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举向了孙兴:“将军,这就是,这就是那刘裕用过的兵器,叫什么,叫什么斩龙刀,他走的时候落荒而逃,连这刀都,都没来得及带,海盐,海盐百姓特地,特地将此刀,献于,献于你!” 孙兴哈哈一笑,就要去提刀:“有劳丁坊正了,你们的一片忠…………”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城墙之上,姚雄之抱着臂,看着粮库方向,一个天师道小兵走到姚雄之面前,咋着嘴:“这海盐城怎么会把粮仓和军械库放在一起呢,要是有人搞破坏,不是全部就完蛋?” 姚雄之冷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你看看这片空场,离着周围的民居,足有百步,完全是空旷的,要是敌人的细作想破坏,很难接近,而且有现成的军士,拿了武库的装备在一边值守,也能有效地保护粮仓,之前刘裕在海盐呆过,大概这就是他的手笔吧。” 小兵叹道:“师父,那刘裕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可以抵挡天师道大军吗?听说姚护法他,前几天在句章也…………” 姚雄之咬着牙,恨声道:“该死的刘裕,居然害我叔父大人的性命,我一定要亲手剥了他的皮,为我叔父大人报仇。你们都给我盯好了,如果…………”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面前的城楼里,一阵机关响动声,周围的暗墙一转,走出了十余名全副武装,顶盔贯甲的壮士,为首一人,戴着恶鬼面当,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杀气腾腾,手持一把六尺余长,两面开刃的大戟,边走边说道:“你那死鬼叔父,是我孟龙符亲手所杀,今天,我送你们叔侄团圆!” 姚雄之睁大了眼睛:“不好,有埋伏,快拔出武器,战斗!” 他的命令还没来得及下达,这城头的十余座城楼之中,地面之上,就闪开了无数的洞口,夹壁墙翻转,数百名武装到牙齿的北府军甲士,潮水般地涌出,拿着手中的长剑,大刀,利斧,铁锤,砍向了那些还持着大弓,注视着城内的天师道弓箭手们! 与此同时,本来大开的城门,突然落下了一道千斤巨闸,站在门洞之中的十余名天师道军士,顿时就给这落闸压在了 ===第一千八百九十四章 猛士杀阵血雨飞=== 城中央,粮仓广场,孙兴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着丁松:“你,你怎么提得动这…………” 丁松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杀气:“因为这刀本来就是我的啊!” 一股强烈的气劲,从这个老人身上爆发,震得那孙兴所骑的马儿,一阵嘶鸣挣扎,“丁松”那佝偻的身体,顿时变得高大魁梧,伴随着一阵骨节作响,刚才还不足五尺,驼背弯腰的那个小老儿,几乎一瞬间,变成了一条身长八尺有余,高大威武,如同天神一般的壮汉,脸上棱角分明,刚髯如猬刺,浓眉似墨染,神目如电,棱角分明,英气逼人,可不正是让万千妖贼闻风丧胆的刘裕刘寄奴? 孙兴双眼圆睁,努力地想要控制胯下的座骑,可他的手刚摸到缰绳,就只见刘裕高高地把斩龙大刀,举过了头顶,眼中杀气四溢,厉吼如晴天霹雳,震得方圆三尺之内的天师道众们,个个耳膜流血,脑袋就象要开裂一般地疼痛:“这一刀,是为了给你们摧残的海盐妇女,还给你们这些妖贼的!” 闪亮的刀光划过长空,孙兴只觉得比一万个太阳都要光明,这是他这辈子有史以来,见过的最亮的一道刀剑光芒,伴随着风雷龙吟之声,在他的耳边回荡,他本能地想要举起长刀反击格挡,可是全身几乎给施了定身法一般,手中握着的似乎不是一把长刀,而是一座泰山,哪还举得起半分。 刀光四溢,紧接着,劲气扮随着血光,四周炸裂,孙兴连人带马,给刘裕这一刀,生生劈成了四五块,夹在马鞍,踩着马镫的大腿,连同马身一起翻飞,而孙兴的腰部以上,则跟着马头同时飞出,连那惊惧恐慌的表情,也一模一样,鲜血与内脏齐飞,人头共马头一道,无比地血腥暴力,却又透出一股血色美学。 从武库和粮仓之中走出的那些百姓,突然手里都多出了刀枪,即使是那些老弱妇孺,也都个个双眼圆睁,呐喊着冲了上来:“报仇,杀妖贼,报仇啊!” 而从这些人群之中,钻出了数百名身着重甲,手持盾牌和短兵器的战士,皆是北府军,刘钟和向靖,冲在最前面,即使是身着重甲,仍然比没有训练的百姓要跑得更快,百余步的距离,转眼即至,就在天师道的军士们还惊异于刘裕立斩孙兴这一刀,没有完全回过神的时候,这些北府杀神们,就已经冲到自己的面前,杀成一团了。 街巷之中,站在道路两侧以值守的天师道弟子们,也听到了几乎同时响起的城墙与广场方向的喊杀之声,几个小校模样的军官叫道:“不好,有埋伏,速速支援!” 话音未落,从这些空无一人的宅院之中,床榻之下,树干之中,水缸里,甚至是院墙之中,钻出,奔出,跑出无数的战士,沈云子手持长剑,与持着利斧,大刀的王元德,王仲德等人,带着身着皮甲,手持利刃的吴地民兵们,如神兵天降,刀光闪闪,枪影重重,血雨纷飞,断肢遍地,身处街巷之中,天师道军士们手持的枪矛之类的长兵器,根本施展不开,给民兵们近了身,就是一边倒地屠杀,尤其是这些民兵还被百余名身着重甲的北府军战士们带领,平时也是有相当训练的吴地土豪们的部曲,绝非寻常百姓,只片刻间,就杀得天师道众们血流成河,尸体堆满了城中的大街小巷。 孟龙符的大戟,从那姚雄之的胸口,重重地拔出,顺手一个横斩,把他砍中自己右肩的持刀右臂,齐肩而断,孟龙符的嘴里喷出一口血涎,唾在那姚雄之的脸上,顺便一脚飞踢,把他的尸身,直接踢到了城外,在那边的城墙根下,已经有数百具从城头打落的天师道弓箭手们的尸体了,连同他们那给砍得断成无数碎片的木弓,散得城外遍地都是。 