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摔进去的一千多具尸体,把坑的底部填满,再落进去的人,反而能留下一条性命了。 檀韶一挥手,让重装槊手们,在坑前二十步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前排的槊手一阵中气十足的断喝,大盾落下,三根以上的长槊从盾上及两侧伸出,足有千根之多,如同密集的刺猬阵一样,足以断了所有企图从正面突破的骑兵的念想,而檀韶用鲜卑语大声喝道:“南燕军士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包围,无路可退,脱掉甲胄,扔掉武器,下马投降,还可免死,若是再执迷不悟,企图对抗大晋王师,那这些坑里的尸体,就是你们的下场!” 不少逃出生天,退到阵后的鲜卑甲骑,向着后方想逃跑,却发现在身后面步左右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堵上了几十辆首尾相连的大车,车上安着大盾,盾上架着强弩,几百根长槊,从盾上伸出,一员全副武装,英气逼人的年轻将领,银甲白缨,立于车上,手持着一张大弩,直指着还剩下的不到两千骑,厉声道:“我乃大晋将军朱龄石,尔等已经给包围了,前后进退失据,想打就来,不过,你们应该都知道,这是死路一条。放下武器,下马投降,是你们唯一活下来的选择!” 檀韶勾了勾嘴角,一挥手,四百多名弩手,也从盾阵后方直起了身,站在了同伴们的肩膀之上,这让他们整个身子都探出了盾外,四百多张大弩,指向了这些燕军,这个距离都是算得好好的,前后两军相距三百步左右,把这两千左右的甲骑围在当中,只要按下扳机,就会是一场屠杀,而这个距离,正好也不至于误伤到自己人。 战场中陷入了一阵死一样的沉寂,可是弃兵卸甲的声音,却是没有响起,一个甲骑副将突然挥舞起了手中的大弓,大声道:“俱装甲骑的勇士们,我们都是慕容氏的子孙,我们和其他人不同,大燕是慕容氏的大燕,我们作为大燕最精锐的战士,久沐国恩,历任陛下免我们的赋役,给我们最好的装备,就是为了要我们为国征战。” “现在,我们中了晋人的奸计,广帅战死,但是我们这一仗还没有输,陛下和国师已经派了大军跟进,一定能破了晋军的,如果我们战死,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子孙还会得到荣誉和抚恤,但要是我们投降当了叛徒,那我们的家人就会生生世世抬不起头,永远受到唾弃。慕容氏是天之骄子,只有断头的战士,没有投降的懦夫!不降!” 两千个嗓子都在齐声大吼:“不降,不降,不降!” 这个副将抽出了腰间的重剑,跳下了战马,大吼道:“这是死地,不利骑兵冲击,今天,就是我们英勇战死的时候,我们的子孙,我们的族人,会永远地流传我们今天壮烈战死的传说,祖先们会在天下迎接我们的回归,冲啊!” 他说着,挥起这把重剑,第一个就向着对面朱龄石的车阵发起了冲锋,朱龄石的眼中闪过一丝敬意,摇了摇头,扣下了手中的板机,“呜”地一声,一弩击出,弩矢无情地穿透了这个副将的咽喉,他的脖子喷出一股血箭,从打穿的血洞中身后涌出,可是身子却仍然向前冲去,直到十步之外,才轰然倒地,而他手中的重剑,仍然是指向着对面的车阵防线。 随着这名副将的冲击,剩下的燕军骑士们,也全都下马向着车阵那里冲去,檀韶叹了口气,举起的手重重地落下:“发弩,送他们去见祖先!” ===第二千六百九十二章 挺身卫国不畏死=== 晋军中央,帅台之上。 庾悦不可思议地摇着头,看着后军那里,一批批的燕军下马骑士,身着重甲,手持骑槊与马刀,向着朱龄石的车阵方向,发起了绝望的突击,弩矢如蝗,在这几十步的距离上,即使是双层铁甲也挡不住这些六石以上的三连劲弩的射击,往往是骑士们冲出去不到几步,就给射毙在地,这不是战斗,这是一边倒地屠杀,可即使是这样,燕军甲士仍然没有一个停下的,更无一个求饶投降的,明知是死,也仍然在向前冲锋。 庾悦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送死?活着难道不好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这些甲骑是南燕最忠诚也最勇敢的死士,当年就是宁死不降北魏,才会跟着慕容德一路到了南燕,他们多年来为南燕征战,杀敌无数,也有远远凌驾于普通国人之上的各种特权,战死还可以让家人得到抚恤和荣誉,但如果投降,那家人也永远会给人耻笑,抬不起头。这对他们来说,是比死还无法接受的事。” 王神爱的秀眉紧蹙,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之色:“大概他们还以为这一战南燕能赢,慕容超还会善待他们的家人,可惜,他们也许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一次,我们不仅要破他们的军,也要灭他们的国,越是在这里顽抗到底,以后家人就会受越多的罪。” 刘裕平静地说道:“皇后殿下所言极是,也许我应该想想办法,让燕军将士明白这个道理,知道顽抗的下场会如何。”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黑袍的手段酷烈,而且也深知人心,想必在之前为了洗脑这些将士,也是做足了功课。南燕历来的征伐,都会让甲骑俱装得到最多的好处,包括在之前后燕,也是只有鲜卑将士有资格居住于城中,而汉人多数只能到乡下去种地,虽然这会激化汉胡之间的矛盾,但可以让本族的军士得到极大的优越感,也死心踏地为国效力,这也是后燕灭亡时,这些人就宁死不降的原因。这一次,他们可再也没有重新建国的机会了,我们如果尽杀这几万甲骑,那他们的家人…………” 说到这里,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刘裕咬了咬牙:“这是以后才要考虑的事情了,现在我要想的,是如何打赢这一战。其实,就算这些人解甲投降,对我们来说也是件麻烦的事,如何看押他们,会是个问题。” 庾悦睁大了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层,这两千多人,还都是身强力壮之辈,要是这时候派人看管,得消耗不少兵力呢,万一战事紧急时突然发难,那就真的是变生肘腋啦。这么看来,还是把他们消灭的好,一了百了啊。”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刚才在左翼的车阵,我可以放那些敌军逃命去,因为他们不对我们构成威胁,放了也不什么。可是这些入阵的敌军,是很难处置的,除非是战事结束,大局已定,不然的话…………”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兵法云,以伤敌为上!” 庾悦咬了咬牙:“看来还是我心太软,就是需要大帅您这样的果决。” 刘裕正色道:“一切以打胜这一仗为目的,战士在踏上战场的那一刻,就要做好必死的准备,不然的话,这些人的下场,就会是你我以后的结局。” 王神爱凤目流转,突然从袖子里翻出了一把匕首,刘裕的脸色一变,因为,他看到这把匕首外面套的皮革早已经陈旧不堪,而露在外面刀柄也是缠上了兽皮,可不正是当年自己和王妙音初次相伴去北方与翟氏部落接头时,送给她护身的一把武器吗? 王妙音轻轻地看了一眼刘裕,那一瞬间,眼神中透出一丝哀怨,似乎也和他回到了当年定情之时,可是这眼神一闪而没,庾悦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叫道:“皇后殿下,这可,这可万万使不得啊。您是万金之躯,可千万不能…………” 王神爱淡然挥了挥手,阻止了庾悦,还有其他所有脸色大变,行礼阻止准备劝谏的在场之人说下去,她平静地说道:“我是大晋国母,母仪天下的皇后,这回,是为了代表大晋的皇帝陛下,御驾亲征,收复祖先的国土。此行的凶险,面临的强敌,我们都清楚,在我决定出征的那一刻,就作好了必死的准备。昔日那西朝皇后羊氏,落入胡虏之手,为求活命居然还跟胡虏生儿育女,这不是她一个人的耻辱,是所有天下大晋子民的屈辱,我王神爱,宁死不做羊献容!” 刘裕咬了咬牙:“皇后殿下,不必如此,就算万一战事不利,我等也绝不会让你陷入危机,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为您杀出血路,护您周全的。” 王神爱摇了摇头:“不必如此,刘车骑,今天这一战,是大晋和燕国的决战,决定两国的国运,我大晋的精兵锐士,良将雄兵,尽在于此,要是真的天不佑我大晋,各位为国捐躯,我又岂能弃诸君而独活?诸位若是战死于前,我必自尽于后,必不使各位孤身上路,即使九泉之下,我也愿与诸君再战逆胡!” 王神爱那绝色的脸上,神情无比坚毅,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决心和意志,即使是刘穆之,也是眼中泪光闪闪,庾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皇后殿下都不惜性命,我们这些男人又岂会贪生怕死呢?您放心,我庾悦别的本事没有,在这里舍身为国,战死沙场的决心还是有的。” 他说着,从座位边上拿起了一把弓箭,看起来足有三石多,咬了咬牙,使劲一拉,居然也能弓如满月,王神爱笑了起来:“想不到庾参军身为世家子弟,当世名士,居然也能开强弓,有箭术啊。” 刘穆之笑道:“皇后殿下有所不知啊,当年这位庾公,和那刘毅刘希乐结怨,就正是为了射箭之事呢,庾公的箭法我见识过,强过很多宿卫军士呢,关键时候,还真的能保护皇后殿下!” 王神爱微微一笑:“那就有劳庾公啦。” ===第二千六百九十三章百战铁骑杀阵布=== 众人爆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刚才因为射杀那两千余名不愿投降的燕军甲骑时带来的惋惜与遗憾之情,也一扫而空。可是刘裕却是面沉如水,死死地盯着后军的方向,甚至对于已经开始阵线相持,长槊互捅的前锋也不看一眼,所有的注意力,只在后军方向。 王镇恶最先发现了刘裕的动向,收起了笑容,说道:“大帅可是觉得后军那里还有什么危机吗?” 刘裕点了点头:“黑袍绝不会想不到阵中有埋伏,他让五千甲骑就这样入阵,不会就这样吃亏的,我料,他必然还会有后招。” 胡藩摇了摇头:“那可是五千甲骑俱装啊,大帅,不是公孙归的那五千突骑,这可是死一个可顶一百个的南燕精锐,就算慕容超再信任他,也不会任由黑袍这样折腾的,这时候的黑袍,想的应该是如何去请罪,保自己的一条命,而不是再想做什么吧。”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黑袍用那些前锋的骑马杀手,再加上这五千甲骑俱装,试出了我军后军所有的埋伏与布置,现在为了消灭这五千甲骑俱装,沈家兄弟的所有埋伏布置,还有我派往后军的两支援军已经全都暴露了,而所有的布置也是面向阵中的围杀,再没有任何可以用于阵外突击的防御,如果这时候敌军再以大队甲骑强行冲阵…………” 他的话音未落,庾悦的尖叫声就响了起来:“来了,他们,他们真的来了!” 众人顺着庾悦那颤抖的手指看去,只见后军阵外,风尘渐渐地散开,数不清的甲骑俱装,排成了密集的阵形,五十骑为一队,十骑一排,列成五排,队与队之间,相距十步左右距离,马与马之间,套上了连环铁索,五里多宽的正面,五扇大开的阵门之外,百步距离,已经尽是这潮水般的甲骑,他们的眼中,都闪着火一样的愤怒与杀意,虽然无声无息,但是即使离了这十里左右的距离,在这晋军中央的帅台上,仍然能体会到那一触即发,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冲天战意与杀气。只要一声令下,这杀意就会给彻底地点燃,就成势不可挡的铁骑狂潮,把后军阵营,乃至整个晋国大军,全部淹没。 所有人都为之色变,就连刘穆之的脸上肥肉也微微地晃动着,声音也有些发抖:“这,这怎么可能,怎么这上万铁骑,就这样出现在我们的后方,没有一点察觉?” 刘裕沉声道:“就是这阵中五千燕军甲骑的死战,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在阵内,而忽视了阵外燕军的布阵,风沙阵阵,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阵内厮杀的结果,而忘了在阵外还有敌军在机动,在布阵。但我确实要向这支甲骑俱装致敬,眼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屠杀,被伏击,居然也能按兵不动,居然也能在这里完成换装,披甲,列阵!燕国的甲骑俱装,能纵横百年,所向无敌,看到这一次,我真的信了!” 王镇恶咬了咬牙:“大帅,现在夸赞敌军没有意义,我军没有任何可以抵挡甲骑的防守阵型,阵内的所有布置埋伏也全部使用了,这时候的燕军甲骑冲击,如同在平地攻击没有车阵掩护的我军,即使是重装北府步兵,也难以抵挡,还请大帅速速下令前方将士撤离,以檀韶的重装槊手死战掩护,抽调中军和两翼的主力前去支援!” 刘裕摇了摇头:“镇恶,无论何时,镇定都是第一位的。你一定要猜到敌军主帅想什么,希望我们做什么。你刚才的布置,正是他想要我们做的!” 王镇恶的脸色微微一变,闭上了嘴,不再开口。 胡藩咬了咬牙:“大帅,你的意思,是在别的方向,黑袍还有杀招?” 刘裕沉声道:“这一万多甲骑俱装出现,我反而确定了,黑袍的杀招,不在后军,而在他处。” 胡藩睁大了眼睛:“这都一万多甲骑俱装全军列阵了,还能有什么杀招不成?” 刘裕淡然道:“燕军甲骑俱装,可是有三万的,光这一万多骑,加上之前的五千,不到两万骑,那剩下的一万在哪里?” 王镇恶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大帅问得真好。我想,这一万甲骑,应该是在保护慕容超吧。慕容超不可能身边没有兵力保护。但这一万甲骑,应该是黑袍调动不了的啊。” 刘裕摇了摇头:“既然是决战,那就不会留任何后手,没出动的一万甲骑,听说是慕容德亲自训练多年,从各个大将手下的部曲亲卫中,挑出的最精锐,最强大的战士,每个人都要跟一百个以上的战俘奴隶进行格斗,胜利地活到最后,才能编选进这甲骑之中,这支部队,有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叫做百战铁骑!” 刘穆之喃喃道:“难道,传说中的百战铁骑,才是黑袍真正的杀招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是南燕真正的最后精锐,一直在慕容超的身边,从不动用,我想,黑袍是要慕容超自己觉得时机成熟,把这百战铁骑全部投入战场,作最后决胜之用!” 王神爱长舒了一口气:“那这后军的一万多甲骑…………” 刘裕咬了咬牙:“就是为了彻底击破我军后军,然后逼我军把最后的预备力量全部投入,如此,前锋,左右两翼都会出现破绽,那才是黑袍集中这百战铁骑,一举破阵的时候!所以,现在绝不能考虑动用其他地方的兵马,就是要一步不退地,跟这一万多甲骑俱装,拼了!” 王镇恶咬了咬牙:“可是后军现在的实力,无法跟他们正面对抗啊,尤其是沈氏家兵,虽然极利于近身短兵相接,但以他们的装备,无法抵挡敌军骑兵的突击啊。啊呀,不好了,敌军骑阵开始动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沉声道:“传令刘钟,现在和檀韶一起,率所部骑兵向敌军铁骑发起反冲击,按锦囊行事!” ===第二千六百九十四章 铁骑逆袭救兄弟=== 晋军后军,阵内右翼。 一处隐蔽的,看起来杂乱无章,堆满了帐蓬和草袋的临时营地内,却是别有一番洞天。千余匹披甲战马,连同他们的主人,都静静地伏在地上,人衔枚,马套嚼,在外面杀声震天的情况下,硬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若不是训练有素,安能如此? 刘钟竖着耳朵,坐在一张胡床之上,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在这个位置,外面的人看不到他,而他也看不到外面的战况,只能通过这杀声的远近,以其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来判断外面的情况。 索邈一身重铠,倒提着大刀,在刘钟的身边不停地走来走去,这位勇冠三军的急先锋,向来是作为刘敬宣的副手,冲锋陷阵的,在北府军中为数不多的骑兵中,他更是每次都冲锋在前,这次刘裕特地没有让这员猛将跟随在前军的刘敬宣,而是让他带了几乎所有前军骑兵过来配属刘钟,虽然只有三百余骑,但加在一起,也让刘钟的骑兵有一千五百人之多,足以独立成军了。 索邈一边来回走着,一边嘴里不停地嘟囔:“什么时候让我上,什么时候让我上?急死我了!” 刘钟轻轻地叹了口气:“老索,别急啊,我们这可是大帅安排的奇兵,要么不出动,要么就是要起决胜的作用!现在听起来,似乎敌军有大队的甲骑俱装在列阵,准备突击我军了,也许,这一轮的厮杀,就会是决胜!” 索邈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睁大眼睛:“怎么回事?刚才不是成功地伏杀了敌军数千甲骑俱装吗?怎么又有敌军大队甲骑俱装参战了?” 刘钟的面沉如水:“只怕,那先行入阵的敌骑,是试探性进攻的,要试出我军所有的埋伏和布置,现在沈家兄弟和檀将军,朱将军他们的埋伏已经全部发动了,这时候被敌军甲骑突击,会非常麻烦,不知道大帅…………” 他说到这里,收住了嘴,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锦囊,喃喃道:“难道,真的要到打开这个的时候了吗?” 索邈急得一跺脚:“都什么时候了,这时候不能再等大帅的命令啦,咱们得学镇恶,随机应变才是。快拆开来看吧。” 刘钟的眼中光芒闪闪,仍在犹豫,突然,他身后的一个传令兵惊呼道:“将军,快看,帅台,帅台那里发令旗了!” 刘钟扭头一看,只见帅台的方向,三面蓝色的信号旗,迅速地升起,刘钟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连忙拆开了锦囊,从里面拿出了一卷帛书,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大字写了几行,显然是出于刘裕的亲笔。 索邈一脸期待地说道:“大帅下令了是吗,一定是让我们跟在阵外的铁牛哥一起,里应外合攻击敌军吧,哈哈,我就知道,我们一定是…………” 刘钟初看帛书时,脸色微微一变,这会儿已经恢复了过来,他微微一笑,说道:“老索,你带上五百精兵,当先突击,向着甲骑俱装对冲。” 