的小儿子和愚昧无知的老婆来决定大燕的命运!” 慕容兰的眼中水波流转,看着慕容垂:“所以大哥你决定要再次开 始竞争你家世子的模式,让你的诸子来争这个位置?” 慕容垂正色道:“不错,未来继我之后接手大燕的人,一定要是族中最优秀的,不仅是我的儿子,其他的慕容家的五服之内子侄,都可以争夺这个世子之位。我就是要所有人都看到,连慕容麟这个曾经背叛过我的逆子,都可以有机会竞争未来的首领,谁还会没有机会呢?” 慕容兰摇了摇头:“可是麟儿的动机有问题,他绝不是为了慕容家的未来,而只是给自己作打算。我怕他会害了我们大燕国的复兴之路的。” 慕容垂点了点头:“这点我也考虑过,但麟儿毕竟能力卓绝,只要对他严加防范,避免他因为个人因素而坏了大事,我想他还是能成事的。就象这次在寿春,他就做得很好,让农儿也有了压力了,以后这些孩子能互相较劲,争相立功,那我大燕国的复兴,就有希望了。我毕竟不可能分出几个人,总要有人独当一面的。” 慕容兰叹了口气:“我还是希望大哥能好好考虑一下小妹的话,对麟儿,尽量不要让他去执行太重要的任务,我怕如果真的有决定世子之位的任务时,他会因为私利而坏了大事,毕竟,如果自己做得不如别人好,那想办法让别人把事办砸,也是争位的一种手段啊。” 慕容垂微微一笑,眼中露出一丝冷芒:“阿兰,你真的以为,我会把世子之位给麟儿吗?你错了,打天下的时候,我需要他们这些子侄们人人都有盼头,人人出力,至于我们重建大燕之后,当然还是要一个人品能力俱佳的人,继承这个位置。也许,你中意的刘裕,也有这个可能呢。” 慕容兰吃惊地张大了嘴:“这,这怎么可能呢?” 慕容垂笑着拍了拍慕容兰的肩膀:“这就要看你能不能把他弄来我们慕容家了。说实在的,如果刘裕是我的儿子,那这个家主之位,也不用拿出去竞争了。” 慕容兰的粉面微微一红,转身就走:“明天我就去晋营,大哥,一切按你的吩咐行事。” ===第四百四十四章 是战是守争难决=== 寿春城南,五十里,晋军大营。 连绵不断的营寨,足有五十里,在这寿春城南五十里处的平原之上,早已经连成一片,晋军北府军的军旗,在这冬日的寒风中劲舞不已,而旗下的各处营寨之中,人如虎,马如龙,一队队的晋军将士,盔明甲亮,战歌之声响彻云霄,冲天彻的杀气与战意,即使是百里之外的秦军大营,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刘裕换了一身小兵的衣甲,站在中军大营的营门之外,持槊按刀而立,而一身幢主装束的刘敬宣,则是与他夹门而立,一个中级军官与一个小兵就这样一左一右的站立着,看起来颇为奇怪。 一阵寒风吹来,刘裕的眉头微微一皱,刘敬宣叹了口气,轻声道:“寄奴,你伤还没利索,就要出来值守,太勉强了。那处烙伤,李神医说起码要休息半个月才可以出来的,不然见了风怕是要落下病根。” 刘裕摇了摇头:“在这个时候,我不能躺在床上,看着你们出营。也许哪天就是出战了,我可不想给落在病床之上。” 刘敬宣摇了摇头:“你啊,真是个死硬脾气,这总归有一天会害了你的。寄奴啊,其实你不用这样折磨自己,寿春的失利,不是你的错,而是慕容兰这个叛徒,不止是你,我们大家都走了眼,甚至没人能看出她是个女人。” 刘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都怪我,把人想得太善良太美好了,异族毕竟是异族,和我们汉人子民的利益就是根本对立的,不可能一致。这样也好,让我们能断了对他们所有的幻想,集中精力与敌一战。” 说到这里,刘裕睁开了眼睛,看着刘敬宣,沉声道:“阿寿,很高兴看到你升成幢主了,这回决战,一定是我们老虎部队打头阵,到时候我就在你的队里,咱们联手杀贼立功!” 刘敬宣的眉头一皱,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帐内,压低了声音:“寄奴,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我会为你求来这个值守的任务吗?就是要你听听里面的军议。听我爹说,,这仗可能直接不打了,会撤回广陵。” 刘裕的嘴张得大大的,双眼圆睁:“这怎么可以,胡将军的五千弟兄不管了吗?”他心中一急,声音有些大了,十步之外的一队巡逻的军士也纷纷看了过来。 刘敬宣连忙作了个双手下压的手势,沉声道:“寄奴,声音小点,这里毕竟是军议,再说,桓伊桓将军正在发火呢,你听…………” 帐内桓伊那一向沉稳的声音,正在提高了嗓门厉声道:“你们以为我就愿意扔下胡彬,扔下寿春城吗?这可是我豫州的地盘,我治下的军队,治下的百姓,要说损失大,谁能大得过我?