檀道济提着两把已经血染得一片腥红的钢刀,走到了孟龙符的身边,顺手一刀,把一个在他侧面,摇晃着想要站起偷袭他的天师道弓箭手,直接脑袋从脖子上搬了家,然后身体后仰着,连同自己的脑袋,几乎同时落到了城墙外面,他看也不看身后,直盯着孟龙符,眉头一皱:“猛龙,早跟你说过,斩杀敌将之后,要取其首级宣示,这样能彻底瓦解敌军的士气,你看,你杀那贼将,有功夫断他的右臂,却不取他首级,太可惜了!”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到了孟龙符右肩之上的那道刀口,肩甲已经给劈得粉碎,鲜血从孟龙符右肩之上那破碎的军衣之中,不断地流出,已经把他的整个右肩,染得一片腥红,檀道济的眉头一皱:“你明明大占上风了,杀他只在十招之内,为何还要拼上挨这刀呢?” 孟龙符摇了摇头:“咱们的任务,不就是尽快清掉城墙上的贼人吗,这小子太狡猾,总是躲在手下后面,我几次想突刺他,都给他找了别的替死鬼,再这么打下去,说不定会给他跳城逃跑,最后我也烦了,拼着受他一刀,也要搠他个透心凉,就是最后杀得兴起,给砍了一刀又有点疼,没想太多直接把他踢下城了,下次你最好在我身边,提醒我一句。” 檀道济勾了勾嘴角:“好了,城头也清理得差不多了,按原计划,发箭支援城中吧。” 孟龙符把大戟往城墙上一靠,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那事先放放,道济,帮我上点药,奶奶的,刚才不觉得,这会儿,这会儿还真他娘的有点小疼,这帮子妖贼,格斗功夫还真不赖,比之前那些姚盛手下的乌合之众,要强多了,收拾掉他们,还真要费点时间,你帮我裹好伤,咱们早点弓箭帮忙,清理掉城内,也许,还要马上迎来城外妖贼的攻城呢!”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我倒是希望孙恩早点来送死呢。眼睁睁地看着八千人马入城给屠光,可比那个什么天人交合仪式要酸爽多了吧。” ===第一千八百九十五章 卢循劝兄忍仇怨=== 檀道济勾了勾嘴角,接过药瓶,开始去扒拉孟龙符右肩上的碎衣碎甲:“你看你抢这一刻,反而要多花起码两刻的时间,我看你这次伤得不算轻,还是别再发力了,要不然只怕会牵动创口,留下后患,哦,还好,这一刀没伤到筋骨,不会影响你以后发力。” 孟龙符长叹了一声,看向了城头的一处箭塔,那几乎连珠不断,向着城内流星也似地飚出的箭杆:“还是你叔厉害啊,一刻钟前就在箭楼射击城内了,我们在这里肉搏都影响不到他的,只这一会儿,他杀的贼人,也不下五十了吧。” 檀道济微微一笑:“神箭瓶子哥,不止是传说!” 城外,孙恩的脸上,肌肉在一阵阵地跳动着,城内每次的惨叫声,刀剑入体的声音,箭矢射透皮甲后,再次入肉入骨时的那种响声,一次次地刺激着他的神经,因为他已经清楚地看到,城头之上,本方的原来那千余名弓箭手,这会儿已经看不到了,几乎所有人,自姚雄之以下,都变成了城墙根下的尸体,身首异处,脏腑横流,如同屠宰场,而北府军的那些战士们,甚至连庆祝胜利都懒得做,直接就进入了各种开阔的射击位置,或是哨塔,或是箭楼,反过来对着城中不停地放箭,几乎每箭过去,都会响起一声惨叫,毫无疑问,那是城中还在战斗的天师道弟子们,再次地出现一个兵解登仙,往生极乐的道友! 卢循面色阴沉,在孙恩的身边,他看着孙恩那紧紧握着马缰的手,轻轻地按了上去,低声道:“大哥,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啊。我们中了刘裕的毒计,那些逃出城的,根本不是他的北府军,只怕这会儿,孙兴师弟也已经凶多吉少了。” 孙恩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一定要血洗海盐城,杀光城里的每一个人,为我的弟子们殉葬!” 卢循点了点头:“这是当然的,整个海盐城的人,都配合着刘裕在伏击,在演戏,甚至这会儿,他们也在攻击着我们的教众,破城之后,必须鸡犬不留,但是现在,我们要做出冷静的判断了,海盐要攻,但绝不能是现在!” 孙恩厉声吼道:“为何不能是现在?我现在就弄出三千长生人来,我就不信了,长生人一出,这小小的海盐城,还破不了!” 卢循摇了摇头:“如果是对付别的晋军守将,那这长生人一出,鸡犬不留,象我们之前打败高雅之等北府军,也不过是出动几百长生人而已,即使是北府战士,也难以抵挡这些杀神,但是刘裕不一样,他是在洛阳见过长生人的,也知道只要躲开长生人药性发作的那几个时辰,就可以等着长生人自爆而亡,现在我们的五石大力丸已经不多了,也就四五千枚,得省着点用。” 孙恩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管他,就算杀不了刘裕,起码攻下海盐,屠尽城中百姓,也好给我们的道友们报仇雪恨!” 卢循的眉头一皱:“那就是因愠而攻战了,毫无益处,且不说刘裕也许有办法对付长生人,比如这回在句章城,这小子想到用火攻姚盛,如果他对长生人也来这么一招,那我们多半要吃大亏了。” 孙恩睁大了眼睛:“寻常火焰可是烧不动长生人的,你不是不知道,他们的肌肉经过了强化,刀枪不入,即使是猛火也难以烧伤!” 卢循勾了勾嘴角:“可是黑色妖水的火焰就不一样了。你可别忘了,刘裕伯老婆是谁,这黑火的不传之秘,对刘裕可能不是了,他给这东西烧过,自然知道它的厉害,恐怕,这海盐城中,刘裕已经准备了黑色妖水啦!” 孙恩默然无语,血红的眼睛盯着城里,耳边尽是那喊杀声与惨叫声,他坐下的战马,不停地低头刨地,不安地摇着头,一如他那不停抖动着的面部肌肉。 孙恩咬着牙:“罢了,道覆引兵五千离开,包括带走了大部的木甲机关人,而我们现在手下也就一万六七千的精兵,即使是强攻,也未必能拿下海盐,就算刘裕没有黑色妖水,让我们精锐的三千弟子变成药人,也实在是得不偿失。