索邈哈哈一笑:“看我的吧,奶奶的,这一仗可把我老索给闷坏了,不亲手杀他个…………” 刘钟平静地说道:“你稍等,我还没说完,这一仗,必须要按大帅的打法,许败不许胜,一个回合后,就冲出敌阵,就转向右翼车阵外机动,五里外的小林子里,铁牛会等你的。” 索邈的嘴刚才还大大地张着,听到这话,合都合不拢了,他不信地摇着头:“这,这是何意?不让我们放手大杀了吗?” 刘钟摇了摇头:“大帅的军令如山,许败不许胜,记住,做得要象真败一样,你先走一步,我和檀韶随后就到。” 索邈咬了咬牙,行了个军礼:“行,索邈听令。” 晋军,后军。 朱龄石正指挥着部下,手忙脚乱地把本来面向阵内的大车之上,盾板和大弩换个方向,指向阵外,在他身后三十步左右的地方,几百名晋军的重装步兵,正在和还剩下的百余名燕军的步行骑士,在作最后的搏杀,地面之上,尸横遍野,三百步的战场上,燕军甲骑的尸体,不仅填满了十几个陷阱,更是把这块区间都堆满了,几乎没有下脚前行的空间,每走一步,都会浸湿一脚的血水,每具尸体之上,都中了至少六枚以上的弩箭,这才会让这些装备精良的猛士,没有活到冲到敌军阵前的那一刻,抱憾而亡。 檀韶一戟挥出,刺进了一个伤痕累累,被五个槊手围攻的燕军步行甲骑的肚子,这人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叫,手中提着的重剑一挥,从檀韶的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划过,甚至几滴血珠子,顺着血槽溅到了檀韶的脸上,檀韶的眼中杀气冲天,大戟猛地一搅,再一拉,把这名骑士的肠子都缠在戟头之上,直接拉出体外,两个边上的吴地剑士上前一刺一切,生生就把这人的肠子在体外切断,这个甲骑闷哼一声,倒地而亡。 檀韶冲着远处的朱龄石大声道:“大石头(朱家兄弟名字都带石字,北府军上下分别称其为大石头,二石头),别摆弄了,快撤回来,你那些车和盾挡不住甲骑突击的。” 朱龄石头也不回,抄起了一把弩,跳上一辆已经重新安放好大盾的战车,他的声音随风飘来:“别管我们,你们快退后重新列阵,我这里能顶多久是多久,快退啊。” 檀韶厉声道:“说什么胡话,我们北府军从不会扔下任何一个兄弟,这是大帅,还有我叔打小教我们的。大石头,撑住,我们来了!” 正说话间,只听到一阵马嘶之声从前方一处拐角之处响起,数百匹战马铁蹄踏地的声音,顿时就在他们的耳边回荡,十余面旌旗迎风招展,尽是北府军的旗号,当先的一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索”字,而人马俱甲的索邈,则挥舞着大刀,冲锋在最前!而他的吼声震天动地:“大晋横野将军索邈在此,谁人敢与我一战!” ===第二千六百九十五章 锦囊妙计奇兵出=== 檀韶睁大了眼睛,大笑起来:“哈哈,我就知道,大帅一定会来救我们的,老索,加油冲冲冲啊!” 索邈的声音顺风而来:“阿韶,大石头,你们快点列阵跟上。我也不知道能顶多久!” 檀韶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因为,他发现索邈的身后,并没有大队的骑兵,也就四五百骑,从一边的驰道杀入,后续的几十骑还拖着十余辆辎重大车,并把这些大车就这样散布在驰道之上,以塞其路,显然,不会再有别的骑兵从这条通路上增援了。 檀韶喃喃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就这几百骑兵吗?” 刘钟的声音在檀韶的身后响起:“阿韶,快上马。” 檀韶的脸色一变,转头看向了身后,只见刘钟带着三十余名亲卫,在尸体和陷阱间跳来跳去,很快就奔到了自己的面前,在他们的身后,一千多骑兵带着两千余民夫,辅兵,也在后面展开阵形,民夫们手忙脚乱地把陷阱外的甲骑尸体搬开,顺便把活着的马给牵走,这五千甲骑俱装入阵,人基本上全死了,可是马儿却还有千余匹活下来的呢,这会儿给牵到一边,也是如逢大赦,顺从不已。 檀韶咬了咬牙:“小钟,你在搞什么,老索在那里冲锋,你不跟着他吗?还把那驰道给堵上了,我看不明白啊。” 刘钟点了点头,看向了一边的沈云子和沈林子,沉声道:“我奉了大帅的命令,前来支援,但是这一战,仍然主要是要靠你们自己,云子,这一战你们打得漂亮,但接下来,就得跟敌军苦战了。” 沈云子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还带着数百名剑士,在围杀最后的几十名甲骑的沈田子,沉声道:“我们早就做好这个觉悟了,只是现在我们兵力不弱啊,有你们的近两千铁骑,有阿韶和大石头带来的五千步兵,还有我们这里的三千吴地剑士,必要的时候,这些民夫和辅兵也可以披甲上阵,只要对方骑兵冲不起来,完全可以打。” 沈庆之的眉头一皱,三百步外,索邈已经挥舞着大刀,带着部下和刚刚冲进阵门的燕军甲骑展开了厮杀,地方狭窄,两边的骑兵都无法全速冲击,几乎只能在马上挥舞着兵器作面对面的搏杀。 朱龄石带着一千余名部下也跃出车阵,把手中的大弩斜向上,与两百多名弓箭手一起,实现大角度的吊射,弓箭与弩矢越过索邈所部,超前二三十步,洒在燕军甲骑的阵列之中。 但是这些浑身上下都是双层重甲的骑士们,在这百步以上的距离,给这样吊射,几乎连第一层甲都无法穿透,一边挥舞着盾牌,一边控着缰绳,继续稳步向前,五百步外,一面“慕容”的大旗迎风飘扬,而阵下一员大将,被千余持弓箭的连环铁骑所护卫,缓步向前,可不正是燕军甲骑的主帅,慕容兴宗吗? 檀韶咬着牙:“多亏了老索主动冲击,没让燕军甲骑直接超过营门冲击我军还没有构成的防线,但他的兵力太少,就算有大石头的弓箭支持,恐怕也顶不了太久,我们不能等这些尸体给清理干净再出手,现在就上去帮忙吧,我这里的长槊甲士,可以伴随你的骑兵突击,只要能冲到前面,加入战团,就能对敌军的甲骑构成杀伤!” 刘钟摇了摇头:“我们要执行大帅的命令,诱敌入阵,然后与之混战,这一仗,胜负不是这一处的战场,而是全局,你们抓紧布置防线,等这里一清空,我就会带骑兵向敌军的甲骑发起反冲击。”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檀韶,把怀中的那块帛书扔了过去:“这是大帅派我来后军前给我的锦囊,铁牛哥那里想必也有相应的内容。” 檀韶接过了锦囊,看了起来,沈云子沉声道:“那现在要我们做什么?” 刘钟正色道:“这里是营地之间的夹道,骑兵不利于展开,马上我和檀将军都会按大帅的布置,率骑兵突出,然后出阵,不再回来,这里只有靠你们自己了,大帅有令,以沈云子节制诸将,负责在这里的防守,不求杀敌多少,只需要把这股甲骑,牢牢地吸在这里就行。” 沈云子的脸色一变:“檀将军也要离开?” 檀韶这会儿看完了帛书,把这卷帛一卷,塞进了怀中,点头道:“是的,这是大帅的布置,对不住了,云子兄弟,我们要去其他的地方,不过,我只带走我这里的三百将军卫队,他们会骑着这些燕军留下的战马随我一起离开,剩下的两千长槊手,都留在这里,归你节制。” 沈林子喃喃道:“还有什么事,会比在这里与燕军甲骑俱装更重要?我全军的骑兵都要出阵的话,难道是…………” 他的双眼突然一亮,收住了嘴,刘钟平静地说道:“林子,军机不可泄露,我等只需要按大帅的布置行事即可。” 沈林子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帅台的方向,脸上闪过一丝崇敬之色:“跟着大帅,无论是生是死,都不会有遗憾,黑袍好像不在当面的甲骑之中,他一定是想等我们用出全部的实力,再后发制人,不过我相信,他所有的布置,都逃不过大帅的眼睛,这一战到目前为止都证明了,我们的大帅,棋高一招!” 沈庆之沉声道:“阿钟,你们放心地上吧,这里有我们,只要有我们沈家兄弟的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敌骑突破半步。” 刘钟点了点头,檀韶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些清理路上尸体的民夫们,沉声道:“快点,再快点!” 刘钟的目光,看向了前方,只见索邈所部左冲右突,但是燕军甲骑俱装,都是十人一队,以铁链连接,即使击杀一人,也无法打破敌军阵形,随着战斗的继续,燕军的后排队列中,重甲骑兵们一边接辔控缰,缓缓前行,一边搭弓放箭,同样是吊射对方阵线后方的骑兵与弓箭手。 ===第二千六百九十六章甲骑入阵箭如雨=== 这些俱装甲骑所用的弓箭,比寻常的二到三石骑弓,要大出一截,往往都有四石以上,弓弦也多为四股绞合,势大力沉,不少在五六十步外搏杀的晋军骑士,给一箭射上,就是破甲贯脑,一命呜呼,只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就有百余名骑兵战死沙场,余下的人,也多是身上带伤。 刘钟的眉头一皱:“看来老索撑不了多久了,阿韶,我得先去帮忙,你按计行事。” 檀韶点了点头:“你们当心,装得要象,但也不要把自己给折了!” 刘钟微微一笑,戴上了头盔和面当,眼中炯炯有神:“放心,猛龙哥用性命告诉过我,如何才能在甲骑的阵中活下来,冲出去!阿韶,记住,千万不要停,找准方向,等敌收缩之时,一击而出,目标,是右翼的树林。” 檀韶沉声道:“放心,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这时,索邈的吼叫声隐约间顺风传来:“敌军势大,撤,快撤!” 众人顺声看去,只见索邈的大刀之上,已经是血染一片,可是精钢打造的刀体,也已经变了形状,显然,在多次斩敌破甲的同时,武器也有了不小的磨损,这也是苦战之时,猛将们多是更喜欢用狼牙棒,铁杵这类的钝器作战,而不是这些看起来锋锐的刀槊,就在于过钢易折,虽锋亦挫的道理啊,无论是男人还是兵器,能持久,才是第一位的! 现在的索邈,就只能拖着大刀,他的身上,肩头中了有三到四箭,所幸都非致命伤处,十余名护卫紧紧地跟在他的身边,挥舞着兵器,帮他挡箭的同时,也与上来交战的敌军甲骑交手。 还活着的三百余骑,紧紧地跟在索邈的身后,向着右侧的方向,落荒而逃,有十余队连在一起的甲骑俱装,想要上来堵住这个方向,却被朱龄石等人指挥的弓箭手一阵射击,箭雨如蝗,把冲在前面的二十余骑射得人仰马翻,两到三排串在一起的甲骑,几乎是整排倒下,也挡住了后续骑兵们上前的通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三百余骑,溃围而出。 索邈所部向着右侧的方向狂奔,一边跑,一边把铠甲,箭囊之类沉重的东西纷纷抛弃,旌旗也纷纷扔在地上,只能用丢盔弃甲来形容了。 燕军阵列之中,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之声,胡哨之声与手鼓声响彻天地,这是今天开战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燕军获胜的战斗,哪怕只是击溃了五百余骑,慕容兴宗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之色,轻轻地点着头。两个副将提着武器抱拳请命,向慕容兴宗说道:“将军,请你下令,我等愿意率轻骑追击这些晋军骑兵,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慕容兴宗摇了摇头,看着逃在最前面的索邈,冷笑道:“看来这晋人的军械盔甲,着实不错,其大刀能破我军的铠甲,还能中我军的重箭而继续战斗,也难怪刘裕敢嚣张。等打完了这仗,真得搞他个几千套装备过来,以弥补这战我们甲骑俱装的损失。毕竟,慕容广和他的飞熊师全完蛋了,以后要另组新军,这装备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 一个名叫哈尔赤的红脸副将,乃是飞马师的主将,笑道:“将军是看上那个什么横野将军的晋将的铠甲了吗,我这就去给您取来,这小子刚才杀了我们十几个兄弟,狂得很,看来也是敌军猛将,如果将之擒杀,可以再次大涨我军士气。” 慕容兴宗摆了摆手:“不必,逃掉的懦夫,已经不会对此战构成什么威胁了,不过三百余骑,能做什么?再说他们一边跑,一边连盔甲和旗帜都扔了,如此一来,根本无法再重组列阵,这不是诈败,而是真败,等今天全灭了刘裕的几万晋军,就这几百骑,又能跑到哪里去?里面还有几万套晋人的装备和盔甲呢,何必在乎这一时?现在敌骑已败,敌军阵门大开,给我继续冲击,先杀了那些弓弩手,不要让他们退回车阵里!哈尔赤将军,你亲自去!” 哈尔赤面露喜色,行礼而去,另一个叫赤老温,四十余岁,戴着羊角盔的副将,是飞豹师的统领,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之色,慕容兴宗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怎么,不满意了?” 赤老温咬了咬牙:“这立大功的机会,将军也不应该只给老哈一人才是。” 慕容兴宗摇了摇头:“不会落下你的,你和哈尔赤都是一师主将,他从正面打,你从边上迂回,刚才那些晋军骑兵,是从侧面的一条小道杀出来的,你从那条道杀进去,注意不要中了埋伏,如果没有有力的敌军抵抗,就抄这条小路直接打穿晋阵,我们铁蹄所踏处,让他寸草不生!” 赤老温笑道:“我就知道将军是不会让我们无功而返的。您的飞虎师何时发动呢?” 慕容兴宗勾了勾嘴角:“我要留在这里观察战况,并等待国师的下一步命令,记住,入阵之后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虽然说敌军不太可能还有什么机关埋伏,但仍然不可大意,甲骑居前,弓箭在后,敌败也不要轻追,这里离刘裕的帅台不过一千余步,只要我们自己不乱,我就不信,他还能变出什么埋伏!” 赤老温兴冲冲地领命而去,两个师的上万甲骑,开始摆出严整的阵形,潮水般地从五道军门入阵,而在他们面前,朱龄石和他的一千多弓弩手,正没命地向着后方逃蹿,毕竟,离了前方骑兵的保护,弓箭手在没有掩护的空地作战,就是给屠杀的命。 哈尔赤一马当先,指挥着身边的几百骑从正门杀入,一边挥舞着一把铜锤,一边叫道:“放箭,给我射,射死这些晋军!” 随着他的命令,几百名身边的甲骑俱装,纷纷抄起大弓,对着一百多步外的晋军弓弩手们一国攒射,几十名落在后面的晋军,顿时后背就给箭杆所穿透,往往只系了皮带,没有象正面那样双层甲胄防护的地方,百步距离根本阻不了这些重箭的射击,给射中的军士,往往还会向前扑出数步,落地瞬间就一命呜呼。 ===第二千六百九十七章返身死战勇者为=== 而有一百多名落在后面的晋军弓弩手,转过身,在他们前方十余步,同伴们正迅速地奔回到那十余辆装了盾板的大车之后,但是车与车之间的通道狭窄,上千人难以一下子全部通过,而这些无法迅速撤入车阵的箭手们,索性转过身来,拿起手中的弓弩,对着百余步外,向着自己直冲的燕军甲骑,直射过去。 弓弩在空中迅速地你来我往,但明显是燕军一方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占了绝对优势,当先的十余骑,被晋军的弓弩射中了胸前,面门这些致命之处,翻身落马,或者是干脆尸体后仰,倒卧在马上,可是铁索连环的战马,却是继续向前冲锋,而还活着的骑士们,更是箭如流星,片刻不停,对着对面,没有任何掩护的晋军弓箭手连连放箭,两三轮箭雨过后,这掩护射击的百余名弓弩手,就倒下了一半有余,剩下的五十余人,却是毫不回头,继续在原地,一边闪避着对面飞来的弓箭,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搭箭上弦,向对面回击。 朱龄石跳上了一辆大车的盾牌之后,一边拿着一把连弩对外射击,一边大叫道:“兄弟们,快撤回来,快回来啊。” 阵外一个领头的旅帅沉声道:“将军,我等自愿留下断后,绝不会辱没了北府军的名声,请你带弟兄们据守车阵,奋勇杀贼,我等亦无憾…………”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呜”地一声,一根长杆狼牙箭,不偏不倚,正好从他张开的嘴里贯入,把他的整个身体带起,向后飞出几步,箭杆贯脑而出,正好把他的头,钉到了朱龄石身下的盾板之上,钉得这面盾牌,也是摇晃不已。 对面的一个队长模样的甲骑得意地举起了手上的大弓,狂笑不已:“晋狗看到了没,这就是射雕手的箭…………” 他的话音未落,却只见刺目的日光下,一样物事快如闪电,迎面而来,他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嘴仍然不及合上,一根长箭,就几乎以同样的方式飞进了他的嘴里,这一下,直接把他还在打转的舌头给钉中,贯穿了他的脑袋,碎颅而出,而带着强烈旋转的这一箭,在穿脑透盔的一瞬间,居然以旋转之力,把他的脑袋象个西瓜一样地击碎,鲜血混合着脑浆四散喷射,溅得他身边的两个骑士满身满脸都是,而刚才还狂妄不已的这个射雕手,就成了一具无头的尸身,仍然端坐马上,纹丝未动呢。 晋军车阵之上,徐赤特已经卸下了臂甲,裸着整条肌肉发达,青筋直暴的右臂,他的手上,一杆六石大弓,六股弓弦还在微微晃着,而嘴角边勾起了一丝狞笑:“射雕手,汝头尚在否?!” 这回轮到晋军是一阵欢声雷动,刚才那名旅帅战死的悲情,一扫而空,阵外的军士们站直了身子,也不躲闪,就这样端着弓弩与敌对射,而车上的三十多名弓弩手,也都纷纷向敌军发射,一时间,前排的甲骑俱装纷纷中箭落马或者是倒毙在马上,就连那些冲锋在前的战马,也有不少给一箭射穿头颅,引得整排整列的战马都纷纷扑地,四五排的连环马一倒,刚才还全力冲击的敌军骑阵,其势头也为之一阻,后面的骑士们开始放缓冲击的速度,重新整队,隔着百步左右,开始弓箭压制了。 还活着的三十余名弓弩手们,拖着同伴的尸体和伤兵们撤回,他们人人的眼中都闪着泪花,因为,朱龄石亲自在几个盾牌手的掩护下,跳出了盾阵之外,把那名战死旅帅的尸体,先拔箭,再抱回了盾牌之后,盾后是劫后余生的千余名弓弩手,如果不是刚才这个旅帅和他那百余名部下英勇的举动,只怕很多人都会给敌军赶上,死于弓箭或者是矛槊之下,可以说,这七十余人的牺牲,救了起码五百人以上的性命,这让所有在场的军士们,全都眼含热泪,以手按胸,以最高的军礼向这些同袍们致敬。 一阵马蹄声从后面响起,朱龄石向后看去,却惊异地发现,就在自己冲出阵外的这一刻多钟,后方的局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满地的尸体已经几乎不见,零落在各地的马匹也给牵走,甚至那些血坑陷阱之上,也覆上了沙土,上盖木板,几乎填平,百余步外,上千骑兵已经列成了冲击的阵势,而在他们的身后,是密集的长槊手,轻装的吴地剑士,夹杂其中,马如龙,人似虎,矛槊为林,显然,已经做好了在这百余步宽的正面,与那燕军甲骑正面大战的准备! 