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情暂缓的好,等我再有点成就,做出些大事,再娶媳妇吧。” 萧文寿叹了口气:“咱们刘家的家道中落,你爹走的早,也没留下什么人脉,你就是当这个里正,也是靠着拳脚功夫,而不是人脉。” “现在这世道,有钱有势的人家就是代代有权势,而穷人则没有出头翻身的机会,难道你还想着再去拼什么富贵吗?” 刘裕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外面却是响起了一个尖细拉长的声音:“请问,刘里正在家吗?” 刘裕的脸色一变,这个声音他已经很耳熟了,这几天多次听到过,他从床上一跃而下,穿着单衣,三步并两步地冲出了门。 只见土墙柴门之外,刁毛毕恭毕敬地垂首而立,后面跟着两三个家奴,牵着一匹驴子,上面驮着两个米袋,还有一串风干了的咸鱼与鸡鸭。 刘裕看着刁毛,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 刁毛恭声道:“刘里正,您可是这京口的名人啊,大大地有名,要打听您的住处,并不是难事。再说了,您的家在何处,那户籍上不是写得清楚嘛。” 刘裕冷冷地说道:“那你今天找上我家,是何用意?是刁刺史让你来找我报仇,或者是找 我麻烦的吗?” 刁毛连连摆手:“不不不不,刘里正,您误会了,刁刺史他对 您可是赞不绝口啊。他说,来京口前,并不知此地的规矩,对本地的民众有些冒犯,是他的失误。” “今天,他特地派小人前来,向刘里正赔个不是,顺便奉上这些薄礼,聊表心意。” 刁毛说着,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家奴把驴子上的几袋米粮与鱼干,鸡鸭拿下,正准备走进刘家的院子,却听到刘裕的声音冷冷响起:“且慢,刁家院,这些东西,我不能收。” 刁毛的脸色一变:“刘里正,请不要误会,这真的是刁刺史的一点心意,是您教会了他,在这京口要讲京口的规矩,所以,这是一点谢意罢了。” 刘道怜在后面痴痴地说道:“大哥,有好吃的就收呗,别人送的我们不都是收下了嘛。” 刘裕的脸色一沉,回头对着刘道怜厉声道:“你懂什么,大哥说话小孩子别插嘴。”这一下他说的比较狠,吓得刘道怜连忙捂住了嘴,不敢再吱声。 刘裕心中暗道,这刁逵前踞后恭,昨天给自己教训成那样,今天居然派刁毛过来送礼,难道是想要收买拉拢自己吗?可就想靠着这点东西就拉拢,那也未必太寒酸了点,那他这真正的意图是什么呢? 刘裕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说,这东西不收,看看刁逵接下来的行动再说,他看着刁毛,正色道:“刁家院,请转告刁刺史,无功不受禄,他的好意我刘裕心领了,只是这礼物,断不能收。还请谅解。” 刁毛叹了口气:“刘里正,我家主公说了,要是我没办法把这东西送到您手里,回就打断我的狗腿,您就不能体谅一下小人吗?” 刘裕微微一笑:“那是你们刁家的事情,与我并没有关系。刁家院,昨天我喝了太多的酒,这会儿有点头晕,没有别的事的话,就暂且别过了!” 他说着,向刁毛一拱手,转身就要走。刁毛突然在后面叫道:“刘里正,且慢,今天如果你不肯收下这些礼物,也就罢了,不过,刁刺史还有公事要小人转达,请你准备一下,现在跟小人去刺史府,接受刺史的差遣。” 刘裕转过了身,眼中冷芒一闪:“差遣?什么差遣?” 刁毛的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光芒:“刘里正一去便知。” ===第五十四章 刁逵持节意气扬=== 刘裕咬了咬牙,转头看向了站在身后的萧文寿:“娘,孩儿去去就来。” 萧文寿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大郎啊,要不先吃了饭再走吧,刁刺史新上任,你就这么见他,还要好好准备一下才行。” 刘裕心中雪亮,萧文寿毕竟也是个官家小姐,这些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也许这一次就是鸿门宴,她的意思是让自己作好准备,起码要带几个可靠的兄弟一起去,以免吃了亏。 不过刘裕转念一想,昨天自己夺得这武魁首之位,在京口大大地涨了本地人的脸,这种情况下,刁逵反而不敢对自己下手,以激起民变,今天刁毛来请自己上门,这点全村人都看到了,也不可能给无声无息地黑掉。 再说了,自己作为里正,去见刺史乃是份内之事,推脱不掉的。就算推了一次两次,还能一辈子不见刁逵不成?要是推三阻四,倒让那刁逵以为自己怕了他,反而失了那股子气! 想到这里,刘裕微微一笑,说道:“娘,今天刁刺史是请孩儿商议公事,无法不去的,您请放心,孩儿去去就来。” 他说着,看着刘道怜和刘道规,双眼中精光一闪:“二弟,三弟,照顾好娘,等大哥回来吃晚饭。” 刘道规朗声道:“大哥但且安去,我们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刘道怜憨然一笑:“大哥,晚上我们有好吃的,娘说了,会做只鸡的!” 刘裕哈哈一笑,也不多话,转身就走,刁毛的眼珠子一转,牵起了那只驴子,紧随其后。 一个时辰之后,刺史府外。 刘裕在府门外站定了身形,身后的刁毛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这一路上二人都没话,刘裕健步如飞,而那刁毛牵着驴子想要跟上,可并不是太难的事,直到这里,刘裕停了下来,他才喘着粗气走了过来,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说道:“刘,刘里正,你,你走的太快啦。” 刘裕的眼中冷芒闪闪,看着这刺史府,门口已经加派了三倍的值守军士,有几张脸他还认得,是那天刁逵带来擂台的士兵,这会儿他们的刀剑入鞘,持着的矛槊头也包裹在黑布之中,显然,是遵守着那天的京口法则。 刘裕心中一阵欣慰,不管刁逵是不是在做样子,显然那天给他的教训已经达到了目的,他深吸了一口气,阔步而入,陉直走入了刺史府的大门之中。 庭院依旧,十几个青衣小帽的胥吏正在奔来跑去,还有几个仆役打扮的人,正在扫着院子,除了门口的那几个军士外,看不到持着兵器的军士。 而两侧的屋顶之上,也不见弓箭手的身影,刘裕心中暗忖,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刁逵毕竟也是朝廷命官,还不至于在这刺史府里设伏杀一个小小里正。 刁逵今天一身官袍,跪坐在刺史正堂的一张小榻之上,刘毅垂手侍立一边,在他面前的小榻之上,堆满了公文。 刘裕大步而入,在堂中站定,拱手行礼道:“蒜山乡里正刘裕,见过刁刺史!” 刁逵抬起了头,脸上变得笑容可掬:“刘里正来了呀,很好,本官的一点心意,你可收下?” 刘裕淡然道:“使君的好意,卑职心领,只是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卑职万万不敢收下!” 刁逵的脸色一沉,看向了刁毛,吓得刁毛连忙说道:“小的几次三番地解释过了,可是刘里正他…………” 刁逵一下子抬起了手,沉声道:“好了,本官知道了。刘里正,这些东西只不过是本官对于昨天接受你的提醒,告诉本官这个京口法则的一点感谢而已,没有别的意思。既然你不想要,那本官也就不勉强了。” 刘裕微微一笑:“使君若是能体察民情,是京 口百姓之福。刁家院说,您这次唤属下前来,是有公务要交代,请问是什么呢?” 刁逵的眉头一挑,嘴角边勾起一丝微笑:“这个嘛,其实刘里正应该也清楚,北虏即将南下,朝廷有令,地无分南北,民无分老幼,都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共赴国难。” “而本官这回出镇徐州,也是捐出了全部家产,以作军资,这一点,刘里正应该清楚。” 刘裕的心中一动,看起来这刁逵主动提出这个高大上的口号,要保家卫国,舍小家为国家,显然是有什么后续的阴招了。 这刁逵捐钱换了个官,是为了疯狂地搜刮本地的百姓,把强悍的北方流民据为已有,而其他的普通民众,哪可能跟他这样和国家作交易? 想到这里,刘裕沉声道:“刁刺史一心为国,卑职佩服不已,只是我京口百姓,历年来交税征丁,一向没有违反国家的律令,就是您这里的差役,也是我京口各乡各村的役丁。”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刘毅:“刘从事,我说的没错吧。” 刘毅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刁逵却是说道:“刘里正,请不要误会本官的意思,本官没有说京口百姓在这之前是偷了税或者是逃了役,只是说,现在国难当头,大家应该比平时出更多的力,是不是?” 刘裕的脸色一变,他大概有些听出刁逵的意思了,沉声道:“刁刺史,朝廷自有法规,卑职也没有看到或者接到朝廷要求加税征丁的命令。” 刁逵哈哈一笑:“刘里正大概还是忘了一件事情啊,你看看,这是什么?” 刁逵一挥手,在一边角落里的刁弘,冷笑着站了出来,他今天换了一身绿色的官袍,手中,却是持着那杆天子节杖! 刘裕的心在急剧地下沉,这回的情况和那夜可不一样了,那天是没有官身的刁弘假节巡视,下不了令,也治不了人。 但今天刁逵可是持节都督州中军事,可以代表天子下任何的命令,而自己,只要还是个里正,就只能从命! 刘裕一咬牙:“既然天子节杖在此,那请问刁刺史,要加多少税,抽多少丁?” ===第五十五章 黑心刺史如虎狼=== 刁逵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现在是一丁三斛米的年税收,徭役一年四十天,显然已经不适用了。” “军情紧急,从现在开始,京口镇每口人纳税十斛米,至于这徭役嘛,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啥时候胡虏退兵了,啥时候回家。” “刘里正,此事麻烦你亲自办,十天内办不到,嘿嘿,休怪本官翻脸不认人了!” 此话一出,就连刘毅的脸色也变了,三丁抽一,五丁抽二这是历代都极为少有的军制,非灭国之战不会采用,因为,有劳动力的丁壮给这样大量征发,带来的必然是田地的大片荒芜,往往敌人没来,自己的粮食先垮了。 刘毅的眉头一皱,拱手道:“刁刺史,请您三思啊,朝廷并没有…………” 刁逵冷冷地打断了刘毅的话:“朝廷?天子节杖在本官手中,本官现在就是朝廷。军情紧急,哪能等朝廷慢慢地军议?” 刘裕正色道:“请问胡虏现在打到江北了吗?不过是秦军即将南下的传言罢了,现在我们并没有见到秦国的一兵一卒。刁刺史,您这样兴师动众,真的好吗?” 刁弘“嘿嘿”一笑:“传言?你刘里正不是亲自接待了不少南下的北方流民吗,不是跟他们称兄道弟的吗?若不是秦军准备灭我大晋,他们又怎么会抛家舍业,举家南下?难道他们这一路之上死了这么多人,就是给传言骗的?” 刘裕咬了咬牙:“我的意思是,现在秦军还没有南下,事情没到这么紧急的地步。” “再说了,就是江北的广陵、彭城、东阿诸郡都没有这样三五抽丁,加税收粮,为什么我们江南的京口镇要这样?” 刁逵哈哈一笑:“刘里正啊刘里正,本官本来以为你是条英雄好汉,铁骨铮铮,可以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现在看来,是本官看错了你啊。” 刘裕慨然道:“刘某不才,尚知忠义,若真的是外敌入侵,自当从军报国!刁刺史,你这话是对我的侮辱,不知为何出此言!” 刁逵冷笑道:“是吗?昨天是你刘里正在擂台上说,上次我大晋北伐,你们京口这里的老少爷们齐上战场,几万人为国捐躯,家家都披麻戴孝,对吧。” 刘裕点了点头:“正是,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刁逵与刁弘相视一笑,嘴角的胡须跳了跳:“是事实啊,本官可没否认。本官的意思是,京口既然百姓随时练武备战,想着精忠报国,那在这一块上,不应该走在前面,为全天下之楷模吗?” “别的地方没动起来,是因为他们的民众没有京口百姓这样的报国之心啊。要是各州各郡都是互相观望、推诿,有兵不征,有粮不交,那我们还怎么能形成合力,保家卫国呢?” “刘里正啊,这京口百姓可是王者之民,跟秦国胡虏有深仇大恨,天天做梦都想打回北方老家,为父祖报仇,现在报仇的机会来了,本官给他们这个机会,为何说本官的提议有问题呢?” 刘裕给这种强词夺理几乎要气得笑出来了,他摇着头,叹道:“刁刺史,你在别的州郡有良田万顷,家财钜万,你可以把这些捐给朝廷,换来这徐州刺史的权力,而京口这里的公田,也入了你刁家的私籍,这样算来,你可并不吃亏。” “但是我京口百姓,从没亏欠过朝廷一粒粮税,一钱丁口税,一日徭役。他们仍然是家无余粮,苦守个几十亩薄田渡日,一有战事,还得从军报国。” “请问他们哪来的余粮上交?以前一丁不过征税三斛,就这样都让家家难以维系,现在居然要一十斛米,你就是把我们卖了也没这些钱啊!” 刁逵笑着摇了摇头:“看起来,刘里正还是没理解本官的意思啊。米不够, 人来凑嘛!没钱就出力,没力就出钱,没钱没力就准备坐大牢吧。有句话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吗,这人哪,一生一世避不开的就三件事,生存,死亡,交税!” 刘裕一咬牙:“刁刺史,你这样随意地发明苛捐重税,这有违朝廷体制,即使您持节,也没有这个权力!” 刁逵哈哈一笑:“持节是什么?持节就是给了本官这个权力啊。你有意见可以到京城去击鼓鸣冤告状,看看有没有哪家显贵为你作主!” 说到这里,刁逵一阵得意,与刁弘相视而笑,就连刁毛也在一边拼命拍手叫好。 刘裕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双拳紧握:“刁刺史的意思,就是说交不出这粮食的,就得有别的男丁也来服徭役,按这个工钱来折算欠的米钱?” 刁逵摸着自己的胡须,点了点头:“不错,这是朝廷惩罚那些刁民的法律。” 刘裕沉声道:“那家里没丁口的怎么办?” 刁逵叹了口气:“那不好意思了,只好收了他家的田,扒了他家的房,牵了他家的牛,以抵扣所欠的钱了。实在不行,干脆自己作价把自己给卖了,去作僮仆。这样其实挺好,不用交税了,自然主家会来为他付了这钱!” 刘裕冷笑道:“说来说去,你们这就是逼着京口的百姓,一无所有,只能到你刁家当僮仆啊。” 刁逵微微一笑:“刘里正,本官可没这么说哦,本官只是要他们共赴国难,捐钱出力,为国效力。至于如果有困难的话,可以先向本官立下字据,借钱交税。” “当然,按大晋的法律,这个钱过一年要是还不上的话,就只能来我刁家为奴客了。哦,对了,这回咱的利钱就少收点,一个月也就八成利吧。” 刘裕怒极反笑:“一个月八成利!一年利钱滚十倍,刁刺史,你的心啥颜色?” 刁逵也不生气,笑着摇了摇头:“比本官在江州当官时已经少了两成啦。刘里正,本官不跟你商量,而是对你下令。现在,麻烦你去给本官收税去,收不到的,就请他们来刺史府借利钱吧,而你作为里正,也要当保人!” 刘裕二话不说,回头就走,一边走一边把腰间的里正腰牌扯下,重重地扔到了地上:“刁刺史,这种昧良心的事我做不来,你另请高明吧!这个里正,我不干了!” ===第五十六章 铁骨铮铮怼贪蠹=== 刁逵的脸色一变,厉声道:“刘裕,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朝廷的里正,干或者不干,都要经过朝廷的规制,岂容你这样说走就走?” 刘裕连头都没有回,就站在原地,冷冷地说道:“那刁刺史的这条命令,难道是朝廷的规制吗?” 刁逵冷笑一声,起身拿起了天子节杖,在地上重重地一顿:“本官持节在此,可以先斩后奏,这条法规,就是本官的意志,也是天子的意志,你敢质疑?” 刘裕仰天大笑,声音震得这殿堂屋梁上的灰尘纷纷而落:“按大晋制度,征辟士人为官,士人也可以不就。” “我刘裕虽然以前是个里正,但执行的是朝廷正式推行的国法,而非刁刺史你这样仗着天子节杖,强行推行的害民之法!既然我不能对抗天子节杖,那只好独善其身,不做这个里正了!” 刁弘在一边大叫道:“刘裕,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说我们这是害民之法!” 刘裕一扭头,眼中精光如电闪一般,刺得刁弘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而他的声音平缓中透出一股力量:“在这种艰难的时局,刁刺史不思为国分忧,却是借着国难而横征暴敛,逼得京口的百姓毁家卖田,或者是卖身为奴,成为你刁家的僮仆佃户,这不是害民是什么?” 刁逵的瞳孔猛地一收缩:“国家有难,大家自然是要有力出力,有问题吗?” 刘裕大声道:“那既然国家有难,你刁刺史为何不先作个示范,把你刁家这几百僮仆佃户送进军队,抵抗胡虏呢?为何你刁家不去捐献自己的田地呢?” 刁弘哈哈一笑:“刘裕,你难道忘了吗,我们来徐州,来京口之前,就把我们各地的田产给捐献给国家了,所以…………” 刘裕不等他话说完:“是吗?既然是捐,为何朝廷又把这京口的公田给你们?为何又要百般地计划,要让来京口的北方流民过不下去,只有来你刁家当僮仆?” “你们制订这条法规,就是要京口的普通民众活不下去,而你们刁家则可以趁机圈地、占人,你敢说这是为了国家好?” 刁逵的眼中冷芒一闪:“刘裕,这些道理我不想跟你多费唇舌,你只需要知道,现在本官手持天子节杖,从本官嘴里说的话,就是天子的意愿,你若不执行,就是抗旨!就算你在本地有点小名气,本官也可以法办了你!” 刘裕的目光转向了刁逵:“法?什么法?就是刁刺史拿着这个天子节杖,你说什么就什么是法了?” 刁逵的嘴角勾了勾,抗声道:“不错,有什么问题?” 刘裕冷笑道:“法理不外乎人情,如果人人都不愿遵从的法,只凭刺史手中的节杖,甚至是天子本人,就能执行得了?若是法律定了就一定能执行,那暴秦何以会灭亡?” 刁弘气急败坏地骈指指向了刘裕:“大胆,刘裕,你是想死吗?竟然,竟然敢把我大晋比成暴秦,你,你是何居心?!”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刁刺史,我想昨天你应该看到这京口民众是多么有力量!国家视之为子民,他们自当以命相报,国家弃之如草芥,也别指望他们会逆来顺受。” “尤其是你想千方百计纳入你刁家的那些个北方流民,他们在北方连秦国的统治都不接受,举族南下,难道就是来受你欺负的?” 刁逵的眉头一挑,沉声道:“本官再说一遍,本官没有欺负这些北方流民,这一切,都不过是战时的临时法制,如果打败了胡虏,到时候本官也会上奏朝廷,免除本地几年赋税,这不就是还回来了吗?刘裕,你不要总是误解上意。” 刘裕哈哈一笑:“人都成你刁家的僮仆了,还谈什么误解不误解的?难不成你刁刺史这么好 心,到时候会对你家的这些个佃户来个免奴为客,还他们自由,还分给他们你刁家的土地耕 种吗?” 刁逵冷笑道:“渡过了艰难时光,有什么不可能的。刘裕,本官再说一遍,这些征收来的米粮,徭役,不是为了我刁逵,是为了朝廷,为了国家!”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是么?那请问刁刺史,按你的说法,他们没能力交的税,就是由你来代交了,是不是?” 刁逵先是微微一愣,转而点头道:“是啊,当然如此。但我刁家现在也没有余粮,本官说过,我们家的地,已经都捐给了朝廷,现在来这京口,空有田地,却无佃户耕作,不用这个办法,如何凑出上交朝廷的粮税呢?” 刘裕笑道:“既然如此,那刁刺史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些百姓,流民在自己家的地里耕种时,尚且拿不出一人十斛的粮税来,可到了你刁家的地里,当了僮仆佃户,却是可以交出税了?难不成你刁家占的地,是可以自己长出粮草的不成?” 刁逵的头上开始冒汗,说不出话。刘裕哈哈一笑:“刁刺史,你这一套,本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你向朝廷请命加税,也不会加你刁家的税。这些流民,百姓到了你刁家成了僮仆后,就成了失踪的人口,不入黄籍也不入白籍,只能世世代代为你刁家作牛作马。