但是就是因为我太熟悉这里了,所以我再强调一遍,绝对不可以在这里与敌决战,若是打输了,我们连退守江东的本钱也没啦!” 谢玄沉声道:“桓将军,事情没这么严重吧,我军整军前来,士气高昂,寿春虽然在敌军的内应搞鬼下失守,但是我军主力未损,敌军从北方长途而来,早已经疲惫,寿春城的攻防又持续了很久,给予敌大量杀伤,他们精锐的氐人部队,已成疲兵,不要给他们的数量所吓倒,只要我们继续坚守这里,敌军的气势会逐渐下降,而我们的援军也会不断前来,最终时机成熟之时,就可大举反击了。” 一个年过五旬,须发花白的瘦弱老者,穿着一身皮甲,手中还拿着一柄玉如意,看起来全无武将气质,倒象是个清谈文官,正是谢安的四弟,谢玄的叔父谢石,这次出征,谢玄自领三万北府军精锐为中军主力,谢琰领两万北府军中坚部队为左军,谢石和桓伊则领三万江南宿卫兵马与豫州兵马为右军。 谢石勾了勾嘴角,说道:“大帅,现在的问题是我军的实力也就是当前的这八万人马了,还有五千人马,也就是胡彬所部给困在洛涧 一侧的硖石营寨里,撑不了两天,也就是说,我们要用这七万多军队,去跟秦军的三十万大军作战,来救出胡彬,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驱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啊。” 谢琰的眉头紧锁,沉声道:“谢右帅说的好没道理,刚才桓右副帅说的是地形于我军不利,勉强也可以承认,毕竟洛涧那里已经给梁成所部控制,我军要攻击,必须得渡河强攻,兵法上不利。但我军就算这七万多人,靠着坚固的营寨,即使不攻,也足以防守。秦军虽众,也难强攻我军大营。而且时间一长,他们的士气会下降,将士们会思归,我们如果在这里一退,那只怕大军会一路溃散,到了广陵,也剩不下多少军队了。” 桓伊摇了摇头:“谢左帅,我再说一遍,这三十万大军只是敌军的先锋部队,据我们的细作回报,他们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援军赶到,听说那苻坚这回是下了血本,动用了百万大军,而我们这八万人马,也几乎是动员了所有大江南北的可战之兵了。荆州那里桓氏的压力也非常大,就连入援建康的那三千人马也给调了回去,这时候更是不可能派出援军。” “现在寿春一失,反而是秦军的荆州和淮南两大战区的联系打通,他们的荆州军队可以顺水路增援寿春前线,据最新的探马回报,那慕容垂所部的五万人马,也已经向寿春方向迅速集结了,而陇右和关中的军队,到了洛阳之后,也会直接向这里开拔。再过两个月,我们面临的就不止是这三十万秦军了,而至少是五十万,甚至是六十万。请问谢左帅,到那时候我们还能再打下去吗?” 谢琰咬了咬牙:“秦军的人数越多,粮草供应就越困难,我就不信,他们能长期支持下去!只要我们再坚守三个月,秦军一定会先撑不下去的!” ===第四百四十五章 秦军来使至辕门=== 谢石冷冷地说道:“不要忘了,秦军在王猛的治下多年就在前线屯积了大批粮草,现在他们占了寿春,控制了水路要冲,可以方便地从邗沟运粮过来,指望他们粮食出问题,是不可能的事了。” “倒是我们这回出来得匆忙,现在营中粮草已经不足一月之用,要不然也不会让胡彬只带十天军粮出击,就是指望他能得到寿春的存粮,可是寿春已失,我军反倒有粮尽之虞,这时候再不退,只怕再过十天半个月,想退也退不成了!” 刘裕听得直摇头,刘敬宣看着他,低声道:“寄奴,前线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你说应该怎么打?” 刘裕叹了口气,眼中冷芒一闪:“这时候万万不能退。不仅不能退,还得主动出击,秦军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他们人数虽多,但战意并不高,只有本族氐人军队尚可一战,其他多半只是出工不出力。我军主力云集,士气高昂,这时候在境内作战,就应该趁着敌军大军还没集结的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才是。” 刘敬宣摇了摇头:“可是寿春在敌军手中,怎么攻?秦军现在也是连营百里,守卫严密,并不是那么好攻的。” 刘裕正色道:“还记得我们的君川之战吗,和现在比,兵力更悬殊,敌军足有八万,而我们的出击部队不过二千余人,就算加上你的援军,也就七千左右。但就是在正面打垮了敌军贪功冒进的俱难所部两万铁骑,靠的就是气势上占了上风,让敌军害怕。