刘钟横刀立马,与骑着骏马,提着大戟的檀韶,立于阵前,他们对着朱龄石和所有的弓弩手们,郑重地行了个军礼,与他们一起行礼的,是整个后方军阵的数千步骑。 朱龄石和他的部下们也全都面色凝重,以军礼相还,他看到了檀韶身后的传令兵们迅速打出的旗语,接下来的战法和计划,在短短的数下比划中,尽收眼底,朱龄石恍然大悟,沉声道:“兄弟们,迅速向两边分散,按计划撤离,让开大路。” 他的命令很快给十余个队正们传了下去,大批的弓弩手们顿时就分散进了车阵后两侧的营帐之中,消失不见,只有徐赤特仍然一个人站在大车之上,一箭接一箭地向外发射,每发弓弦震动,对面总会响起一声惨叫或者是闷哼之声。相应的,越来越多的箭枝也对着他飞了过来,贴着他头皮一尺,五寸的箭枝“嗖”“嗖”地划过,可是他却不以为意,仍然就这样站在那里,一箭一箭地与敌对射,每当射毙一个敌军,就会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一舔嘴唇,然后迅速地跳下这辆车,再或左或右地跳上附近的一辆车,继续换个位置射击。 朱龄石摇了摇头:“赤特,别恋战,大帅有令,要我们先撤,等会儿还有的打!” ===第二千六百九十八章 甲骑二师争先登=== 徐赤特叹了口气,一箭射出,然后跳下了大车,就在他落下的一瞬间,一箭从他头盔之上掠过,劲风割碎了几根盔缨,在空中飞舞,远远看去,似乎是脑袋射穿后的血浆迸发呢,很快,对面的甲骑阵中,就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之声! 朱龄石看着徐赤特,刚才还如烈火一样鲜艳,迎风招展的红色盔缨,这会儿已经几乎没剩几根了,仅有的几缕也是有气无力地趴在他的盔顶之上,可是徐赤特的精神状态却是很好,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甚至挥了挥手上的大弓:“我还没射够呢,起码还能再杀他几十个。” 朱龄石勾了勾嘴角:“打仗是为了胜利,不是为了杀戮,大帅有新的命令,按计划行事吧。” 徐赤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抄着手中的大弓,和其他弓弩手们一起,匆匆退向了两侧,朱龄石看了一眼大车之外的那些还在放箭射击的俱装甲骑,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也跟着其他的人退向了一边,很快,这条通向中军帅台的大道之上,就变得安静如常了。 俱装甲骑那里,仍然是三百余名射雕手,顶在最前面,轮流地向着对面横在路中间的二十余辆盾车进行射击,盾板之上,已经插满了箭杆,如同箭靶一样。 哈尔赤倒提着铜锤,在百余名护卫亲兵的环卫之下,立于一面飞马大旗之下,他冷冷地看着前方,一个名叫可足车儿的副将,沉声道:“哈将军,这些晋军已经逃进了车阵,不敢还击了,我看,他们是在等待后援,我们就这样只射不攻,怕是会给他们留有喘息的时间,不如派几十个兄弟持套索上前,拉掉这些大车,看他们还能玩什么花样!” 哈尔赤摇了摇头:“不可,前面我军多次这些晋贼伏击,他们很狡猾,也许就是诱我们进攻,设下埋伏呢,刚才他们的反击很厉害,有个弓手好像杀了我们数十兄弟。” 可足车儿连忙道:“那晋将已经被我军击毙了,刚才我亲自指挥百余名射雕手专门对着他狙杀,大家亲眼看到他中箭喷血,然后就再无晋军跟我们对射啦。” 哈尔赤的眉头一挑:“也许这又是他们的诱敌之计,这样,再射两轮,如果晋军还是没有抵抗,就让射雕手们调高弧线,专射车后十步之内,就算他们有什么埋伏,也挡不住我军的箭雨,同时再按你说的,让套索手上前,拉开大车,看清后面的情况再决定。” 可足车儿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可是,这会给他们逃跑的机会啊。” 哈尔赤摆了摆手:“没什么可怕的,我们的目标不是这千余晋军弓箭手,而是后面的刘裕的中军帅台,兴宗将军说了,只要我们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就足够打到帅台下,活捉刘裕!”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沉声道:“传令,前军骑士解开铁索连环,此处并非野战,不需要连环冲击,反而会给通过大车和各种障碍时造成不便。” 可足车儿微微一笑,脸上闪过一丝兴奋:“哈将军是要准备在这里驰马冲击了吗?” 哈尔赤点了点头:“不错,刚才那赤老温给派到边上的岔道去了,要是让他抢了先,我们这里可就白打了,这条大道一路通向敌军帅台,只要解决了这些该死的大车,那就是纵骑蹂踏敌军步兵的结果。我又怎么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呢?去执行命令吧,可足将军,我需要你第一个冲到敌军的帅台之下!” 可足车儿哈哈一笑:“求之不得!” 晋军后军,岔路之上。 赤老温冷冷地看着前方,三百多名甲骑下了马,正手忙脚乱地把挡在面前,七零八落的二十多辆大车给搬开,一个亲卫嘟囔道:“搞什么鬼名堂,刚刚明明是从这条路上杀出来的,却是要用车把这路堵死,难道,晋军的反击骑兵,也就那几百人吗?” 一阵欢呼声传来,随着几十块压在车上的石头给搬下,两块盾板给拆开,后面的情况一览无余,一条简易通道的尽头,似乎是一个无人驻守的大营,几百只大箱子放在营地里,伴随着数百顶显然是匆匆搭建的帐蓬,营门大开,没有一兵一卒在防守。 那个亲卫兴奋地说道:“赤将军,这里看来是敌军的后备营地啊,那些骑兵应该是在这里守营看家的,见战事不利全部冲出来抵挡的呢。给我军杀败之后,断了后退的通道,只能逃向阵外了。” 另一个亲卫两眼都在放光:“那里有很多大箱子呢,看来是这一路之上晋军的军饷,辎重,还有抢来的财宝,将军,这下咱们发达了啊!” 赤老温哈哈一笑:“看你们这没出息的样!这一战消灭刘裕,可是比什么宝贝都重要,刘裕和这支晋军一灭,晋人还有实力阻止我们去抢他们的东西吗?听着,这恐怕才是刘裕的奸计,故意留下这些宝贝耽误我们进攻的时间,给我传令,拉开大车之后,铁骑继续连环向前,注意敌军的埋伏,前后队之间留足二十步以上的距离,不得拥挤成一团,有敢私掠地上财宝者,斩!” 一众亲卫们脸上都闪过失望之色,赤老温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的目的是打到刘裕的帅台之下,在他的兵马回援之前直接端了晋军的中央指挥,现在哈尔赤已经在我们前面了,要是动作再慢,只怕这头功就会让人家抢了去,这一战如果获胜,我们要是首功之臣,那所得的远远会比这个破营里的那些箱子多!” 本来有些失望的身边诸亲兵们,都精神一振,暴发出阵阵欢呼之声,赤老温舔了舔嘴唇,眼中闪出一丝野兽的光芒:“哈尔赤那一路,虽然离帅台的直线距离近,但想必晋军的援兵也会集中在那里拼死抵抗,我们这里,一路之上不会有强敌,记住,国师说过,第一个到帅台的,是本战首功之臣,封候拜将,亦不在话下!兄弟们,冲啊!” ===第二千六百九十九章 铁骑对冲勇者突=== “呜”,“呜”,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紧接着就是羽箭划过长空,越过车盾,落在大车之后的声音,哈尔赤竖着耳朵,仔细地倾听着,时不时地有箭枝击中人体,穿透皮肉的声音响起,他的脸上渐渐地露出了笑容,环顾左右,用铜锤指着前方,说道:“听到没,这车后有伏兵哪,刚才要是你们冒进,只怕这会儿早就中了人家的埋伏啦。” 几个亲卫惭愧地低下了头:“我等心急,差点误了哈将军的大事,还请将军治罪。” 哈尔赤得意地摆了摆手:“罢了,你们毕竟还太年轻,经验不足,那可足将军也是勇则勇矣,谋略不足,要是按他的话猛冲猛打,只怕那前面的慕容广所部,就是我们的下场。好了,现在也把敌军盾后的部队杀伤得差不多了,传令,套索手上前,给我拉下盾牌!” 几个亲卫连忙策马而去,很快,百余名骑兵就冲上了前去,他们一手顶盾,一手挥舞着套索,在头上转着环,而两百余骑手持长槊,狼牙棒等主站兵器,在后面护卫着,头顶之上,一阵阵的箭雨腾空,落在车后十步左右的距离,算是为他们提供了远程掩护,任谁想在这时候越过大盾突袭,都不是容易的事,这也是今天这一战下来,目睹了无数次晋军各种伏击后,这些身经百战的燕军俱装甲骑,所采用的稳妥战法。 随着队长的一声令下,粗野的吼叫声中,百余条套索扔出,不偏不倚地套到了这些大车上的盾牌之上,紧紧地收住了圈,打上了结,这对于平时终日牧羊牧马,以套这些马羊为基本生活动作的鲜卑族人来说,可谓家常便饭,即使是在全速奔驰的烈马上,他们也能准确地套中一根木杆,更不用说是如此宽大的盾牌了。 百余条套索缠上了这二十余面大盾,马上的骑手们熟练地转过了马身,把套索缠在了手腕之上,或者是鞍鞯上的固定马勾,然后或是用靴上的马刺猛踢马腹,或是挥鞭狠抽马臀,激得马儿负痛狂嘶,同时用尽全力向后飞奔,三到四匹马儿拉一面盾牌,这可是不止千斤之力,绝大多数盾牌干脆给一拉而飞,甚至有几辆盾牌给牢牢钉在车身之上的,连盾带车,都给生生拉倒,刚才看起来还是坚不可摧的大车防线,这会儿几乎尽数给生生拉倒,车阵后方的情况,一览无余。 哈尔赤看得真切,只见一条大道,直通五百步外的帅台,远处的帅台之下,旌旗来回,人叫马嘶,似乎是在来回调兵,而这大道之上,放眼望去,几乎是一马平川,十余个显然是新挖的坑横在路中央,上面盖了一层土,但从这薄土之下,隐约可以看到血淋淋的断脚残躯,地上撒了满地的甲胄与兵器的残片,显然,那是从战死者身上剥下的盔甲,匆忙搬运时掉落原地的。 至于那些大车之后,横七竖八地放着几百具给剥掉甲胄的燕军尸体,从他们头上的小辫子和身上那些羊皮内衣就能判断出他们的身份,每个人的身上,都插了十余枝箭,显然,刚才晋军弓箭手们在撤离之前,还不忘了把之前战死的那些燕军甲骑的尸体剥了盔甲后扔在车后,以作疑兵之用。刚才那些羽箭入体的声音,就是射在这些倒霉死鬼身上后发出的。 燕军将士们看得双眼尽赤,因为他们刚才就目睹了这里战斗时的惨烈景象,死在这坑中的,都是他们的同袍,甚至是他们一些人的亲朋好友,不少人开始呼唤起这些人的名字,甚至情不自禁地要唱起阿干之歌了。 哈尔赤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厉声道:“将士们,兄弟们,晋军的抵抗,晋军的反击,都给我们粉碎了,现在,这些懦夫已经向着他们的中军逃跑了,刘裕就在我们眼前,给我冲过去,碾过去,粉碎所有路上的抵抗,让我们甲骑的铁蹄,踏烂这些晋狗的残躯,为我们死难的兄弟们,报仇!”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就传来了可足车儿的怒吼之声:“飞马勇士们,给我冲啊!” 刚才的那些套索手们,看到车阵后的情况,就迅速地跳下马来,把挡在路中央的那些大车纷纷拉开,推到路边,而那些散落在车后的尸体,也给他们迅速地抬走,为的是不影响骑兵们冲锋时的速度,当这些大车和尸体刚刚给搬到大路的两边时,可足车儿已经一马当先,从路中央风驰电掣而过,他的身后,则是一千余骑紧紧跟随,人马俱甲,跑起来地动山摇,即使是隔了百步之远,仍然能感到那种让人无法呼吸的沉重压力。 一阵鼓声,突然从前方的侧面响起,从前方的营帐两侧中,杀出了上千骑兵,马上的骑士,人着重甲,而战马也披着皮革或者是锁链甲,两面大旗之下,分别书着“檀”和“刘”二字,正是檀韶和刘钟分别所率领的千余骑兵,在这个时候从两翼杀出,挡在了燕军甲骑的面前。 可足车儿哈哈一笑,挥舞起手中的大斧:“来的好,想不到晋军这么快就会有援军杀到,不过,能死在天下无敌的俱装甲骑的面前,是你们的福份,兄弟们,给我杀!” 他嘴上在嚎叫着,身下的动作可是没有慢半分,大队的甲骑以严整的阵型继续冲锋向前,马上的骑手们也纷纷抄起了长槊,大刀,狼牙棒等肉搏长兵器,嘴里发出阵阵恐怖的战争嚎叫,全速向前! 刘钟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众军听令,不要跟这些毛贼作无谓的纠缠,给我杀过敌阵,直取后方敌军主帅,有砍倒敌军飞马将旗者,重赏!” 他说着,策马而出,与手持大戟的檀韶,并排冲锋,两千余晋军骑兵,就这样呼啸着向前冲去,从他们转出的那侧道之中,大批密密麻麻的重装槊手们,也跟随在战马之后,向前冲锋,檀和之高举着大旗,边冲边吼:“杀贼,灭胡,灭胡啊!” ===第二千七百章 绊索暴起拦铁骑=== 随着晋军步骑的战吼之声,从驰道中杀出的晋军骑兵,向着稳步前进的甲骑俱装发起了反冲击,可足车儿睁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晋军会直接舍弃远程兵器,对着本方的军阵就发起了骑兵突击,向来只有甲骑俱装纵骑冲阵杀敌,给敌军骑兵这样迎面冲击,还是他此生的第一次呢! 在被两侧的辎重,营帐所夹逼而成,两百余步宽的这条大道之上,两边的骑兵迅速地接近,苍色的南燕俱装甲骑,纷纷抄起手中的大弓,一边奔驰,一边向着对面的晋军骑兵瞄准,只在这么狭窄,不过三百余米宽的正面,千余骑的冲击,让骑兵与骑兵之间的间隔不超过五米,几乎是闭着眼睛,都能射中对面,在这个距离上,以俱装甲骑的力量,只要开弓,那必然是一箭毙命,可足车儿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狞笑,他甚至可以预见到,一轮骑射之后,对面三十步外的这些骑兵,中箭倒毙,然后带着后方的战马倒成一片的模样。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啸声响起,伴随着几百个嗓子的怒吼:“起索,绊他!” 从两边的营帐之中,突然冲出了两百多名身着轻甲的剑士,他们的背上背着长剑或者是砍刀,手腕之上却是紧紧地缠着几道绞合在一起的长索,索身呈现为土黄色,乍一看,与这地上的颜色一模一样,根本难以分清。 可足车儿的笑容还缰在脸上,脑子里却是一阵电光火石,几乎是本能地吼了起来:“不好,有绊马索!” 可是他的叫声却是晚了,就在最前方的两队骑兵的战马之前不到五步的位置,顿时给拉起了二十余条长索,两百多步的横向距离上,这些长索弹地而出,索的两头,紧紧地系在这些突然冲出的轻兵们的手腕上,腰上,加起来足有儿臂之粗,一看就是用上好的鲨皮混合着藤条所制,坚韧异常,而索上的根根倒刺,闪着寒芒,让人触目惊心! 一百余骑,几乎是在瞬间就撞上了这些皮索,巨大的冲力甚至让两边拉索的壮士们顿时就肌肉和骨骼变了形,十余个壮汉甚至给撞得凌空飞出,更是有几个把套索缠在腰上的壮士,明显可以看出他的腰部变了形,惨叫着飞了出去,毕竟这样的力量,相当于几百甲骑同时冲在身上,虽然有皮索的韧性卸了一些力,但仍然不是人的能承受之众,几乎每个拉索的战士,都给这一冲之下,五脏六腑如遭巨锤打击,口鼻之间,也有鲜血渗出,显然,已受内伤。 可是,留在原地,没有飞出或者倒下的一百多名轻兵壮士,却是咬着牙,紧紧地挺在原地,更多的人从两侧奔出,迅速地拉上那些倒下或者撞飞的同伴们留下的索头,紧紧地缠在手上和身上,二十余条皮索,仍然如钢铁长城一样,顽强地挡在甲骑俱装们的面前! 拉索的吴兵们都给撞飞数十人之多,给绊住的甲骑俱装们,惨状更甚,第一轮的冲击,就有上百名骑士给生生地从马上掀出,呈空中飞人状,冲出去十余米之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就算没直接摔死,也是眼冒金星,拜这一身重甲所赐,却是再也不能起身或者是战斗了。 只这一个照面,南燕甲骑冲在最前面的两百余骑,就几乎尽数落马,少数的三十余骑骑术高超的家伙,纷纷在极限时刻跃马腾空,跳过了那离地大约一米左右的绊马索,铁蹄狠狠地踏中了前面的那些飞出去的骑兵们,再强的护具,也经不起这连人带马重逾千斤的俱装甲骑,腾空数米后的重重踩踏,只要是踩中躯干或者是头脑袋等位置,那一蹄下去,必然毙命,绝无生理,惨叫之声与马嘶之声响彻四周,而十余骑好不容易跳过绊索,落下平地的战马,也给地上的这些骑兵所绊,连人带马,也是摔倒在地,三十步左右的空间内,人马倒得满地都是,场面一片混乱! 冲在第二阵排头的可足车儿,飞快地拉起马缰,来了个急刹马,这些甲骑俱装有极为过人的骑术,几乎可以做到随心所欲,人马合一,刚才还全力冲击的这些甲骑们,顿时就几乎是在五步之内立了下来,可足车儿咬牙切齿地看着两边的持索轻兵们,吼道:“都是这些设伏下绊子的狗贼害了我们兄弟,杀了他们,射死他们!” 停在原地的第二队俱装甲骑们,本来已经搭箭上弦,准备对着对面对冲的晋军骑兵们射击,可是随着可足车儿赌气式的大吼,这些骑兵们纷纷掉转大弓,转而指向了在两侧的那些持索的轻兵力士,一阵弓弦响动,矢如飞蝗,狠狠地射向了在两翼拉索的这些力士。 “噗”“咔”,长箭入体,穿肉透骨的声音,不绝于耳,几十步乃至百步的距离,这些甲骑以大弓重箭射击几乎无甲军士的结果,就是把人射成了箭靶子,三十多名力士,几乎都是给一箭贯穿,从前心射到后心,除了有七八个还算走运,只是射穿了肩膀或者手臂外,给贯穿身体正面或者是脑袋的人,就再无生理了,可是这些勇敢的战士,就算是一箭毙命,也是死死地拉着这些皮索,身体拼命斜拉,以脚蹬地,把这些长索,绷得笔直。 沈田子人熊般的体型,从左翼的帐蓬里横冲而出,他的手中挥舞着一面一人多高的大盾,足有三尺多宽,几乎就是一堆木墙,挡在了十余名轻兵力士的身前,瞬间,就有十余枝长箭钉在了这块盾板之上,若不是这块板厚达七寸有余,只怕沈田子持在内盾里的手,也会给钉上了。 随着沈田子的横冲而出,两百多名沈氏家兵,也都挥舞着木盾而出,他们纷纷冲到了这些力士的身边,挥舞着盾牌,为他们挡着飞蝗般的箭矢,而那些力士们,则仍然拼命地拉着索,来回荡震,把那些前队里逃过一劫,停在原地的残余骑兵们,给缠上,绊住,卷落马下! ===第二千七百零一章 骑兵突阵轻兵继=== 可足车儿双眼圆睁,脸上杀气腾腾,声嘶力竭地吼道:“给我上,杀了这些盾牌手,一个也不要留,弓箭不许停,保持压制!”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前方的几队俱装甲骑,已经放弃了和地上的这些长索的纠缠,甚至也不再去管那些绊倒在地的同伴,他们挂起了手中的大弓,转而抄起马槊,狼牙棒等近战武器,向着两侧路边的盾牌手和长索力士,就冲了过去。 前方的烟尘之中,传来了一阵怒吼声:“鲜卑狗贼,拿命来!” 可足车儿的脸色一变,目光从路边的那些盾牌手们,转移到了本方的正面,只见那几十条绊马索几乎在这一阵吼声响起的同时,全部落下,掉到了地上,而落地的一刹那,可以看到,上百的骑兵,冲过了本方的前线。 铁蹄声声,踩踏着那些还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的落马甲骑的身体,顿时就响起了一阵筋折骨碎的声音,就算这些骑士们浑身的重甲,可以刀箭难入,却也无法承受这连人带马近千斤的铁骑狠狠踩上时的下踏力,往往只来得及发出一两声闷哼声,就给踩出了内伤,鲜血狂喷,紧接着,一只,又一只的马蹄源源不断地踏上,很快,这扬起的烟尘中,就带了几抹血色。 