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刁逵厉声道:“够了,刘裕,本官没兴趣跟你再绕来绕去,你就一句话,你去不去作为里正征粮抽税?!” 刘裕转过了头,不看刁逵,直接背对着他,大声道:“恕刘某难以从命,刁刺史,草民送你一句话,这里是京口,是朝廷重视的兵源之地,尚武之乡。你若是在这里乱来,激起民变,只怕最后给抛出来平民愤的,会是你刁刺史。连桓家都无法控制此处,你觉得你比桓温还要厉害吗?” 他说着,大踏步地向前直走,刁逵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刘毅咬了咬牙,大声道:“刘裕,刘裕!”也跟着跑了出去,只剩下刁逵兄弟站在堂上,沉默不语。 ===第五十七章 人穷志短前程忧=== 刺史府堂之上,刁弘气急败坏地指着刘裕远去的身影,骂道:“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大哥,你看到了吧,此等刁民,是不可能被我们刁家所笼络的,要杀一儆百才行!他这样对抗上官,怎么能就让他这么走了?得把他拿下,重加惩罚!” 刁逵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二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京口这帮子刁民,你昨天也看到了,不是省油的灯!这刘裕敢如此放肆就是吃准了这些刁民会当他的后援,我们若是强行拿下刘裕,就给了他作乱的借口。” “再说了,这个加税征役之举,本就是我们理亏,闹大了对我们刁家不利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刁毛,你真的听说昨天姓桓的也来京口了?” 刁毛连忙点头道:“没错,从昨天夜里到今天,小的可是收买了不少京口的乞丐混混儿。他们说,昨天那个大槐树下,就有个姓桓的贵公子,还有两个高门小姐在,他们带的护卫,都是个顶个的壮汉子,绝不会有错的。” “还有啊,那个临江仙的掌柜高素,就是昨天提着大刀来闹事的那个,昨天他家酒楼,整个二楼也给两个士人包下来了,看起来,昨天这里还来了不少贵人哪。” 刁逵叹了口气:“听到了没有,二弟,现在盯着这京口的,可不止我们一家,现在我们跟着王家捞到了这差事,王家的背后就是会稽王,是圣上!” “但他们刚刚把谢安挤出了朝中,也不排除姓谢的,姓桓的会找岔来反击他们,所以,咱们这里不能留人把柄。昨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强行武力弹压,在别的地方行得通,这里不行。” 刁弘咬了咬牙:“早知道就不要这鬼地方了,娘的,全是帮目无王法的贼当兵的!真他娘的晦气!” 刁逵勾了勾嘴角,对着刁毛一努嘴。刁毛心领神会,行礼退下,顺手带上了大门。 很快,这刺史府内只剩下这兄弟二人,几点火苗在油灯上跳跃着,把二人的脸映得阴晴不定。 刁逵低声道:“二弟,越是这样,越是对我们有利。京口民风如此,不服官,不服王化,可不正好要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壮士从军,这样的军队才有战斗力吗?如果我们只要些听话顺从的奴才,还来这里做什么?” 刁弘长叹一声:“但他们现在是根本不听我们的话,今天大哥你已经够客气的了,给足了刘裕面子,几乎是求他来办事。” “可他如此不识抬举,接下来我们若是换了别人来做这事,只会更不可能。这些京口混混们非到走投无路之时,又怎么肯来我们刁家当奴仆呢?” 刁逵的嘴角边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取法其上,得乎其中,取法其中,得乎其下!你为何只看到了刘裕拒绝跟我们合作,却没有看到刘裕主动地辞了里正之职呢?” 刁弘的双眼一亮:“咦,是啊,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一点呢,难道?” 刁逵冷笑道:“里正虽小,也是一流外胥吏,有了这个,可以免税。但刘裕主动地弃了里正,那他全家就得交税了。” “就算按正规的税制,他家一家四口,只有他具有劳动能力,到时候,我看他怎么办!嘿嘿,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等着瞧吧!穷,是没有拒绝很多诱惑的资格的!” 刘裕大步流星地前行,一直走到临江仙的门口,后面的刘毅才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刘裕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叹了口气:“希乐,今天难为你了。” 刘毅调整了一下呼吸,向着临江仙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有话里面说吧。” 刘裕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进去,高素正在掌柜的台上,看到刘裕,马上笑了起来:“刘大,今天怎么有心思来我这里喝酒啊 ,来,今天这酒钱算我请你的,不用付了。” 刘裕微微一笑:“谢过高掌 柜。” 他直接走向了角落里的一席,刘毅也跟着走了过去,高素看到二人这副模样,心中一动,跟两个伙计耳语了几句。 两人心领神会,温了一坛酒过去,又上了几个下酒的小菜,便走得远远的,甚至把隔壁的几席也空了出来,给二人一个私密的谈话空间。 趁着几个伙计忙碌的这段,刘裕也仔细地回想了一段刚才的事情,直到安静下来之后,他才摇了摇头:“希乐,刚才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刘毅叹了口气:“其实刁逵的这个命令,是执行不下去的,这京口不是他刁家一言堂,别的不说,就是江北广陵的谢将军,也不会坐视他胡作非为,你又何必这样当面顶撞他呢?” 刘裕喝了一口酒:“希乐,你就真的放弃不了这里小吏的权力吗?即使上官是刁逵这样的人,也要为他做事?” 刘毅的眼皮跳了跳,也跟着喝了口酒:“连朝廷都让刁逵来此地任刺史,甚至还专门把京口划为了徐州,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们都是京口本地人,难道还能抛弃祖业,搬到别处去?” 刘裕摇了摇头:“正是因为我们都是京口人,所以才应该明白,只有京口人才会为京口人的利益着想,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谢家如果真的照顾我们京口的利益,又怎么会让这刁逵得了刺史之职呢?希乐啊,你也是京口的一方豪强,有力人士,可不要帮着外来的恶霸贪官,欺负乡里乡亲啊。” 刘毅咬了咬牙:“我自然不会为虎作伥,有我在,总比让刁毛这些人来做这种事要强。” “但是我有一大家子人要养,这个从事之职,虽然不算高,但也有个一年二十斛的禄米,足够我养家糊口,而且还不用给朝廷课税。” “倒是你,家里老母和两个幼弟,这下你不当里正了,一年十石的禄米也没了,以后怎么办?” 刘裕的嘴角抽了抽:“大丈夫岂曰无衣?我刘裕有把子力气,还怕饿死吗?任何时候,可都不能失了气节!” 刘毅叹了口气:“气节不能当饭吃。眼下大战在即,从军建功才是你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刘裕,你就想一辈子窝在这京口,种田打柴,庸碌无为吗?” ===第五十九章 刘裕的歪门心思=== 刘裕不再说话,刘毅的话说到了他心头的痛处,他也有些开始后悔起刚才的决定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说到这里,刘毅长身而起,拍了拍刘裕的肩头:“好了,你再想想吧,平虏村那里新开了一家赌坊,我得去那里巡视一下,如果你需要我帮你再跟刁刺史进言,随时可以来找我。” 刘裕的心中一动,也是站了起来:“什么,赌坊?怎么回事?平虏村我前天还去过,没见什么赌坊啊。咱们京口可是百年来都没有赌坊的!” 刘毅微微一笑:“也就是昨天新建的,听说,是那天师道的大教主孙泰出钱建立的,因为京口一向不允许赌博,所以特意放在了北方流民聚集的平虏村。这些北方人本就是好赌,昨天这赌坊一开张,几乎全村的老少爷们全去啦!” 刘裕的脸色一变,心中一股阴影油然而生:“什么,赌坊是孙泰开的?有问题吧。” 刘毅笑着摇了摇头:“刘裕,我知道你讨厌天师道,我也不喜欢他们,但是人家得了朝廷的允许可以回来传教,再说了,村子里的那些北方流民,很多是天师道的祭酒们招来的,对国家有功,要说开个赌坊,没什么理由阻止啊。” 刘裕知道刘毅的话有道理,也确实说不出什么象样的理由来阻止赌坊的开设,但一想到那晚的那个神秘而刺激的天人交合仪式,一想到天师道三杰那笑容背后不可测得的内心,他的心中就是阴云大盛。 刘裕叹了口气:“希乐,这件事你可得盯紧点。天师道毕竟祸害过咱们京口,现在大敌当前,他们在这里搞这种事,刁逵却不阻止,我们就得负起责任来才是。” 刘毅微微一笑:“你现在连里正都不是了,这种事就不用太记挂在心上啦。好了,你回去再仔细想想吧,有时候做决定的时候容易冲动,但是后果却是自己很难承受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回来找我好了。” 刘裕点了点头,二人抱拳而别,刘裕把那坛子酒一饮而尽,对着柜台嚷道:“伙计,把这几个菜给我打个包,我要带回家!” 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刘裕坐在萧文寿的对面,面前的一张破烂的小桌之上,摊着四包打开的荷叶。 今天在临江仙没有吃的四样小菜,一份煮菱角,一条烧鲤鱼,一包酱兔腿,还有一包煮蟹腿,都摆在了萧文寿的面前,在这个没有铁锅,做不了炒菜的年代里,这几样菜肴,已经算得上是很好的了,象刘裕这样的家庭情况,逢年过节也未必能吃上呢。 萧文寿幽幽地叹了口气:“大郎,娘知道你很孝顺,但是这饭,娘实在是吃不下去啊。你说你这个里正得来的多不容易,怎么说丢就丢了呢?” 刘裕昂着头,正色道:“此事孩儿不后悔,不管怎么说,孩儿也不能帮着那刁逵去欺压咱京口的乡亲们。” 萧文寿摇了摇头:“他也不可能真的让你去收上这些租子的,这么多粮钱,哪个里正能收得上来?最后只会是不了了之。” 刘裕摇了摇头:“那到时候他就会以课税不力的借口来责罚孩儿了。昨天孩儿让他大大地出了丑,丢了脸,他不能直接报复孩儿,但可以用这种理由来处罚,毕竟可以安一个办事不力的借口,就是收去坐牢,也是符合大晋制度的。” 萧文寿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坐牢?不至于吧。今天他还不是派了仆人送东西过来,想要结好于你吗?” 刘裕微微一笑:“这就是孩儿今天一定要拒绝收他东西的原因,孩儿不想跟刁逵扯上什么关系。这姓刁的变卖其他地方的田产,占了京口的田地,就是想在这里加倍捞回来的,必然会欺凌咱们京口乡亲,孩儿又怎么能为他做这种事?” 萧文寿的眉头变得舒展了一 些:“原来你是这样想的,这点上娘支持你,男子汉大丈夫,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失了气节。大郎,现在你直接弃了这个里正之职,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刘裕冷笑道:“能有什么麻烦?大晋的律制孩儿还是懂一些的,无论是朝廷征辟的官,还是乡里的里正,亭长,都是可以辞职不做的。实在不行,只要找个理由,比如要尽孝或者是照顾幼弟之类,都不会受到追究。娘的年事已高,两个弟弟又未成丁,孩儿是可以随时辞任不做,而不用受任何处罚的。” 萧文寿勾了勾嘴角:“没事便好,只是,你这一辞差事,不再入役,那我们全家就得课税了吧。” 刘裕的心一沉,这正是他现在最烦心的事,他叹了口气:“这个,怕是跑不掉了,今天那刁逵说是要按人口课税十斛,这个估计是执行不下去的,但现在毕竟大敌当前,朝廷肯定也会征夫加税,要是人口课税三斛,估计是免不得了。” 萧文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三斛?那就是要拿出我们家四口人的十二斛米了?现在米价是多少钱一斛?家里最多一斛米,还得自己过日子,要交粮税的话,得去市集上买了。” 刘裕点了点头:“孩儿今天回来的路上,还特地去几家米店里看了一下,现在斗米十二钱,一斛米是一百二十钱。十二斛米的话,得要一千四五百钱才行了。” 萧文寿惊得睁大了眼睛:“什么,一千四五百?” 刘裕叹了口气:“是啊,刚才孩儿也数了数家里的钱,虽然最近收了一些乡亲们的资助,但也就八百多钱。唉,早知道,那天在平虏村赢的钱,不应该还的。这够用四五年了。” 萧文寿微微一笑:“大郎啊,你散财帮助了别人,这是好事,不要图一时的得失。你放心,娘可以纺布去卖,道怜道规也会编草鞋,说什么也不至于撑不过去的。” 刘裕沉默良久,抬起了头:“娘,也许还有一条更快的生财之道!” ===第六十章 赌坊开张销金窟=== 萧文寿吃惊地张大了嘴:“什么,更快的生财之道?”她的脸上先是现出一份喜色,转而变得警觉了起来,“小裕,不要走歪门邪道啊。你有这一身功夫,不是让你去当山贼强盗的。” 刘裕哑然一笑:“娘,你怎么会往这里去想?” 萧文寿叹了口气:“那你要娘怎么想?你又不是识文断字,可以给人写文书或者是写墓志铭,就剩一把子力气,要想快速来钱,除了做贼,还能如何?” 刘裕哈哈一笑:“不,娘,这回在那次的平虏村,孩儿倒是想到了一条生财之道啊。您可能还不知道,那平虏村,开起了一家金满堂赌坊呢!” 萧文寿疑道:“赌坊?那是什么东西?”萧文寿在京口活了几十年,没见过赌坊这东西,对这个概念几乎一无所知。 刘裕正色道:“赌坊嘛,就是让人对任何事情下注,结果按结果定输赢的地方。这回孩儿跟那天师道的人打赌,赢了几千钱,就是做这个的。” 萧文寿眉头一皱:“原来是赌博啊,这个咱可不能沾。上次你的那次赌博,娘这里还在心里打鼓呢。万一输了怎么办,一百五六十钱啊,不知道要卖多少双草鞋才有呢。” 刘裕笑道:“娘啊,你有所不知,这么多年来,我天天练武,也练得耳聪目明,反应速度远远快于常人。所以,那天徐道覆用大石来砸孩儿的时候,别人看起来是飞石如流星,但在孩儿这里看来,却是慢慢悠悠,随便一扭腰,就躲过去了。” 萧文寿点了点头:“你的反应速度确实快过常人,但这对你赌博有用吗?” 刘裕二话不说,一伸手,“啪”地一声,一只苍蝇直接在他的两指之间化为一滩血水,他摇了摇手,把这苍蝇的尸体弹了出去,笑道:“看到了吧,娘,这反应速度和眼力价,去赌博的时候,怎么可能输呢?” 萧文寿还是摇了摇头:“到时候会赌什么,还是那种丢石头互砸吗?” 刘裕笑道:“不知道,明天孩儿去看一下就清楚了。那赌坊之中,听说要么是扔那种色子,要么是玩樗蒲这些东西,总之玩法很多,但是只有眼明手快,下注及时,才可能赢钱。” 萧文寿的眉头一皱:“小裕啊,赌博之事娘虽然没有见过,但以前你爹在时,说过的,这种事情有可能会赌得倾家荡产。听说很多成为大户人家僮仆奴隶的人,就是赌输了钱没法还,才只能走这一步的。小裕啊,咱家的家底不丰厚,现在你没了里正的差事,还是找点正经事做吧,可别走歪路啊。”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娘,从小到大,孩儿何时让你失望过?你放心,孩儿会很谨慎的,每天只带十钱去赌,输了也没什么大碍。孩儿有这自信,靠孩儿的这双眼睛,这只快手,一定可以很快赚够大钱的。” 萧文寿叹了口气:“你要赚这么多钱做什么?以你的本事,无论是入山樵采还是卖草鞋,再要么是打渔,都不会穷了我们刘家啊。” 刘裕咬了咬牙,他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开口道:“娘,因为孩儿还是想从军报国,沙场建功,为了我走的时候咱家不受欺负,孩儿必须要迅速地赚钱!” 萧文寿睁大了眼睛:“什么,你,你真的是要从军去了?”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那天讲武大会之前,孩儿曾经见到了一个大叔,名叫孙无终,听说是广陵城那里谢将军手下的军将,以前孩儿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就是因为怕这样白身从军,捞不到军官之职,要当小兵,那建功立业就无从谈起了。” “但是这个孙将军,却是很看好孩儿,听刘穆之说,那天孩儿在比武的时候,他和两个高门贵女可是一直在大槐树下观战的。孩儿夺了这魁首,只要去投奔他,那一定是 会有前途的!” 萧文寿的双眼圆睁:“你真的有这门路?那个什 么,什么孙军将肯引荐你?” 刘裕自信地点了点头:“是啊,胡虏南侵,谢将军出镇江北,就是要招募精兵猛士抵御外敌的。孩儿自信这身功夫一定能出人头地,但这需要有人能引见,能让孩儿的军功得到承认。要不然拼死拼活却是不能给录功,只分点战利品就回家,又有何用?” 萧文寿叹了口气:“你要从军,我们全家都会支持,但为什么要走赌博这条邪路呢?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刘裕笑道:“今天孩儿当面顶撞了刁刺史,只怕孩儿一走,他会想办法来欺负娘和两个弟弟,所以我必须要留下足够的钱,才能走得安心。他们能作手脚的,无非也就是加税,只要家里有个两千钱,那就什么也不怕了。” 萧文寿闭上了眼睛:“大郎,你做事一向有主见,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娘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好吧,叫二郎和三郎一起来吃饭吧。” 刘裕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的神色:“孩儿这就去!” 三更,平虏村,金满堂赌坊。 这里本是村中的谷仓,昨天被临时征用,也就简单地布置了一番,就成了赌坊,持剑的赌坊护卫们,来回巡视其间。 一楼摆了十几席,身着天青色服装的天师道弟子们,在每个席上坐庄,玩法各不相同,抽签比大小的有之,掷色子的有之,可玩的最多的,则是玩樗蒲棋的人,四五个樗蒲席边,围了整个赌坊八成以上的人,所有人的都面红耳赤,跟着每一次的掷色子,大呼小叫,吆五喝六,而“卢”“卢”“雉”的声音,不绝于耳。 孙泰站在二楼,透过一扇小窗,冷冷地看着楼下的动静,刘毅正挤在一堆玩樗蒲的人中,跟着大呼小叫着,他是下午来这里巡视的,但只用了不到半天,就成了这个赌坊中最疯狂的赌徒之一。 孙泰的嘴角边勾起一丝冷笑:“刘裕啊刘裕,你忍得了今天,还忍得了明天吗?只要你一来,就别想走啦!” ===第六十一章 樗蒲五木定乾坤=== 孙恩站在孙泰的身边,眉头微微一皱:“叔父啊,刘裕真的会上钩吗?”这会儿只有他们叔侄二人在场,所以也不用按教中的职务相称,直接是叔侄称呼了。 孙泰微微一笑:“赌博,是人的天性,尤其是男人,越是有野心的男人,越是沉迷于此。看看那刘毅吧,他还是州中的从事呢,本来是要巡视这里的,但只要一看上这些个赌局,就不能自拔了。这就是赌博的魅力所在啊。” 孙恩叹了口气:“所以叔父跟刁刺史设计,先是诱得刘裕辞去了里正的差事,然后让其感受到缺钱的压力,最后就会引他入这个赌局?” 孙泰点了点头:“刘裕是个很自信的人,他的反应速度和眼力,也是远远胜过常人,所以,他是有充分的理由,把赚钱的希望,寄托在这个赌局之上。” 孙恩咬了咬牙:“那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能让刘裕输光所有呢?他若是只小赌小来来,那又怎么办?” 孙泰的眼中冷芒一闪:“侄儿啊,相信我,刘裕的骨子里是那种可以赌上一切的性格,你看他跟道覆,那可是直接以命相赌,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自信到难以置信的地步,刘裕,就是这种人。