还是按我们之前商量的办,去沪渎好了。”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一皱:“刘裕可能是早有准备,在海盐和沪渎都布下了埋伏,这海盐城中,处处机关,这才能尽歼我们入城的弟子,海盐如此,沪渎想必多半也是一样,到时候我们兵力不足三万,如何攻克沪渎?” 卢循微微一笑:“三弟深通兵法,再说,婉儿和清芳带领的舰队,也很快就要到了,到时候我们又多出十万战士,刘裕就算机关算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无可奈何,我们可以不攻沪渎,只派一部监视刘裕,大军上船直扑京口,只要占了京口,控制了北府军的家属,那大局就定了,包括刘裕在内,都只有不战而降,我们今天吃的所有亏,都可以到时候跟他们算总账!” 孙恩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丝笑意:“二弟,还是你沉得住气,要不是你劝我,我差点就忍不住攻城了,那才会中了刘裕这恶贼的毒计,只怕连沪渎,我们都去不了啦。我也懒得再看刘裕那张得意的脸,传令,全军拔营北上,有迁延不前者,斩!” 半个时辰之后,西门城头,一片欢呼之声,伴随着北府军战士们,挥舞着血染的兵刃,有节奏地在拍击着自己的盾牌和甲胄,他们都在喊着同样的两个字:“寄奴,寄奴,寄奴!” 刘裕一身铁甲,上面已经被鲜血染得没有半点原来的颜色,从头到尾,散发着血腥的味道,他的面当已经抬起,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盯着城外,长龙也似的天师道的队伍,向着北方急行,而三百多名女俘,则被装进了辎车之上的木笼之中,如同马戏团的牲口一样,就这样给运向北方。 ===第一千八百九十六章 小鲍公子气难平=== 鲍陋笑道:“下官今天真是开了眼,想不到世间竟然有这样的战法,八千妖贼无一逃脱,不过,也无一投降,真是死硬顽固啊,我们的伤亡也有一千余人,现在敌军已退,刘参军你看…………” 刘裕的虎目炯炯:“鲍县令,此间事了,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得马上去沪渎垒,那里,才是决战之地!” 鲍嗣之的声音没好气地从城楼下响起:“刘裕,你想扔下我?没门!” 众人的脸上笑容都顿时凝固,齐齐地看向了城楼之下,只见鲍嗣之一脸地怒容,那千余名民兵也跟他几乎同样的表情,从另一侧城门的街道上,源源不断地入城,而鲍嗣之一马当先,已经驰到了西门城楼之下,在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下马登城了。 刘裕平静地看着大步流量,以百米跑的速度冲上城楼的鲍嗣之,说道:“鲍公子,辛苦了。” 鲍陋看到鲍嗣之这副表情,上前挡在了他的前方,沉声道:“嗣之,你要干什么,休得无礼!” 鲍嗣之停下了脚步,沉声道:“首先,我要恭喜刘参军,果然打赢了这一仗,没有食言,你保住了海盐的百姓,没有让他们遭遇妖贼的毒手,这点,我代海盐百姓向你谢恩!” 他说着,突然单膝下跪,对着刘裕就是抱拳行礼。 谁也没有料到,平时眼过于顶,谁也不服的这位鲍公子,竟然有这样的举动,刘裕微微一笑,上前准备扶起他,嘴上说道:“鲍公子过谦了,这本是我们的份内之事,快快起…………” 他的“起”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是脸色一变,因为这一托,鲍嗣之纹丝不动,居然是使出了千斤坠的身法,只听鲍嗣之沉声道:“刘参军且慢,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刘裕的眉头一皱,退后一步,说道:“有话请说。” 鲍嗣之咬着嘴唇:“我军大胜,消灭了足有八千的妖贼,加上今天凌晨,有数千妖贼向北开拔,往那沪渎方向去了,现在拔营逃跑的妖贼,也就一万多人,而我城中的兵马就有五千之多,今天一战大胜,城中军民士气高昂,附近吴兴,义兴,沪渎等各地守军,都可以前来支援,完全可以趁胜追击,将这些妖贼一举消灭在海盐附近。不仅是为死难的百姓,还有被妖贼们污辱的妇女们报仇雪恨,更是可以把孙恩,卢循,徐道覆这三大贼首一网打尽,彻底地平定这历时几年的天师道之乱,还吴地一个永远的太平!” “刘参军,你身经百战,不可能眼光见识还不如我这个小小的海盐县尉,可你为何不去追击妖贼呢?这是我最不明白的事情!” 刘裕摇了摇头:“鲍公子,你不能被眼前的小小胜利冲昏了头脑,这是大忌,作为统帅,一定要清楚,冷静地判断整个战局,如果妖贼就这点战斗力,就这点兵力,又怎么可能持续作乱多年,又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攻克八郡,怎么可能一战击杀北府主将琰帅,就是前几天,还连破我北府军三路兵马,连高雅之这样的后起之秀败在他们手上呢!” 鲍嗣之冷笑道:“难道刘参军是想说,孙恩是故意地送了八千人马给我们,目的是为了诱琰帅一样地来引诱我们上当?还是说之前在句章,姚盛的数万人马也是送给刘参军,目的是让你这几千人马追击他们,再来一次伏杀?” 鲍陋的脸色一沉:“嗣之,你太过分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快退下?!” 鲍嗣之紧紧地咬着嘴唇:“县令大人,卑职现在不是以你的儿子的身份站在这里说话,卑职是以海盐县内最高武官的身份,向您,向前来助守海盐的刘参军请令出战!战机不可纵,军心不可违。