檀韶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在他的马前,一个队长模样的燕军俱装骑士,好不容易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根狼牙棒,狠狠地挥身了檀韶座骑的马头,面对成百上千骑蜂涌而至的骑兵,他也知道这下绝不可能逃过去,索性就如同他嘴里的吼声一样:“同归于尽吧!” 檀韶的眉头一挑,厉声道:“不自量力!”他的大戟放平,手肘向后一摆,准备进行突刺,突然,只听到“呜”地一声,一箭从他的身边飞过,从他这个角度看,甚至可以看到这一箭飞射出去时,尾翼在剧烈地微摆着,以控制箭身的平衡,而这一箭不偏不倚,正好从那个燕军小校的嘴里射了进去,他那连人带甲足有二三百斤重的身体,居然给这一箭之力带得飞出去三步之远,在身体下落的一瞬间,檀韶的这一戟也如期而至,狠狠地扎中了他的面门,顿时,这个脑袋就如同给打烂的西瓜一样,凌空暴裂,鲜血和脑浆,溅得檀韶满身都是,为他本就是如血洗般的盔甲,又多出了一抹新鲜的殷红。 檀韶扭头一看,只见刘钟正手持着大弓,弓弦在微微地晃动着,檀韶不满地摇头道:“你小子抢我人头!” 刘钟哈哈一笑,把手中的大弓随手一抛,顺手抄起了鞍上挂着的长枪,也作出了突击的模样:“这狗头早给你打爆了,有啥好抢的,阿韶,冲阵当心!” 檀韶冷笑道:“跟紧我,别丢了!”而他的话音未落,大戟就是又一次挥击,同时低下了头,一根势大力沉的铁骨朵,从他的头上堪堪地扫过,强烈的气劲甚至让他的满头盔缨都随之飘舞,而就在这铁骨朵掠过他的头盔飞过的一瞬间,他手中的大戟也如同闪电般地击出,不偏不倚,正好刺中了来敌的腰部。 “噗”地一声,两马相交时巨大的速度加成,伴随着檀韶这夺命一戟,即使是身着双重重甲的这名俱装骑士,其盔甲也无法挡住,他的腰部顿时给割开了一条长成尺余的口子,血淋淋的大肠,还有被这一戟而切成两段的脾脏,就从这个口子里哗啦啦地流了出来,而他本来狠狠抡击铁骨朵的右臂,顿时也失去了力量,这铁骨朵脱手而出,向前而飞,直奔着刘钟的面门而来。 刘钟一伏身,这铁骨朵在他右脸边上不到一尺的地方落了地,而在他右前方五步左右的位置,那名右腰给开了口的俱装甲骑,正无力地从马身上滑落,之前流出的肠子,已经拖到了地上,让人观之欲呕。 刘钟一声厉啸,长枪飞快地一突一刺,正好刺中了左边三步左右,一个正在引弓搭箭,想要射向自己的甲骑,这人的咽喉处给一枪扎入,顿时泛起了一朵血花,当刘钟的长枪闪电般地收回时,两骑交错而过,那人的喉间顿时就象是拔开了塞子的酒桶一样,血箭喷涌而出。 随着刘钟和檀韶两大猛将当先突入,三百余骑第一波冲击的晋军骑兵,狠狠地撞进了俱装甲骑的前锋队伍中,因为这些甲骑给绊马索所阻拦,又把攻击的目标转向了两边的盾牌手和长索手们,几乎是停在了原地,被全速冲锋的晋军骑兵们当面撞上,只一个照面,就有六七十骑落马,晋军的这些骑士们,击刺之处无不是敌军的面门,咽喉,腰部,胁下等甲胄难以防护到的要害,致命之处,加上战马冲击时的巨大威力,一击下去,几乎都是毙命。 反观燕军的骑士们,匆忙间好不容易把槊尖或者是弓箭重新指向了十余步外,从烟尘中杀出的晋军骑兵们,慌乱间,即使是身经百战的俱装骑士们,也难免失了准头,连刺带射,也不过击倒了十余骑对面的骑兵,甚至都无法让对方冲击的速度慢下半分,电光火石间,晋军的骑兵如呼啸的狂风一般,掠进了燕军甲骑队列之中,所过之处,马上的燕军甲骑如纷乱的树叶一般,不停地坠地,血光四溅,顿时就让空气中,充满了浓烈的死亡气息。 可足车儿双目尽赤,烟尘之中,不停地仍有晋军的骑兵冲出,看不清数量的多少,而在两边潜伏的那些盾牌手和长索手们,这会儿也长身而起,抄着短兵,就向本方混战中的骑兵们冲了过来,由于燕军的甲骑几乎都是在原地,没有速度,而这些手持利剑或者是大斧的吴地轻兵们,几乎不去攻击马上端坐的骑士,而是大刀重剑专门对着马腿,马腹招呼,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只听到前方的战马声悲嘶不断,一匹接一匹地倒下,而马上端坐着的甲骑战士,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抵挡,可是一旦落下,就再也不看到哪怕是那些挥舞着的矛槊了。 ===第二千七百零二章 箭雨无情壮士悲=== 可足车儿咬着牙,大叫道:“换兵器,用副武器与敌近战!”他也看了出来,刚才手持着长兵器的前方骑兵们,利于冲锋陷阵,但是在这种与敌军轻兵的近身格斗中,则是一寸短一分险,晋军的两轮突击几乎可以说是完美,先是骑兵冲击,打乱了对方的阵型,然后轻兵紧跟,直接可以和对方的甲骑近身肉搏。 由于俱装甲骑人马皆重甲,所以这些吴地剑士的刀剑,直接就是冲着甲胄无法防护的马腿和马腹招呼,马上的骑士手中的长兵器很难刺中这些身手矫健的剑士,一旦落马,那一身甲胄就成了让他们无法动弹的束缚,只能任由对手宰割了。 可足车儿的命令刚刚下达,只觉得头顶的日光突然黯淡了下来,一阵劲风吹过,来自自己的后方,他的脸色微微一变,抬头一看,只见一阵乌云般的箭雨,从自己的头顶飞过,划过一道大弧线,飞向了六十步外,正在与敌军步骑战斗的那些前阵骑兵。 可足车儿突然意识了过来,大吼道:“快停下,不要射了,会射到我们自己的兄弟啊!” 在他身后五十步左右,哈尔赤面沉如水,看着自己面前三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已经列成骑射阵形的俱装骑士们,正弯弓搭箭,向着一百多步外的交战区域,实施着一轮又一轮的吊射,为了射得更快更远,甚至不少骑士主动地把右臂之上的护膊甲给解了下来,不然的话,力道与角度差了两分,可能这会儿箭雨,就会落到可足车儿的头上了。 哈尔赤的身边,一个传令兵看着前方的旗语,叹道:“哈将军,前方的可足将军在说,这会杀到本方的将士的,他已经下令前军用副武器下马步战,请求我军停止射击!” 哈尔赤冷冷地说道:“我当然知道会射杀到我军,但也同样会射杀到敌军,看看那些晋军的轻兵剑士,他们身上多半连甲胄都没有,我们的战士好歹是双层铁甲,这些箭雨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至少,会比给敌军的伤害小得多。”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那仍然源源不断地在前军阵列之中左冲右突,已经快要攻击到可足车儿的帅旗附近的晋军突骑,沉声道:“何况,真正厉害当先突击的,还是这些晋军骑兵,想不到他们的攻击竟然有如此的速度和气势,比之前的那些晋军骑兵要强了很多,看来,这些一定是刘裕中军的预备骑兵,作决胜时用的,眼看我军要破阵,也拿上来反冲击了。只要打垮他们的这一轮突击,就算是前军全部战死,也是值得的,传令弓箭手,射程再近二十步,箭雨覆盖!” 传令兵的脸色一变:“那,那可是会射到可足将军的,这…………” 哈尔赤咬了咬牙:“可足是我的妹夫,我最疼爱的小妹的男人,这么多年来,每次出征,小妹都要托我把他的男人带回去,如果他真的为大燕捐躯了,我的小妹会伤心欲绝,但这就是我们每个鲜卑男儿在踏上战场时必须要做好的准备,如果换了他在我这个位置,我现在在前方,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下同样的命令,我不会怪他,而他,也一定能理解我!” 说到这里,他闭上了眼睛,眼角间有些泪光闪现,喃喃道:“天马神啊,请你保佑我的妹夫,这回能好好活下来吧!” 说完,他的眼睛突然睁开,此时已经是满眼的杀气,他脸上的每一块横肉,都随着咬牙切齿的吼叫声而颤抖:“全军二十轮箭雨强袭,目标,前方五十步到七十步,射完之后,弃弓突击,迎击敌骑!” 燕军甲骑前队,可足车儿的身边,十余个亲卫已经支起了大盾,顶在了空中,长箭落在骑盾之上的声音,如同爆炒豆子一样,噼哩咔啦,不绝于耳,时不时地有箭枝越过盾牌的空隙,射中盾内的人,甲骑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精兵锐士,力大过人,五十步的距离上,即使是双层重甲,也无法完全防住这空中落下的重箭,就如可足车儿的肩头与腿上插着的三根羽箭,中箭之处,隐隐有血水渗出,可见此箭已经破甲入体。 一个小校在大声叫道:“可足将军,哈将军恐怕是要我们跟敌军同归于尽了,不仅没停箭,还进入了急袭状态,我们保护你先退吧,这里太危险了!” 可足车儿咬着牙,恨恨地说道:“我的好小舅子,果然为求胜利,不择手段,不过,他没有鸣金,我们就不能退,就跟慕容广将军一样,死也得死在战斗的位置上,兄弟们,这一战不是晋军死就是我们活,给我冲啊!” 他一挥兵器,身边的十余个亲卫全都扔掉了手中的盾牌,抄起长槊,骑枪之类的主战兵器,对着二十步外,已经攻到最后一列甲骑之前的晋军骑兵们,发起了冲击,可足赤儿转头对着身边那最后一个传令兵点了点头:“给我向哈尔赤传口信,就说让他照顾好他妹妹和我的两个儿子!” 传令兵哭喊道:“将军,我打旗语就可以了,我要跟你…………” 可足车儿一鞭子狠狠地抽到了这个传令兵的腿下:“蠢货,这是命令,不去想死吗?” 那传令兵抹了抹眼泪,向可足车儿行了个礼:“将军保重,一定要活下来!” 然后,他转身就向着身后的骑阵奔去,在那里,前三排的射手们已经射光了所有的箭枝,这会儿开始重新套上护膊,提起长槊,甚至套起连环铁索,显然,很快就要发起全力的冲击了。 可足车儿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随着又是一箭射中了他的右后背,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笑容也消散不见,他提起了大斧,看着三十多步外,冲锋在前,身上矢如猬集,手中大戟已经被血染得透红的檀韶,双眼圆睁,两腿一夹马腹,座骑如电般闪出,直取檀韶:“晋贼,拿命来!” ===第二千七百零三章 箭手登楼先射马=== 晋军中军,帅台。 所有的人面色凝重,看着后军那里,离此地七八百步的地方,两边的骑兵在来回交错,反复冲杀,地上尸横满地,活着的战士,也都多身中数箭以上,马上的骑兵都是重甲在身,有的中箭不少还可以战斗,但那些缺乏护具的吴地轻兵则就比较悲剧了,投入战斗的两千多剑士,已经倒下了六七百人,与差不多同样数量倒地毙命的燕军前队甲骑的尸体们混在一起,场面无比地惨烈。 庾悦看着跟檀韶战成一团,两马交错,走马灯似地以大戟和大斧对打的可足车儿,叹道:“这些俱装甲骑果然是万里挑一的精兵锐士,无论是将还是兵,都能跟我们的精锐捉对厮杀,要不是前面用了这么多计,还真的不好对付呢。” 刘穆之点了点头:“不错,这俱装甲骑可是慕容氏纵横天下近百年的超级精锐,想要入选,得是在各部队的勇士中千里挑一,严格考核,才有入军的资格,胡人的规矩,战俘奴隶归俘虏他们的战士所有,但如果在战场上立大功或者是考核加入甲骑部队,那就可以免除奴隶的身份,所以人人踊跃,这也是燕国铁骑能所向无敌的根本原因哪。” 王妙音的秀眉微蹙:“只是我军如此迅猛的突击,也没有击破敌军这前阵两千骑,现在我们也折损了一千多将士,骑兵的突击锐气已散,是不是暂时收一下的好?” 刘裕平静地说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退,打的就是这个咬牙的一股劲,要是气泄了,那一切也都完了。这个时候只能进,不能退,对面的燕军,也是非常清楚这点的。” 说到这里,他对着一边的王镇恶点了点头:“传令,中军这里派刘简之父子率领三千后备步兵,装备重甲大盾,迅速前出,掩护临时营地那里的歧道。” 王镇恶微微一笑:“燕军分了一师的甲骑从那里绕路,大帅这是要堵住他们冲击的线路吗?” 刘裕正色道:“骑兵的厉害在于机动性,除了能正面突击外,也可以绕到后面两面夹击,现在敌军甲骑已经入阵,一个师在正面突击,一个师在侧面迂回,还有一个师在阵外作为预备,大概是要等他们的入阵两师前后夹击,包掉我军的部队后,才会加入进来直接突击我军的帅台,与其等他们来,不如我们先顶出去,两翼和前锋的兵马不动,只调中军的三千后备步兵即可。” 胡藩勾了勾嘴角:“大帅,要不我也去帮忙吧,神箭营现在在这里还有五百箭手,忠诚可靠,如果是据了高点射击,即使是对俱装甲骑,也可以形成很大的伤害!” 刘裕淡然道:“不可,我留你在这里还有用,再说…………” 他一指后军那里的四十余个临时搭就的箭楼,嘴角边勾起了一丝笑意:“毛德祖和徐赤特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进入他们的位置了吧。” 众人顺手望去,只见上千名身背箭袋,手持大弓的弓箭手们,正搭着人梯,把同伴们送上这些刚刚搭建了一半,还没来得及架上梯子的箭楼,而徐赤特和毛德祖,还有朱龄石都是亲自带头上塔,进入了几个距离前方战场最近的箭楼,居高临下,前方的情况,一览无余。 庾悦恍然大悟地说道:“哎呀,我说呢,前面朱龄石的部队撤下后去了哪里,原来,原来是到了这些箭楼之下啊。”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是早就布置好的战法,如果一开始就从箭楼攻击,敌军会有警觉,甚至会优先越过营帐攻击这些箭楼,但现在两军混战,战事焦灼,他们在这个时候,攻击的目标完全是对着我们的前方战士,只要堵住了后面临时营地那里驰道绕过来的那一师,我军的箭手,就会给敌军的冲击,造成巨大的杀伤。” 庾悦不信地摇着头:“不可能吧,敌军可都是重甲,刀箭难入啊,刚才射了不少箭,也没杀了多少敌军,就靠这数百弓箭手,难道能瘫痪他们的进攻?啊,不好,那些敌军后队的甲骑,已经用铁索捆在一起,列成横队要冲锋了啊!”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我要的就是他们连索冲击!” 箭楼之上,徐赤特解下了手中的大弓,身后的两个亲卫拿过了一个箭袋,从里面抽出一根足有二尺长的大箭,箭头是四棱尖刺,没有倒勾,锋锐异常,而箭头的长度也足有三寸,远远高于普通的长杆狼牙箭,左边的一个叫徐林子的亲卫吐了吐舌头:“这箭以前没见将军用过啊,是专门要破敌军的重甲的吗?” 徐赤特笑着从这箭袋里抽出了一根长箭,搭上了弓,慢慢拉开了弓弦,而箭头所指,则是二百步外,铁索连环,正在如墙般推进的一队燕军甲骑,眼看着离前方的战阵已经不到三十步了,他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笑容:“徐二,传令所有弟兄,对着马的眼睛射!” 另一处箭楼之上,毛德祖也如徐赤特一样,拉开了强弓,搭上重箭,他身后的五个同样张弓搭箭的神箭手,也如他一样重箭上弦,毛德祖喃喃道:“我就不信,你这马也能双层重甲!” 靠后的一处箭楼上,朱龄石神色平静,看着对面的甲骑,一步步地逼近战阵,三百步不到的距离,甚至能让他看清楚对面骑士那伸出的血红舌头和眼中的凶光,他的手慢慢举起,沉声道:“全体听令,五人一组瞄准一匹马,同时射击,如果有哪组攻击的战马不倒,全队五人军法从事,现在,射!” 随着朱龄石的这个命令下达,他的手也狠狠地落下,仿佛是一把刀,去斩过敌人的脖颈,顿时,上千杆长箭,呼啸而出,带着巨大的破空之力,直奔向一百七十步外,那已经开始加速冲击的连环甲骑,而人群中暴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吼叫声:“风!” ===第二千七百零四章 神箭相助敌将没=== 随着箭手们的欢呼,数百声弓弦响动,长箭破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与一般的长杆狼牙箭击发时的破空之声不同,这些加长近一倍的巨箭,其凄厉的怪啸之声,几乎能与那八石奔牛弩相提并论,数百枝巨箭同时发射,其声势如同巨浪滔天,让闻者有撕心裂肺,气都喘不上的感觉! 不少燕军的甲骑,不自觉地掩住了耳朵,前方的几个骑队长大叫道:“敌军箭袭,快举盾护卫!” 不用这些队长们提醒,前排几列的骑士们,几乎已经是本能地举起了盾牌,在自己的身前头顶挥舞,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骑兵们都相信,只要护住了头,胸等要害部分,不至于给直接射中,那挺过这一波箭雨袭击,就可以进入突击敌骑的状态了,到了那时候,铁索连环的俱装甲骑,会碾平这个营地里的每一个敌人! “噗”“嘭”,箭枝击中躯体,破甲入肌的声音不绝于耳,间或地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本来端坐马上的燕军甲骑们没有等到意料之中射中盾牌和盔甲的敌箭,不少人惊讶地放下了手盾,向前看去,却只见自己的座骑的马头之上,插了几枝到几十杆不等的羽箭,不,与其说是箭枝,不如说,象是短矛,断槊! 两尺长的这些巨箭,生生地击穿了这些战马的面甲,更有甚者,是直接透眼而入,俱装甲骑的战马虽然也披甲,但防护力和厚度远远无法和这些骑士们身上穿的盔甲相比,因为刚刚套索,现在还处于走马的状态,硕大的战马,就成了二百步以内的神箭手们最好的靶子,几乎每一组每一队箭手的射击,都把目标的马头射成了刺猬一样,这些可怜的马儿,甚至连悲嘶都来不及,就此毙命,两腿一软,无力地瘫倒在地,一命呜呼! 一匹马儿倒下,两匹马儿倒下,紧接着,就是整个一排五十多匹战马,全部扑地,有些未被射死的马儿,因为左右相邻的战马倒下,被它们捆着的铁索所带,也跟着倒地,而端坐马上的这些骑兵们,大多数被突然倒下的战马,直接给压在了马身之下,完全动弹不得,刚才还如同坚不可摧的移动城墙的几排俱装甲骑,几乎在一轮箭雨打击之下,就成了人仰马翻,滚落一地,场面变得无比地混乱。 徐赤特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前方的场景,对左右还在射击的箭手们大声道:“兄弟们,看到没有,只要射贼先射马,那这俱装甲骑,就是百无一用的废物,再强的骑兵,离了战马也无法作战,快,趁着他们这会儿转身不灵,也冲不进来,给我瞄准了射击,一匹马也别放过!” 另一座箭塔之上,毛德祖的弓箭转向了另一边,那是捉对厮杀,还在混战之中的两军骑兵,他的箭头慢慢地指向了这个战场的中央,檀韶和可足车儿的搏斗,已经从阵前打到阵后,仍然是各不相让,双方怒目圆睁,虎吼声连连,只为了能在下一招攻击中,把对手毙于马下! 可足车儿咬牙切齿地说道:“晋贼,你的死期到了,等我军的后队骑兵一冲过来,管教你们个个死无葬身之地,识相的快点滚,也许还能保条小命!” 他一边说,一边手中的大斧半点也没停下,左一下,右一下,虎虎生风,招招不离檀韶的要害。 檀韶一边挥舞着大戟,抵挡着这一下快过一下的斧击,一边笑道:“索虏,你怕是看不清楚状况吧,你的后队骑兵,现在在哪里?” 