他最后一定会押上所有的。” 孙恩叹了口气:“就算我们赢了又如何,能拿刘裕怎么样?您真的看中他的那些个家产吗?” 孙泰摇了摇头:“这回是为了刁逵赌的,他只有打掉了刘裕的威风,才有可能真正地在这京口镇独霸,所以这回,他是志在必得。而我们帮了他这回,也就是帮了王尚书,帮了会稽王一回,这对实施我们的大事,非常有利。” 孙恩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神色:“叔父,您真的下定了决心,要起事了吗?” 孙泰小声道:“此事不得张扬,现在胡虏压境,北方佛教流行,对我们神教是大大地不利,先顶过这一波,再想办法捞到正式的官职,以利我们传教,只要天下人人但知神道,不知皇帝,那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说到这里,孙泰突然笑了起来:“不过现在嘛,还是按原计划进行。那刘毅看起来输了不少钱,侄儿啊,你去坐庄,让他回点本,只有觉得在这里有利可图,他明天才会来!” 孙恩微微一笑,走向了楼梯口:“看我的吧,叔父!” 十天之后,金满堂赌坊。 刘裕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个棋盘,这座十七格乘十七格的棋盘之上,纵横交错,有山川,河流,险谷的描述,而两个马头样的棋子,正在这纵横交错的棋盘之上,向着对面的终点线---一个被画成城塞形状的格子而进军。 何无忌坐在刘裕的对面,屏气凝神,他的手里,攥着五枚木头色子,在他的手中摇得直响,而他的嘴唇,也在微微地发着抖。 二人的身边,已经围了三十多个赌汉,个个面红耳赤,就跟喝醉了酒一样,魏咏之的三片兔唇开开合合:“何从事,你倒是掷啊,这一下就能定了胜负,只要你掷出十一采,就可以胜了这局啦!” 二人现在玩的,正是赌坊最受欢迎的赌博项目,也就是樗蒲,相传是老子入函谷关时所作,在北方的胡人中非常流行。而随着五胡乱华,此戏也传入中原汉地,成为最流行的赌博方式。 这种游戏类似于后世的飞行棋,两个人各操纵一枚棋子向前行走,以到终点为胜。走的格子数则根据手中的五木,也就是五枚色子的掷出点数而定。 樗蒲所用的骰子有五枚,有黑有白,三个黑面中,有一面画着牛犊,称为犊,而三个白面上,也有一个白面画着野鸡,称为雉,五个骰子被称为“五木”。 它们可以组成六种不同的排列组合,也就是六种彩。 其 中全黑的称为“卢“,是最高彩,四黑一白的称为“雉“,次于卢,其余四种称为“枭”或 “犊”,为杂彩。 共有枭、卢、雉、犊、塞,这五种排列组合。掷到贵彩的,可以连掷,或打马,或过关,杂彩则不能。 何无忌的手心里,五枚色子在滴溜溜地晃动着,却是迟迟不肯掷下,他的那匹马儿离着最后的终点,只剩下十一步了,只要掷出一个黑黑黑犊雉的十一采以上,就可以赢下这局! 加上雉犊白白白的十二采,黑黑黑犊犊的最高彩十六彩的卢,或者是黑黑黑雉雉的十四彩雉,都可以直接赢下这局。 刘裕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何无忌的眼睛,如同利箭一样直刺他的内心,他缓缓地说道:“何兄,不敢掷这一把了吗?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只要输五十钱就可以了,这一下掷出去,那可就是一百钱的大输赢了啊。” 何无忌突然双眼通红,大吼道:“我就不信掷不出个雉来!” 随着这一声大吼,何无忌的手猛地一松,五枚色子,纷纷从他的指尖掉了出来。 赌场众人开始疯狂地大叫起来,这五枚色子,形如杏仁,两头尖,中间大,在棋盘之上,剧烈地滚动着,而这一局最后的胜负,就是在这一掷之间! 第一枚色子被一处小山的造型挡了一下,落了下来,黑面朝上,赌徒们同时叫了起来---“黑” 第二枚色子也渐渐地停止了转动,一个黑面上,小牛露了出来,这是一个“犊”。 何无忌的喉结动了两下,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还在转的那三枚色子,第三个色子在转动了几十圈后,渐渐地开始放缓了速度,最后,静止不动,一个“雉”字现了出来。 何无忌的额头开始出汗,现在出了黑犊雉这三种颜色,要想赢,那只有剩下两个全黑,变成一个十一采,正好可以收下这局。 因为,在他这一掷之前,刘裕的棋子已经走到了头,但刘裕是先行,只要何无忌后发跟刘裕同样能走到头,那这一局,胜的就是何无忌了。 ===第六十二章 一掷千钱心不跳=== 边上的赌徒们也全都屏息凝视,大气都不敢透一口,只有两枚全黑,才可能让何无忌胜出,色子转动的声音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终于,第四枚色子缓缓地开始停下,黑白之间跳了好几下,终于稳定了下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之声:“黑的啊!” 刘裕的鼻子不自觉地抽了抽,这一局是胜是负,就看那还在转的最后一个色子了,黑、白、犊、雉这四个组合,只有是黑的,才能让何无忌胜出! 何无忌开始厉声大吼:“黑,黑,黑!” 色子的转动,在众人的吼叫声中渐渐地变慢,这些围观的赌徒们,绝大多数也是在两人的身上押了注,靠着这几天来的常胜表现,刘裕身边堆的钱明显要比何无忌那边的多了不少,而在他这边跟着叫着:“白”“犊”的人也明显比对面叫“黑”的要多出了不少,只是这么多人的声音,仍然敌不过何无忌那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而色子开始要停止转了,一面黑色的面,在缓缓地向上,即将落定。 何无忌的脸上现出大块的红晕,就象要喝醉酒似的,他哈哈一笑:“黑的,黑的,我赢了,哈哈哈哈哈哈!” 刘裕的眼中突然精光暴闪,就在色子落定前的那一瞬间,他大吼一声:“白!” 这一下如绽春雷,震得所有人的耳膜都在作响,就象是巨大的爆炸声就在耳边一样,不少人都给震得直接捂住了耳朵,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而何无忌的笑声也给直接震得停在了舌尖上,再也出不了口腔。 本已经基本上稳住的那最后一枚色子,猛地在棋盘上一抖一弹,原本向上的黑面,向边上一个侧翻,“啪”地一下,变成了白面,稳稳落定,再也不动。 抱臂而立,站在一边的孙恩,正是这一局的庄家,他面无表情地说道:“黑黑白犊雉!杂采,二采,进二步!”他说着拿起了何无忌面前的那枚棋子,向前进了二步,然后一挥手,“本局,刘裕胜!” 何无忌整个人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直接瘫到了席上,头上汗如雨下,喃喃地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刘裕哈哈一笑,抄起被孙恩用一根长头木杆推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大堆钱,一把抓起了足有二三十钱,往空中就是一抛:“大家买酒喝去!”这一下引得周围的赌汉们纷纷弯腰伏地,开始捡起地上散落的铜钱来。 刘裕很满意这样的感觉,他一边笑着,一边把面前剩下的钱,足有三百多钱塞进自己面前的一个布囊之中,这布囊里已经沉甸甸地积了不少钱了,而何无忌面前放着的一个布囊,却已经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几乎完全空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对着何无忌说道:“无忌(他们都已经在这里赌了好几天,混得很熟了),今天兄弟我不过是手气好了点而已,没事的,你明天一定可以翻本。不过,我觉得你作为广陵从事,一直呆在这里赌钱不太好,还是先回去两天吧,要不然,只怕会给上官责罚的。” 何无忌面红脖子粗,一双眼睛直溜溜地瞪着刘裕:“刘裕,你赢了就赢了,说什么风凉话!这回我输了五百钱,认了,等我今天晚上就回广陵,明天再带一千钱来赌,你可别跑!” 刘裕叹了口气:“无忌,何必这样呢,你家底也不算富裕,若是…………” 何无忌二话不说,直接长身而起,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几个赌客,陉直就出了门,惹得身后的一众捡钱的赌客,哄笑不已。 徐羡之站在刘裕的身后,笑道:“刘大哥,你可真厉害,听说这何无忌在广陵也是常胜不败的赌神呢,没想到来这里给你赢得连回去的盘缠都快没啦!” 刘裕得意洋洋地摸着下巴,这些天来,在这个赌场里 ,他几乎跟平时打架一样,未逢敌手,就连何无忌这样的江北赌鬼都是慕名而来, 今天也败在了自己的手上,让他的每个毛孔都透着一丝畅快。 正在这时,突然一声熟悉的暴喝声响起:“再来!老子就不信赢不了你!” 刘裕循声看去,只见角落里的一席,周围的人也是围得水泄不通,不少人干脆连上衣都脱了,赤着膊,露出浑身的刺青,大吼道:“来,来,来!” 刘裕眉头一皱,站起身,走向了这个人群之中,排开四五个浑身都是酒味和汗味的汉子,刘裕挤到了前排,双眼一亮:“希乐,怎么是你?” 那个大吼的家伙正是刘毅,这会儿他已经完全赤了膊,露出一身白花花的犍子肉,上面的青筋都在跳动着,双眼血红,哪还有半点州中官吏的样子? 而坐在他对面的,却是那卢循,这会儿面带微笑,刘毅的面前已经是空空如也,而卢循的面前却是堆满了铜钱,胜负之道,一眼便知。 卢循平静地说道:“刘毅,现在你不是以州中官吏的身份来这里,坐上了赌席,你就和大家一样,就是一个赌客了。今天你已经输光了所有的钱,要想再赌,得拿钱来才行。” 刘毅咬牙切齿地说道:“钱我明天就会取回来,这一把,先赌了再说!” 卢循叹了口气:“你昨天就说了这样的话了,看在你是州中官吏的份上,我们已经借了你五百钱。今天你又输了个精光。这叫我们怎么信你?早点回去吧,把这钱还了,咱们再谈以后的事。” 周围的赌棍们也都纷纷嚷道:“刘毅,别赌了,赌场无父子,人家借了你五百钱已经是仁致义尽啦。” “就是,今天你没手气,回去吧,别弄得太难看了。” “是啊,前天那李家三郎欠钱还要赌,直接给报官抓走了,你好歹也是个吏员,别弄成那样啊,给咱京口丢人!” 刘毅心烦意乱,额头上一阵青筋暴跳,突然大吼一声,猛地把左手往棋盘边上一拍,震得五枚色子直接跳了起来:“你到底借不借钱?” 卢循的嘴角勾了勾:“怎么,你想用强?”随着他的这句话,周围的十几个背剑的天师道弟子开始围了过来,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 刘毅咬牙切齿地说道:“押老子这只左手,百万钱,敢不敢赌!” ===第六十三章 樗蒲自有别别窍=== 刘裕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在刘毅的耳边低声道:“希乐,别这样。让人看笑话。” 刘毅的脸上汗水直流,咬牙切齿地说道:“刘裕,不关你的事,别劝我。钱可以输,尊严和面子不能输,要是我今天就这么走了,以后在京口再也抬不起头啦。” 卢循叹了口气:“刘从事,别这样,我们就是给你面子,才借了你五百钱,今天你输光了,这钱可以慢慢还我们,但是你是官吏,每天来这里是赌钱,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啊。” 刘毅厉声吼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就来句痛快话,这只手,值不值百万?!” 孙泰的声音从一边响起:“刘从事果然是性情中人,来人,给刘从事取三百钱来。” 卢循脸色一变,站了起来,只见孙泰道袍拂尘,仙风道骨,在孙恩和徐道覆的跟随之下,飘然而至,一边的赌汉们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通道,让孙泰走了进来。 刘毅咬了咬牙:“我要的是百万一赌,不是三百钱!” 孙泰微微一笑:“好了,刘从事,也请你体谅一下我们金满堂赌坊吧,且不说你这只手值不值百万,若是人人如你这么输红了眼就押手押脚的,那我们这赌坊也没法开了。再说了,我们这里是让大家有个乐子的地方,要你这手又有何用?动刀流血多不吉利呀,您说是不是?” 他说着,笑着从一边孙恩的手上接过了一个钱袋,放到了刘毅的面前:“这三百钱,就算是我孙泰的一点敬意,还请笑纳。” 刘毅的神色稍缓,他咬了咬牙,接过这三百钱,只见孙泰对着卢循沉声道:“卢循,你继续陪刘从事玩,我们开这个赌坊,要的是大家笑口常开,明白吗?” 卢循点了点头:“弟子知道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对着刘毅说道:“希乐,你今天手气不好,要不我来代你玩这局吧,输了算我的。” 刘毅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没事,我想,这回我可以时来运转了,一定不会再输的!” 他说着,一把把两个棋子都抓起来,放到了起始点,抄起了五色木子,紧紧地盯着对面的卢循:“这一把,老子不信赢不了你!” 一个时辰之后,卢循平静地把面前一个钱袋扔到了对面:“刘从事,你赢了,这是你应得的钱。” 刘毅哈哈一笑,抓起钱袋,叫道:“好,咱们再继续。” 卢循微微一笑:“天色已晚,今天本坊还要盘点,请刘从事改日再来。” 刘毅的眉头一挑:“什么意思,今天我才连赢了两把,就要我走?是怕我的手气来了挡不住吗?” 卢循笑着摇了摇头:“象刘裕大哥连着赢了我们七八天了,不也是每天都欢迎他大驾光临嘛。刘从事的手气回来了,那不是这一天的事,明天还可以继续嘛。” 刘毅听得很受用,心满意足地长身而走,把面前的铜钱全放进了布囊之中,往腰上一系:“我就爱听你这话,好,那我明天再来。” 刘裕微微一笑,陪着刘毅走出了赌坊。 二楼,小窗之后,孙泰冷冷地看着两人一路大笑地走了出去,一边的孙恩叹道:“叔父,这些天让那刘裕赢了太多的钱,今天还要送钱给这刘毅,值得吗?” 孙泰微微一笑:“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刘裕确实是天生的赌才,但是,他毕竟还是嫩,碰到真正的老千,他是赢不了的。” “至于那刘毅嘛,本就不是我们的目标,别让他输太狠了,毕竟他现在也是刁刺史的人,真让他输得倾家荡产,也不是好事。想必他心里也有数,今天这钱,等于是我们送还给他的,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到这里,孙泰的眼中冷芒一现:“明天,让那人来,下次,我不会让刘裕笑着出赌场!” 刘裕与刘毅一路同行,路上刘毅得意万分,大笑不已,一边拉着刘裕的手,一边说道:“刘裕,今天多亏了你啦,这么旺盛的赢钱手气站在我这一边,嘿嘿,这赌博啊,就是要靠运气,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你看,后面我赢得卢循那小子直接想哭!” 说到这里,他拿出一个钱袋:“这五百钱是你帮我赚回来的,给你!” 刘裕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今天赢钱,真的跟我关系不太大。” 刘毅的脸色一变:“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你太谦虚了。是你把运气给了我。” 刘裕叹了口气:“你还没看出来吗,今天是那孙泰故意要你赢的。卢循是承了他的意思,才会让你两局。” 刘毅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他回忆起刚才的赌局,脸上现出一丝茫然的表情:“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这卢循前面连续掷出贵采,但跟我最后两局,几乎一个都没有。难道,这不是运气?可是掷色子又能有什么技巧?” 刘裕微微一笑:“这个色子,轻重不一,我一开始也以为是纯的力量,但现在才明白,是有巧力的,高明的赌徒,能控制这些色子的重量,再加以不同的力量和旋转,掷出大致自己想要的点数!” 刘毅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也行?五个色子哪可能用同样的力量来掷?我不是没这样想过,但自己玩了以后,发现根本不可能啊!”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这中间的诀窍,全在这最后的一吼之上啊,只要是能看清楚色子的旋转,知道它大概的转动情况,最后在关键的时候,吼那么一下,就能吼到自己想要的那一面,嘿嘿,这就是贵采的精义啊!” 刘毅惊得合不拢嘴:“还能这样啊?奶奶的,怪不得后面老是输,我看那卢循就是在最后鬼喊鬼叫的,往往给他一叫就能叫到自己想要的面。不行,我得回家先练练,练得吼啥是啥的时候,我再来樗蒲!” 他说着,向着刘裕一拱手,转身就走,刘裕笑着摇了摇头,也准备转身离开,却突然听到一个人在背后叹气:“寄奴,你教训刘毅倒是很在理,可是就看不到自己的危险吗?” ===第六十四章 良友苦劝入正途=== 刘裕的脸色一变,转过了头,看着如一堵肉墙一样站在自己身后的刘穆之,摇了摇头:“胖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穆之叹了口气:“久赌神仙输,这句话你没听过么?在赌场里有数不清的老千,耍赖的手段,你以为只靠你的那一声吼,就能稳赢不输吗?开赌坊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你自己能悟出来的东西,别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刘裕哈哈一笑:“话虽如此,但在京口,赌坊可是一个新东西啊。这些天我可是跟那些京口乡亲们赌,也就是那个何无忌,特地从江北跑过来,他这下输得不服气,明天还会再来呢。我看,只要我再呆上半个月,就能赢够五千钱啦!” 刘穆之皱了皱眉头:“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很急躁吗?真正的赌博高手,是要心如止水,不为一时的输赢而左右自己的情绪,而你现在,觉得自己掌握了这个樗蒲的奥义,想赢就能赢。这种心态,太危险了!” 刘裕的脸色一变:“这有什么,我确实可以掌握这个奥义,至少,在目前可以掌握。” 刘穆之摇了摇头:“你真的能掌握吗?色子的重量是你能控制的?要是用了重量不同的,你怎么来吼?” 刘裕微微一笑:“只要色子在我的手里摇上一摇,我就知道那重量了,多重的色子吼多大的劲,这点我基本上已经清楚啦。不会出错的。” 刘穆之叹了口气:“那高明的老千,会换色子,你怎么办?” 刘裕自信地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觉得我这双眼睛是瞎的吗,看不到他们出千换色子?哼,胖子,实话告诉你,别说是换色子了,就是他们手指头动一下,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呢。” 刘穆之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的脸,幽幽地说道:“寄奴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以为你就真的是天下无敌了。你就不想想,这个赌坊的设立,是不是有点太巧合了呢?” 刘裕冷笑道:“无非就是这些天师道的人想要在京口赚钱,进而控制京口这里的北方流民罢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想,我还不至于重要到天师道专门来对付我的地步吧。” 刘穆之摇了摇头:“不,不一样,你现在在京口大大地有名,又是几届武斗大会的魁首,现在无论是天师道还是刁逵,都是想控制这里的,但要控制这里的企图,都几次给你破坏了。” “这回让天师道在这里行动的是会稽王,也是刁逵的后台。他们是很可能勾结在一起的。