卑职的部下兄弟们,是一听说朝廷有令,国家有难,就抛家舍业,前来县城助守的好兄弟,好汉子,他们为了保卫国家,而放弃了妻儿,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妻女们在城外被妖贼们那样羞辱,我现在才知道,刘参军让我们出城,不是做疑兵,而是为了不让他们亲眼看到这样的景象,免得他们控制不住自己,出城拼命,坏了你用海盐城为诱饵,诱杀大股敌军的计划,对不对?!” 刘裕神色如常,点了点头:“不错,这是我作为主将,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因为考虑到了妖贼的凶残,考虑到了你的部下们没有见过如此凶恶,没有人性的敌人,会让自己的愤怒被他们所利用,才让你们先出城的,事实证明,我对了,我为你的兄弟们报了仇,起码,报了一部分的仇,不仅是你部下的夺妻之恨,更有三吴大地,北府将士们的杀父之仇,丧友之痛,这无数笔的血债,我都会向这些妖贼们一一讨还的!” 鲍嗣之哈哈一笑:“是啊,只不过到时候要讨还的对象,是通过击灭的方式还是招安的方式,可就不好说了呀,对吧,刘参军。” 刘裕的脸色一变,一边的檀凭之冷冷地说道:“鲍县尉,你对刘参军有什么意见可以直说,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直接点!” 鲍嗣之咬着牙,沉声道:“上次刘参军来海盐的时候,也说过要杀尽那些吃人肉,杀人全家的妖贼,为三吴百姓报仇,为死难的将士报仇,可结果呢,不到几个月,他就可以跟那些手上血债累累的贼人首领称兄道弟,打成一片了,刘参军,我没冤枉你吧。” 刘裕摇了摇头:“赦免那些胁从者是朝廷的招安令,我是在执行朝廷的命令而已,这场天师道的叛乱,更多是人心的丧乱,剿抚并用,诛除首恶,赦免胁从,这才是治乱之道!鲍县尉,你身为朝廷命官,应该明白朝廷的良苦用心!” 鲍嗣之冷笑道:“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我只知道,这些妖贼杀我将士,害我百姓,这血债,必须要用血来还!” ===第一千八百九十七章 委屈求全顾大局=== 鲍嗣之越说越怒,双眼血红,唾沫星子都能直接喷到刘裕的脸上:“就象我的部下们,他们的妻女给人这样侮辱,那些行凶作恶的妖贼,要是放下武器请求赦免了,你是不是也会原谅他们?给那样玩弄的不是你刘参军的老婆,所以才能这么沉得住气!要是你的爱亲也这样给人侮辱,你还能这样淡定自若吗!??” 向靖再也受不了,虎吼一声,怒目圆睁,挽起袖子就要上去动手:“你小子再骂我嫂子试试?!” 刘裕一把拦住了从自己身边上前的向靖,看着鲍嗣之,沉声道:“够了,鲍县尉,我要告诉你的是,沈家兄弟他们的赦免,是朝廷的旨意,也是平叛的必须,但孙恩之流,我是绝不会赦免的,就象这次进城的八千妖贼,无人一投降,我也不会放过一个,只是现在妖贼的实力,远不止你看到的这一两万人,他们的大量兵马现在还隐藏在别处,我们如果贸然追击,只会乱了大局。” “所以,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沉着冷静,我会率精兵兼道而行,抢在妖贼之前赶到沪渎,阻止其与海上的援军会合,而这里,就麻烦鲍县令联络刘大帅,包括吴兴和义兴的刘毅所部和何无忌所部,合兵一处,紧跟在妖贼之后,使其进击不得,求战不能,如此,方可逼迫妖贼动用全部的实力,到了那个时候,才是我们真正可以一举击破妖贼,平定叛乱的时候啦!” 鲍嗣之冷笑道:“是吗?刘参军?昨天你可以赦免沈云子他们,明天也许朝廷的招安令一下,你就能赦免孙恩。反正朝廷的命令最后要通过你们的嘴说出来,今天能让大家当乐属,明天也要让大家忍了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对不起,我没有办法跟我的部下们开这个口,他们说得很明确,谁要是拦着他们报仇,那就先灭了谁,再去跟妖贼拼命!” 刘裕的脸色一变:“鲍县尉,你是朝廷的兵,是兵就得听令!” 鲍嗣之哈哈一笑:“听令?你刘参军说这两个字可笑吗?你什么时候完全听过上面的将令?你可以不听令,为什么要让我们就得去听令?这次,我不是来征求你的同意的,而是来告知你一声,我鲍嗣之,要带着我的兄弟们报仇去了!” 刘裕咬了咬牙:“不可,如果你的兵马一动,大局就危险了,我的兵马要去沪渎,而海盐的城防,完全就要靠你的本土州县兵来维持,万一你贸然出击给敌人消灭,这两千将士的性命不说,海盐一失,敌军水陆连成一片,到时候整个吴地,都可能万劫不复!” 鲍嗣之冷笑道:“我没有办法说服那些失去了妻子的丈夫,失去了女儿的父亲们不去报仇,咱们吴人,就是这个性格,有仇不记,当晚就报!你要去哪里守城是你的事,跟我们无关!” 魏咏之的兔唇翻了翻:“鲍县尉,你现在是刘参军手下的将官,你必须服从他的指挥,如果你擅自行动,现在刘参军可以对你军法处置,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鲍嗣之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好啊,杀了我容易,反正我也没办法阻止我的手下,不过,我变成鬼也想看看,天下无敌的北府军是如何不敢跟敌人作战,只会弹压想为自己的老婆女儿报仇的自己人!” 刘裕叹了口气:“罢了,鲍公子,你想要立功,你的兄弟们想要报仇的心,我可以理解,这样吧,集合你的人马,随我一起出发,我们不去沪渎,而是蹑行在敌军后方,有机会就打他一家伙,没机会就拖住他们,等到后面各路兵马集结,敌军意图暴露之后,我们再与之决战!” 鲍嗣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你真的愿意不去沪渎,而是追杀敌军?” 