他说着,大戟转刺为横击,一抡一荡,直接磕中了大斧,把这把宣花大斧给生生荡开,连带着可足车儿,也连人带马跳出了三步之后,这才勉强站定。 可足车儿本能地想要去骂当面的敌人,但还是忍不住向后看了一下,这一看不打紧,当他看到那遍地倒下的骑兵和战马时,他的嘴张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足车儿喃喃道:“不,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幻觉,一定是幻觉!” 突然间,可足车儿只觉得两眼一花,一箭破空而来,直接从他的两眼之间的眉心位置贯入,这一瞬间,可足车儿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脑浆给射得迸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只觉得两眼一黑,然后,自己的身体开始下坠,进入那无底的深渊之中。 檀韶眼睁睁地看着几步外的可足车儿,给一箭毙命,翻身落马,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转头看向了后方的刘钟,大声道:“阿钟,不是早跟你说了不要你出箭相助吗?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能打的,你却给他一箭干死了!” 刘钟正在挥舞着长枪,拨挡敌方兵器的同时,时不时地一下突刺或者点击,把正面的对手刺落马下,凡是落马的敌骑,往往来不及挣扎起身,就会给飞奔上来的几个吴地轻兵,剑刺锤击,在地上就断送了性命。 刘钟这会儿正好刺落一个敌骑下马,他抹着脸上的汗水,对着檀韶沉声道:“阿韶,不是我射的,我现在哪有多两只手射箭?” 檀韶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转头看向了远处的箭楼之上,只见不停地有羽箭射下,对着战场中的燕军甲骑们,挨个点名,百步左右的距离上,射中这些几乎停在原地格斗的燕军骑兵的面门要害之处,可比在百步外平时训练时射中铜钱大小的红心,要容易得多,靠了这些箭手的相助,几乎四五分钟的时间,就有两百多名燕军骑兵给射毙于马下,失去了当前对手的晋军骑兵们,很快就转而去围攻那些靠得最近的敌骑,原本势均力敌的战况,因为这一系列的意外发生,而变成了一边倒。 檀韶哈哈一笑:“阿钟,这些燕军已经不成问题,而后面敌军的甲骑冲锋,也给大石头他们解决,现在,我们继续按计划行事,直冲敌军将旗,突完这阵后,就去阵外杀敌军主将,随我来!” ===第二千七百零五章 佯攻穿越逸阵出=== 随着檀韶的话音结尾声还在空中飘荡着,他的座骑如闪电般地逸出,跃过那可足车儿的尸体,直接冲向了后面倒成一片的俱装甲骑,刘钟一挥长枪,也跟着杀出,而已经解决掉当前的对手的晋军骑兵们,也发出一阵欢呼之声,跟在两员大将身后,潮水般地冲向了后阵的甲骑。 哈尔赤这会儿正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前方的战士:“快,快把铁索撤掉,护住马头,不要让敌军一箭射倒一排战马。” 边上的一个亲兵小校急忙道:“哈将军,敌军现在冲过来了,可足将军战死,若是撤了铁索,如何抵挡?” 哈尔赤咬着牙,沉声道:“这里是敌军弓箭手最舒服的攻击位置,我们给伏击了,给我分出两翼的一千骑兵去解决敌军的箭楼,其他的骑士,全都给我下马结圆阵。” 那亲兵小校讶道:“下马结圆阵?” 哈尔赤大声道:“正是,把马推到外面当掩护,长槊架于马鞍之上,指向外面,如此才能挡敌军的骑兵冲击,要是还骑在马上硬打,那可足车儿的下场,就会是我们的结局!” 他说着,自己先跳下了座骑,挺着长枪,架在了马身之上,直指向外,转头不忘对身后举着将旗的护旗兵大声道:“离我远点。十步之外!” 檀韶一戟挥出,戟尖从一个在地上挣扎起身的甲骑的面门直接插入,鲜血与脑浆染得整个面当都是,而这人的尸体,也无力地瘫软到了地上,当檀韶拔出这一戟的同时,他的战马也越过了那几排倒地的甲骑,在他的面前二十步左右,对方的后阵,一千多人已经结成了二十多个小圆阵,战马在外,长槊架在马槊之上,持着弓箭的骑士,严阵以待,守在阵中,阵与阵之间相隔大约二十余步,看起来,就是一个个难啃的刺猬壳。 檀韶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笑道:“想不到闻名天下的俱装甲骑,居然原地结圆阵防守,阿钟,他们这是怕了吗?” 几箭破空而出,射中了战马的身上,被射中的甲骑战马负痛长嘶,不自觉地跪了下来,连带着整圈的战马也跟着下跪,让这条防线顿时矮了不少,阵中的骑士们的上半身也露了出来,却仍然是端槊持矛,看着对面晋军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而阵中甲骑弓箭手们也开始了反击,他们不再去射面前的晋军骑兵,而是对着那些箭楼之上的晋军箭手开始对射,几个小圆阵中点起了火把,十余名燕军箭手迅速地取火燃箭,然后射向刚才射击本方的那几个箭楼之上,远处的箭楼中,已经有两三个开始冒烟着火,也可以看到,着火的箭楼上,有背着弓箭的晋军箭手们往下跳,而十余具箭手的尸体,则伏身于几个着火的箭楼之外。 刘钟也跳了出来,站在檀韶的身边,他的眉头微皱:“看来甲骑的箭手在用火箭反击我军的箭楼,这些箭楼是临时搭设的,不象车阵那里有河泥防火,只要给射中,就会燃着。” 檀韶咬了咬牙:“看来大石头和赤特,毛子他们掩护不了我们多久了,还得抓紧时间才是。” 正说话间,只听到“轰”地一声,一座四十多步外的箭楼,已经处于燃烧的状态,二十多根套马索系在底部的几根柱子上,二十多匹甲骑,同时发力回拉,塔楼之上还没离开的十余名箭手,还在拼命地向下射击,可是仍然阻止不了这座两丈高的箭塔,轰然倒地,烟尘腾起的同时,百余名甲骑纷纷上前,对着几个还在挣扎的箭手一阵槊刺马踏,而周围的燕军骑士们,也发起了阵阵狼嚎般的欢呼之声。 檀韶点了点头:“燕军分兵去打我们的塔楼了,不能再指望大石头他们,现在,我们得用最快的速度冲过这些燕军的圆阵,冲出后军,跟铁牛他们汇合。” 刘钟一指前方,在右侧一个不太起眼的位置,高高飘扬着一面飞马大旗,他笑道:“敌军的这个飞马师主将,看来就在那里,我们向那里突击,他必然会进一步收缩防线,然后让我军的骑士们趁机从其他地方冲出去。不要恋战,也不要试图真的杀了他,不然的话,就算真能击杀此敌将,只怕我们的兵马也会大部分折损于此。” 檀韶叹了口气:“只是我们这一走,光靠着沈家兄弟他们的吴地轻兵,真的能挡住对方甲骑的突击吗?刚才看大帅已经把中军的后备步兵调去临时营地那里去了,他的中军,真的能撑得住吗?” 沈林子的声音,从后方响起:“大帅用兵,难道我们还要怀疑吗?阿韶,阿钟,你们只管去做你们要做的事情,这里有我们,一切不用担心。” 刘钟回头一看,只见沈林子带着百余名轻兵剑士,人人浑身是血,手中的刀剑也砍得遍是缺口。在他后方三十多步处,人熊一般的沈田子,还在挥舞着大锤,在左右抡击,解决着地上还没死透的前排甲骑,数百名披甲持槊的军士,也在列阵而来,那些是刚才搭箭楼的后军民夫,这会儿打到决胜时刻,也是披甲上阵了。 檀韶认真地点了点头:“那这里就全拜托各位兄弟了,打完这仗,我们去临朐城痛饮三天,不醉不归!” 沈林子哈哈一笑,转头看向了那飞马旗飘扬的圆阵,大吼道:“吴兴沈家沈林子在此,燕贼,受死吧!” 他说着,挺起手中的大戟,就向着前方的圆阵冲了过去,百余名剑士,紧随其后,几个本来伏地不动的燕军骑阵,突然战马起立,圈中的骑士们,推着这些战马移动,向着飞马旗飘扬的方向集中,显然,那真的是敌军将帅所在之地。而鼓角声连连,一些正在冲向箭楼的燕军甲骑,也开始掉头回来,援救中央。 檀韶叹了口气:“我还真的想痛快地在这里大战一场呢,不过…………” 他的大戟一指前方已经移开二十余步,临时形成的一条通道,大声道:“随我迅速过阵!” ===第二千七百零六章 渊明矫令救明月=== 后军,阵外,飞虎旗下,慕容兴宗。 一身重甲的他,冷冷地立马于旗下,而一个晋军衣甲的娇小身影,则并辔立在他的身边,几绺秀发被淋漓的香汗紧紧地粘在额头,而美丽的脸上,也多了几道轻轻的红痕,可不正是明月? 明月的身边,陶渊明一身燕军皮甲,戴着面具,他向着慕容兴宗按胸行礼:“将军这回接应了明月姑娘出围,国师一定会记得你的功劳的。” 慕容兴宗勾了勾嘴角:“既然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同袍,那本将职责所在,能救的就会去救,不过,也多亏了明月姑娘机敏,换了这身晋军的衣甲,要不然,只怕我的人去之前,她也没命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不过他们把你当成晋军射了几箭,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明月摇了摇头:“没事,他们忠于职守,就算这几箭要了我的命,也是因为我这身皮的原因,怪不得他们。这一仗实在是惨烈,不止是我的手下,就连慕容广将军全师,也是折损于阵中,即使是现在,阵中的将士们也是苦战,不知慕容将军为何不挥师直入,彻底击破敌军,为友军报仇呢?” 慕容兴宗淡然道:“因为敌军的骑兵还在,还有余力反击,你看,他们还在突击哈尔赤的军阵呢,我让哈尔赤和赤老温两师入阵,就是要把所有晋军的伏兵,后备力量给逼出来,而我的大军,则会在敌军力量用尽之时,再行攻击,这叫后发致人,二位既然是国师身边的人,当明此军机兵法。” 陶渊明微微一笑:“还是慕容将军说的好,不过,现在敌军阵中似乎还有骑兵在突击出阵,看样子,是冲这里过来的。” 慕容兴宗不屑地摆了摆手:“他们的这些骑兵,连冲我军两阵,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妄想着偷袭我们这里的主将大旗而翻盘罢了,只可惜,他们没有这个实力。” 说到这里,慕容兴宗一指前方,在他的百步之前,一千多铁骑已经下马列阵,与前面的两个师不同,这些下马骑士,人人皆顶着一人多高的大盾,形成一了一道盾墙,盾版之上,还插着刀刃,就象是那晋军刀车大阵从战车上搬下一样,在前方形成了一道宽约两里的正面,而在这道刀盾大阵的两翼,铁索连环的战骑又各自伸展开两里有余,加起来整个六七里的正面,精甲曜日,杀气腾腾,看不出有任何给正面突破的可能。 明月叹了口气:“飞虎师真不愧是慕容将军您亲自统领训练的精锐部队,晋军虽然凶悍,也绝破不了这样的阵形!” 慕容兴宗微微一笑:“我这套阵形,坚不可摧,可是我大燕在辽东时就布下的不破之阵,当年就是冉闵,桓温也破不了这个阵,最终为我甲骑所败,这些晋军,更是不在话下!” 正说话间,阵中有几百骑杀出,烟尘滚滚,当先的两员大将,一持戟,一持长枪,看到外面的这阵形,就为之一愕,连冲击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陶渊明看得真切,一指那个持戟的大将,说道:“此人就是檀韶,另一个持枪的叫刘钟,都是刘裕的爱将,勇悍过人,刚才在阵中,可足车儿将军就是被这二人所杀!慕容将军千万要当心。” 慕容兴宗哈哈一笑:“给我射,射死他们!” 刀盾之后,数百名弓骑手策马上前,对着百余步外的这些晋军骑兵,就是一阵乱射,烟尘滚滚,只见十余骑翻身落马,而檀韶和刘钟二人则挥舞着兵器,把一些射向自己的箭枝纷纷打落马下。 “噗”地一声,檀韶所戴的头盔,被一箭击中,飞出几步之外,而他的一头乱发,也顿时披散了开来,他的脸色大变,拨转马头,大叫道:“撤,快撤!” 而与此同时,晋军后军寨门中,冲出了五百余骑,那是刚才派出去摧毁箭楼的飞马师两翼骑兵,他们不断涌出,开始在寨门外列阵,一下子截断了檀韶和刘钟所率的这一千余骑撤回的道路。 进退失据的晋军骑兵们,转而向着右侧西南的方向逃蹿,大旗,马甲,甚至是身上的甲胄,被一边跑,一边扔下。 明月咬了咬牙:“想跑?没这么容易!慕容将军,请给我一千人马,我现在去追杀他们,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陶渊明的眉头轻轻一挑,说道:“明月,国师给我的命令是迅速地带你回去见他复命,这里的战事,就交给慕容将军吧,他会处理好的。” 慕容兴宗满意地点了点头:“清风先生,需要我派人护卫你们去吧?晋军这一战有些残兵败将,就象这样的,溃逃而散,这周围并不算太安全。” 陶渊明摇了摇头,一指自己身后的几十名黑衣护卫:“我们有办法保护自己的,还请将军勿虑,决战在即,每一个将士都很关键,不用浪费在我们的身上,若不是需要向国师复命,我这些人也愿意听从将军调遣呢。” 慕容兴宗哈哈一笑:“请转告国师,兴宗必然不必陛下与国师的厚托,我的飞虎大旗,一定会直插刘裕的帅台之下。” 陶渊明行了个礼:“那就预祝将军旗开得胜。我等先行告退了。” 他说着,一拉明月的马缰,直接把一脸不情愿的明月给拉开了。 当二人和护卫们向阵后奔出了四五里地,离着最近的甲骑也有两里开外后,陶渊明才停下了马,回头挥手示意护卫们散开,明月忍不住说道:“你真的是师父派来接应我的?” 陶渊明摘下了面具,叹了口气:“这个冷血无情的老鬼,哪会这么好心,派你出去的时候,已经决定把你牺牲在阵中了。” 明月咬着嘴唇:“我就知道是这样。那师兄你又怎么会来?你,你会不会有危险?” 陶渊明摇了摇头:“这次我是奉了斗蓬的命令来的,黑袍可以无视我,但不能不给斗蓬一个面子,所以,他给了我这个可以见牌如见他本人的令牌,若无此物,我又怎么可能给慕容兴宗下令救你呢?” ===第二千七百零七章 渊明自有小九九=== 明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真的是主公派你来的吗?那他对我…………” 陶渊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可怕的怨色,慑得明月一下子收住了嘴,只听到陶渊明一字一顿地说道:“黑袍也好,斗蓬也罢,都是毫无人性的家伙,为了他们的目的,随时可以牺牲掉我们,你以为这次是斗蓬要救你?他把你派到黑袍这里时,就不会再在乎你的死活,因为他也知道,黑袍一定会用你作诱饵来打这一仗的,你对你们来说,就是一个随时可以放弃的道具,毫不可惜。” 明月默然半晌,才叹了口气:“师兄,你说得对,在他们的眼里,我们就是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只是,你真的因为这个,就要决定反抗他们吗?” 陶渊明冷笑道:“如果这两个老鬼跟以前一样同心协力,那我们没有任何机会,就算知道随时要送死,也只能硬着头皮供他们所驱使。但现在,我们的机会来了。黑袍似乎已经陷入了跟刘裕斗气争锋的死局里,因为他在北方的基业几乎全要毁在刘裕手上,他不甘心,不想放弃南燕,可是斗蓬,却是坚定地想在南方成事,甚至不想太理会这些纷争俗事,只为他那个万年太平的计划,这次让我来,就是因为二人的矛盾已经浮现,看起来不可调和。” 明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你是说,斗蓬和黑袍会争斗起来?” 陶渊明摇了摇头:“这次还不至于,但我想,会是这二人离心的开始,黑袍想在这里跟刘裕决战,但斗蓬显然不想出手相助,甚至在斗蓬的内心深处,似乎有点希望刘裕能帮他解决掉黑袍,让这个老友永远不要回到南方!” 明月不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且不说刘裕只是个凡人,老婆又在黑袍的手上,就是此战,我也不认为刘裕能胜。就算刘裕侥幸赢了这战,也不可能真正地灭了南燕,黑袍手中有慕容兰为人质,就是掐住了刘裕的命门,一定可以逼他退兵的。” 陶渊明叹了口气:“你还是不了解慕容兰,此女心性极为坚定,轻易不会下决心,但一旦下了,就再不会更改,这么多年来,同为使徒,我们都知道想背叛黑袍的代价有多可怕,但是慕容兰却决绝地走出了这一步,我想,她一定会不让自己成为刘裕的拖累的,就算是死,也不会让黑袍有要挟刘裕的机会!” 明月倒吸一口冷气:“她真有这么决绝,真的可以不顾那蛊…………” 陶渊明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明月收住了嘴,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师兄,从小就害怕这个,那可怕的脑蛊,已经成为他深入灵魂的恶梦,无数次,她见到这个男人在自己身边惊醒,那脸上可怕的表情,肌肉的扭曲,手指的僵硬,似乎他才是那只可怕的蛊虫。 陶渊明咬了咬牙:“我想,慕容兰已经作出了选择,刘裕这次北伐,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坏了军国大事。黑袍这战如果失败,真的可能会给刘裕一举消灭,斗蓬让我这次来是征求黑袍的意见,让他在南方提前发动布置,使晋国内乱,逼刘裕退兵,其实,黑袍也清楚,这个所谓的征求意见,只不过是为了维持一个基本的面子,表示对他的尊重而已,不管他同不同意,斗蓬都会去做这事的。” 明月若有所思地说道:“还真是,黑袍的主要经营和力量是在北方,这次来南燕,也是自行其事,斗蓬并不乐意,趁他不在南方,斗蓬自然也不会继续沉寂,会做他的事,神盟的这两个神尊,其实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互相牵制,一旦单独行事,反而会极力地扩张自己的势力,以求能压制对方一头。” 陶渊明冷冷地看着前方的军阵,慕容兴宗的军中,号角声连连,刀盾大阵开始前移,准备杀入晋军大营之中,而那飞虎大旗,也开始向前机动,陶渊明勾了勾嘴角:“我总觉得,那些逃走的晋军骑兵恐怕不简单,不会真的就这样脱离战场的,慕容兴宗急于建功,甚至都不派兵追击这些溃骑,可能会让他后悔的。” 明月疑道:“重骑兵追不上这些丢旗弃甲的轻骑,这是常识吧,就算要追,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俱装甲骑去追击。” 说到这里,明月叹了口气:“只可惜这里没有轻装骑兵,要是我的手下还能活个几百人,此时做这事最是合适不过。” 陶渊明勾了勾嘴角:“罢了,慕容兴宗有一点说得不错,只要这一战能打到刘裕的中军帅台,擒杀刘裕,那逃掉的晋军再多,也不足为虑,而且,我看慕容兴宗还是挺谨慎的,把刚才出营的那些飞马师的甲骑给留下,放在阵外为后卫,以监视敌军骑兵重整回击,这样既削弱了哈尔赤的军力,又保证了后方无虞,就算是逃掉的晋骑再回来,也不可能构成什么实质的威胁,看来,是我多虑了。” 明月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师兄,论打仗,我们还是没法跟这些沙场宿将相比,而且黑袍的帅才,当年就举世无敌,刘裕虽然厉害,但比起他,应该还是有所不如,毕竟这一回黑袍手中的兵力,远远超过刘裕啊。