昨天你羞辱了刁逵,今天这赌坊就在这里建立了,你觉得这是一个巧合吗” 刘裕的脸上笑容渐渐地凝重起来:“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几分道理,要是天师道或者是刁逵能通过打击我来在京口立威,也是事半功倍。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因为怕了他们,就不来赌场了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其实你也应该知道,我以前就跟你说过,男人不能沾的一个是赌,一个是嫖,一个伤你的身,一个毁你的心,沾了这两样就完了。我们京口之所以一直民风纯朴,就是因为多年来没有这个赌场,也没有妓院。现在要是这些都来了,京口还是京口吗?你就这么缺钱,非要靠赌不可?” 刘裕叹了口气:“胖子啊,我也不瞒你了,现在我失了里正这个职务,前几天刁逵下令,为了备战,家家要按人头数出粮每人三斛。我家里就我一个壮丁,却要出四个人的税粮,年底还要去服差役。这个压力不是一般地大。不趁着现在赚点钱,够个两年的粮税,我什么事也做不成啊。” 刘穆之点了点头:“你家里压力是大了点,但也没必要为这个走进赌场啊,万一输了怎么办?人还是要靠自己的双手来自食其力才是。” 刘裕咬了咬 牙:“好,胖子,你说的有道理,这两天我也赢了两千多钱了,明天我就不再 进赌场,还是好好地去务农和打柴啦!” 刘穆之笑着点了点头:“明天我老婆的娘家有喜事,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吧。” 一个时辰后,七里村,刘裕家。 萧文寿看着对面的刘裕,正在往她面前的小几上一排排地排着大钱,轻轻地叹了口气:“小裕,这钱啊,娘拿的心里慌得很。明天开始,你还是不要再去赌了吧。” 刘裕微微一笑,抬起头:“好的,听娘的话,刚才胖子也和我说过这事了,赌博并非长久之计,明天开始,我不再去那赌坊啦!” 萧文寿的脸色一变,转而喜色上脸:“你真的不去赌了吗?” 刘裕用力地点了点头:“是啊,久赌神仙输,而且赌博一道,不是正途,若不是这回家里急着要用钱,孩儿也不会走上这条路。现在想来,这些天是赢了点钱,见好就收吧。娘,现在这里一共是有两千七百二十三钱,孩儿想,把七百二十三钱拿去舅母家去,其他钱我们自己用,可以吗?” 萧文寿激动地眼中泪光闪闪:“好,很好,小裕啊,你不忘了舅母家对你的养育之恩,真的让娘很高兴。他们家也是没有什么壮丁,也就你舅父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半大小子,其实比我们更需要这钱的。” 刘裕咬了咬牙:“那我们家留个一千五百钱就行了,别的钱全给他们吧。” 萧文寿轻轻地叹了口气:“这钱是你挣的,你来决定,只是这样一来,你不是要辛苦得多吗?你是想从军报国的,娘不想耽误你的前程啊。” 刘裕哈哈一笑:“娘,没事的,大丈夫怎么会给这小小的钱财困住了身。大不了晚点投军就是。哦,对了,明天胖子的娘家有喜事,要我一起去跟着喝喜酒呢?” 萧文寿睁大了眼睛:“你是说,江家有喜事了?我怎么没有听说?” 刘裕的脸色一变:“什么,江家这回没有公开这个消息?”他这几天忙于赌博,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但听到萧文寿都不知这门喜事,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第六十五章 凤凰男娶白富美=== 刘穆之的祖上是汉高祖刘邦的庶长子,齐王刘肥,但到刘穆之这一辈的时候,已经败落得差不多了,可是虽然刘穆之家里很穷,但他家里还是有不少祖上留下的藏书,加上其人从小勤奋好学,熟读诗书,在京口算得上是有名的才子,也正因此,他才敢于堂而皇之地在五月五出去晒肚皮,以示自己肚里有货呢。 两年前,刘穆之这样出来晒肚皮的时候,被早就听到了他名声的贵人看中,这个贵人名叫江,是曾担任过西晋黄门侍郎,写过著名的陡戎论的江统的孙子,而其父亲也曾任东晋的国子祭酒(国家大学校长),算是有名的文人家族。 江的长女江倩文自幼立过誓,非才子不嫁,对于那些喜欢谈玄论道的世家子弟,并不是很看得上,两年前江在这京口镇购房置地的时候,正好路过遇到了刘穆之,交谈之下,发现这个大肚子的年轻人满腹的才华,深为异之,而江倩文本人也出了几道试题,被其轻松化解。 由是江家小姐芳心暗许,而江也在查清了刘穆之的家世之后,同意了这门亲事。毕竟在这个时代,结亲之事还不是如后世那么势利,只要有个士人身份,哪怕暂时贫寒,也不会被彻底断绝亲事。 但是刘穆之毕竟没有什么晋身之道,江本人现在也不过是个空有虚爵的散官,在乡闲居,刘穆之更是因为无人引见,屡屡碰壁,只能落得个在京口镇成天骗吃混喝的下场。这点上,倒是和怀才待沽,但是因为家人的拖累而无法从军的刘裕,有几分相象。 只是江家就算现在无官一身轻,也是连续四代都身居高位了,从江统开始一直到江,全都是三品以上的高官,与刘穆之的地位可谓天差地远,这门亲事当初就遭到了江家内部的极力反对。 江倩文的两个兄弟江播和江郎,为此甚至和父亲大吵一场,到现在的关系也还没有完全修复。而江倩文也几乎是孤身出门,没有得到应得的嫁妆,婚后两年,从未回过娘家。 刘裕叹了口气:“我就说嘛,江家当年为了这门婚事闹得风风雨雨,尽人皆知,江氏兄弟甚至以此为家门大辱,这回江家的小妹要是出嫁,按说应该是在京口广发名贴,请各乡各村的豪族乡贤们前去,但要是连我们家也没有接到这个通知,那就说明这回的亲事,江家是不准备在京口大办了。” 萧文寿点了点头:“是啊,江家应该是请了不少建康城里的世家高门,这种亲事,本身就是家族体现关系和人脉的一种场合,上回江倩文嫁给刘穆之,江家连一个建康的高门世家都没有请,就是引以为羞,不愿意张扬。” “但这回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了,听说江家小妹嫁的是吴地的名门沈家,到时候三吴地区也会有不少有力人士要来呢。” 刘裕的眉头一皱:“沈家?就是在大晋建国早年,跟随王敦起兵作乱的那个沈充家吗?” 萧文寿微微一笑:“正是这个沈家,当年他们家本是吴地的豪族,因为不满意北方的侨人占了大权,而吴地本土大族却是给剥夺了不少权益,所以才起兵附合王敦造反的。事后沈充败死,沈家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大片的庄园田地给王家,谢家,庾家这些外来家族占据。” “直到这几年,沈家的后人才慢慢地缓过劲来,这回跟以文才出众的江家结亲,又同意这门亲事先在京口办,显然是把自己的姿态放低,甚至是可以说对江家有所攀附了。” 刘裕叹了口气:“我说这婚事怎么这么奇怪,不在男方家摆酒,却是在女方家这里先办上一回,原来如此。那不邀请胖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这回难不成他是不请自去吗?” 想到这里,刘裕的心中一下子雪亮,怪不得刘穆之这回要拉上自己一起去,原来是怕到时候给人羞辱,自己虽然地位也和刘穆之 差不多,现在连里正的官差也没了,就是一介草民,但起码在京口镇还算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最近更是风头正劲,就算是江家,也不会拒绝自己的。 刘穆之娶妻两年多,几乎一事无成,连这种妻子家的喜事都怕是无权参加,以他高傲的个性,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蹭饭事小,在这种场合向着各地的宾客显示,自己也是江家的女婿,这大概才是刘穆之这回要去赴宴的主要目的。 萧文寿也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啊,小裕,这回刘穆之应该是要争个面子,你跟他是这样的好朋友,这回的忙,说什么也要帮上。” 刘裕咬了咬牙:“那我明天去赴宴,还不能穿得太寒酸了,毕竟是有不少士人和世家子弟,或者是土豪们前来,不能失了胖子的面子。娘,那件天师道的弟子服,能不能稍微改改,弄成普通的蓝布衣,让孩儿明天穿了去呢?过了明天,孩儿也不要这身衣服了,您可以裁成两件,给弟弟们穿。” 萧文寿微微一笑,转身从一边的小柜子里取出了那套蓝色的布衣,顺便拿出了针线盒:“道怜和道规还小,不怎么需要出去,这衣服在家穿了可惜了,小裕,你后面从军报国,包括见那孙将军都需要有身衣装的,娘今天夜里一定把这件衣服改好,你以后穿着这件,为刘家光宗耀祖吧!” 从萧文寿的房间里走出来,月光洒在了刘裕的脸上,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已是十五,月如圆盘,晴空万里无云,光线是那么地柔和。 一阵花香淡淡的,钻进了刘裕的鼻子里,他扭头向边上望去,只见后院后小圃之中,已经种上了自己前几天在那山里偶然得到的药草,今天,这些药草居然开了花,几根嫩芽也分出了瓣,看起来,花只要一谢,就可以拿来入药了。 刘裕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了那一包药泥,清香入鼻,让他的头脑变得异常的清醒,他喃喃地自语道:“我真的会是那个妖仙所说的人间王者吗?” ===第六十六章 江院门前权贵集=== 第二天,已时,七刻,京口,安平镇,江家大院。 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宅院,占地足有十余亩,分为外院和内院两层,内院的高墙隐约可见,若有紧急情况,如盗贼等攻击的话,家人还可以退入内院,据高墙而守。 这个道理,和外城和内城是一样的,也只有江家这样见过世面,当过大官的贵人,才会在京口这样的地方这样安家。 只是现在的外院显然要热闹许多,大院的内外,张灯结彩,挂满了红色的绸缎,就连树上也都披红带金,一副喜庆的模样,尽管没有公开声张,但是只要路过就会知道,今天,是江家大喜的日子! 刘裕一身干净整齐的天蓝色布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拿了一根有形的木簪扎了发髻,脚上也换了一双布鞋,站在江家大院外的一棵大榕树下,看着对面的大院门口。 江家大院的外面车水马龙,不时地有打扮不错,一脸富态的人,坐着马车,在仆役们的护卫与跟随下,来到这里,下车的那些人,看起来非富即贵,很多人直接在院外就打起招呼,客套起来。 而两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锦袍绸衣,则是站在门口,不停地向着来江家的宾客们作揖行礼,统一身着土黄色仆役服的江家家丁们,如蚂蚁与工蜂一样忙着进出不已,把客人们往庭院里带。 刘穆之的声音在刘裕的身后急急地响起:“寄奴,寄奴!” 刘裕转过了头,看着一脸大汗,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长衫,戴着儒巾的刘穆之,微微一笑:“怎么你现在才来?按我对你的了解,有好吃的,你应该一个时辰前就到才是。” 刘穆之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大肚皮:“急什么,只有路上跑得多点,消耗得多点,一会儿才会更饿,才能吃得更多啊。” 刘裕摇了摇头:“你啊,真是饿死鬼投胎。对了,夫人怎么没来?” 刘穆之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叹了口气:“她不肯来,怎么劝也没用。不瞒你说,我今天耽误到现在才过来,主要就是因为她。” 刘裕心中雪亮,点了点头:“今天你是不请自来的,对吧。” 刘穆之看着对面的门口,车水马龙的来客们,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寄奴,我也不瞒你,不错,今天是我自己要来,江家兄弟没有请我,其实,我岳父是托人偷偷地带话来我家,说今天会有不少见到显贵的机会,要我把握住,至于他儿子那里,他没有太好的办法。” 刘裕笑道:“原来这个喜宴,是你想要结交贵人的机会啊。明白了,那今天你的表现可得好点,不要太贪吃才是。” 刘穆之哈哈一笑:“这是自然,有了富贵,想吃什么吃不到呀。走吧,寄奴,我们进去。”他说着,整了整衣衫,调整了一下呼吸,昂首就向前走。 一辆上好的桦木马车缓缓地在江家的门口停下,赶车的车夫跳下了前辕,拿起一个精致的小木札,放到了车后,上了清漆的后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肤色白净,几缕微须的青衣文士,走下了马车。 江氏兄弟的双眼一亮,连忙就迎了上去,穿着蓝衣的江播笑着拱手道:“张别贺肯大驾光临,我江家真的是蓬荜生辉啊。” 而这个青衣文士也笑着回礼道:“恩师家的喜事,我怎么能不来参加呢?” 正在走过去的刘裕和刘穆之停了下来,看着三人在远处寒暄,刘裕皱了皱眉头:“别驾?这也不是太高的官职吧,前面的郡守和长史也有几个,但是没哪个象江氏兄弟这样热情出迎啊。” 刘穆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个张别驾的口音听起来象是南方会稽一带的,难道和沈家一样,是当地吴兴的豪族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这位庐江别驾张法顺,可是最近朝中的红人,二位以 后如果有意仕途的话,可是要留意这些人的情况啊。” 刘裕的脸色一变,扭头向后看去,却见刘林宗仍然是那天的一身打扮,只是今天,身边站着的却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年文士,面如冠玉,开始蓄起了胡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上下打量着刘裕和刘穆之。 刘裕笑道:“您来了呀,刘先生,今天也是来参加江家的婚礼吗?”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朝中的官员里,好像没听过有刘姓位高的,自从名士刘死后,就只有今天的尚书仆射刘耽了,请问先生,可是刘仆射化名呢?” 刘林宗笑着摆了摆手:“这位小友,不必这样多猜测,我等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随缘即可,名字只是个代号,又能代表什么呢?现在这样不是挺好?若是有缘的话,我们的身份自然会公开的。” 刘穆之的胖脸微微一红,拱手道:“是晚辈唐突了,还请前辈不要介意。” 刘林宗看向了刘裕:“刘里正,上次我看到你在讲武大会上的表现,实在是太精彩了,这回我故地重游,带了一位新朋友过来,这位是我的忘年交,姓李,名致之,这回与我同游京口,想不到在这里和你相遇。” 那名叫李致之的白衣文士对着刘裕行了个礼:“久闻刘里正的英雄气概,神往不已,想不到今天能当面得见,真是在下的幸事。” 刘裕连忙回礼道:“兄台太看得起刘某了,不过是个村野武夫,没什么好值得夸耀的,而且,我现在已经不是里正了。” 刘林宗有些惊讶,奇道:“哦,不是里正了?是何原因呢?莫非是那天得罪了刁刺史,他事后报复?” 刘裕叹了口气:“倒也不是,只是刁刺史以天子节杖下令,要京口百姓为国出力,加征重税,并要晚辈督办此事,晚辈并不认同刁刺史的做法,所以就辞去里正之职了。” 刘林宗点了点头,轻抚长须:“原来是这样。也好,你和刁刺史终不是一路人,在他手下听差,以后估计也不会顺心,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有一袭长技,何患无事可做呢?” 说到这里,刘林宗看向了已经被江朗亲自领着向门内走的那个张别驾,微微一笑:“就象这位,在妹妹嫁入宫中前,谁会把他放在眼里呢?” ===第六十七章 贵客临门暗流涌=== 刘穆之看着走向门内的张别驾,心中一动,说道:“难道这个张别驾,就是最近妹妹入宫的那位会稽张法顺?” 刘林宗有些意外地看着刘穆之:“阁下也知这朝堂中事吗?” 刘穆之不好意思地脸上肥肉抖了抖:“这个,在下好歹也是个士人,也能知道些消息,听说这个张别驾的妹妹,是出了名的美人,在三吴一带非常有名,特地给会稽王看上,进献给圣上的,一入宫就成了才人,,而最近还因为圣上宠爱张才人,连带着她哥哥张法顺也被授予庐江别驾一职呢。” 当今的晋朝朝堂,皇权与相权之争非常激烈,各大世家,以宰相谢安为首,多年来一直轮流执政,虚君实权,皇帝不过是傀儡而已,象大权臣桓温甚至还行过废立天子之事。 桓温死后,当今的孝武帝司马曜在位,终于想要收回皇权,而最近他拜自己的亲弟弟,会稽王司马道子为录尚书事,与谢安并列宰相,就是其意图的体现。 只不过谢安这样的大世家精明过人,在与称霸荆州的桓家达成共识之后,抢先为孝武帝安排了太原王氏的分支,王蕴之女,王恭之妹的王法慧作为皇后,以此来加强对皇帝的控制。 而不甘受到谢家,桓家这些大世家控制的皇帝和会稽王,则反过来搭上了太原王氏的另一分支,王坦之之子王国宝,以其堂妹作为会稽王妃,以对抗谢安,王恭,桓冲等世家。 不仅如此,他们还把三吴地区的名门,会稽张氏的女儿选入宫中作为才人,以制衡王法慧。 这位姓张的庐江别驾,就是会稽张氏的子侄,名叫张法顺,在三吴一带的土著侨姓之中,算得上是名头响亮的后起之秀,因其妹妹正得宠,而其本人也有才,得到了会稽王的亲自保举,可谓春风得意。 今天这位新官上任的青年才俊,出现在一向有名士之称,主导着清议风评的江家婚礼之上,其用意如何,不言自明。 刘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虽然一向在京口,但也听到刘穆之说过不少这些朝中的事情,和刘毅等人也会在吹牛喝酒的时候聊上一会儿,并不是普通的乡野村夫,毫无见识,一听到几人这样对话,他心里马上就明白了。 想到这里,刘裕正色道:“既然这位张别驾来了,那我们更有必要进去看看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脸色一变,因为,一架步辇正向这里行来,与一辆装饰得很好,用了很考究的紫檀木制成,雕了各种鱼鸟图案的马车并排而行,步辇被八个身着紫色道袍的壮汉抬着,二十余名蓝衣执剑弟子在一边护卫随行,而上面端坐的,可不正是那天师道的教主孙泰? 孙泰也同时发现了刘裕等人,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刘林宗的身上,饶是镇定如他,也是脸色一变,连忙从步辇上走了下来,向着刘林宗就要行礼:“贫道…………” 刘林宗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您就是天师道的孙教主吧,可能阁下认错人了,在下姓刘,双名林宗,江州人士,今天与这位李贤弟结伴而来,正好碰到这家有喜事,所以想要进来蹭一杯喜酒罢了。” 孙泰的嘴角勾了勾,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转而笑道:“原来是刘先生,贫道稽首了。您远道而来,这京口的民风好客,今天江家在这里办喜事,您大驾光临,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从另一辆豪华马车上走下了一位长髯飘飘,四十岁上下的文士,与刘林宗和那李致之,包括那天的杨林子不同的是,他穿的衣服很精巧细致。 一身上好的青色绸缎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显然,这位并不是那种高门世族位喜欢饮五石散的子弟,也不需要穿宽大轻松的袍服以散去药劲,刘裕一看便知,这位应该是个三吴地区 的本地豪族,而他腰上挂着的一块“沈”字玉佩,就说明了他的身份。 刘裕的心中一动,吴兴沈氏,向来是江东的土著大族,东晋政权刚刚南渡之时,大权臣王敦几次作乱,就是得到了吴兴一带的沈氏豪族沈充的大力支持,一度成功地控制了中央政权,但失败之后,沈家也遭遇了大祸,沈充一支被斩尽杀绝,其他家系虽然得以保留,但也是元气大伤,许多几百年来占着的家族产业也被王,谢,庾家等南渡外来世家所瓜分。 