等打败了俱难后,彭超所部虽然数量仍多,但已无战意,不战自溃了。” “现在的情况,敌军梁成所部在围困胡将军,一如当时的俱难,只要我们主动出击,一举打败梁成,那就可以挫敌锐气,然后一鼓作气,追着敌溃兵,强攻他们的寿春大营,则可复制当年的君川大捷!” 刘敬宣咬了咬牙,沉声道:“可是梁成并非俱难那种笨蛋,这次他能攻下你把守的寿春,当年更是能攻克襄阳,可见此人非同一般,我们想要正面打败他,没这么容易。毕竟是五万人马,哪怕守着营寨不出,也够我们喝一壶的,万一我们全军攻击不成,反而会给敌军大军突袭,到时候可就真的麻烦了。” 刘裕叹了口气:“可是阿寿你想过没有?我们北府军多半是江北两淮之地的流民,山民,这江北才是他们的家,而非江南。当初组建大军,说的是带他们打回北方老家,起码也是要保他们的家乡安宁。可现在如果不好好打一仗,连这江北之地都要丢了,军士们都是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只怕一路都会不停地开小差,退到广陵时,恐怕一半的人都不会剩下了。” 刘敬宣倒吸一口冷气:“真有这么严重?” 刘裕点了点头:“这回我在寿春的时候,看到一个民夫首领,名叫到彦之,他就是从彭城南下的,到了寿春就不想再走了,说一路走一路逃,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还不如降了秦军。虽然是一句气话,但能看出人心所向。北府军跟他们也没有太大区别,如果一撤,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刘敬宣点了点头:“这个道理,难道将军们不知道吗?为什么桓将军和谢右帅他们想要撤?” 刘裕冷笑道:“他们是害怕了,一如当时的彭超和俱难,给敌军吓破了胆,只想退回江南,靠着大江防线来阻止敌军的进攻。只是历代守江必要守淮,如果江北之地尽失,光靠一条长江,又能撑多久呢?还好玄帅和谢左帅并不糊涂,还没考虑退兵的事,我看,最后还是会留在这里的。” 刘敬宣长舒了一口气:“留下来防守,能守得住吗?” 刘裕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被动挨打,只守不攻,怕是也麻烦。不过,总比撤退的好。如果是我决定,肯定就是集中精锐,主动出击,不然的话,大家要是都知道了胡将军所 部被抛弃,见死不救,士气一定会大大下降的,而秦军的兵越来越多,那我们的机会就不大了,只能等着对方犯错误或者是粮尽。这在兵法上,太被动了。” 二人正说话间,只听帐中谢玄的声音威严地响起:“各位,今天就先议到这里,秦军虽然势大,但我们也并非无一战之力,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不要救胡彬所部,如果要救的话,是全军出动还是派精兵出击,掩护其突围。要讨论此事,还得进一步掌握秦军的动向才是,我意,派使者去一趟秦军营地,商量议和之事,顺便打探敌军虚实,再作定夺。” 谢石的声音愤怒地响起:“不行,绝对不行!敌前议和,没有圣上的旨意,会惹来大麻烦的,形同通敌叛国,大帅,此事请你万万要三思而行啊!” 谢琰也开口道:“玄帅,兹事体大,恐怕要先请教相公大人,再由他取得圣上的许可才行吧。” 谢玄的声音镇定而坚决:“来不及了,胡彬所部撑不了两天,即使马上去敌营,来回也要一天,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北府军不能抛弃和放弃任何一个战友,即使救不出来,起码也要努力尝试,我意已决,谁敢当此重任,去秦军大营投递议和之书呢?” 正说话间,一个传令兵匆匆地跑向了中军帐,刘裕本想阻拦,但一看到此人背后插的三面鸿翎,立马放开了手,只见这人飞快地冲进了营帐,伴随着长长的声音:“报大帅,秦营来使请求面见议和,已在辕门之外!” 谢玄的声音带了一丝诧异:“秦军此时派人议和?使者何人?带了多少人马?” 那传令兵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激动与兴奋:“秦军使者,乃是以前在襄阳被俘,后来在秦国做了度支尚书的朱序,而他的副使,则是以前在我们军中的那个穆南,只带了十个人前来。” 谢玄的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却只听到刘敬宣的声音在帐外惊呼:“寄奴,你要去哪里,站住!” ===第四百四十六章 仇人相见眼分红=== 刘裕的心里有一团无名的邪火,这让他忘掉了周围的一切,慕容兰的笑脸在他的面前一直晃动着,继之而来的则是一个个在寿春城里见过的面孔,徐元朗,到颜之,还有那千千百百的普通军士和农夫,都因为这个女人,再也不在这个世上了,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把慕容兰碎尸万段,也许,这正好是老天给的好机会吧。 