实力差这么多,不是靠指挥就能弥补的。” 陶渊明咬了咬牙:“要是刘裕真的就这么败了,那我们以后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黑袍打败刘裕,会在北方重新建立势力,而斗蓬恐怕会趁机在南方夺权,以后我们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可能会更难过,毕竟,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能让我们生不如死,这一战,我们还得想办法让刘裕至少保一条命才是。” 明月睁大了眼睛:“师兄,你疯了吗?这一战你要帮刘裕?” 陶渊明的眼中冷芒一闪:“帮他就是帮我们自己,只有刘裕在,黑袍和斗蓬才有对手,我们才会有利用价值,师妹,这次我冒险前来,就是想你帮我一次,重回敌阵,必要的时候,想办法救刘裕一命!” ===第二千七百零八章 返身入阵劫妙音=== 明月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什么?师兄你疯了吗?你要我再冒着生命危险,回到敌阵之中?这是要我送命吗?” 陶渊明咬了咬牙:“师妹,我知道这确实非常危险,如果我有你的武艺,那我一定是亲自过去,但很可惜,我没有你的本事。你不仅武艺高强,而且机智过人,即使是刚才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你仍然可以想到换上晋军的衣甲逃出来,这回你若是入阵,只要还穿着这身衣服,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 明月气得发抖:“且不说我能不能混进阵中,就算进去了,刚才我都差点给燕军当成晋军射死,若是燕军看到我,一样会痛下杀手,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再说晋军各部也是有严格的纪律和口号,不会仅仅因为我穿了晋军衣甲就不怀疑,刚才我逃出时,几队晋军遇到我都要我说口令,答不上就准备攻击我,幸亏我跑得快,要不然还能在这里见到你吗?” 陶渊明的眉头一皱:“混战起来的时候,就顾不上问这些了,以你的身手,只需要慢慢地接近中军帅台那里,刘裕的武功盖世,你想近他身不容易,黑袍想杀他同样很难,但如果真的黑袍攻到了帅台那里,那此战晋军必败,你得想办法让刘裕逃出去才行。” 明月恨恨地转过了头:“他这么厉害,我又不是慕容兰,怎么可能让他听我的话逃走?就算我到时候出现,只怕也会给他当成敌人杀了吧。上次在戏马台的时候我跟他照过面,他和刘敬宣都知道我是危险的敌人。这回我在后军也跟很多晋军将校见过面,他们也一定会对我这个女人印象深刻。” 陶渊明咬了咬牙:“这就说明问题了,黑袍不让你戴面具行动,让你暴露真面目,说明以后也不准备使用你了,所以,我们需要自救,只有让刘裕活下来,我们才能保命。师妹,你不用扮成慕容兰,因为,刘裕的弱点就在他身边。” 明月的心中一动:“刘裕的弱点?你是说,王神爱?” 陶渊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刘裕也许会为了面子和荣誉想要战斗到底,但如果你能趁机制住王妙音,逼刘裕跟你走,那我想你们是能走得掉的。只要刘裕肯跟你离开,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可以告诉他,你不想再为黑袍效力。” 明月咬了咬牙:“难道黑袍就不知道这个吗?他又岂会轻易地放刘裕走?” 陶渊明冷笑道:“这就要看你的判断了,在黑袍攻到刘裕近前之前,你就要出手制住王神爱,逼刘裕跟你走,等黑袍到来,一切都晚了,到时候我会尽量想办法配合你,阻止黑袍接近刘裕。” 明月冷笑道:“你既然能安排,为什么不自己去?师兄,你口口声声说有多爱我,要娶我为妻,难道就是让我去做这些危险的事,自己却躲在一边吗?” 陶渊明上前一步,拉住了明月的手,她本能地想要抽开,却是给陶渊明紧紧地握着,明月的脸上泛过一丝红晕:“放手,别这样,要是让别人看到…………” 陶渊明沉声道:“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对,天道盟一直不许我们在一起,但我们早就是夫妻了,我是你的丈夫,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可是我一介文人,没有你那高超的武功和身手,真的要跟你去,只会拖累你。明月,我的师妹,我的夫人,这一次,只有你能完成这个任务,刘裕如果活着,知道了天道盟的事,那他就会放弃那些可笑的北伐胡人的想法,全力对付这两个老贼,而在这场争斗中,我们才能坐收渔利。” 明月的眼中光芒闪闪:“你真的确定,刘裕会为了王神爱,抛弃军队,跟我离开吗?” 陶渊明沉声道:“王神爱不仅是他的旧爱,也是大晋的皇后,如果此战失了皇后,那他就算打赢了也得掉脑袋,至少,刘毅他们会抓着这点不放逼他交出兵权,等于葬送了他一生的事业,这跟死也没区别了。所以,他一定会跟你走的,哪怕暂时把指挥权交给身边的副手,也会跟你暂时离开。” 明月幽幽地叹了口气:“那我们公开这样背叛神盟,黑袍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斗蓬也不会。一个已经失败了的刘裕,又如何能帮我们对付神盟?” 陶渊明摇了摇头:“刘裕就算失败,也不会输光所有,他还可以收拾残兵,甚至在晋国他还有不少军队,比如荆州的刘道规仍然会听命于他,这一战黑袍就算胜,也是惨胜,损失十万以上的精锐,再也无力一举灭晋,只要你动作足够快,挟持王神爱退走,那黑袍断然想不到是你去而复返。” 说到这里,陶渊明从怀里摸出一个面具,扔给了明月,明月接过面具,脸色微微一变:“这,这怎么会是贺兰敏?!” 陶渊明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不错,你扮成贺兰敏去劫持王神爱,黑袍会怀疑到这个已经跟她翻脸的女人,让他们之间产生猜忌,互相争斗,我想贺兰敏被黑袍坑得死了亲儿子,现在孤身一人,也是恨透了他,完全有理由有动机做这种事,如此一来,让贺兰敏联合慕容兰跟黑袍在北方死掐,而我们回南方,可以秘密联系刘裕,视情况看是不是帮他对付斗蓬,只要找机会能解除我们身上的那该死的蛊虫,我们就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明白吗,师妹?!” 明月看着手中的面具,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陶渊明咬了咬牙,握着明月的手,更紧了,他沉声道:“师妹,事已至此,黑袍绝不会事后再放过你,这是死中求生的一搏,我们这次给刘裕一个人情,以后就是给自己留了个机会和后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明月一咬牙,把面具套上了脸,同时开始把一头的秀发散开,迅速地结起小辫,她的手法是如此地迅速,只几分钟时间,就在头上编出了二十余条发辫,活脱脱就是那个贺兰部巫女贺兰敏,一无二致。 陶渊明满意地点着头:“象,太象了!” 明月二话不说,打马向着晋军后军的侧后方而去,她的声音顺风而来:“我信你,师兄。” ===第二千七百零九章 刀车索马固若汤=== 晋军,中军,帅台。 庾悦紧紧地咬着右手的指甲,他的身子在微微地发抖,喃喃道:“坏了,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刘穆之摇了摇头:“庾公,稍安勿躁,不过就是燕军甲骑入阵而已,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谈不上坏,再说,我们自有应对之法!” 庾悦摇了摇头,一指前方,沉声道:“那些箭楼都给燕军拆的烧得差不多了,我军的后军骑兵反突不成,冲出阵后也是有去无回,反而是大队的燕军骑兵开始入阵,只怕檀将军和刘将军他们凶多吉少啊。大帅,我们真的不应该把骑兵就这样派出去的!” 刘裕平静地说道:“我相信我的骑兵不会就这样给燕军消灭,他们还会在关键的时候派上大用场,庾参军,不要急,这战场上的形势变化,强弱转换,未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说到这里,刘裕扭头看向了王镇恶:“王参军,你怎么看?” 王镇恶的眉头一皱:“虽然庾公的担心有些夸大,但我军现在后军那里的情况确实不好,驰道之上,三千中军后备步兵正在跟敌军甲骑接战,暂时算是顶住,但是正面方向,燕军的甲骑解决了我们的箭楼,现在吴地轻兵跟这些下马的甲骑步行战士接战,武器和装备上相差过大,虽然勇猛轻快,但是手中的兵器难以对其构成致命的威胁!” 说到这里,他一指前方的战局,这会儿战线已经被反推到那些给填平的血坑附近了,离刚才突击时的距离足足给打退了三百多步,这三百多步中,尸横遍地,前阵战死的甲骑和吴兵的尸体,左一堆,右一堆,很多尸体都是紧紧地抱缠在一起,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甚至是用手指插进对方的眼眶,甚至去咬对方的喉咙的状态,自己的身体却是被刀剑大戟所贯穿,可见两边的战士在死前经历了如何惨烈的搏斗! 一边的胡蕃也摇头道:“大帅,后面入阵的那是敌军甲骑的主力,他们不仅人马俱甲,甚至还带了刀盾大车入营,我都想不到,居然甲骑还能拉车而战。” 刘裕点了点头:“我们低估了甲骑俱装的机动力,这支应该是他们的王牌部队,而那飞虎旗下的大将,想必就是甲骑俱装的统领慕容兴宗了,慕容兰曾经提到过,他在甲骑军中效力多年,战功赫赫,而这些大车,是用两匹副马拉动,冲到战斗位置,再装上刀盾的,所以,这飞虎师是一人三马,比起寻常的俱装甲骑,还要多出一马。” 说到这里,刘裕的眉头一皱:“世人皆以为燕军的甲骑俱装是靠了无坚不摧的攻击力来打破步兵方阵,可又有几人能想到,他们往往是中军布下刀盾大车加上铁甲连环马,引诱敌军的精锐中央突破,靠了这些防守阵势最大程度地杀伤和消耗敌军的有生力量,等到敌军疲惫之时,再两翼精骑突击,一举将强弩之末的敌军冲垮,因为,重装步兵在全力进攻时,很难保持开始的防守阵形了,甚至无法结阵!” 王镇恶的脸色一变:“难道,当年冉闵和桓温的失败,就是这样输的吗?” 刘裕叹了口气:“我当年曾经去请教过参与廉台之战的田洛将军和刘牢之将军,他们对于燕军中军的铁甲连环马和刀盾大阵,记忆犹新,当冉闵带着他们拼尽全力,最后只剩几百锐士冲破五道连环马阵,杀到燕军中军帅旗下时,却发现有上百辆这样的刀盾大车在等着他们,那种所有希望破灭时的空虚与绝望,即使过了几十年,我也仍然可以从他们的眼中看到。” 王神爱幽幽地叹了口气:“所以,刘车骑一直防守反击,不主动出击,就是要等这刀盾大车出来?难道,这才是燕军真正的杀招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他们的杀招不止这一个,应该还有至少一个,甚至更多,容我卖个关子,现在还不说破,但至少这刀盾大车出现,说明后军那里的甲骑部队,已经动用全部力量了,而那慕容兴宗,想要的就是一鼓作气,从正面突破后军的防守,直冲我军帅台。” 说到这里,只听到后军那里响起了一阵急促而密集的手锣之声,伴随着三声刺耳的号角,正在与吴兵们列阵格斗的甲骑们,突然停止了刺杀,转而倒退着向后,他们的人群之中,钻出了百余名持弩的箭手,指着对面的吴地轻兵们,却是引而不发。 顶在最前面,早已经杀得浑身上下如同血人一般的沈田子双眼圆睁,高高举起了沾满了鲜血与脑浆,尽是被红白之物所染的大锤,大吼道:“盾牌手上前!” 几十名顶着一人多高大盾的力士们赶紧冲到了前面,掩护住这些赤膊上阵,满身鲜血的轻兵剑士们,刚才还在格斗的双方将士,渐渐地这样掩护着本方阵线后退,拉开了三十多步的距离,而双方所处的空间中,已经成为一片修罗地狱般的惨景,血流满地,尸块散得到处都是,让人几乎每一脚下去,都要踩在尸体上或者是浸泡在血水中。 沈田子抹着脸上的血珠子,喘着粗气,一边的沈林子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哥,辛苦了。” 沈田子喘着粗气,把自己左手的一把早就变了形状的砍刀扔到地上,落地的一刹那,扭曲的刀身“叮”地一声,从中折断,而十余个刃身上的小口子,也迅速地变大,一块块的钢片,纷纷崩落,沈田子咬着牙:“奶奶的,这是今天砍坏的第四把刀了,还是这锤子好使,不会坏!” 戴着两只护耳的沈庆子在一边摇着头:“这些燕狗个个重甲,刀剑难入,你砍坏了四把刀,但也起码杀了二十多个,够可以了。” 沈田子哈哈一笑:“只是他们在占上风时就这样退了,我看,会有什么阴谋,对吧,二哥。” 沈云子一直站在他们几个兄弟的身后,眉头深锁,他的身上倒是跟几个兄弟不同,一直干干净净,因为他没有上前直接搏杀,作为主帅,在后方指挥才是最重要的事,听到这话,他缓缓地开口道:“恐怕,到了我们要撤离的时候了!” ===第二千七百一十章 节节抵挡步步退=== 沈田子的脸色一变,嚷道:“怎么可以现在就撤?我们还没有打够呢。这会儿敌军失了锐气,暂退下去轮换,我们正好可以得到休整,轮换继续打。再说了,我们是挡在大帅的中军帅台前的最后一道防线了,若是我们现在撤,那敌军铁骑会长驱直入中军帅台,大帅和全军都会有巨大风险!” 沈云子叹了口气:“敌军刚才的攻击本来已经有优势了,我军多是轻兵锐士,胜在迅捷勇猛,但普遍缺乏重装盔甲,这种列阵相持,非我们的优势,这大半个时辰,我们可是给逼退了三百多步,可敌军在这时候却主动后撤换阵,那说明他们必然有能给我们造成更大伤害的打法,若是此时不退,只怕我们会吃上大亏!” 他的话音未落,一边的沈庆之突然高声道:“二哥,快看,大帅那里传令了!” 沈云子的脸色一变,扭头看向了中央的帅台,只见三面黑旗在迎风招展,而帅台之下,也已经是旌旗招展,披甲军士来回奔跑列阵,显然,已经要开始大规模的调动了。 沈田子喃喃道:“大帅还真的是要我们撤军啊。” 沈云子毫不犹豫地说道:“依大帅军令行事,盾牌手和弩手断后押阵,重装槊手随同保护,剑士先行撤离。” 他说着,看了一眼沈田子,沉声道:“老三,你前面一直在血战,消耗太大,就不要断后了,我来指挥撤退。” 沈田子咬了咬牙:“二哥,你是后军主将,怎么能亲自断后,还是我来吧,我还有的是劲,只要给我一把好刀,我就可以…………” 沈云子拍了拍沈田子的肩膀:“好了,老三,这一战,你的消耗和我们吴兵的损失一样大,不要意气用事,带着兄弟们撤回去,才是你要做的事,回到中军后,我这个后军主将也不再有用了,所有人马都会归大帅指挥,也该是我出力的时候啦。” 正说话间,只听到对面一阵轰隆隆的响动之声,众人放眼看去,只见对方前排举盾端弩的甲士们纷纷向两边散开,而二十余部刀盾大车,被三百余名甲士推着,碾过地上的尸体,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前方压迫而来。随着这些刀盾大车的推进,所有的燕军甲骑们都开始欢呼,有节奏地一边以兵器击着身上的盔甲和手中的盾牌,一边高声叫道:“碾,碾,碾!” 刚才闪到两边的燕军弩手,则纷纷跳上了这些刀盾大车,那些刀盾大板,正好能掩盖住他们整个身体,只把手中的骑弩伸到这些板上,几十部闪着寒光的连弩,直指着对面三十步外的盾墙。 沈云子的脸色一变,对着沈田子和沈林子,还有沈庆之厉声道:“快撤,这是命令!” 沈林子咬了咬牙:“对面居然也有刀板大车,二哥,这里太危险了,要不我们一起跑吧。” 沈云子摇了摇头:“万万不可,敌军有骑兵,我们要是这时候转身就跑,会给他们一路追杀的,只有列阵而退,才能让大多数人安全撤离,你们快走!不要浪费时间了!” 他说到这里,回头对着身后的亲兵沉声道:“所有盾牌手上前,第一排给我用两面盾牌硬顶,长槊手架槊于盾上,徐徐而退,敌军若是上前相逼,刺槊逼退,不得追击,不用弓箭,身上无甲的人全都马上撤离!”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前方开始了迅速的轮转,身披重甲的槊手上前接过了盾牌,然后在盾牌之内又立起了一面盾牌,两层厚厚的盾面叠在一起,足有半尺多宽,而无甲和轻甲的力士们,则纷纷退下,数百根长槊架在这些盾牌的上沿,或者是从盾牌之间的空隙处伸出,顿时,就让一线临敌之处,变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沈林子点了点头,拉上了沈田子向后奔去,沈庆之叹了口气,向着沈云子行了个礼:“二哥,千万不要勉强,大帅不会不管我们的,一定会尽快派军来援,对付这些刀车。”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燕军之中爆发出一阵粗野的鲜卑语吼叫,几十部大弩同时击发,打得盾面一阵爆豆般的响声,甚至可以看到,有些明晃晃的矢尖,透过了两层盾牌,直接穿透到了第二层盾牌的内面,可见这威力有多强大,即使是那些握着盾内把手的重甲士兵们,也明显能看到他们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而前线的军官们发出了一阵口令:“稳住,稳住!” 沈云子大声道:“稳住阵线,敌军每次击射,就后退十步,注意脚下,不要乱!” 晋军,中央,帅台。 刘裕神色平静,看着眼前站着的三个满身大汗,脸上尽是尘土,黑一块白一块的将校,他们每人的手上都提着大弓,可不正是朱龄石,徐赤特和毛德祖? 刘裕点了点头:“你们表现得很出色,非常好地完成了我布置的任务,现在去好好休息一下,喝点水,一会儿还有恶战。” 毛德祖沉声道:“大帅,我等并不饿,也不需要休息,现在战事如此紧急,我们怎么可能跟没事人一样地休息?还请给我们新的命令,让我们上阵杀贼吧!” 徐赤特紧跟着说道:“就是,毛哥说得对,大帅,沈家兄弟他们快顶不住了,给人这样推着刀车边逼迫边射击,我们何时打过这样窝囊被动的仗!” 说话间,几百步外传来一阵强弩击发的声音,伴随着几声碎裂之声,几面盾牌给打得生生开裂,而盾后的军士也是正面中弩,仰天便倒,盾后的军士们连忙继续顶盾上前,填住了这个缺口,大车之前的百余名燕军趁机就涌向了那刚刚出现的缺口,想要硬挤进来,被周围的几十根长槊一通攒刺,最终还是逼了回去,但是晋军的盾阵,仍然是缓缓地向后退却,眼看着,离着中军帅台已经不到三百步了。而燕军的齐声呼喝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楚:“碾,碾,碾!” ===第二千七百一十一章 抛杆飞石卸车轮===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帅台之下传来,而沈田子的大嗓门,隔着十余步就能让人耳膜鼓荡,头皮发麻:“大帅,大帅请你马上发兵救救我兄长!” 