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代,沈家又出了个中兴之人,吴兴沈警,乃是当世的饱学宿儒,一部左氏春秋治得极好,就连谢安也对其刮目相看,几次想引他出来做官,但他都是避而不就,安心在家里做他的豪族。 刘裕正想着此人是不是沈警,却见这个中年文士对着刘林宗抱拳道:“刘先生,在下吴兴沈警,这厢有礼了。” 刘林宗微微一笑,还礼道:“沈先生一代饱学大儒,今天得见尊容,实在是平生之幸事啊。只是…………”刘林宗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在一边的孙恩,说道,“先生今天为何会和孙教主一起出现呢?” 沈警笑道:“三吴一带,天师道非常流行,沈某自幼即师事天师道的上师杜真人,也是孙教主的师父,算起来,沈某和孙教主还算是同门师兄弟呢。” 刘林宗的嘴角勾了勾:“原来沈先生和孙教主是同道中人啊。这么说,您这回前来京口参加江家的婚礼,也是孙教主邀请您来的吗?” 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门内响起:“想不到我江家区区的一场嫁女喜事,竟然有这么多贵客光临,真的是三生有幸啊。” 刘裕等人向着门口望去,却只见一个年过五旬,一派大师气质的老者,头戴逍遥巾,身穿宽袖大袍,在那江播与江朗的陪伴下,飘然而出,身后跟着十几个仆役与侍女,一看此人的气质,毫无疑问,就是江家的家主,曾任过州郡刺史的江。 ===第六十八章 鱼羊合鲜品佳肴=== 江面带微笑,看着刘林宗:“不知是哪阵风把刘兄和李兄吹到这里了。前几天就有子侄说好像看到您,老夫还不信呢。” 刘林宗哈哈一笑:“今天刘某只想当个闲人散人,江兄,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只想讨杯水酒喝,也沾点喜气。” 江与刘林宗对视一样,眼神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在与沈警和孙泰也寒暄过后,他向着里面作了个请的手势:“各位,请进吧。” 江播和江郎忙不迭地带着手下们,把刘林宗和沈警等人引进了院内,而沈警的目光落到了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刘穆之身上,笑道:“贤婿,来,今天我们一醉方休!” 刘裕心中感叹,看起来今天这江家的喜宴,来者非富即贵,绝不是个简单的婚礼,自己的身份地位,跟这些人相差太远,就是那刘林宗,看起来其身份甚至要在江之上,但跟这些认识他的人全都是心照不宣地打哑谜,似乎是不愿在自己面前暴露他的真实身份,以免无法平等相交。 想到这里,刘裕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无论自己在京口如何地有名气,但毕竟这里只是个乡下地方,跟高门世家,豪门贵族的世界,仍然是天上地下。他咬了咬牙,对刘穆之低声道:“胖子,你确定要吃今天这顿饭吗?” 刘穆之的眼中闪闪发光,回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是岳父泰山大人点了头,这顿饭,没什么不能吃的。寄奴,跟我来!”他说着,拉住了刘裕的手腕,直接就向门里走去。 江看着刘裕,微微一笑:“刘裕,欢迎来我江家。你是京口本地的豪杰,老夫来京口这两年,一直无缘相见,今天你肯来,老夫高兴得紧啊。” 刘裕听到这话,心中对江多了几分亲切感,暗道此人毕竟是饱学宿儒的家庭出生,见识跟那刁逵相比那是高了几档,起码对自己这样的人也是能和颜悦色,也难怪能看上刘穆之这个穷鬼,招之为东床快婿了。 刘裕一拱手,朗声道:“刘某不才,这两年一直没有来拜见过江先生,实在是惭愧得紧,向江先生赔罪了。” 江笑着摆了摆手:“刘裕,你是蒜山乡的里正,并非老夫这里的,生活没有什么交流,这很正常啊,这京口的大户人家不少,你也不可能一一拜见。倒是老夫,一直没有去结交你这条英雄好汉,是我的错啊。”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红:“刘某不过是个成天打架伤人的泼皮混混,哪是什么英雄好汉啊,老先生实在是折煞我了。” 江笑着摇了摇头:“你前两年得的这个讲武魁首的情况,老夫没见过,不作评论,但前几天打擂台的那次表现,英雄好汉四个字,当之无愧!老夫现在也是京口人,你给我们京口父老长脸了!” 刘裕的心中有点小得意,这确实是他有生以来最爽的一件事,他一拱手:“这是我刘裕作为一个京口人应该做的。即使我做不到,也会有别人能出来。咱们京口,最不缺的就是热血男儿,英雄豪杰。” 江点了点头:“京口确实是个好地方,好了,也不多说了,我的女婿大概也饿了,来来来,咱们进屋吧。” 一刻钟之后,刘裕和刘穆之坐在大厅正房的两张偏席之上,看着上座的宾客们频频把酒言欢,那刘林宗本来是要给引为上座的,但他坚决不肯,最后江只好安排了一个中间的位置让他坐,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位神秘的刘先生才是今天的主宾。 三吴的土豪大族,孙恩的天师道中人,还有来自建康的一些退休官员,都争相与之交杯把盏,不知不觉中,倒象是这刘林宗成了宴会的主角了。 刘裕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位刘先生究竟是何身份,这么多达官贵人对他如此推崇,喝完这顿酒之后,我一定要当面问问他。 ” 刘穆之手里握个一个螃蟹,吃得满嘴都是膏黄,一边吃, 一边摇头道:“寄奴啊,这么好吃的饭,我们是很少能吃得到的,你有什么疑问回去慢慢想,先吃饱了再说啊。” 刘裕摇了摇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螃蟹,目光又落到了一个大碗之中,皱了皱眉头:“这乱七八糟的是什么东西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刘穆之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螃蟹壳子,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个大碗,伸出筷子,挑起一片宽约手指,长如韭叶的东西,笑道:“此物,名叫水引。” “水引?什么东西啊。”刘裕奇道。 刘穆之笑着一指一边的一小碗莼菜粥,说道:“我们江南之地,向来是水稻种植,产米粮,而北方则是食五谷,有粟米和小麦,那小麦可以磨成粉状,然后聚粉成饼,揉成一大团,再弄成这般大小,下到汤里,就是这样一片片的,号为水引!” 刘裕从没见过这种在后世被称为面片或者是馄饨的东西,他嗅了嗅这碗汤,一股羊肉的香气四溢,而水中除了这些水引片外,还漂着几块肉片,他夹起一筷,送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点头:“这是羊肉片,我吃得出来。” 但他话虽然这样说,却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羊肉吃起来全无腥膻之味,又与自己平时难得吃过,所以印象极为深刻的那种羊肉味道很不一样。 说着,他又捞起了一片水饮,吃了起来,当两排牙齿咬破水引皮的一瞬间,刘裕的舌头与水引中间包裹着的一团滑腻来了个亲密接触,一股鲜味,顿时浸满了他的口鼻之间。 刘裕一边细细地品嚼着,一边讶道:“这,这水引里包着的又是什么东西?” 刘穆之的喉结动了动,把一片水引给咽了下去,他闭着眼睛,似乎还在回味着这股子鲜味,喃喃地说道:“这是鱼片加上虾糊混在一起,鱼羊合鲜,以前我只在书上见过,可今天,我终于算是吃到啦!” 说到这里,刘穆之突然眼角边流下了两行泪水:“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我要是以后吃不到了怎么活!” ===第六十九章 槟榔之辱无地容=== 刘裕给刘穆之这么一说,不自觉地把嘴里的一块水引多嚼了两口,那种羊肉和鱼虾肉混在一起,居然如同起了化学反应一样,羊肉的膻味和鱼虾的腥气全都荡然无存了。 刘穆之一边大口喝汤,一边笑道:“寄奴啊,当年孔子周游列国的时候,四处碰壁,举步维艰,就连吃饭都困难。结果他的弟子们就去下河捉鱼,又牵回了一头羊,杀了吃,把鱼肉和羊肉放在一起煮,味道出了奇的好!” “要知道孔子可不止是一个大儒者,也是一个美食家,不可三日不知肉味。他觉得好的,那一定是人间美味。从此这个鲜字,就这么来了。就是鱼和羊放在一起,明白了吧。” 刘裕哑然笑道:“原来这个鲜字是这么来的呀。长见识了。” 二人一边这样边吃边聊,一边看着大厅中的那些宾主们的寒暄,刘裕突然发现刘穆之已经吃完了,这会儿正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座席之上,那个小榻之上最后剩的一碗莼菜粥,显然是产生了兴趣。 刘裕知道这刘穆之平生没别的大爱好,除了看书外,就是喜欢吃,今天厚着脸皮来老丈人家蹭喜宴,一是要向天下宣示自己是江家的女婿,二来嘛,也绝对不会亏待了自己的肚子。 刘裕笑着把这碗莼菜羹递给了刘穆之:“胖子,吃吧,别客气。” 刘穆之舔了舔嘴唇,显然,理智和他的食欲正在他的体内战斗,他摇了摇头:“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这是你的饭啊。” 刘裕笑道:“这莼菜鸡丝羹虽然也很好吃,但毕竟是我们江南的特产,平时也能吃得到,那鱼羊合鲜水引汤我已经吃完了,螃蟹也吃过了,现在挺饱的,这碗就给你吧。” 刘穆之哈哈一笑,接过了这一大碗飘着莼菜香味的羹:“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寄奴,今天你帮了我大忙,这个人情,我以后一定会还。” 刘裕心中暗叹,刘穆之毕竟是读书人,脸皮还是有点薄的,如果不是自己在他身边给他撑场子,很可能他就不会进来了。这个江家女婿,他当得也挺窝囊的,给自己的两个小舅子排斥,连这种喜宴也没他的份,即使是现在,江老先生在招呼着刘林宗、沈警等人,而江播和江郎却完全没有过来跟自己的姐夫说几句话的意思,人情冷暖,以至于斯。 不过刘穆之现在显然没有在想这些事情,他吃完了碗中最后的一口羹,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这个做工精致的青瓷碗碗沿,又闭上了眼睛,好好地回味了一番,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天天有这么多好吃的,那人生也就没有遗憾啦。” 刘裕勾了勾嘴角,今天在宴会开始的时候,江老先生就向着全场的宾客介绍过刘穆之,现在酒足饭饱,按说来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有些京口本地的宾客们,已经开始告辞,准备离开,一直都很嘈杂的大厅,这会儿变得更加人声鼎沸了。 “胖子,也吃完了,可以走了吧?” 刘穆之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却只见厨房的方向,走过来了几个仆人,与上菜时一人一个小盘子不一样,这会儿他们是每人端着一个大木盘,上面放着一堆堆的黄色的,龙眼大小的水果,看起来,足有十几斤重呢。 刘穆之笑了起来:“我怎么就忘了这一碴事呢,吃了这么多好东西,肚子是会胀的,要吃些槟榔以消食才是。走,寄奴,我们去拿些槟榔吧。” 在这个年代,交州和广州一带产槟榔,而三吴地区也有少量的槟榔出产,当然,只有有钱人才吃得起,象刘裕和刘穆之这样的穷人,连见都很少见到。 刘裕的眉头一皱,事实上,从小到大,刘裕很少有吃饱饭的时候,饥饿才是他自小时的童年记忆:“胖子,你这怎么一套一套的?这槟榔不是我们穷人吃的东西, 还是走吧。我看,他们也没把这东西发给我们嘛。” 刘穆之 摇了摇头:“寄奴,你不知道,这些是大户人家的吃法,吃完饭后都要消食的,这些槟榔既然端了上来,就是给我们自取的,走,我们去拿吧。” 他说着,直接就向着摆在大厅一侧的四大盘槟榔走了过去。 刘林宗等人一个个上前拿了槟榔,然后回到座位上,继续谈笑风生,刘裕的心也放了下来,看起来,这东西真的是自己去取的,而且,现在整个大厅里似乎也没有人在乎这些槟榔被谁取走。 刘穆之走向了一大盘槟榔,他那肥嘟嘟的手已经从袖子里伸了出来,准备去取堆在盘子中央,最大的几个槟榔了,而他的两眼,也开始放光。 “且慢!”一个阴冷的声音在刘穆之的身边响起,这个声音让刘穆之刚刚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刘穆之吃惊地扭过了头,才发现江播的脸上,尽是怒容。 刘裕的心一沉,暗道糟糕,最怕发生的事情还是来了,今天江播和江郎早就看到过刘穆之,却是视而不见,可忍了一整场宴席的江家兄弟,终于在最后还是爆发了。 刘穆之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小舅有何指教?” 江播的嘴角勾了勾:“请问姐夫,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刘穆之的笑容在渐渐地消散:“饭吃完了啊,取几个槟榔来消个食,不可以吗?” 两人的对话声在大厅里回荡着,这时候正在交谈的其他人都停下了对话,齐齐地看了过来,这让他们二人说的每个字,都能清清楚楚地传到大厅里的百余名宾客的耳中。 江播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姐夫,小弟以为,这槟榔,你是吃不得的。” 刘穆之就算是泥人,也有几分火性,脸色一沉:“我怎么就吃不得了?” 江一看事情不对,立马站了起来,袍袖一拂,声音中带了几分愠意:“江播,今天是我们江家大喜的日子,不要让人看笑话。” ===第七十章 莫欺匹夫一时穷=== 江郎冷笑道:“不是我们要人看笑话,实在是姐夫自取其辱啊。今天我们本来没有请他,他不请自来,一通胡吃海塞,现在吃饱了又要吃槟榔。我的姐夫啊,这槟榔是成天吃饱饭的人消食用的,你现在成天有几顿饱饭能吃?你就没想过我姐姐现在吃什么吗?” 在场的宾客们全都哄堂大笑,除了刘林宗的脸色平静外,就连站在孙泰身后的孙恩,徐道覆等人也都是笑得合不拢嘴。几乎每个音符,都直钻刘穆之的耳朵里,让他无地自容! 刘裕的双眼通红,鼻孔里喷着粗气,两只拳头紧紧地握在一起,他本以为江氏兄弟只是会说刘穆之几句,尤其是对刘穆之没带夫人来加以责难,但没有想到,这二人竟然在这样的场合如此羞辱自己的姐夫,刘穆之的声望,于今尽毁! 刘裕大声喝道:“江播,这是你的姐夫,你觉得这样说,合适吗?” 江播的白眼一翻,鼻孔对着刘裕:“刘裕,这是在我们江家,不是在你的擂台之上,轮不到你在这里多嘴。我这个姐夫要是做得好,那我也不会说他啊,是他自己太过分了,丢的是我们江家的人!” 江郎也在一边冷笑道:“你刘大侠今天不也是跟着我们的好姐夫过来蹭吃蹭喝的吗?怎么,螃蟹和鱼羊合鲜水引汤吃了,要为他打抱不平了?” 刘裕怒发冲冠,厉声道:“这是起码的道理,他是你们的姐夫,你们江家当初嫁女儿时并没有嫁人家穷,今天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侮辱人?” 江播眉头一挑,大声道:“是爹要嫁姐姐给他,我们兄弟可从没有同意过。今天他的表现就是证明了,烂泥是糊不上墙的!” 江双眼中精光一闪,怒道:“无知小儿,胡言乱语。江家现在还轮不到你们作主,去向你们的姐夫赔不是去!” 刘穆之突然开了口,他摇了摇头,淡然道:“岳父大人,不用这样了,二位舅爷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强行压他们亦是无用。今天小婿不请自来,又没有带您的女儿同来赴宴,落人话柄,是自取其辱,怪不得别人。” 江的眉头一皱:“别这样说,老夫同意过…………” 刘穆之叹了口气:“小婿感谢您的恩情,但是您不能左右别人的意志,今天我刘穆之在此发誓,若不出人头地,以后再也不踏入江家一步!” 江播和江郎哈哈大笑起来:“姐夫,不是我们看不起你,就凭…………” 刘穆之直接没理二人,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高声唱道:“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青山不改绿水流,寻常巷陌有鱼龙,一日教我遇风云,八荒任我游。” 刘裕也跟着刘穆之携手而出,边走边唱,二人心中的万般委屈与愤怒,尽化在这首歌中,余音绕梁,久久不止。 刚才厅中那些面带嘲讽之色的宾客们,也都刮目相看,肃然而立,直到二人已经走出大门,看不到身影时,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刘林宗静静地看着二人出门,一边的李致之低声道:“我看刘穆之气度不凡,又有才学,他日必非池之中物,明公是否要将之招致幕下?” 刘林宗勾了勾嘴角,端起一碗酒,轻轻地呷了一口:“只怕他的岳父不会让我们占了这个先机的,大战将致,即使是江公,只怕也不能安坐了吧。至于刘裕…………”说到这里,他收住了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刘裕和刘穆之就这样走出了江家大宅,走在乡间的路上,轻风吹拂着二人的须发,路边不时地有在地里劳作的农人,停下手中的活计,向着二人笑着打招呼,可二人却如行尸走肉,一言不发。 刘裕知道,不出一天,这件事就会传 遍整个京口,他开始越发地担心起刘穆之将如何渡过这个难关了。毕竟,这是一个读书 人,贪吃归贪吃,但给人这样侮辱,却是从没有过的事。 刘穆之在一处荒丘边上停了下来,他的脸上已经是泪水横流,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刘裕心中一阵酸楚,从怀里掏出一块汗巾,递了过去:“胖子,你要是想哭就好好地哭出声来吧。没事的。” 刘穆之接过汗巾,盖在自己的脸上,默然半晌,静静的微风拂过这处荒丘,仿佛是刘穆之在轻轻地呜咽着。 许久,他才摘下了这块布,而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戚容,他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不好意思,让寄奴见笑了。” 刘裕咬了咬牙:“江家兄弟,着实可气,得好好教训他们一下,为你出气。” 刘穆之摇了摇头:“没用的,寄奴,就算你用拳脚来对付他们,吃官司不说,他们也不可能服气。他们毕竟是权贵子弟,看不起的,是我们的出身,只有官做的比他们大,权势盖过他们,才会让这种人转而服气。” 刘裕叹了口气:“天底下最难获取的就是权势了。胖子,你我不是没有才能,只是缺乏出头的途径和机遇。连刁家兄弟这样的人渣都可以位居高官,我们却是报国无门,出头无望,只能说世道不公啊。” 刘穆之咬了咬牙:“以前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可以抛下家庭,想要从军报国,但现在我终于清楚了,你说的对,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一辈子都窝在家里,要出去做事,让自己的人生变得精彩。” “我自问还是有几分治国安邦的本事的,明天,我就去广陵谢将军的幕府中应召,我想,如果有机会能见到他,一定是有机会的!” 刘裕哈哈一笑:“好,你就需要下这个决心,不然真的是太可惜了。我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这几天也会出发。” 刘穆之点了点头:“行,今天你帮了我大忙,我请你吃饭。” 