刘裕咬了咬牙:“鲍公子,你可听好了,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让步,沪渎有袁太守的五千将士,又是修了大半年的坚城,只要我们能一直跟在妖贼后面,不让他们全力攻城,那沪渎就是安全的,但若是你再贪功冒进,把我们这支追兵给断送了,那沪渎必失,沪渎一丢,敌军海陆人马会合,水陆沿江而进,那建康就非常危险了,这一战不仅关系三吴的未来,更关系到整个大晋的生死存亡,我希望你作为一个将校,要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断不可再意气用事!” 鲍嗣之哈哈一笑:“这是自然,只要这一战,能让将士们的报仇的机会,能让他们有立功的机会,那我鲍嗣之没二话可说,现在我就去集结队伍,等你的命令!” 他说着,对刘裕行了个礼,回头一溜烟地就跑下了城楼。 鲍陋一脸歉疚,对着刘裕行礼道:“犬子鲁莽,冒犯刘参军了,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刘裕摇了摇头:“骂我几句无所谓,别影响整个大局就行,鲍县令,令公子立功心切,可以理解,我出于维持大局的需要,这次顺从了他,但他这个性格,以后会吃大亏的,还请您要多加注意才是。” 鲍陋满脸惭色:“下官明白,下官知错。” 刘裕转头对着眉头紧锁的檀凭之说道:“清点人马,整顿装备,我们也要出发了,兔子,挑两个善跑的兄弟现在就出发,抄小路去沪渎垒,告诉袁太守,我不能按时去他那里了,请他一定要闭城死守,千万不可主动出击,守住半个月,他就是平定大乱的首功之臣!” 魏咏之头也不回地就跳下了城楼,一溜烟地向北跑去:“我亲自去!” 周围的众人散得七七八八,只有檀凭之还站在刘裕的身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为什么会这样迁就鲍嗣之这小子,难道你不知道这回他很可能会坏大事吗?改变计划,放弃本来的坚守沪渎,配合追兵全歼妖贼的方案,改为在后面尾随,这样最可能的结果就是放孙恩他们从海路跑掉,这场战事,要为此拖延多久,要多死多少人,你不想的吗?” ===第一千八百九十八章 不动如山镇沪渎=== 刘裕叹了口气:“之前我赦免沈家兄弟,吴地有太多百姓有怨气了,鲍嗣之就是他们的嘴,我不能过于逆着他们的性子而行,这一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只要我们追击时不冒进,不上当,孙恩攻不下沪渎,建康就是安全的,最多是让他上船跑掉而已,以后再找机会灭了他便是,鲍嗣之立了功可以升官调往别处,大家各取所需,只能如此了。” 檀凭之转身就走:“寄奴,你终于向着现实妥协了,我不知道是好是坏,作为兄弟,我会永远帮你。” 刘裕默然半晌,看着城楼之下,一片欢欣鼓舞,神采飞扬的鲍嗣之和他的部下们,喃喃道:“这个决定,真的没有问题吗?” 一天半之后,沪渎垒,城头。 袁崧一身皮甲在身,看上去遮不住他那瘦小的身板,而五大三粗的陈遗,则是一身锁甲,带着十余名卫士,站在他的身后,城外十里左右,已经是一座天师道的军营,连营十里左右,而沪渎垒的背后,那大江入海口的水面之上,则是遍布海面的战舰,与那正面的军营一起,前后把这座海边的要塞,围得是水泄不通。 魏咏之一身轻便的樵夫打扮,坐在城头,勾了勾嘴角,两片兔唇现在已经看不到了,但两颗门牙仍然是很容易地暴露在外:“袁太守,我劝你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刘参军说得很清楚了,坚定守住,就是胜利!” 袁崧长叹一声:“可是,可是我是这里的父母官啊,看着周围百里之内的百姓,就这样给妖贼们掳掠,杀害,奸污,我这颗心,我这颗心…………”他说着,眼中泪光闪闪,几至哽咽。 陈遗咬了咬牙:“魏军主,我们沪渎垒,可是有四千精兵哪,都是京城来的宿卫兵马,不见得打不过妖贼,现在妖贼的舰队无法强行登岸,而他们正面的军营里,也不过是三四千人马,我们集中力量打他一下,未必不能胜,至少,也能救些百姓回来,再不济,也能威吓妖贼,不让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地出城祸害百姓哪。” 魏咏之淡然道:“陈幢主,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妖贼这么容易,一打就灭,那为何刘参军不挥军直攻,跟我们两面夹击,而是要跟在孙恩大军后面,慢慢地前来呢,而那徐道覆,又为何就这样扎在沪渎垒前,按兵不动?” 陈遗无法回应,只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懂兵法,不象你们是将帅之才,我只知道,我们是军人,就得保护周围的百姓,不然眼睁睁地在这里看着,我这心里,我这心里过不去啊!” 魏咏之站起了身,看着城外,眼中冷芒一闪:“只有你们守住这沪渎垒,才能最好地保护这吴地的百姓,这不是一座大城,只是一座要塞,容不下上万的民户,已经通知了他们想办法撤离,大多数人走了,但少部分的人不想离开,就是这样的结果,你们已经尽到义务了。如果贸然出击,中了妖贼的埋伏,丢了整个沪渎地区,让妖贼的陆地兵马跟船队连成一片,那才是最大的悲剧。” “想想谢琰吧,他也想着保护百姓,想着消灭妖贼,所以不等援军到达就仓促追击,结果呢,不仅自己兵败身死,还把整个吴地的上百万石军粮,几十万百姓都丢到了妖贼手中,才让他们有今天的声势,袁太守,你是整个沪渎地区的最高长官,你的存在,决定着大晋的生死存亡,怎么能轻易地脱离坚固的要塞,去落入妖贼的圈套呢?!” 袁崧长叹一声:“我确实不是将帅之才,我只是不忍见到百姓受苦而已,本来刘参军说会率军过来助守,我才信心百倍,但是现在…………” 魏咏之沉声道:“刘参军不能亲自前来,是因为在海盐的时候,妖贼也是想激我们出战,为此不惜公开地在城外强暴那些城外百姓的妻女,想逼着这些入城助守的丁男们出击!