庾悦的鼻子不自觉地抽了抽,因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让他的胃一阵剧烈收缩,几乎就要呕了出来,而正当他要掩鼻子的时候,一个人熊也似的巨汉从他的面前飞奔而过,死亡和鲜血的味道,伴随着三天不洗澡的男人味,终于让庾悦再也无法忍受,又是一阵狂呕,这一下,连胃液和胆汁都给他吐出来了。 但是这个帅台之上,已经没有人再去注意或者是笑话庾悦了,随着沈家兄弟飞奔上台,众人的面色已经越来越凝重,沈云子所部,已经一路退到了驰道的出口这里,相隔不到三十步的地方,后续增援的三千重甲战士,这会儿大概还有两千四五百人,也是在赤老温的飞豹师的下马攻击中,不停地后退,眼看着两军就要挤到一起了,再往后退上百步,就要到中军帅台之下了。 刘裕点了点头,对着跪在自己面前,抱拳恳求的沈田子,说道:“男子,辛苦了,快去休息吧,我自有安排。” 沈田子咬着嘴唇:“大帅,想不到燕贼居然用刀车顶在前面攻击,这本是我们对付敌军的战法,却是给敌军所用,现在只有投入生力军,以重甲战士上前顶住敌军刀车了,请你给我两千槊手,我一定把敌军打退!” 沈林子沉声道:“三哥,你这打法不对,大帅,上前用人命硬顶不是好的选择,还请安排火攻敌军,把他们的这些刀车给焚毁。” 王镇恶摇了摇头:“万万不可,林子,这时候要是火攻,那周围的营帐会全部着火,我军其他各部看到中军这里火起,会崩溃的。” 沈庆之叹道:“那还请大帅派出精锐箭手,就在这高台之上发箭射贼,把他们车后的甲士尽可能驱散,然后我们再派兵上前夺取刀车。” 胡藩摇头道:“苍耳,这样打不行,此处离刀车还有三百多步,除了个别神箭手,其他人根本身不了这么远的。再说,敌军后面的甲士都是重甲在身,刀剑难入,别说是远射的箭枝了,就是近战时的宿铁刀都难以杀伤,田子兄弟应该最清楚了吧。” 沈田子急得一跺脚:“难道,就这样任由敌军攻到帅台之下了吗?现在台下集结了起码五千军士,都披甲持槊,就这样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吗?” 刘裕微微一笑:“田子,不要慌,燕军的这种刀车推进的打法,没什么稀奇的,我已经有计破之了。镇恶,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王镇恶信心满满地说道:“宿卫军的司马将军已经准备就绪,随时等候您的命令。”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很好,下令吧!” 王镇恶略一欠身行礼,转而举起了怀中抱着的一面黄色令旗,高举过顶,然后用力地转了两个圈,再狠狠落下,伴随着他口中的大喝:“抛杆攻击!” 沈田子的脸色微微一变,顺着令旗的方向看去,只见刚才上台时看到列着方阵,顶着盾牌,如同龟甲鱼鳞阵般,看不清内部的十余个方阵,听到这个命令时,顿时散开,而在帅台之上,终于可以看得清楚,阵中居然有六七辆马车,这会儿已经没有了用来牵引的马儿,而是由全副武装的宿卫军士,二人一组推着车后的辕,把这些四轮车推将上前。 车上却是绑着一些弯曲的竹杆,呈现紫青色,竹杆之上,还有着绿色的叶子,看起来,是新近给砍伐下来的,竹杆的顶端,给安放了一个容器,类似抛石机击发时装置石块的那个窠穴,而这个容器里,则放着一块西瓜大小的石头。 宿卫军指挥司马国璠,这会儿意气风发地指挥着部下,把这几十辆马车推出,十余人紧紧地拉着车上的竹杆,使其扭曲到最大程度,甚至隔了百步之远,也可以听到那竹杆绷紧时的声音,让人会以为,只要再加把力,这竹杆就会生生给折断! 只听到司马国璠一声令下:“放!”数十辆车上的竹杆,突然给那十余个一直绷着它的军士们,同时放手,弯曲到最大的杆身,顿时就强烈地弹了回去,而那杆端的窠穴里,西瓜大小的石头,呼啸而出,六七十块这样的石头,在天空中划过弧线,越过正在交战的两军将士们的头顶,飞过那些刀盾大车的上空,就这样狠狠地砸在车后,那密集的,随车推进的燕军队伍之中! 血光与尘土同时腾起,这些抛杆所掷出的石头,虽然不如发石机的威力强大,但毕竟也是扔出几百步的石块,重十余斤的石头,从空中十余米处这样落下,任是穿了多厚的盔甲,也是无法抵挡的,只要给砸到,必然是甲裂头通,必死无疑。 燕军的俱装骑士们,毕竟也是血肉之躯,给这样飞来的石头一顿猛砸,顿时就有上百人化为肉饼,他们倒下的时候也会把身边的同伴们也给带倒,刚才还井然有序推进的燕军,顿时就陷入了小小的混乱之中,而一直向前的刀盾大车,也为之一滞。车上本来不停地放箭射弩的弩手们,也都纷纷跳下大车,往两侧躲避,毕竟,这些刀车的顶部没加盖子啊。 沈云子一看对方的攻势有所停顿,马上大吼道:“上啊,毁了敌军的大车,招呼车轮子啊!” 刚才还节节后退的槊手们,突然冲上前去,不少长槊向前刺出,狠狠地顶在了这些刀盾板上,而手持大戟的战士们,则拼命地冲到大车三步之内,抡起大戟,就拼命地去砍去刺那些车轮。 沈田子睁大了眼睛,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就在前方,刚才还不可一世推进的几十辆刀盾大车,几乎就是一分钟的时间,每辆车的前轮就给这样生生地砸断砍断了车轮的辐条,甚至整个轮子都给卸下来,失了平衡和轮子的盾车,顿时就倒了下来,有些巨大的刀板,也从车上跌落,重重地落到了地上,堂堂车阵,竟然就这样瞬间瓦解了! ===第二千七百一十二章 宿卫出击稳阵线=== 随着这些大车纷纷给击毁倒地,车后那些正在四下闪避,乱成一团的俱装步行甲骑们,也都暴露了出来,刚才还在节节后退的重装槊手们,纷纷冲上前去,隔着这些散架的大车,对着对面的敌军就是一阵猛刺,甚至还有些人举着这些刀盾钉板,倒转过来,掩护着本方的军士向前推进。 “轰”“咔”,又是一阵石头飞天的声音,六十多块飞石,弹着点向后十余步,砸到了人群密集的甲骑阵列之中,这回,是在后方押阵前进,骑在马上的百余名骑兵倒了霉,给连人带马都砸倒在地,头破血流,哈尔赤在后面高声叫道:“不要慌,不要乱,重整队列,盾牌掩护头顶,前进啊!” 晋军这边,沈林子已经亲自抄起了一杆长槊,跟那些全副武装的重装槊手们一起,跳上了这些大车,居高临下地对着对面的俱装甲骑们拼命地刺击,只是这些俱装甲骑们,在将帅们的严令之下,也是稳住了阵脚,也不顾头上不停飞来的石块,开始肩并肩,人挤人,端着骑槊,仗着一身精良的盔甲,与对面车上的几百名重装晋军槊手们互刺互推,拼命地想要夺回这一线的大车,毕竟,在这不算宽敞的正面,跳在车上,就有了高度优势。 而燕军的盾牌手们,也是高举着大盾,这回他们没有顶在前面作为防护,而是直接把大盾顶在头上,防备着来自空中的打击,虽然石头落下时,这些盾给砸中之处,也是一片人仰马翻,但毕竟有了盾牌的缓冲作用,不至于象刚才那样,一石头下去,血肉模糊,阵列崩溃了。 司马国璠指挥着部下完成了十轮飞石之后,拔出长剑,厉声吼道:“宿卫军,前进御敌!” 而他面前的这五百余装备精良的宿卫军,也都发出一声战吼,端起大戟长槊,就冲上前去,刀车一线,两边加起来,在这三百步的范围之内,足足聚集了一万多人,一步不退地在这里拼命厮杀,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咬牙瞪眼,长槊刺击,搅缠在一起,最后变成了互相抓着对方的槊尖,拼命地往前推,就看哪一方的力量更足,装备更好,能把对方尽可能地推远。 晋军中军的帅台之上,庾悦长舒了一口气:“顶住了,终于顶住了,多亏了皇后带来的宿卫军将士,总算把敌军的甲骑给顶住了,我们安全啦!” 刘穆之笑道:“要不要吃个烧鹅庆祝一下啊。” 庾悦的脸微微一红,擦着自己那给汗水冲得一道黑一道白的花脸,说道:“今天这战哪有功夫吃这些,如果打赢后,我请你刘长史吃个十只都行。” 刘穆之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了王妙音:“已经打了大半天了,将士们都非常疲劳,这时候宿卫军出阵,可是生龙活虎啊,我原来一直以为宿卫军多是世家子弟,战力不足,但这次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王神爱平静地说道:“这批宿卫军将士,多是司马氏的宗室子弟和一些有上进心的世家公卿子侄。自陛下复位以来,司马休之和司马荣期两位出镇地方的亲王,都功亏一篑,所以陛下也不好再给司马氏宗室分封各地的机会,多是把他们召回京中闲居。” “但是现在朝中的法度是无功不受禄,非爵不为官,以前那种靠着出身和血统就可以得到富贵的路子走不通了,所以还想有所作为的宗室子弟们,以这个司马国璠这代表,就加入了宿卫军中,担任一些中下级的军官,而普通的兵士,则是由他们府中的家丁,部曲们来充任,前些年兵荒马乱一直在打仗,各地的散兵游勇,材力之士不少,很多人就给招纳进这些王公贵族们的家中,成为家兵,他们的战斗力可着实不弱呢。” 庾悦哈哈一笑:“皇后殿下说得真好,北府军虽然天下无敌,但是编制早早满了,就是京口子弟,也不一定能加入呢,这回是为了北伐而大规模地招募新兵,才有这样的规模,而且,不少败在北府军手下的军队,比如原来的楚军将士或者是参加过天师道之乱的人,包括以前的西府军,北青州军的军士,也有不少加入宿卫军的,就连我的部曲里,也有几十个这样新招来的人呢。”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这些人来历不明,庾公就不担心他们中间混有一些存心不良之人吗?” 庾悦勾了勾嘴角:“刘长史啊,国家打了这么多年仗,很多地方的户籍民册都毁于战火,大家的来历根本没法严考,只要是有真本事的人,就先收下,后面可以慢慢观察,相互监督,人家有一身本事,只是要求个富贵罢了,这些我自问还是能看得出来。”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是能看得出来,因为你只要管住自己的几十上百个部曲就行了,但是宿卫军可是有上万人啊,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来路不明的人,那陛下的安危,难道就不要考虑了吗?” 王神爱摇了摇头:“这是司马氏的家事,刘长史你也知道,事关宿卫之事,多是琅玡王负责,他为什么宁可让这些来路不明的人作为司马氏诸王的部曲们编成宿卫军,也不愿意让北府军将士宿卫宫禁,我想不宜深谈吧,大家都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希望当年孝武皇帝的旧事” 刘裕沉声打断了刘穆之的话:“现在大战还在进行,无关战局的事情,不必多说,王参军,传令宿卫军将士们,稳守阵线即可,不必追击,另外,把我的帅旗前移,顶到刀车那一线。” 王镇恶有些意外:“大帅为何要把帅旗前移,又不许出击呢?按说帅旗移动,是代表您亲临战线,要全面反击了呀,这样做,会不会将士们无所适从?”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我是要让黑袍看到这点,接下来,他该发动了!” ===第二千七百一十三章 黑袍杀招终发动=== 晋军,右翼,车阵外。 黑袍骑在名为黑龙的战马之上,此马的马甲之上,到处都安装着倒刺,头顶两眼间更是一枚长约尺余的刚刺,看起来象是一只独角兽,配合着那血红的双眼和浑身上下鼓起的肌肉,让人望而生畏。 所有的从骑,都离开在独立小丘的黑袍五十步之外,比起那望而生畏的黑龙来说,一身玄铁重甲,外罩黑色战袍的黑袍本人,似乎更让人恐惧,即使是杀人如麻,纵横天下的这些百战甲骑,也不敢跟自己的主帅并肩而立。 须眉斑白的一员老将,戴着面当,双眼之中目光炯炯,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他是这几千将士中,唯一一个敢站在黑袍身边的人,黑袍看着前方五里左右,晋军帅台之上,一面“刘”字大旗,开始向着后军的方向移动,脸上渐渐地泛起了一丝笑容:“很好,桂林王,你怎么看?” 这员老将缓缓地提起了自己的面当,慕容镇那棱角分明,脸上皱纹似刀削斧凿般的脸,展现了出来,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只可惜,兴宗用兵还是差了点狠劲,没有第一时间强冲晋军中军帅台,非要拿着刀盾大车慢慢推进,给了刘裕调兵反击的机会,刚才那一阵投石外加突击,晋军守住了阵线,我军的战旗也不能再前进分毫,刘裕的帅旗动了,看来是亲率预备兵马想要反击,这到手的胜利,有飞掉的可能啊。” 黑袍微微一笑:“桂林王是在抱怨我没有让你亲自领那俱装甲骑,突击敌军后军吗?” 慕容镇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老夫不敢有这样的想法。那天廷议之时,老夫没有支持陛下和国师的战法,有损军心士气,给下了大狱,这是老夫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国师开恩,把老夫放了出来,能在这里观察这场大战,已经是感激不尽,又怎么会有别的非份之想呢?” 黑袍勾了勾嘴角,平静地说道:“桂林王,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这回把你放出来的,不是陛下,而是我。” 慕容镇的脸色一变:“什么,陛下,陛下没有免我的罪?”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地叹了口气:“也难怪,作为三朝元老,我那样当面地顶撞他,不给他留面子,他杀了我都是没问题的,如果真的放了我,也不会不见我一面,就让我上战场。不过,国师这样私自放出我,可是大罪啊,我们之前素无什么交情,甚至我还对先帝进过言,说过对你不好的话,你为何这回要这样帮我?” 黑袍轻轻摇了摇头:“因为,在大燕,在慕容氏的家国利益面前,一些私人的小过节,都没什么可计较的。你之前说我坏话,也是出于公心,而不是私怨,至于在陛 说到这里,黑袍顿了顿:“其实你说的那些,我也比较认同,这一战,把晋军引到临朐来打,而不是阻敌于山南,确实太危险了。” 慕容镇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之色:“国师真的也认同我的想法?” 黑袍点了点头:“是的,咱们都是打了多年仗的人,这点道理,还是懂的,把整个国家的命运赌在这一战,太冒险了,陛下毕竟年轻,又是新登基,即位之初,就遭遇了一些老臣宿将的谋反,这个时候,即使我们要进言,也得注意方式和方法才行。当面这样拂他面子,只会适得其反,本来可以说服的,也会让他因为坚持自己的面子而无法改变了。” 慕容镇闭上了眼睛,一脸的痛苦:“看来,看来是我的话帮了倒忙,以至于此啊。国师,你为何不早早提醒我呢?” 黑袍摇了摇头:“你我之前没什么深交,以当时你的观点,我是和陛下站在一起的,甚至这个打法,你都会怀疑是我献的策,我再怎么提醒,你也不会相信。而且当时陛下甚至都没跟我事先商量,直接就这样说了出来,他未必就象你想的这样完全信我!” 慕容镇久久无语,叹了口气:“也许,我们都看错了陛下,没有考虑到他新君登基时作为君王的威严,我跟着先帝打了一辈子的仗,无话不说,对这种君臣之礼不重视,最后害已误国,就算死一百次,也赎不了我的罪啊。” 黑袍微微一笑:“其实,也不至于这么严重,桂林王,陛下敢打这一仗,也不是一时冲动,还是因为我们的实力强过晋军,如果不是因为刘裕的将帅之才,我们早就胜利了。只不过,现在刘裕用了各种手段,在强行抵挡而已,但现在,他已经用上了预备队,自己也亲自去抵抗我军从后军攻入的甲骑了,也该是我们发动总攻的时候啦!” 慕容镇睁大了眼睛:“难道,兴宗的这一轮强力突进,还不是总攻?国师啊,你还藏着什么杀招吗?”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连你桂林王都以为俱装甲骑的绕后突击就是我们的杀招,那想必刘裕也会这样认为,所以他现在亲自去对付兴宗他们,想要把我军逐出大阵。不仅如此,我看他之前也从两翼抽调了人马去支援。现在晋军的骑兵都已经溃散,就算想卷土重来,后军那里也有兵马防着他们,不足为惧,阵中的刘裕已经亲自上阵,他也不敢让我军甲骑一直在阵中对他的中军帅台形成威胁,所以想速战速决。他这一动,我就放心了。桂林王,我现在就让你看到,我们真正的杀招!” 他说着,转而撮指入口,发出了两长一短,三声凄厉的尖啸之声,随着这三声哨响,他的身后,腾起了三道烟柱,高高冲天而起,两红一黑,直上云宵。 晋军,前阵,张纲已经骑马到了前锋五十步左右的位置,看着前方的重装步兵们在列阵攒刺,而身边的木甲机关人,则一如既往,向着阵前发射着箭雨,右翼的三道烟柱映入了他的眼帘,他哈哈大笑起来,一声断喝:“来吧,信仰之跃!” ===第二千七百一十四章 信仰之跃从天降=== 正在张纲的身边,指挥着前方重装步兵战斗的段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转过头,看着张纲,自从刚才数千重甲长槊手上前之后,他就没怎么太管过张纲,在他看来,这三百多部木甲机关人,不过是个可以抵近前方发射弓弩的平台而已,顺带着还能开启护盾,掩护本方后排的弓箭手,充其量算是个加了挡板,可以自行发射弓箭的战车罢了,并没有什么稀奇的,真正要解决战斗,还得靠自己手下的这些将士。 大概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张纲也在这一个多时辰内一直保持着沉默,除了招呼着一些辅兵上去给木甲机关人提供补充的弓箭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操作和指挥。 但是随着那三柱狼烟腾起,张纲一下子来了劲,大吼道:“信仰之跃。”这可着实把段晖给吓了一跳,他的眼睛微微一眯:“张尚书,你在搞什么?” 张纲哈哈一笑:“段将军,你道我的孩子们只是会远远地射击,是个摆设吗?现在,国师有令,全线总攻,也该是我的孩子们大显神威,发挥真正威力的时候啦,天师与我们同在,人间天国乃我等信仰,机关人们,跃!” 随着张纲充满杀气与能量的这句话,最前面一排的一百多部木甲机关人,身后的辅兵们,突然猛地抽开了这些机关人腿上的一道抽板,这些机关人顿时就腾空而起,就象给扭力抛石车掷出去的飞石一样,飞到了离地七八米高的地方,同时划出一道弧线,越过正在交战的两军阵列,如同一颗颗的流星陨石,从天而降,重重地砸进了北府军前锋,豫州军的方阵之中! 段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跟他的嘴张得一样大,他的视线笔直地看着那些木甲机关人弹出去后留在原地的物件,那几乎是它们刚才自走的整条腿,而给辅兵们抽出的木板,正是从膝关节处拉出的,四根粗大的,绕成一圈一圈的精钢所铸的钢丝,正在这半条腿的底盘之上,摇摇晃晃呢,而随着这四圈钢丝的弹起,刚才不过一尺多长的木腿,已经给拔到了近三尺高,这四根粗钢丝的弹力,竟然恐怖如丝! 