从中军帅帐到辕门的距离并不算近,但是刘裕的狂奔之下,也就是片刻的功夫,他就冲到了门口,一辆挂着白虎幡的辎车,正停在辕门那里,六七个随从一身便衣,站在车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手持使节,端坐于车上,而慕容兰则是一身劲装,冲天马尾,男装打扮,持着那白虎幡,站在老者的身边。 刘裕几乎想要本能地冲到车上,却听到身后一声断喝:“刘裕,给我站住。这是秦军使节,你莫要坏了大事!” 此话如同一盆凉水,从刘裕的当头淋下,他突然意识到,今天已经不是和慕容兰个人的恩怨了,定睛看去,那面白虎幡迎风飘扬,而慕容兰则面无表情地站在幡下,风吹着她脑后那冲天的马尾,乌云般的秀发飘扬,而那绝世的容颜,这会儿已经吸引了几乎每个守卫军士的目光,甚至有些人不自觉地在咽起了口水,秀色可餐,大约就是这样吧。 刘裕咬了咬牙,他听得出,身后的叫声来自于刘牢之,他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手从背后插着的大刀的刀柄上移开,站到了一边,那车上的老者上下打量了几眼刘裕,点了点头:“这位壮士,姓甚名谁?” 刘裕看也不看那人一眼,死死地盯着慕容兰,刘牢之等人的军马从他的面前经过,挡住了他的视线,隐约间,他看到慕容兰也看了一眼自己,眼中的神色透出难言的复杂,有几分歉意,又有几分幽怨,这种目光,他只在王妙音跟自己离别时,才会看到,想到这里,他不禁心中一凛,一股奇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刘牢之在马上对着那老者一拱手:“想不到竟然是朱将军这回作为使节来此,我家玄帅有令,还请秦军使者入内。” 那老者正是朱序,他缓缓地从车上站起,仍然看着刘裕:“这位壮士,仪态不凡,即使是北府军中,也是难得一见的健者,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刘裕?” 刘牢之看了一眼刘裕,平静地说道:“正是刘裕。不过,现在的他因为失了寿春,受了军法处置,已经是一名白身从军的普通军士,朱将军,我们的时间都不多,还请速速随我来。” 朱序点了点头,从车上走下,按营中的规定,不得驰车,一个军士牵过了一匹马儿,朱序持节一跃而上,在马背上平稳地坐下,双腿一夹,那马儿一声长嘶,就向着中军帅帐的方向慢慢走去,而刘牢之等人夹在两侧,几个随从则跟在后面的尘土中,飞奔而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慕容兰没有跟着走,她持着白虎幡,轻轻地跳下了车,看着刘裕,勾了勾嘴角,声音宛如清扬:“刘裕,想不到你我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见面,真是造化弄人,不过看你跑过来的样子,象是要吃人,怎么,你想杀我吗?” 刘裕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叛徒,当天我下不了手,留你一命,这些天可把我悔死了,天天做梦就是如何在战场上取你性命,想不到,你今天竟然自投罗网!” 慕容兰微微一笑:“我肯来你营地,就是作了不要性命的思想准备,你若是想杀我,再好不过。不过我说过,这次我不会再象上次那样,束手待毙了。” 刘裕点了点头:“我不傻,今天你持白虎幡前来,此物就是止斗求和之旗,相传是只吃腐烂尸体的神圣白虎,象征着和平,我不会在这面幡下杀你。取你性命的时候,会是在战场之上。” 慕容兰笑着一抹额前 的秀发,眼中水波流转,风情万种:“急什么?这回我们来晋营 ,不是求和,而是下战书,约定了战场,才好放手一战,你们的胡彬所部五千人马,已经粮尽水绝,覆灭就在今朝,我们就是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约期大战,这样也省去了等待失败降临的那种煎熬。” 刘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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