刘参军不为所动,设了空城计,痛歼了八千妖贼,他们这才转而北上这里,现在他们所用的毒计,跟之前在海盐的没有区别,袁太宗,刘参军之所以让我前来,就是因为他必须要安抚海盐民兵们的情绪,只能跟他们同行,免得他们因为愤怒和立功心切而中了妖贼的计,而我在这里,可以告诉您这些事情,让您避免因为冲动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袁崧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是我考虑不周,那我就听魏参军的话,坚定守住沪渎要塞,不离一步。只是,只是刘参军究竟还要多久才能前来会合呢?” 魏咏之的目光投向了城外的远方,喃喃道:“我希望能越慢越好,拖得越久,对我们才越有利啊。” 城外,天师道军营。 帅帐之中,孙恩眉头紧锁,看着徐道覆:“三弟,你这回是怎么了,连个袁崧把守的沪渎要塞都攻不下来?这可有失你这位战神的水准啊。” 徐道覆摇了摇头:“沪渎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固得多,这里建立在崖壁之上,背后的水军船队无法支援攻击,而这要塞又正好控制了这片入海口的登陆区,如果我们强行登陆,会给城中矢石造成巨大的伤亡,来了之后,我才发现问题严重。” 卢循勾了勾嘴角:“现在刘裕一直在后面跟着我们的大军,我们回身几次想战,他却扎营固守,我们没有半点机会,如果你这里拿不下来,那我们可就危险了,能不能回到船上,都成问题。” 孙恩咬了咬牙:“实在不行,就留一部监视刘裕,强攻沪渎便是。三弟,你的那些个攻击木甲,也应该拿出来了。” 徐道覆摇了摇头:“不可,顿兵坚城之下,强攻城池是兵法大忌,我宁可强攻刘裕的营寨,也不会攻打沪渎,除非是能诱出守军歼灭,可那袁崧居然可以沉得住气,也是出我意料之外!” 孙恩长叹一声:“难道,这回我们精心准备的上陆计划,就要失败了吗?” 卢循突然笑了起来:“未必,也许,有个人能帮我们大忙呢。” ===第一千八百九十九章 铁牛出击瓶子留=== 沪渎南,六十里,刘裕军营。 军帐之中,刘裕独坐一张小榻之后,十余名小校分列两边,檀凭之和鲍嗣之分别站在左右首的排头位置,以下分别是北府军和海盐民兵的军校们,从两边的装备就能清楚地看出差距,一边是铁甲钢拳,武装到牙齿的北府战士,另一边则是只着皮甲,甚至以厚布军袍穿在身上的民兵军校们,如同泾渭一样地分明。 可是是鲍嗣之却是帐内最活跃的一个人,他紧紧地盯着刘裕,沉声道:“刘参军,请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对妖贼发动攻击?你要等到何时才肯出手?” 刘裕平静地说道:“等到战机来临之时,自然可以下令进攻,鲍县尉,你既然答应了服从我的指挥,就应该听我号令,军机之事,不可随意泄露,你也应该明白这点。” 鲍嗣之不服气地说道:“我们一路从海盐尾随孙恩到这里,他们几次回身想要战斗,刘参军都是闭营不战,我姑且认为那是兵力不足吧,可是现在,沪渎就在前方,里面有袁大人的四千精兵,加上我们的这三千人马,数量已经不比妖贼少到哪里了,为什么不可以一战呢?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妖贼们每天四出掳掠百姓村民吗?” 刘裕淡然道:“鲍县尉,在海盐你已经看到过这样的情况了,妖贼是在利用对百姓的伤害,想要激怒我们,在他们占优势的情况下与之决战,我在海盐能沉得住气,而袁大人在沪渎也能沉得住气,为何你就不能忍耐一时呢?” 鲍嗣之厉声道:“就因为这些百姓不是你的家人,所以你可以不管他们的死活吗?刘参军,你一向自命要保护民众,说这是军人的本份,可你现在的所做所为,对得起你这句话吗?” 刘裕微微一笑:“我们只有保全这支军队,牢牢地扎在这里,才是对百姓最大的保护,现在刘大帅所部已经开始集结,不用几天就能驰援这里,只要不让妖贼水陆并进,那他们的计划就会彻底失败,沪渎要塞是卡住贼军水陆会合的最关键一点,只要继续这样一城一营,敌军是不可能攻下沪渎要塞的,合军的计划也会泡汤,那他们就只有想办法另寻他处登船逃跑了,而这时候,才是我们真正地全军出击,一举破敌的良机!” 鲍嗣之咬了咬牙:“我看,刘参军是想要放虎归山,养寇自重吧。” 刘裕的脸色一变,一边的檀凭之厉声道:“鲍县尉,管好你的嘴,这里不是你可以随意议论上司的地方。” 鲍嗣之咬了咬牙,转身就走:“刘参军,莫要让弟兄们寒了心!” 随着他的步伐,他身后的一众海盐民兵小校们,也跟着离开,帐内只剩下了刘裕等一众北府军的军官。 向靖恨恨地说道:“什么鸟人,寄奴哥,你就是对这小子太客气了,一味地退让,我就不信了,他以前在谢琰手下时敢这么嚣张!” 刘裕叹了口气:“鲍陋是大晋名士,世代为官,这鲍嗣之也算是难得的士人子弟中从军习战之人,以前谢琰为了宠络他,对他也多有迁就,惯成了这样,这回我们在吴地作战,需要得到众人的支持,句章一战让沈家兄弟们立了功,所以在海盐,不可能不带上鲍嗣之,他立功心切,有些情绪也可以理解,只要不出大的乱子,撑过这几天,大军一到,就可以对妖贼合围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了站在左首的魏顺之:“顺子,你哥那里有什么消息传来?” 魏顺之笑道:“大哥说了,袁太守已经被他说服,表示绝不会出城作战,静待寄奴哥这里的消息。只是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希望能打击一下妖贼分兵去掳掠村民的小股部队,也算是对城中多少有点交代。”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哥是这么说的吗?” 