刘裕睁大了眼睛,奇道:“不是吃过了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那顿饭是在江家吃的,我现在恨不得把这些吃进肚子里的全吐个精光,也不用占他家的情。寄奴,这顿饭不算,我说的是,我自己要请你吃一顿。” ===第七十一章 穆之受辱求功业=== 刘裕眉头一皱:“这时候去你家?我们刚吃过饭啊,这会儿也吃不下。再说…………” 说到这里,刘裕欲言又止,刘穆之哈哈一笑:“怎么,你觉得我是在江家受了气,回家要找老婆出气吗?”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你当然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这回你夫人连去赴喜宴都不肯,显然是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这会儿可能她也听到今天的事了,我一个外人在场,是不是不太合适?” 刘穆之摇了摇头:“不,很合适,太合适了。我就是要让老婆知道,是你刘裕,而不是她的兄弟,才是能跟她丈夫一起走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她是大户高门的小姐,但不能看不起我们兄弟。” 刘裕收起了笑容,直视刘穆之:“胖子,你觉得你老婆是什么样的人?她也跟她的两个兄弟一样势利吗?” 刘穆之自信地笑道:“不,我夫人倩文,是她看上我的才华,才主动提出要嫁我的,这些年来,她也一直在我身边陪我读书,我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地喜欢我这个人,她兄弟是她兄弟,但她的见识,是和我岳父一样的。” 刘裕点了点头:“如此就好。胖子,你拉我去吃饭,只怕也是想向你夫人请求,让你离家求功名吧。” 刘穆之笑着点了点头:“寄奴啊,别人都说你是一勇之夫,但只有我才知道,你的心思非常缜密,绝不是无谋之人。既然给你看出来了,我也不瞒你,不错,我就是这样想的,倩文很爱我,舍不得我离开,如果我不拉上你结伴而走,她只怕是不会同意的。” “今天我受了辱,正好有个好借口,从这点上来说,江家兄弟也帮了我忙,趁着这股子劲头,我可以向倩文提出离家求功名的事。我想,她是不会拒绝的,但这回我不想让她误会是我要借她娘家的权势求官,所以,我得拉上你。” 刘裕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事你也考虑了很久了。好,胖子,这回我帮你,但是我有言在先,一时半会儿我还不能离家,有些事情我还要安排好才能走。”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什么意思,不是昨天就说过,你可以随时走吗?” 刘裕摇了摇头:“从今天的事情,我越发地觉得,求功名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就好比你,如果要白身从军应募,真的可以见到谢将军吗?” 刘穆之默然无语,双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沉思,显然,这话说到他的心坎上了,也是他一直担心的事情。 刘裕叹了口气:“虽然我们有个士人的身份,但家道早已经中落,往上几代人都没有在朝廷任过京官,在那些个高门世家看来,与寒人无异。今天江家兄弟对你是这个态度,难保谢将军或者是其他的高门子弟也没这样的想法。所以,为了见到他们,我们还得备点钱才行。” 刘穆之眉头一皱:“所以你还得继续去赌钱?这条是邪路,不能走啊。” 刘裕摇了摇头:“我知道这是邪路,这事情会让人上瘾,越来越离不开,但是没有办法,我需要钱,你也需要钱。无论是我们从军之后家人的开支,还是从军时为了见到谢将军,所需要的打点费用,都是不可或缺的。现在我手上只有三千多钱,要想走开,起码要七千钱才行。除了靠赌,还有什么来钱快的办法?” 刘穆之摇了摇头:“赌博是有巨大风险的,再理智的人,在那种环境里也会失去冷静,更不用说你并没有多少赌博的经验,全是自己摸索来的,跟同样没赌过钱的刘毅、何无忌他们玩,也许还可以,但要是碰到真正的高手、老千,只怕会输得很惨。” 说到这里,刘穆之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开口道:“再说了,这个赌场是天师道开的,我总觉得不对劲,他们在各地的信众极多 ,受到的捐赠也多,根本不至于要用开赌场的办法来赚钱啊。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阴谋的。” 刘裕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这能有什么阴谋?不过是因为那些北方流民喜欢这一种游戏,所以天师道才投其所好罢了。我们京口人因为上次卢悚谋反的事情,恨死了天师道,他们也能用这种办法来重新取得我们的信任。”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但愿是我多虑了,不过寄奴,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也许见到谢将军,并不需要什么打点。” 刘裕笑着拍了拍刘穆之的肩膀:“胖子啊,你就是个书呆子,不知这世事。谢将军也许是求贤若渴,但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人家是位高权重,身在府中,那看门的人,你怎么过?怎么才让他们能去通报呢?” 刘穆之咬了咬牙:“这回不同以往,谢将军是为了抵抗秦军南下,才广招贤才的,我想,不会有人敢拒绝我。” 刘裕叹了口气:“也正是因为广招贤才,所以四面八方,有本事的,没本事的,什么阿猫阿狗都会跑过去,谢将军就是不眠不休,也不可能见到每一个人的,到时候你不把外面看门的人,通报的人给打点好了,人家把你往后排个十天半个月,你这事基本上也就没戏啦。” 说到这里,刘裕顿了顿:“我这两年当了个里正,衙门里的事情,多少也知道这些,就是在京口这地方,也少不得一些人情孝敬,更别说那镇北将军府了。好啦,胖子,咱们先不说这个了,此事我还会再考虑一下,先去你家喝酒吧。” 刘穆之的眉头舒缓了开来:“对,醉里乾坤大,一醉解千愁,喝完了再说。” 刘裕看了看天色,已过申时,天色开始渐渐地昏暗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好,那事不宜迟,正好去你家里吃晚饭吧,喝完了酒我还得早点回去,万一真的不赌钱的话,也得跟人借点盘缠呢。也许,檀兄弟他们还能帮我一把呢。” ===第七十二章 秀发换酒总是情(求推荐票和打赏)=== 半个时辰之后,蒜山乡,刘穆之家。 昏暗的房间里,灯光在微微地跳动着,一个半旧的烛台里,只剩下了不到一半的灯油,支撑着火苗的燃烧,把三个人的影子,映在了墙上,长长的。 刘穆之与刘裕相对而坐,各自跪坐在一个破草席上,二人的面前各自放着一张小几,上面空空如也,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妇,坐在刘穆之的身边。 她荆钗布裙,一头乌黑的秀发,柳眉凤目,容貌端庄,虽然这一身平民的打扮,但仍然难掩其风华,可不正是那刘穆之的妻子江倩文? 刘穆之干咳了一声,对着江倩文说道:“夫人,今天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江倩文幽幽地叹了口气:“妾身早就劝夫君不要去赴宴,就是怕出这样的事,我的那两个兄弟,都是尖酸刻薄的人,就连爹爹也难以管束。今天夫君受的委屈,妾身愿意一力承担,只要能让你心情好点,妾身做什么都可以。” 刘穆之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是我与夫人在一起,却是没有遗憾,你兄弟的事情,与你,还有岳父大人无关。再说了,也是因为我到现在一事无成,这才给你的兄弟看不起,也不全怪他们。” 江倩文凤目之中水波流转,看向了沉默不语的刘裕:“多谢刘大侠仗义相助,今天多亏了你在场,不然,不然妾身还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收场呢?” 刘裕淡然一笑:“这本是我应该做的,我和穆之是自好,今天我不帮他出头,谁帮他出头?”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好了,夫人,今天我只想请寄奴好好地喝一杯,一来是为了答谢,二来嘛,也是为了饯行。” 江倩文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饯行?什么意思?刘大侠要远足?” 刘裕摇了摇头:“不,我是准备从军报国,建功立业去了。” 江倩文轻轻地“哦”了一声:“刘大侠不管家中的老母和幼弟了吗?” 刘裕笑道:“胡虏即将南下,大战一触即发,这正是男儿建功沙场,搏取功名的好机会。这几天我在赌场赢了不少钱,足够家人一时之用了,等打完了仗,我再回来便是。再说了,在军中应募,也是有军饷的。” 江倩文点了点头,看向了刘穆之:“刘大侠说的很好。夫君,你满腹才华,这建功立业之事,也不应该落于人后,妾身以为,你最好和刘大侠结伴投军!” 刘裕的心中一动,他没有料到,江倩文居然会主动叫刘穆之去投军,二人这一路上,还商量了很多江倩文不愿意刘穆之出来时的应对之策呢,没想到直接不用了。 刘穆之也有些意外,奇道:“夫人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往我哪怕去建康和广陵城,你都是百般不愿,为何现在要我投军去?” 江倩文幽幽地叹了口气:“夫君想要建功立业,搏取功名的心思,妾身岂会不知?只是妾身一直以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妾身还没有给夫君怀上一男半女,不舍得让夫君远行。”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刘大侠说得对,这回的机会实在难得,谢将军建幕,广收英才,不同于平时的朝廷选士,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一定可以出人头地。而且,夫君今天受辱于妾身的两个兄弟,就是因为身无功名。妾身知道,夫君心高气傲,必然不会通过妾身去向娘家,向爹爹求官,所以,妾身又怎么能阻止夫君呢?” 刘穆之满意地点了点头:“夫人深明大义,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江倩文站了起来,对着刘穆之微微一笑:“夫君和刘大侠但且稍坐,妾身这就去取酒来。” 江倩文说着,向着刘裕微一欠身,点头行礼,然后就走出了屋 子,刘裕长叹一声:“胖子,有这样的老婆,这辈子不会有遗憾了。” 刘穆之 笑道:“那是,娶到她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我忘了家里没酒了,还要她去现沽,让寄奴你久等了,抱歉。”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没事,今天这顿酒,我喝定了。来,胖子,咱们聊聊投军后的事情吧。” 半个时辰之后,刘穆之的眉头微皱:“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来?村头的李家酒肆来回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啊。” 刘裕也有些紧张:“天色已晚,要不我们出去看看吧。” 二人正要起身,却听到江倩文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妾身回来了。” 刘穆之和刘裕相视一眼,坐了下来,只见江倩文推门而入,右手里抱着一小坛酒,而左手则拎着几个荷叶包裹。 刘穆之奇道:“夫人,你去哪儿了?沽酒要这么久吗?” 江倩文的神色有些奇怪,摇了摇头:“除了沽酒外,还买了一些下酒菜,刘大侠和夫君相聚,共商大事,喝酒怎么可以没有小菜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几个荷叶包放在了小几之上,打开之后,一阵肉香扑鼻而来,只见一个包裹里放着猪头肉,另一个荷包里放着酱鸭,第三个荷包里装着风鸡,最后一个荷包里则是一包醉虾,随着酒坛被打开,肉香与酒香混在一起,让人食指大动。 对于刘穆之和刘裕这样的家庭来说,如此丰盛的晚餐,即使是逢年过节,也很难吃到的。 刘穆之吃惊地张大了嘴:“夫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家里哪来的钱?” 刘裕也想问同样的问题,但他的目光落到了江倩文的身上,却突然发现,走时还是荆钗布裙的她,这会儿却是用了几方青帕包头,而青帕之下,却是见不到那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了。 刘裕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原来,原来江倩文居然是剪了自己的一头秀发,卖与那些做女红的人家,换来的钱给自己和刘穆之沽酒和买来下酒菜。 刘穆之显然也反应了过来,他一下子抓住了江倩文的素手,眼中泪光闪闪:“夫人,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做?” 江倩文微微一笑:“只要能让夫君高兴,这又有何妨?夫君若不在家,妾身也无须把美丽的一面展现给别人。好了,酒快凉了,夫君和刘大侠请用。” ===第七十三章 义无反顾入赌场(求推荐票和打赏)=== 一个时辰之后,刘裕与刘穆之站在村外的一处小丘之上,月光如水,散在两人身边,夜风微凉,轻拂着他们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把二人严肃的表情,衬托无疑。刘穆之的眼中泪光闪闪,刚才在喝酒的时候他一直有说有笑,但是,现在,到了这个地方,这个七尺男儿,终于也到了伤情之处,忍不住开始哽咽了。 刘裕叹了口气:“胖子,你应该好好珍惜你的夫人,这样的妻子,不是每个人都有福分得到的。今天她为了挽回你的自尊,不惜断发沽酒,今年如果发达了,一定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她。” 刘穆之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一行我若不能功成名就,就不回来了!” 刘裕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胖子,等我三天,三天之后,我们结伴去广陵!” 刘穆之睁大了眼睛:“你终归还是要去赌钱吗?” 刘裕沉声道:“你夫人为了你能安心去投军,都作了这样的牺牲了,我去赚点钱有什么不可以的?本来我还有点动摇,但是现在,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几天你在家整理行装,尤其是你的那些个宝贝书,能带的多带些上路,钱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 刘穆之咬了咬牙:“那我跟你一起去赌场,多少能照应点。” 刘裕哈哈一笑,轻轻地一拳击在刘穆之的胸口:“得了吧,死胖子,你最近运气太衰了,樗蒲这东西,是要讲气运的,你把坏运气带了过来,那我还怎么赢?” 刘穆之的胖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急了:“但我实在是,实在是不能放心啊。” 刘裕摇了摇头,转身就走,他一边挥手打着招呼,一边让他的话顺风而来:“你来了我就不能放心啦。胖子,这几天多陪陪夫人,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临江仙酒楼,已经没几个客人还在楼下了,初更将过,街上的行人和酒坊里的客人们都很稀少,大概只有那新开的金满堂赌坊,才是唯一热门的地方吧。 刘林宗与李致之相对而坐,今天他们不用再包下整个二楼,因为只有他们这一座客人了,温火轻煮着一壶小酒,而刘林宗的脸上却带着微笑,举盏浅饮。 李致之叹了口气:“明公为何仍然如此兴致?你所看中的两个人今天受了这样的屈辱,您觉得他们还会如您所愿吗?” 刘林宗微微一笑,放下了酒盏:“稚远啊,这回你也亲眼见识到了他们两个,觉得我所言是不是过了呢?” 李致之摇了摇头:“确实一个是英雄豪杰,另一个是治世良才。得之可成大事,但这样的人,出身不高,容易给那些权势高门打压,我担心的是他们受了气后,有可能一蹶不振啊。” 刘林宗笑道:“要是心理不够强大,那也不是我想要的人了。从他们走时唱的那首歌,难道你听不出他们心中的不平与愤怒吗?有这股子气在,不怕不能成事的。” 说到这里,刘林宗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我真正担心的不是刘穆之,他毕竟读书多,他的岳父也不会对他坐视不理的。倒是刘裕,听说前一阵他在那金满堂赌坊赢了不少钱,这两天不知为何没去,但是出了这事…………” 说到这里,刘林宗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说话。 李致之不解地说道:“金满堂不就是一个小赌坊吗,听说是天师道开的,难道,这中间有什么玄机?” 刘林宗的眼中冷芒一闪:“我这里已经查清楚了,这个赌坊,背后也有刁家的份子,没这么简单。” 李致之讶道:“刁家?他们不缺钱吧,这小赌坊能赚多少?” 刘林宗笑道:“刁家是想要霸占京口,这里的百姓有多厉 害,你也知道了,天生就是最好的战士,控制了此地,就控制了天下的精兵锐卒。刁家没这个见 识,但他们背后的王国宝,会稽王,甚至是陛下,都会有这个想法。” “上次刁逵在刘裕手上吃了大亏,深知此地民风剽悍,不是靠些兵马就能吓住的。至于天师道,他们上次想在那个平虏村里发展势力,也被刘裕抢了风头。所以,他们两家现在最恨的就是刘裕这个京口豪杰,来硬的不行,只有软的。” 李致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明白了,你是说,他们想让刘裕输钱,然后拿住把柄,利于控制?” 刘林宗叹了口气:“刘裕毕竟见识还不是太足,赌博之道,赌的是人心。他做事豪爽,不计后果,也不太懂得见好就收。这些天在赌坊里他一直赢钱,这才是让人担心的,他未逢真正的老千,自信心却是一直在膨胀,要是输的话,只怕会输得很惨。” 李致之眉头一皱:“不是说他赌的数额不大,都是只有几十钱上下吗?这点投入,不至于让他受大的打击啊。” 刘林宗笑道:“那就要看刁家和天师道的本事了,不过我隐隐地有种不好的感觉,这回刘裕会吃亏,还会吃大亏!” 李致之笑着回道:“这么说来,明公是准备出手相助,以结善缘了?” 刘林宗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酒盏:“不,我的小友,这回我不准备出手,如果刘裕真的吃了大亏,谁在此时帮他,谁就是给自己结了个大善缘,现在你明白我要带你来的意思了吧。” 李致之的眼中精光闪闪,看着刘林宗的眼睛:“可是明公为何要把这个善缘留给我呢?” 刘林宗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刘裕只怕以后不是我们谢家能独占的,我们各大家族都跟他结个善缘,无论对他,还是对我们,都有好处。毕竟,打仗,我们不行,风流,他不行!给这种人一个出头上位的机会,而不是大家联手打压,国家才能长久啊。” 