段晖喃喃地自语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张纲咧嘴一笑:“此物名叫弹力机关,乃是用弯曲的钢丝,以重物压到极致,一旦释放,这些钢丝会迅速地向上弹起,把这百余斤重的木甲机关人,凌空抛到百步之外,此乃上古机关术所秘制,一般人我不告诉滴!” 说到这里,张纲的眼中冷芒一闪,大吼道:“第二轮信仰之跃,给我准备!” 晋军前锋,刘敬宣跟对面的段晖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张着嘴,口水都从嘴角流下,却是恍然不自觉,就这样看着前方,那百余部从天而降的木甲机关人,砸得晋军的第二列的弓箭手方阵一线,一片狼籍,几乎是遭遇了上百部投石机的齐射,又准又狠,而给这一轮砸死的晋军将士,至少有两百,给这冲击力震倒的军士,更是不计其数,整个第二线的二十个方阵,几乎全部给砸崩了,满地都是翻滚着的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将近一半的木甲机关人,因为凌空而降的巨大冲击力,而摔得支离破碎,不少机关人的前胸给生生震得铁板飞出,而里面操作着机关人的那个侏儒小矮人,也是给震得口吐鲜血,有些是直接给固定卡住他们身体的那些个铁环,把骨头给勒断,以一个怪异的,变形的姿势,就在座舱里断了气。 但还是有五十余部木甲机关人,靠着落地时砸在人身上的缓冲,保护住了自己,它们的那条断腿,插在地上新形成的小坑之中,立了起来,一边仍然用肩上和内臂的弓弩,向着四周的方向不停地射击,杀伤前后方的晋军士兵,一边把外臂上握着的大刀和利斧,拼命地向着四周抡,斩杀所有近它五尺之内的敌人! 血光乍现,这木甲机关人手中握着的大刀和长槊,都是精钢打造的锋刃,刀刃槊尖皆为削铁如泥的宿铁,加上抡击时,以机械齿轮的力量,暴发出远远大于人力的能量,即使是身着甲胄,在二线位置搭弓放箭的弓箭手们,也难撄其锋,往往一挥之下,两到三名军士就会齐腰而断,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一命呜呼了。 而一些反应过来,抽出腰刀想要格挡的军士,却是刚刚举起这单手腰刀,就撞上了对面势大力沉的大刀,本方的单刀就如小铁片一样,一挥而断,连同他们的脑袋或者是躯体,与身体分了家,刀光闪闪间,顿时就让这些木甲机关撞击地面时腾起的尘土,变成了粉红色。 辟闾道秀看着前方血肉横飞的模样,不自觉地发起抖来,叫道:“这,这是什么怪物,还会飞?!” 刘敬宣突然醒悟了过来,大吼道:“快,快散开,后撤,一线的将士原地顶住,队尾两排转向持槊攻击这些机关人。” 他的话迅速地给作为军令,以旗语和鼓角的方式传了过去,而就在此时,又是一阵呼啸而来的风声,空中再次飞过了一百多个木甲机关人,如同陨石一般,在第一批信仰之跃的后方约二十步左右的位置,狠狠地砸进了第三阵刀斧手的阵列里。 最近的一个木甲机关人,就砸在离刘敬宣的座骑前不到十五步的地方,几个在前方两排持盾防守的军士,给这一震之力,生生冲倒,但他们马上就挣扎着爬起身,摸起自己倒在地上的盾牌,仍然是连人带盾,如同一道血肉长墙一样,紧紧地挡在刘敬宣的身前。 刘敬宣的座骑,一阵摇头晃脑的长嘶,也同样是不退一步,几个亲卫们大声道:“快保护将军。”他们一边说,一边纷纷上前,准备去攻击那个随时看起来可能从地上站起的木甲机关人! 刘敬宣的虎吼声在空中回荡着:“全都退下,让我来!” ===第二千七百一十五章 一击毙命破机关=== 随着这一声虎吼声,前方的二十余名军士不自觉地向着两边闪开,可一个挡在正前方的小将,身高八尺有余,浑身上下肌肉发达,即使是重甲在身,也挡不住这紧致的肌肉,此人正是刘敬宣自幼收养的一个孤儿,名叫王猛子,收为亲兵义子,也是他贴身的卫士长了,一看自己的主公这时候想要上前,而前方几步处的那个从天而降的怪物,还在那里静静地躺着,但它手中握着的大刀和长槊,却是仍然操控在左右的外臂之上,看起来随时可以伤人,这个情况,让他哪敢擅离职守,让自己的主公任性上前呢。 刘敬宣哈哈一笑,从战马上一跃而下,沉声道:“猛子,让开,你难道以为,没有你的保护,我连这个区区的无腿木甲机关人,都对付不了吗?” 王猛子紧紧地咬着牙,说道:“主公,此物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这怪物靠的是机关之力,非人力所能敌,您是前军主帅,万一有个” 刘敬宣沉声道:“猛子,我在领养你之前,就跟这东西交过手,知道它的强弱,如果连它也对付不了,我这辈子也不用再上战场了。” 王猛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让开:“主公,你毕竟是一军主帅,不可轻身犯险,我等护卫职责所在,理当” 刘敬宣把那把大锤的锤柄重重地往地上一顿,周围五步之内的人都感觉到大地在微微地颤抖着,而刘敬宣的低吼声更是震得他们耳膜鼓荡:“怎么了,是我提不动刀了还是收拾不了你小子了,不知道现在我的话都是军令吗?” 王猛子叹了口气,让到了一边,仍然沉声道:“主公,千万要当心。” 刘敬宣点了点头,大喇喇地走上前去,在离这个木甲机关人不到五步的地方,突然,这个机关人的右臂一动,那杆长槊,如毒蛇般地直刺了过来。 所有人都暴发出了一阵惊呼之声,而刘敬宣却是气定神闲,站在原地不动,他手中的大锤,猛地向前一挥,如拳头状的锤头从杆顶飞出,就象一只铁拳,重重地砸中了木甲机关人的胸口位置。 与此同时,刘敬宣的手如闪电般地伸出,紧紧地抓住了那刺向他的长槊槊尖之后一寸左右的地方,近一尺长的槊头,那闪着寒光的尖刺,离着他的右脑太阳穴,已经不到三寸的距离,看起来只要再稍稍往前递出一点,就可以刺穿刘敬宣的脑袋,可就是这点距离,却是再也无法更进一步,就这样给刘敬宣如同捏小鸡一样,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之中。 人群中暴发出了一阵欢呼之声:“冠军好身手啊,威武,威武!” 刘敬宣的嘴角边勾起一丝冷笑,手中的锤杆一撤一拉,只见那铁拳之后,系着一根精钢粗链,如儿臂一般粗,正是靠了这条粗链,这个重达四十斤以上的大铁拳,才会如指臂使,指哪打哪。 随着铁拳的撤回,那木甲机关人的胸腹部,一声“吱呀”的声音响过,一道小铁门无力地锤下,门拴已经显然给砸得变了形,而同样变形的,则是里面的一个身高不过三尺,状如孩童般的侏儒,若不是他戴着道帽,一副天师道中人的打扮,加上须眉浓密,谁都会误以为,这是一个小孩呢。 辟闾道秀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侏儒,三寸丁吗?” 在这个时代,侏儒仍然是比较少见的,尤其是对于很多一辈子行踪不超过百里的村夫乡民们,更是没见过这些残疾人。乍一看之下,先是惊讶,再是觉得有些害怕,毕竟这个木甲机关人中的侏儒,是给一铁拳打得脑袋变了形,裂开的头骨上,鲜血和脑浆流得满身都是,而一只眼珠子,给打得掉出了眼眶,只给一根筋在那里垂吊着,一如他伸出舱外,那歪斜着的脑袋。 刘敬宣猛地用手一拉,那木甲机关人右外臂握着的长槊,给一把拉脱了下来,槊尖被刘敬宣那惊人的力量,生生从槊杆之上拧脱,抄在了刘敬宣的手中,他用力一掷,正中那侏儒尸体的胸口,把本来歪出舱门,半个身子探在外面的尸体,又重新给钉了回去,这下大家终于看得真切,这个侏儒的手脚之上,都绑着铁制的轴杆,显然,通过了各种机关术控制着这个木甲机关人的动作。 刘敬宣指着这个内舱,大声道:“看到没有,这个怪物叫木甲机关人,里面是要有这么一个侏儒矮人操纵的,当年天师道就用过这东西与我们战斗,只要把这木甲机关胸口的内舱打烂,击杀在这中间的三寸丁,那这木甲机关就无人操纵,会变成一堆朽木,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说到这里,他一指那木甲机关人的左臂,已经跟人的手臂一样骨折的模样,变了形状,无力地垂在一边,而握着的大刀,也是落在了地上,动不了半分。刘敬宣冷笑道:“如果是大刀挥击,可能还有点麻烦,但要是槊刺,你们平时天天练的就是这个击槊闪刺之法,还怕躲不过去吗?刚才让你们准备好套索,如果真的这木甲机关人抡大刀行凶,就找机会套住它的左臂,这么大的东西,看起来动作凶猛,实际上非常不便,只要缠住它的左臂,就能废了他的刀砍,然后跟我这样冲上前去,直接砸烂它的中央,砍死这中间的矮子,就等于诛杀了此物!” 辟闾道秀哈哈一笑:“刘冠军真的是智勇双全啊,有你的这个打法,这些飞天怪物,又有何惧呢?!” 刘敬宣冷笑道:“好了,小子们,你们都看到我是怎么对付这玩意了吧,给我现在就去前军各队,把对付这怪物的办法告诉大家,这些东西现在没腿,走不了,离远点收拾就是,重点是要稳住前线的阵列,不能给敌军趁机突破了,辟闾兄弟,麻烦你辛苦一趟,带着你的兄弟去收拾这些木甲机关人,前面的豫州战士,要尽量防敌军的趁机突阵,守住这一波,就是胜利!” ===第二千七百一十六章 垣家兄弟援左翼=== 晋军,左翼车阵外。 贺兰卢的双眼通红,看着远处的那三道狼烟,仍然在遥远的右翼腾起,而在他面前两里左右的地方,箭矢飞天,他手下的步骑们正在纷纷上前,对着对面的晋军车阵,发出一阵阵的箭矢,同时承受着一对方弓弩的反击,车阵之前三百步的距离,早已经是尸横遍野,肝脑涂地,连同上次火攻后被八石奔牛弩打崩的那些尸块,散得满地都是,天上一片片的乌鸦和秃鹰在盘旋着,这些满地的尸体,就是它们眼中的美味大餐,只等这可怕的战争一结束,它们就会从天而降,享用这顿丰盛的人肉盛宴。 仆骨武站在贺兰卢的身边,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国师要我们全线总攻?贺兰大哥,这回可怎么办?” 贺兰卢咬了咬牙:“我们此战已经尽力了,老猛战死,你的儿子也重伤昏迷,我们三部加起来一半以上的战士,都送了性命,若不是垣家老大带了三万步兵上来支援,只怕我们刚才就已经崩溃了。” 仆骨武勾了勾嘴角,看着前方三百步处,一面“垣”字将旗之下,站着的一个身形块头颇为魁梧的汉人军将,正是南燕的尚书,大将垣遵。 仆骨武不屑地说道:“姓垣的不会真的以为,这战靠他们的手下,能攻破这晋军该死的车阵吧。” 正说话间,只见一道烟尘滚滚而来,有大批的部队正向这里迅速地移动,贺兰卢的脸色一变,只见烟尘之上,一面“垣”字大旗迅速地移动,而另一个全身白甲,年约四十的汉人大将,提着大刀而来,正是垣家兄弟中的老二,垣苗是也。 贺兰卢的眉头一皱,只见垣苗迅速地奔到了他的面前,对他行礼道:“贺兰将军,我奉国师的将令,率两万幽州儿郎前来助战!” 贺兰卢沉声道:“你这两万兵马,和悦寿将军带的三万乡勇,是我们的预备队,现在也要投入战斗了吗?” 垣苗点了点头:“是的,这是国师的安排,总攻信号一起,那就要所有方向,同时全力出击,刚才在前锋那里,张纲的木甲机关人已经飞天而起,杀入敌阵了,晋军一片混乱,想必很快就能在前锋方向产生突破。” 仆骨武哈哈一笑:“原来刚才那些飞起来的,是张纲的那些个怪物啊,我们在这里看不清楚,还以为是飞石攻击呢。” 垣苗笑道:“我们出动前正好看到他的那些个宝贝飞过去,太壮观了,晋军阵中一片人仰马翻,段晖将军正在挥军急攻,想必很快就能突破了。国师有令,贺兰部在前面的火攻中损失较大,所以由我们兄弟带部下支援这个方面,至于右翼,有他亲自坐镇,不用担心。” 贺兰卢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这回真的是要一举全歼敌军了,四面攻击,敌军不知重点,不敢分兵,那只要一路突破,就可以彻底破了敌阵。现在后军那里的俱装甲骑也已经快攻到敌军中军帅台了,我们这里也是时候全力出击啦。” 仆骨武的脸色一变:“可是,那些车阵,还有那些八牛” 贺兰卢摆了摆手:“仆骨大人,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既然是总攻,那就是不计伤亡,不惜代价,垣家兄弟是汉人中有名的豪强勇士,而所部则是各地来援的义勇,现在都是生力军哪,晋军虽强,但这样打了大半天,就是铁人,也快垮了,只要再加一把力,冲他一次,我想这些车阵,一定不在话下的。” 说到这里,他对垣苗说道:“我听说二位的祖上,是在关中略阳,在汉朝时就是良家子,关陇豪强,后来天下大乱,你们垣氏一族给石虎强迁到邺城,后来大燕建国,先帝对你们一族多有关照,所以你们从父辈开始就一直追随先帝,一路南下建国,可谓大燕的开国功臣,今天,大燕有难,我们贺兰部,仆骨部,宇部都为国浴血拼杀,现在总攻敌阵,只差最后一步,这立功的机会,就交给你们了。” 垣苗哈哈一笑:“贺兰大人言重了,我们这次来,就是干这事的,之前的战斗,贵部伤亡过重,这次就请暂作休整,且看我兄弟如何破阵啦。” 他说着,行了个礼,奔向前方而去,而后面跟着的大片烟尘,也随着他的将旗,一路向前,一队队的汉人步兵开始在遍布尸体的战场前布阵,只待列阵完毕,就会发起总攻击。 仆骨武的眉头一皱:“贺兰大哥,这些汉人没见过那些八牛弩的可怕威力,你这么让他们冲,不是让他们送死吗?” 贺兰卢咬了咬牙:“又不是我叫他们冲的,是黑袍让他们冲的,这一切都是黑袍的计划,我们顺水推舟,何乐而不为?” 仆骨武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故意让这些汉人步兵去送死,这样保存我们的实力?” 贺兰卢点了点头:“我们的大国师用兵你还没看出来吗?那真的是把部下当成棋子,不管死活的,死再多的人,他眼皮也不眨一下,只要能胜利就行,我们之所以落得这般田地,不就是成了他的棋子么?现在他要总攻,肯定不会指望从这个方向突破,但打得越凶,突得越狠,死得越多,就能把晋军的兵力拖在这里,使之不能支援其他方向,最后突击中军的那一下,我看他都不会留给俱装甲骑,恐怕是要自己来的!” 仆骨武叹了口气:“那垣氏兄弟又不是不会打仗,也看不出这玄机?” 贺兰卢咬了咬牙:“他们汉人精着呢,前面看我们鲜卑各部主攻,损失惨重,以为现在捡战果的机会来了,我们大燕一向抑制汉人,不给他们好的装备,现在这里死了这么多人,只要攻上去,占住车阵,那这些地上的装备全是他们的,就算失败,事后论起功绩,他们最后打主攻,也会分不少装备给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亏的。” ===第二千七百一十七章 拖尸清路有所赏=== 仆骨武摇了摇头:“要是他们真的可以打破车阵,就让他们立这头功了?那我们之前死这么多人怎么算?” 贺兰卢冷笑道:“真要让他们拿命破了阵,那我们就集中所有骑兵从缺口杀进去,这陷阵的第一功,只能是我们的,谁也别想偷走!”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对仆骨武小声道:“仆骨兄弟,让还有一战之力的兄弟们全都上马,把前面的部队撤回来,静观垣氏兄弟冲阵,如果有机会,就率先杀入,入阵之后,不管别的,直取帅台。” 仆骨武有些不信,摇着头:“是不是这样打太冒险了,刘裕的中军一定是守卫严密,哪有这么容易杀进去?!” 贺兰卢冷笑道:“我们这些方向最多只是助攻,不是主攻,第一个杀到刘裕帅台的,不是甲骑俱装就会是黑袍本人,甚至陛下和公孙五楼也可能亲自出手,刘裕不会把大军用来防备我们的,只要我们冲到帅台,那功劳就跑不掉,至于有多少斩获,嘿嘿,管他呢?” 仆骨武转而笑了起来:“我的满儿刚刚醒过来了,他还能打,我让他亲自带队冲锋。” 贺兰卢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阿满这战辛苦,一切顺利的话,我给他记头功,到时候你们仆骨部的人冲在前面,我来为你挡住垣家兄弟的兵,不让他们超过你!” 仆骨武激动地眼中都是热泪滚滚,紧紧地握着贺兰卢的手:“我这就去!” 看着仆骨武兴冲冲跑掉的背影,贺兰卢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他转头对着身边的副将说道:“传令我们部落的兵马,跟在仆骨武后面,伺机而动,要是他进展顺利没有遇到埋伏或者有力抵抗,就跟着入阵,要是遇伏,迅速撤回,让后面的垣家部队上去抵挡。” 副将摸着脑袋,疑惑地说道:“那,那仆骨大人的兵马” 贺兰卢恨恨地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可不想把部落族人都押上,去当那宇猛第二。对了,把宇部的兵剩下的跟我们的人混编,入阵之后,多让他们抢些战利品,实在不行就把前面死人的装备捡回来分他们点,这仗打完,我们得想想怎么兼并宇部,甚至仆骨部的事了,先给点好处,不怕没了首领的战士不来!” “垣”字将旗之下,垣苗和垣遵终于碰到了一起,垣遵兴奋地拍着弟弟的肩膀:“兄弟,你可终于来了,有你的这三万生力军,我就可以冲击破阵了!” 垣苗皱了皱眉头:“不是我要来的,是黑袍国师下令,我只能依计行事。哥,咱们可得悠着点,别真把这几万人马送了。” 垣遵有些意外,眉头一皱:“我们手下的可是几乎整个大燕境内的汉人部队了,数量不比晋军全军少到哪里,这正是我们为汉军正名的一战,刚才我指挥部下打了这么久,感觉晋军的抵抗也不过如此,虽然弓弩厉害,但数量不足,也不知道这车阵之后还有多少兵马,现在俱装甲骑的部队已经打到中军帅台一线了,只怕这车阵后的部队也给调去应战了,我们这五万人一鼓作气,真的可以冲破他们的这个车阵呢。” 垣苗摇了摇头:“大哥,你前面还没看到贺兰部是怎么给打垮的么。晋军开始就是示弱,然后突然用那些可怕的八石奔牛弩攒击,一个齐射就打死上千人,直接让攻击的贺兰部兵马崩溃了。而且这些弩机移动不便,一旦固定,这一战恐怕就拿不开了,就算刘裕抽了人回去救中军,这些弩机还在,我们如果密集上前,只会再次重演那悲剧啊。我们的兵马多是临时征召的汉人村夫,本就没有那些鲜卑人凶残好杀,给这么一打,怕是会全军溃逃啊。” 垣遵沉默了一下,说道:“那照你说,该怎么办?黑袍的将令怎么能不遵从呢?公孙归的脑袋还挂在城头呢。” 垣苗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开始在本方阵后和两翼集结的仆骨部骑兵,低声道:“看来贺兰卢和仆骨武也不死心,想在后面占便宜,这样也好,大哥,我们不妨虚张声势,多擂响战鼓,多射弓箭,然后让几千军士散开,不要列阵上前,这样就算给八牛弩攻击,也不会有太大损失,如果能打开几个口子,就齐声鼓噪,仆骨部的骑兵一定会抢先冲进去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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