魏顺之点了点头:“是的,毕竟沪渎要塞中的民兵丁壮,他们的军心也要考虑,不是一个袁太守就能全面压服的。” 向靖兴奋地一击掌心:“寄奴,让俺铁牛去吧,这些天,我也有些闷坏了,奶奶的,只看着妖贼不能打,确实不好过。” 刘裕勾了勾嘴角:“也好,不过妖贼狡猾,这种分兵抄掠,只怕多半是有诱敌埋伏的,你千万不要恋战,速战速回,无需斩首,给你三百精兵,入夜之前,要回到营地。” 向靖哈哈一笑:“好的,不杀上百个妖贼,我铁牛不会回来见你!” 刘裕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下首的几个年轻军官,说道:“猛龙,道济,你们两个这回也跟着向军主一起出发,道济,你一定要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尤其是要看清楚有没有埋伏,如果觉得情况不妙,要随时提醒向军主!” 孟龙符和檀道济对视一眼,强忍着心中的兴奋,行礼而退。向靖哈哈一笑,转身就出帐而去,其余的军校,都各自退出,只剩下了檀凭之站在原地。 刘裕看着檀凭之,笑道:“怎么了,瓶子,这回没让你去,有意见吗?” 檀凭之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有点奇怪,以往这种出击,你会亲自带队,为何这回让铁牛去呢?是有什么想法吗?” 刘裕叹了口气:“铁牛和猛龙他们这些天也是闷坏了,虽然没说,但我也能感受得到,所以这回让他们活动一下也好,至于我嘛,嘿嘿,在这里盯着我们的鲍公子,可是比杀敌更重要的事啊!” 檀凭之咬了咬牙:“鲍嗣之在这里迟早会坏事,我看,不如让他回海盐的好,只凭我们一千多北府军将士,也足够盯在这里了。” 刘裕摇了摇头:“我既然选择了尾随而不是进沪渎要塞,就对这回彻底消灭妖贼,不抱希望了,以后妖贼还会来吴地,如果我们跟鲍嗣之这些吴地官员关系弄糟糕了,下次会更困难,瓶子,帮我盯紧这些海盐民兵,有功劳分他们一些就是,这次铁牛出击的斩获,分他一半!” ===第一千九百章 得胜而归怨夫怒=== 入夜,北府军营,中军帐前。 几个高高架起的火盆里,正噼哩啪啦地燃烧着,月光如水,照在大地之上,配合着这些火光,把营帐之前百步以内,都照得一片通明,三百余名全副武装,铁甲钢盔的战士们,都取下了面当,个个脸上,除了汗水,就是兴奋,而他们的身上,手中的兵刃,尽是血迹,这点,从摆放在地上的两百多颗竖着道髻的首级,也可以得到映证。 向靖把两把大斧扛在肩头,虬髯随着他的大嗓门,不停地抖动着,声震如雷:“寄奴,我军这次出击,全歼了打劫富平村的一股妖贼,自贼首大师兄陆柄以下,二百三十七名妖贼,无一漏网,给他们掳掠的三百二十一名百姓,包括八十五名妇人,也全给我们解救了。现在百姓送去了后营安置,妖贼的首级,全在这里啦。” 刘裕点了点头:“我军伤亡情况如何?” 向靖看了一眼身后的孟龙符,笑道:“这些妖贼你也知道的,个个冥顽不灵,垂死挣扎,我们原本还想抓几个活口,可他们都宁死不降,最后剩的几个,自陆柄以下,全都是拔剑自刎,所以,我们的兄弟死了九个,伤了二十七个,就连猛龙,也挂了彩!” 孟龙符哈哈一笑:“皮外之伤,不妨事。” 刘裕点了点头:“以后还是要当心点,妖贼凶残,悍不畏死,不必逞一时之快,能弓弩解决的,尽量不要近身格斗,你们回来的路上,遇到敌军没有?” 向靖看向了站在另一边,背着大弓的檀道济:“道济,你说吧。” 檀道济点了点头,正色道:“我们是根据村民向导的指引,在半路就盯了这伙去富平村的妖贼,为防万一,还在后面监视了一刻钟之多,确定他们没有后援,才去消灭他们的,大概是这段妖贼四处掳掠没受到攻击,所以胆子也大,在那盘溪十字路口,只半个时辰,就有十几股妖贼分别去了各村,大概他们根本也不曾想过,我们会主动出击,灭其一路的。” 孟龙符笑道:“他们是想靠响箭和信号来引援,那陆柄一受攻击,身边的弟子就想放信号,给道济眼急手快,直接干掉了,不然的话,恐怕我们回来的路上,会遇到敌军的其他援军,那样还会杀得更痛快点。” 鲍嗣之的嗡声在一边响起:“你们是杀痛快了,可是这样置我们海盐民兵于何地?刘参军,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说话音,鲍嗣之恨恨不平地,在十余名小校的跟随下,大步而入,向靖不满地说道:“鲍嗣之,你不知道这里是军营吗?对上司这样大呼小叫,是想挨军法吗?派谁出击,不派谁,这是刘参军作为主将的权力,要给你什么交代?” 刘裕摆了摆手,阻止了向靖的继续发话,说道:“鲍县尉,这是我们跟随孙恩来此之后的第一战,首战必胜,要有十足把握才行,向军主这回带去的,都是经验丰富,身经百战的北府精锐,又有当地向导,所以这回就没叫你去,下次有这样的战机,是不会少了你们的。这次的斩获,就分你们一半,包括这陆柄的首级,也算在你头上,你看这样如何?” 向靖的脸色一变,开口道:“寄奴哥,这可不行,这不符合…………” 刘裕伸出手,示意向靖收声,然后正色道:“我说过,这一战的出击,不计斩获,由我统一分配,有人有意见吗?” 向靖勾了勾嘴角,脸上的不满之色一闪而过,扭头站到了一边,而他的部下,也都摇摇头,神色回复如常。 鲍嗣之先是一愣,转而冷笑道:“刘参军,你把我鲍嗣之看成什么人了?不去作战,却来抢功的小人吗?我告诉你,我鲍嗣之为人堂堂正正,自己的军功,就要自己去争取,不需要别人来施舍,这些首级,原样奉还!” 他说着,飞起一脚,把陆柄的那颗血肉模糊的脑袋,就踢向了刘裕,刘裕伸出手,稳稳地一接,这颗来势如流星般的脑袋,就停在了他的手中,他叹了口气,掷首于地:“鲍公子,你这又是何苦?” 檀凭之的声音在一边冷冷地响起:“鲍嗣之,不要给脸不要脸,为什么让向军主带北府兵过去,你自己真没点数吗?” 