李致之微微一笑:“明白了,明公,我这就去准备钱,也许,明天能用得着。” ===第七十四章 见好就收知进退=== 金满堂赌坊,混合着赌徒们身上的汗味,酒味,到处都充满着大呼小叫,吆五喝六的声音,而终局后那种铜钱哗啦啦地落袋之声,以及输了钱的人或是懊恼,或是愤怒的吼叫声,在四处回荡着,构成了一出只在这种赌坊里所特有的众生之相。 刘裕哈哈一笑,把面前的一堆铜钱都收回了自己的钱袋子里,这个钱袋,今天来的时候还只有一百多钱,基本算是大半空的,但是现在,却已经快要盖不住里面的钱了,粗略一看,起码有两千多。 卢循坐在刘裕的对面,眼里布满了血丝:“这局是你赢了,咱们再来!”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卢循,有句话说的好,叫见好就收,今天我也赢得差不多了,明天再来就是。不过,也许我今天走了,明天就不来了呢。” 檀凭之一直跟在刘裕的后面叫好不已,听到这话,脸色却微微一变:“不来了?刘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裕勾了勾嘴角:“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没离开过京口过,天下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这回有了钱,正好够我的盘缠啊。” 魏咏之的几片兔唇张了张:“真的是太可惜了啊,本来还想跟刘大哥多学学赌技呢,你这简直是神了,只要一吼,就能吼到自己想要的点数,能不能教教弟兄们啊?” 一边的众多赌友也纷纷说道:“是啊,刘大哥,教教我们吧。” “刘大哥,反正你也不赌了,以后就教我们呗,我赚的钱分你三成!”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我只是出去看看,没说不赌啊,这东西太好玩了,我要是没事的时候也想天天来玩呢。教会了你们,我还玩什么?”说到这里,他看着在一边的卢循,“再说了,你们都会了,那庄家就可以关张啦,这赚的抽成钱还不够输给你们的呢。” 众人全都轰然大笑,一边的卢循咬牙切齿地说道:“刘裕,不要太狂了,下一局,你未必会赢,来,咱们接着赌,不赌不是好汉!” 刘裕长身而起,摇了摇头:“今天不赌了,有事明天再说。卢循,我的好兄弟,多谢你陪我这几天,让我赚了这么多钱!”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刘大侠,虽说见好就收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但你赢着钱的时候就这么走了,恐怕不太合适吧。或者说,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吗?” 刘裕的心中一动,暗道,这几天孙泰一直隐身不见,只让卢循跟自己赌钱,加起来自己已经赢了快四千钱了,他每天都算着离七千钱还差多少,无数次地告诫着自己,一到七千,立马走人。现在他的袋子里已经有了四千一百二十三钱,如果不算要给舅母家的那五百钱的话,已经够数了,这也是他今天要走的原因。 孙泰在孙恩和徐道覆的伴随之下,从楼上缓步而下,刘裕勾了勾嘴角:“孙教主,您怎么还在这里呢?您可是整个天师道的大教主啊,是不是在京口小地方呆得太久了点?” 孙泰微微一笑:“刘大侠,本教有自己的行事方式,这回来京口布道传教,并不是太容易的事,这赌坊新开张不到一旬,就有这么多京口父老前来赏光,甚至不少外地的朋友也是远道而来,贫道也需要多留一阵子。只是刘大侠说要离开京口,实在是有点让贫道失望啊。” 刘裕平静地回道:“男儿志在四方,少年时当游学天下,刘某虽然才学不足,但也想到各地走走看看,增加点自己的见识,见识一下天下的大好河山,不可以吗?” 孙泰摇了摇头:“只怕刘大侠不是想去游学,而是想去投军建功吧。” 此言一出,整个金满堂赌坊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开始议论纷纷:“什么,刘大哥是要去投军?” “不要走啊,刘大哥 ,当兵没什么好的,还会给人看不起,哪有在家里自在快活呢?!” “蠢才,你不知道胡虏要南下吗?要是让胡人占了这里,你以为咱们还能在这里过得下去吗?刘大哥,我支持你,跟你同去投军报国!” “就是,我也跟你走,刘大哥,带上我!” 刘裕摆了摆手:“各位,稍安勿躁,我没说要去投军,只是说要离开一阵子,那只是孙教主的推测罢了,作不得数。” 孙泰笑道:“以刘大侠的这身本事,不投军是可惜了。现在谢将军在广陵征纳天下贤才,很快就会全面募兵,你早晚要去的。不过,刘大侠家中的情况,贫道也知一二,不赚够了钱,你也没法安心上路啊,是不是?” 刘裕的脸色一沉,冷冷地回道:“我刘裕的家事,就不劳孙大教主费心了。” 孙泰微微一笑:“想不到啊,刘大侠居然也是见好就收的人,还是说,你知道自己赢了几局只是运气,并不是真有这个本事,所以不敢继续赌下去了呢?” 刘裕冷笑道:“孙教主,你不用激我,激也没用,我不吃你这套。你觉得我没这个本事就没有吧,反正今天我不会继续赌了。” 卢循起身向着孙泰行礼道:“教主,请让徒儿与此人再赌一局,若是不胜,甘受教法处罚!” 孙泰摆了摆手:“好了,卢循,不要意气用事。既然刘大侠不敢赌了,就让他走吧,来这里是为了欢乐的,若是不开心,又何必留下呢?” 刘裕的心中一阵火起,他对着孙泰冷笑道:“你真当某不敢跟你赌?就冲你孙大教主这句话,赌就赌,卢循,咱们接着干!” 孙泰突然一摆手:“且慢,刘大侠,你不是说这赌坊里没人是你的对手吗?那要是贫道能找到一个高手,你还敢赌不?” 刘裕的心中一下子变得警觉了起来:“高手?什么高手?” 孙泰“嘿嘿”一笑:“是贫道高价从北方请来的樗蒲高手,号称赢遍中原无敌手,你可敢与之一较高手?这样吧,赌注为十比一,你输的话只输一钱,赢却有十钱,敢不敢来?” ===第七十五章 北方赌神是女郎=== 刘裕的脸色一变,沉声道:“什么,你竟然从北方敌国找来胡虏和我赌?” 孙泰微微一笑:“北方早已经沦陷多年,汉胡杂居,早就难分彼此了,贫道是方外之人,并不讲这些国仇家恨,刘大侠,这套华夷之辩,就不用跟贫道说了吧。” 刘裕冷笑道:“可是孙教主,你别忘了,这里是京口。我们京口百姓,都是恨极了胡虏,上次打那个刁球你就看到了大家的愤怒。今天你要一个胡人来这里跟我们赌钱,是想挑衅我们京口人吗?” 孙泰笑道:“非也非也,刘大侠,你也别忘了,这平虏村的村民,一多半都是贫道资助和组织才南下的,你要说贫道对大晋不忠,先问问他们答不答应。” 檀凭之勾了勾嘴角,对刘裕小声道:“刘大哥,教主说的有道理,本身出家之人是不管这些俗事的,你不能用我们百姓的要求来对他们。要是你不愿意赌,那就走吧。” 刘裕的眉头一皱:“孙教主,你既然早就有了这个赌博高手,为什么一直不拿出来呢?” 孙泰摇了摇头:“俗话说得好,好钢要用在刀刃之上,如果不是碰到了厉害的角色,贫道也不舍得让这高手出场。尤其是在京口。刘大侠,不用多说了,五比一,你赌不赌?” 刘裕一咬牙:“好,赌就赌了,这回我也不是为了钱,就是不能让胡人在京口嚣张。来吧!” 孙泰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意:“够爽快,不愧是刘大侠。来,赌个痛快! 所有的赌徒们都已经停下了手中的赌局,跟设庄的天师道弟子们,纷纷集中到了赌坊的中央,这里只摆了一副樗蒲局,四十六格的棋盘上,有山有水,一人一马一箭,三枚棋子,各立在棋盘的两边,而五枚色子,则静静地躺在了棋盘的中央,等待着赌局的开始。 刘裕的身后,站满了京口的赌徒们,大家都在高声呼喝着:“刘大,让他们看看你的厉害。千万别输啊。” “刘大哥,那胡虏一定不是你的对手,赢他!” “刘大,我很看好你哦!” 卢循站到了一边,不失时机地吆喝了起来:“开庄下注了,押刘裕的一赔三,押胡人高手的二赔三啊!” 一众人开始争先恐后地围向了下注的地方,在这样刺激的高手对决里,能押上自己的一注,才符合这些赌棍们最基本的人性,铜钱落桌的声音不绝于耳,配合着那些赌徒们的大呼小叫,很快,刘裕这一边就已经高高地堆起了半尺左右。 孙泰扭头看向了二楼,沉声道:“吉力万姑娘,你可以下来了。” 刚才还嘈杂热闹的赌坊大厅,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料到,这个所谓的胡虏高手,居然是一个姑娘,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二楼的楼梯,想要一睹这个胡人高手的真容。 可是,二楼之上却迟迟地没有人下来,孙泰的脸色微微一变,继续高声道:“吉力万姑娘,你可以下来了。” 仍然没有任何的动静,刘裕冷笑道:“孙教主,看来你的胡人高手害怕了,临阵脱逃了。” 站在孙泰身后的一个黑布蒙面,一身天青色弟子服,个子中等的天师道弟子,突然开口道:“孙教主,我在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孙泰的身后,而孙泰也是脸色一变,转头看向了发声之人 刘裕循声看去,只见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直勾勾地刺向自己,那一双眸子,如秋水般地清澈,却是带着几分难言的诡异之色,即使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刘裕,也不免在这眼神一刺之下,心底一震。 听此人的声音,应该是个年方妙龄的少女,说着一口流利的汉 话,但这身打扮,却是说不出的不和谐。 孙泰长舒了一口气:“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呀。” 那个樗蒲高手吉力万微微一笑:“孙教主,我有个习惯,在我出手之前,一定要观察一下我的对手,在二楼的话,我无法近距离地观察到这个人,所以,刚才我换了一套贵教的弟子服,就站在这里观察这位刘大侠。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孙泰满意地点了点头:“知已知彼,百战不殆,难怪姑娘在北方有赌神之名。好,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位刘大侠,自认为赌技高超,无人可比,姑娘可以出手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樗蒲。” 吉力万摇了摇头:“赌博之道,本就是看运气的,你们汉人的地方我吃住都不习惯,这几天都没什么感觉,要是输了,也不要怪我。”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满屋的赌客们原来以为这个女人很厉害,孙泰又是开出了五比一的高额赔率,虽然很多人押了刘裕,但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没想到此女竟然未赌先认怂,这让大家紧绷着的弦一下子松了起来。 孙泰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你此话可是当真?” 吉力万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刘裕:“这个人很有赌博天份,而且,我观察了他好几天了,好像他能让色子听他的话,我在北方没见过这样厉害的人。孙教主,我实在是没什么把握啊。”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这个胡人女子,若是不想赌,就回北方去吧。我们这里不喜欢胡人,看你是个女人,就不跟你计较了。” 说到这里,刘裕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既然要赌,就光明正大,为何地蒙面?” 吉力万嫣然一笑,眸子里光芒闪闪:“人家长得不好看嘛,再说在你们汉人的地盘,我要是露了脸,说不定会给人打呢。” 刘裕转念一想,这女子说得也有道理,他决定不再计较这个问题,对孙泰说道:“那我就见识一下无敌的北方赌王吧。” 孙泰咬了咬牙:“事到如今,不赌也得赌了,吉力万姑娘,你只管上,输了算我们的。” 刘裕微微一笑:“就应该这样。咱们来吧,这一把,一百钱。” 吉力万摇了摇头:“小来来玩吧,反正也不当真的,要不,就二十钱好了。” 刘裕笑着抓起了色子:“二十钱就二十钱,咱们开始吧。” ===第七十六章 美女脱衣为豪赌=== 七个时辰之后,已是三更,孙泰的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而金满堂里的气氛却是达到了,随着刘裕再一次掷出了一个雉,他面前的棋子向前走了几步,到了终点,而吉力万的棋子和马儿,却仍然离着终点起码有十余步呢,在樗蒲之中,这已经是很大的差距了。 刘裕笑着把面前的一个钱袋归到了自己的怀里:“承让了,想不到堂堂的北方赌神,也能在我手下连输十六局,看起来,这北方赌神也不怎么地嘛。” 吉力万的脸上仍然带着那黑色的面罩,即使如此,也能看出她在微笑:“不过是输了几十钱一局罢了,刘大侠,你到现在也只赢了九千七百钱。要不这样好了,最后再玩一把,六十钱,你赢了凑够一万,也可以离开这里了。” 孙泰的额头上尽是汗珠,他的心里已经接近绝望了,没有想到传说中的北方赌王,竟然在这里连输十六局,这一万钱倒不打紧,但自己想要一把赢垮刘裕的盘算,怕是要完蛋了。 孙泰咬了咬牙,沉声道:“六十钱太少了,要不赌一把六百钱好了,输赢就一下,怎么样?” 吉力万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不停地摇着头:“不,不可以,我没这个把握,孙教主,今天我已经让你输了很多钱了,这一下,我不能让你输这么多。” 刘裕心花怒放,一开始他还有点戒备,但是赢了这么多把之后,他已经对这个女人的本事了如指掌了,虽然她也时不时地能掷出些高点数,但是总归是跟自己差一些,起码,她是做不到跟自己一样,一吆喝就能吼出自己想要的点数。 刘裕心中高兴,随口道:“就是赌个一万钱,又有何妨?” 孙泰的精神一振:“这可是你说的,赌一万!” 刘裕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但是身后的人们开始集体叫了起来:“一万啊,豪赌哦,刘大哥,应了!” “就是,怕个球,要赢就是五万了,刘大哥,你发了啊!” “这女人没什么本事,刘大哥,不要怕,就是硬来!” 吉力万的眉头一皱:“孙教主,你这把是不是赌得太大了点,我实在是…………” 孙泰摆了摆手:“五万钱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吉力万姑娘,我相信你,来吧。” 刘裕一咬牙,沉声道:“一万就一万吧。没什么,赌了!”他心中暗想,今天已经赢了快一万,就算真输了,只当没赚,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不管输赢,这把结束了就走。 吉力万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棋子重新放到了自己面前的起点:“唉,为什么要逼我输钱呢?” 半个时辰之后,刘裕紧紧地盯着终点前的四枚棋子,自己的马已经进了终点,而对面的马也已经进了终点,现在就剩下一个人棋了,一枝箭棋子,掷出的点数可以让人走也可以让箭走,箭可以射对面的人,而人可以直接回家,就看自己是不是能先回到终点了。 这一局刘裕从头到尾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自己一直能吼出想要的点数,但是对方的接着走的棋,也是恰到好处,出于对于这女人的宽让,刘裕一直没有在对方走棋的时候使出吼功,让她的棋子偏离想要的点数,但是这个女人总是可以活用马,人和箭的配合,死死地拖住自己落在最后的那个人棋。靠着不停地放箭把自己的棋子打回,她倒是慢慢地追上了十几步的差距,几乎与自己齐平了。 这一次,刘裕只要再掷出一个八点,就可以回到老家了,他定了定心神,暗中想道:这个女人如果真的有什么赌技,那应该在这时候使出来了,不会让我扔出一个九点的。她若真的是藏了什么手段,那我下局绝不能再赌。 打定了主意之后,刘裕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色子,他 一直留意着色子的重量,生怕给人作了手脚,但他在手中把弄了许久,仍然没有觉得有 什么异常之处,刘裕一咬牙,五枚色子抓得紧紧地,在手中旋转良久,然后暴喝一声,大吼道:“白!”(八点,雉雉白白白,是贵采点。) 所有的赌徒们都跟着大叫了起来:“白,白,白!” 五个色子在急速地旋转着,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连四个色子,都渐渐地停了下来,伴随着刘裕的声声暴吼,分别是白,白,雉,白。 一边的众赌客们全都惊得大呼小叫起来:“雉!雉!雉!” 只要这个再停成一个雉,那就会是一个八点的白采,刘裕的棋子就能进入最后的终点了。 吉力万的眼中光芒闪闪,她的拳头渐渐地握紧,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显然,她将有什么举动了。 刘裕死死地盯着吉力万,她一直在准备着,看起来是要出千了,从心底里,刘裕并不相信这吉力万真的有这么菜,但是连输十六局,只是为了让自己赌一万钱,有这必要吗? 最后的一枚色子开始渐渐地停止了转动,而黑面和犊面在开始朝上,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惋惜的声音:“唉,太可惜了,只差一点就是白啦。” “是啊,前面四个都是那样,就差一点点。唉。” “急什么,就算刘大哥这回没走到头,不是还要那个女人掷一把吗,除非是个卢,不然她输定!” 吉力万突然凤目圆睁,那双明眸顿时变得无比地犀利,顺着她的这个动作,她突然解开了自己的腰带,用力一振,整条袍子的右袖顿时飞了出去,而她的右半个身子,几乎全都暴露了出来 吉力万那粟色的皮肤,透出少女的光泽,右肩乃至右臂之上,刺满了五颜六色,似狼似狗的图腾和奇怪的符文,几乎每一寸肌肤都纹了这些图案,即使是成天以好勇斗狠闻名的京口人,也没哪个纹得有她的这条胳膊这么密。 而她那饱满的右胸,露出一半,山峦起伏之间,隐约可以看到半点彩色,这样的身段,会让每个男人都血脉贲张,忘乎所以。 ===第七十七章 一掷万金赌破天(狂求推荐票)=== 刘裕正要大吼一声:“雉!”却是一下子看到了吉力万的样子,微一愣神之下,喊的力量小了那么一点点。 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不对劲,气流从他嘴里冲出时,稍小了那么一点点,这让这个色子翻了两翻,最后停在了棋盘之上,却是一个黑,这是一个杂采,五点。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叹息声,刘裕的额头开始冒汗,他抓起自己的棋子,向前走了五步,离终点还剩三格,然后直勾勾地看着吉力万:“你什么意思,玩棋还脱衣服?!” 吉力万嫣然一笑,眼神勾魂夺魄,说不尽的媚态:“这衣服好紧,人家穿了掷不出来,这回,我可要好好地掷个卢了,刘大侠,你可要看好哦。” 刘裕勾了勾嘴角,沉声道:“好,我看你这回能掷出个什么花来!” 吉力万微微一笑,轻轻地抓起了这五枚色子,在手里轻轻地摇晃着,刘裕死死地盯着她的手,余光则是扫着她的眼睛,他的心里在自责,刚才怎么就会一下子给她色迷了,一瞬间的失神就导致了这回的被动。 尽管刘裕在之前很确定这个女人并没有掷出卢的本事,但是刚才的这一下,让他改变了看法,这个蒙着脸,迷一样的女人,那纹身的皮肤之下,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秘密,也许,自己真的要好好地重新审视一下她了。 吉力万的手终于停止了摇动,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刘裕,笑道:“刘大侠,你吼的劲可真是大,好像这色子都会受你的控制呢,你说,要是人家掷出一个卢,你会不会一吼就把这色子给吼得转到别的面了呢?” 刘裕冷笑道:“少废话,要掷就…………” 刘裕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吉力万的手心直接松开,五枚色子直挺挺地落了下来,刘裕还没来得及施展吼功,就只见这五枚色子如同生了根一样,在棋盘之上一动也不动了。而这五枚色子,分别是黑、黑、黑、犊、犊。不偏不倚,正好是个卢! 刘裕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吉力万格格几声娇笑,声音透不出的妩媚与得意:“哎呀,刘大侠,这回可是人家运气好,直接掷出了一个卢呢。” 她说着,拿起手中的棋子,向前移了十六格,走到了终点,顺势一把推掉了刘裕离终点只有三格的那枚棋子。 周围的赌徒们先是一阵沉默,继而爆发出了一阵愤怒的吼叫:“这婆娘耍赖,这局不算!” “就是,扔色子要转个不停的,哪有这样一把就丢下来的道理!” “她肯定是出老千,这五枚色子怎么可能就这么不翻转直接就定住,不算,这局不算!” 吉力万在众人如雷鸣风暴般的怒骂声中,微笑不语,而刘裕的脸胀得通红,自从赌钱以来,他是第一次这样郁闷,无力,这比以前输的所有局加起来,都让他难以接受。 刘裕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吉力万的手:“不可能,这不可能,五枚色子怎么可能扔到盘上一动不动,这色子有问题!” 吉力万微笑着一抬手:“那就请刘大侠看看这五枚色子有没有问题好了。” 刘裕一把抓起了五枚色子,他很确定,这色子怕是给人灌了水银或者是别的重物,要不然怎么可能就这样直接定住,这份量的差距,他一摸就能清楚。 可是当五枚色子入手时,刘裕却是心中一沉,因为这五枚色子的重量和平时一无二致,分毫不差。这说明刚才的这个女人玩的这一下,完全是靠本事和技术,而不是出老千。 刘裕的心中开始有点发慌,他感觉自己象是陷入了一个可怕的陷阱,对面的这个女人让自己连赢了十六把,但在这一把万钱的赌局里,却是展现了可怕的实力。 刘裕 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输,也不能后退,因为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的赌局,而是代表着汉人的尊严 ,这么多京口乡亲们在看着自己,如果一输,以后在这京口就再也挹不起头了。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你这一把扔的高度太低了,几乎完全是放到了棋盘之上,这不能算。” 孙泰冷笑道:“怎么了,刘大侠,输不起了吗?这可一点也不象你啊。刚才你赌了这么久,何时说过这个高度的问题呢?” 刘裕摇了摇头:“寻常人掷色子,都是放到至少一尺以上扔出去,这样才能让色子在棋盘上转起来,可是这个女的先是说话引人注意,然后一把就直接把五枚色子放到棋盘上了,这是出千,不是正常的赌局!” 吉力万笑着摆了摆手:“刘大侠,难道你是想说,人家有本事把这五枚色子都抄在手里,就能知道点数吗?那也太神了吧。” 众赌客们也都开始议论纷纷,经过了刚才的不服与郁闷之后,他们也渐渐地回归了理智,感觉这吉力万如果真的能在手中就掌握点数,也实在有点太神奇了,让人不可思议! 孙泰微微一笑:“你如果想要定新的规矩,可以,但这局是没办法算了,除非你是新来一局,我可以规定,扔色子的高度不得低于一尺,如何?” 刘裕的心中在迅速地思量着,吉力万刚才的那一下,究竟是巧合,还是真的有那个本事,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但如果现在自己退缩了,那丢的是整个京口的颜面。 但刘裕转念一想,刚才一把输了一万钱,这几天来所有赢的钱,全退回去了,要是再赌,就得动家里的本钱,再说,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也不可能再赌个一二十钱,起码是要几千钱的来,那万一输了,可就倾家荡产啦! “刘大哥,不就是一把吗,没事,继续来!” “就是,我就不信了,这个女人能把把扔出个卢来。” “刘大哥,我借你一千钱,跟这女的拼了!” “我出五百,刘大哥,争口气啊,不能输给胡人女子!” 孙泰面带嘲讽地看着刘裕:“哎呀,贫道差点忘了,刘大侠刚才输光了所有,你的家境也不富裕,原来是没钱再赌了,那等刘大侠有钱了再来吧。卢循,收局,准备关门了。” ===第七十八章 色子如石落盘稳=== 一个稚嫩的童声突然响了起来:“刘大哥,不要怕,你要是没钱,我借你,一定要赢啊!” 刘裕心中一动,转头看去,却是那孟龙符,这个半大小子,正挤在人群之中,一眼过去根本看不到人。只有低下头,才能看到高度只达常人腰部的这个孩子,他的小手之上,拿着几枚铜钱,正向着自己摇晃呢。 刘裕的心中一酸,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把自己视为英雄和希望,自己又怎么能退缩呢? 刘裕暗道,就算这女人扔色子有些诡异,但自己这把盯紧她的手,一旦色子落盘,就迅速地吼,有一尺高就应该有反应的时间,不管怎么说,总得拼他一下。 刘裕盘算既定,心一横,抬起头,朗声道:“各位,这局刘某自己赌,大家的好意,心领了。这一把,一步一加码,点数大的叫局,点数小的跟,赌十步到终点,每步两千!一共两万!” 吉力万格格一声娇笑,声音里说不出的妩媚,真让人能酥到骨子里,她一边摇着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光波闪闪:“哎呀呀,吓死奴奴了,刘大侠一把就要赌两万。孙教主,这下人家可不敢来了,万一输了,你可要输十万呢。” 孙泰哈哈一笑:“不就是十万钱嘛,我们天师道输得起。来人,押上十万钱。” 孙恩一声应诺,跑上了二楼,很快,就和几个弟子提了十个大布囊来,个个都沉甸甸的,走路之余,能听到那铜钱碰撞的声音,而每个布囊之上,都贴着一个封条,上书“一万钱”。 十个一万钱的布囊如小山一样地堆到了棋盘的一边,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好,我信孙教主,这钱数量不会少,咱们这就赌了。” 孙泰突然摇了摇头:“刘大侠,且慢。我这里押了十万钱了,可你的两万在哪里呢?” 刘裕沉声道:“先借我两万钱,如果输了,我会还你。” 一边的赌客们纷纷说道:“刘大哥,别这样,缺钱我们借你。” “就是,你等着,我这就回家取,这五百钱先放这里了。” “哎呀,刘大哥,你这一把是不是赌得太大了。我还以为你有两万钱呢。” 各种声音都钻进了刘裕的耳朵里,让他的心中一阵烦乱,他沉声道:“各位,不要再说了,刘某说过,你们的心意,刘某心领了。孙教主,赌场是不是有借钱的规矩?要不要付利息?” 孙泰笑道:“一般的规矩是月利一倍,一个月内必须还。但刘大侠是名人,对你不必如此,就借你两万钱好了。万一输了,一个月内还给我们就行,不要利息。”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好,就依你,借我两万钱,赌了!” 孙泰点了点头,眼中冷芒一闪:“孙恩,给刘大侠拿两万钱。” 片刻之后,十个鼓鼓的小钱袋子放在了刘裕的面前,每个袋子里放着两千钱,与对面一万钱一个的大袋子,相得益彰。 刘裕的脸色变得格外地凝重,从小到大,无论是打架还是赌博,他还没有这样的压力过,这一下,赌的不仅是京口的尊严,也是自己的全部家当。 他知道自己绝没有还钱的能力,但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只有胜了这一局,才能谈其他。 刘裕抓起了手中的色子,这五枚只有几钱重的小木色子,这会儿在他的手中却是如此地沉重,一时之间,竟然是无法掷下。 吉力万的妙目流转,一口流利的汉话从朱唇之中连珠炮般地说出:“怎么了,刘大侠,掷个色子这么难吗?要是现在想反悔,还来得及。” 刘裕给这一激,索性心一横,朗声道:“赌就赌,怕你不成 !” 他的手猛地一抖,五个色子脱手而出,在棋盘之上旋转,跳跃起来,随着刘裕的声 声暴喝,五个色子渐渐地按他的所设想,停了下来。 雉犊白白白,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刘裕哈哈一笑:“是个开啊(杂采,十二点)。”这个点数够大,向前一下子进了十二点。 围观的赌客爆发出一阵叫好声。一上来就走了十二点,显然是个好兆头。 吉力万微微一笑,抓起了五个色子,在手里掂了掂,柔声道:“哎呀呀,是个开,好厉害。要输了啦。” 她把色子拿了起来,在手中摇晃着,随着她手中的动作,她那露在外面的刺青也在欢快地跳动着,手臂高抬之间,腋窝与酥胸若隐若现。 一股带着微微的檀香味道的气息,钻进了刘裕的鼻子里,可是这会儿刘裕根本顾不得她的春光微现,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手,不管这只手摇向哪里,他都是紧盯不已。 吉力万突然笑了起来:“哎呀,老盯着人家看,人家会不好意思嘛。丢了。” 她说着,五指突然松开,五枚色子,直直地落了下来,一动不动。 刘裕的心中一动,刚想要吼一下,结果却看到这五枚色子直接就落了棋盘,就象五块石头一样,纹丝不动。 而这五枚棋子则是跟刚才自己所掷的一模一样,雉犊白白白,也是个十二点的开。 周围爆发出了一阵惊叹之声:“天哪,怎么会这样?” “这女的是真有这本事,还是运气?怎么可能点数和刘大哥的一模一样?” “有妖法,她一定是有妖法。” “刘大哥,她一定是出老千了,你可要盯紧啊。” 吉力万微微一笑,看着沉默不语的刘裕:“你说,人家出老千了吗?” 刘裕没有说话,拿起了五枚色子,在手里掂了掂,份量和刚才是一模一样的,他摇了摇头,叹道:“没有出千,还是五枚色子。”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叹息之声,吉力万格格一阵娇笑,摇了摇头,已经散开了的长发一阵飘舞:“就是嘛,要是人家真的有那个本事,掷个卢不是更好?何必弄个杂采呢。刘大侠,你说是不是?” ===第七十九章 层层加码是豪赌=== 刘裕心中一阵波动,刚才这五枚色子落下的时候,势大力沉,这回离棋盘足有一尺,他也是看明白了,这女子落色子的时候,显然是用了很高明的手法,能让色子在空中停顿,而那点数,看起来是她在手中就能摇准了。 也就是说,此女有本事摇出自己想要的点数,跟自己的吼法倒是有异曲同功之妙。 刘裕拿过了五枚色子,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每次都能扔得这么巧。” 他把五枚色子在手中摇了摇,猛地掷出,这回刘裕没有吼,五枚色子随机转了一圈,转出了个七点的杂采。 吉力万笑着接过了色子,在手上掂了掂,往棋盘上就是这么一丢,五枚色子就跟五块石头一样,直接就沉到了棋盘上,同样,七点! 这回连孟龙符都看出来了,大叫道:“刘大哥,别赌了,这女人有妖法,她能扔的跟你一模一样。她是后走,你输定了!” 这樗蒲用的是十步到家的赌法,刘裕这次选的就是一步两千,如果到了最后一步,则要赌上十万,现在自己如果退出,只输四千,虽然艰难,但还不是完全没的还。 但刘裕心下雪亮,他的一个猜想终于得到了证明,这个女人可以扔出自己想要的点数,自己想要胜她,除非是让她扔不出自己的点数,也就是说要在色子从她手中到棋盘的这段时间,改变色子的走向。 刘裕想到这里,心下释然,他看着吉力万的眼睛,平静地说道:“那我们再看看你下次是不是有这样的好运气。两千钱,继续。” 刘裕说着,拿起面前的一个钱袋子,直接就扔到了已经堆在一起的四个大小钱袋中,朗声道:“一千钱,继续跟了。” 吉力万有些意外,似乎没有想到刘裕真的会跟自己这一把,她的嘴角勾了勾,也拿起一个一万钱的袋子,掷到了押注区的钱堆里,说道:“好,那就继续吧,这回我先来掷。” 二人这样你来我往,吉力万虽然每次扔色子都是那种五个直接就扔下,转都不转的节奏,但是不象前两次那样,完全跟着刘裕的点数了,二人各逞其能,分别操纵着自己的人、马、箭这三样棋子向前推进,而这赌局,也随着每一轮的操作,步步加大。 周围的赌徒们已经鸦雀无声,他们紧张地连叫喊声也没有了。上百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赌坊中央的两人,随着他们每一下的掷点,而变得或喜或忧。 已经到了第九轮了,刘裕掷出了一个雉点,让自己的马儿回到了终点,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喝彩之声。因为这个点数是个贵采,也就是说,第十轮的时候,刘裕可以先行掷一次。 刘裕微微一笑,把自己面前的倒数第二个钱袋子扔进了已经堆得满满当当的押注区,正色道:“吉力万姑娘,你还要再跟吗?” 吉力万的眼中光芒闪闪,尽管二人的掷点不同步,但是四枚代表人和马的棋子,几乎都是搅在了一起,这一下刘裕扔了个雉,马上他还可以再掷一次,这样他的人就会离终点更近一步,现在隔了十七步,是不可能一步回终点的,但也只是一步之遥了,这样的压力,全到了自己这一边。 孙泰的额头也尽是汗珠,作为天师道的教主,他很少这样在外面失态过,赌局中的这种大起大落,实在不是一般地刺激。 孙泰沉声道:“吉力万姑娘,不要太勉强,要是不行可以再重开一局。没有关系的。” 吉力万突然笑了起来:“这样才好玩嘛。反正已经押了八万钱了,也不在乎两万,孙教主,我可以继续押吗?” 孙泰勾了勾嘴角:“你来决定。” 吉力万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抓起一袋钱就扔了过去,笑道:“跟了。刘大 侠,你可以继续掷啦。” 刘裕点了点头,把五枚色子抄在了手中,他闭上 了眼睛,气沉于胸,猛地一掷,五枚色子开始不停地在棋盘之上旋转,而刘裕的虎吼之声也随之响起:“卢,卢,卢!” 第一个色子停在了黑面,第二个同样是黑,第三个是犊。赌客们的情绪给完全调动了起来,都跟着大声吼道:“卢,卢,卢!” 如果真的掷出了一个卢,也就是后两个色子是黑和犊,那刘裕就能再走一次,显然就可以一把到终点了。这一次,他不想再留给吉力万任何机会,甚至不让她有再掷一把的可能。一把赢九万,和赢十万没有太大区别,他不想要再加码了! 吉力万突然也跟着尖叫了起来:“白,白,白!” 她的声音不高,但可以明显看到她的喉咙在剧烈地抖动着,她的胸口隐约可以看到在急剧地膨胀,一个气团从肺部生出,直冲上气管,再从嘴里发出,如同风暴一样,直接卷向了正在滚动的两个色子。 刘裕心中一动,果然,在这胜负关键之时,吉力万终于忍不住也开始发声了,自己想要黑和犊,她就一定要吼个不同颜色的。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争取到再掷一把的机会。 刘裕心中冷笑,暗道要是比这赌技自己也许不如这个女人,但是比中气十足,那三个她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她吼出的气流尽管不弱,但跟自己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于是刘裕哈哈一笑,吼的声音又提高了几档,直接盖住了吉力万的声音,而本来给吉力万吼得开始往白面和雉面上翻的两个棋子,又开始在黑面和犊面上打转了。 第四个色子终于稳稳地落了下来,是一个黑。赌客们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喝彩之声,而所有人都在叫着:“卢,犊,卢,犊!” 吉力万的声音已经达到了最高,几乎是在尖声长啸:“白,白,白!”可是每叫一声,这个色子会微微地往白面上翻一下,但很快就会给刘裕更大的吼声喊到犊面,渐渐地,色子的转动在减缓,终于,快要停下来了。 ===第八十章 佯吼真拍神赌技=== 刘裕的心中狂喜,可是嘴上却是一刻不得闲,只有色子落定,才能说胜,这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他紧紧地盯着吉力万的嘴,更盯着她的手,以防她搅局。 吉力万的面如死灰,似乎知道自己赢不了这局,索性也不叫了,她抬起了头,对着刘裕无奈地一摊手:“恭喜刘大侠。” 第五个色子终于即将停在了犊面之上,这果然是一个卢,刘裕哈哈一笑,正要开口,突然,吉力万的眼中神芒暴射,一声凄厉的尖啸,几乎要刺穿每个人的耳膜,甚至连这金满堂赌坊的屋顶都要掀翻,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她的口中汹涌而出,直奔那正在转动的第五枚色子! 刘裕几乎是本能地作出了反应,对着这股子气流,猛地一吼:“卢!” 一股强大的真气,从刘裕的胸腔中喷出,如同十二级台风,对面的这一吼也是气流凶猛,但是在刘裕的这一股子气面前,几乎没有掀起任何风浪,就给硬生生地顶了回去。 吉力万刚一张嘴,这股子气就向着她的嘴里喷了回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仿佛是吞下了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如果不是盖着脸,那这张脸上,一定会是变得非常苍白。 刘裕哈哈一笑:“你也想吼我吗?”他的眼中只有那第五个色子,随着这一下把吉力万的这一下吼气给顶了回去,这个色子终于定格了,正面是一个犊朝上,刘裕兴奋地一挥拳:“卢啊!” 整个赌场变得鸦雀无声,刚才还在大呼小叫的所有赌客们,这会儿全都睁大了眼睛,安静不语,吉力万弯得着腰,一手扶着棋盘的边缘,娇喘微微,而她的眼中,却带了几分笑意,她喃喃地说道:“好强的气劲,真的是太厉害了!” 刘裕笑着去拿下注区的钱袋,比起赢了十万钱更让他爽的是,这一次他赢了这个北方赌王,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她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高手,自己能赢一把,着实是侥幸。 刘裕一边去拿钱,一边笑道:“姑娘的赌术着实厉害,刘某这回侥幸赢了一把,实在是运气,有机会的话,我们还可以切磋一二。不过这次,我就得先拿走这些钱了。” 孙泰突然大声道:“且慢,刘裕,这钱你不能拿。” 刘裕的眉头一皱,沉声道:“怎么,难道不是我赢了吗,还是说,你们想要耍赖?” 孙泰冷笑一声,指向了棋盘之上:“你先看看你的色子再说。” 刘裕转眼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的下巴几乎都要掉到了地上,刚才黑黑黑犊犊的五个色子,居然有一个变成了白色,现在这是黑黑白犊犊!” 刘裕吃惊地叫了起来:“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明是个卢,为什么,为什么会成这样?!” 孟怀玉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着:“刘大哥,刚才这女人一边尖叫,一边用手在棋盘边上拍了一下,只这一拍,第二个色子就从黑变成白啦!” 刘裕的额头开始沁出豆大的汗珠,他看着吉力万,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你耍赖,出老千!” 吉力万直起了身子,把刚才因为这一下过大的动作而露出半个球,甚至一抹绯红也若隐若现的胸襟给理了理,重新拉到了肩部的位置,她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了,刘大侠,又要不认账了吗?许你在这里用吼来掷点,就不许人家拍一拍吗?” 吉力万一边说,一边抬起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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