鲍嗣之的眉头一挑:“檀瓶子,你想说什么,敞开说吧,这一路来,就跟我阴阳怪气的,我倒是希望你跟那向铁牛一样,有话放在明面上来。” 檀凭之的眼中光芒一闪,走上前去,刘裕低声道:“瓶子,别这样。” 檀凭之朗声道:“寄奴,我这是为了大局,一味的迁就起不了作用,军中还是得有军中的规矩,要不然,我们北府兄弟也有气难平。有的话,你不方便说,就交给我吧!” 刘裕叹了口气:“好吧,注意分寸。” 檀凭之走上前去,对着鲍嗣之,沉声道:“鲍县尉,咱们在一起也有一个多月了,天天同吃同操练,你觉得你的州郡民兵,和我们北府战士,战力相比如何?” 鲍嗣之咬了咬牙:“我知道你们北府兵装备精良,战力强大,但这就是你们剥夺我们战斗权力的理由吗?我们也是战斗部队,不是民夫,辎重兵,我们同样也应该上阵杀贼的,而且,海盐民兵不是没有和妖贼打过,我手下的每个人,都跟妖贼真刀真枪的干过,又熟悉地形,今天这种伏击作战,你们能赢,我们一样也可以!” 檀凭之哈哈一笑:“你真的以为你能赢?别的不说,就说在突击之时,陆柄第一时间让身边人放信号,请问你的手下,包括你在内,有哪个人有这个反应速度,有这个箭术和准头,能在百步之外,一箭毙贼,让他发信号的机会也没有?鲍公子,你有这本事吗?” 鲍嗣之的脸色通红,大声道:“让他发信号就发,我们几百人突袭,一定可以迅速地击毙妖贼,然后在贼人援兵赶来之前撤离,这点,我有信心!” 檀凭之冷笑道:“也许你是可以付出上百人伤亡后撤离,可是富平村的百姓呢?你是准备再把他们扔下,让他们给妖贼泄愤分尸吗?这就是你说的保护民众?” ===第一千九百零一章 笑脸相迎为团结=== 鲍嗣之瞠目结舌,嘴一张一张地,却是说不出话来,久久,才恨恨地说道:“就你们北府军厉害,行了吧,我们海盐民兵都是酒囊饭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既然你们这样看不上我们,那还呆在一起做什么?刘参军,告辞了!” 檀凭之的脸色一沉:“鲍嗣之,你搞清楚,你是配属给刘参军所部的,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军中有军中的规矩,只凭你刚才说的话,就可以对你军法处置,别以为你身为鲍县令之子,又有个士人身份,军法就不能处置你!” 鲍嗣之哈哈一笑,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檀军主,你怕是忘了一件事吧,对于我配属,协同你们北府军的军令,只限于在海盐境内,可这是哪儿呢?” 檀凭之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一点他确实没有想到,一时间,无言以对,刘裕缓缓地站起了身,对着鲍嗣之说道:“鲍县尉,我从没有用军令,上下级来压你,既然是在一起同生共死,并肩作战的同袍,就应该注意团结,如果对战友都心存怨言,互不信任,面对强敌,又如何能打胜仗呢?你在我这里,无论是在沪渎还是在海盐,都来去自由,我不会用军令来约束你,请不要误会。” 鲍嗣之哈哈一笑:“想不到刘参军居然会说这样的话!看来,你还是挺识大局,知道在吴地,离了世家的支持,寸步难行的道理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给我们立功的机会呢?” 刘裕淡然道:“我们都是军人,要考虑到关系,但更要考虑到打赢才是第一位,敌情未明时,首战用战斗力强的北府兵,既可保证胜利,也可以挫敌锐气,我们这次几百里路,追击妖贼,是为了把他们全部消灭,一个不留,后面有的是仗要打,也需要北府兵,海盐民兵,沪渎守军共同出力,鲍公子何必担心战斗的机会不足呢?” 鲍嗣之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道:“刘参军,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我早就听说你刘寄奴处事最是公平,深得兄弟们的信任,今天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好吧,那这次首战不用我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下次作战,是什么时候,可千万别再拉下我们啦。” 刘裕微微一笑:“敌军这次吃了亏,会有两种反应,一是疯狂地想要来我们军营前挑战,报复,二是直接拔营而去,找机会上船离开。” 檀凭之勾了勾嘴角:“这两个反应完全不同啊,为何会是如此?”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刘裕的身上,刘裕看向了檀道济:“道济,你同意我的分析吗?” 檀道济点了点头:“寄奴哥的分析,深合兵法。如果敌军判断自己仍然占有优势,那就会想办法摆脱这种一城一营的困境,集中兵力攻击一头,我军的野战能力远远强过沪渎守军,所以不排除敌军集中兵力,强攻我们大营的可能。但是寄奴哥威名远扬,句章和海盐两战,已经震慑敌胆,如果我们坚守不出,想必敌军也不敢强攻,而是想尽办法想要诱我们出战。” 鲍嗣之不服气地说道:“那我们就可以出营跟他们决战,现在我们胜了一阵,士气正盛,有什么不可以的?” 刘裕摇了摇头:“我们营中的兵力不足,跟沪渎要塞又被隔断,缺乏联系,真要出战,很难指望沪渎的守军能从背后支援,再说,我给袁太守的建议是坚守不出,万一敌军佯攻我们军营,却埋伏主力,伏击沪渎出击的守军,那就会有大麻烦了,所以,坚守不战,就是胜利,这点对我们,对沪渎守军都是一样。” 鲍嗣之点了点头:“那贼军绕道出海又是怎么回事,他们的兵力占优,为何要离开?”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这是他们原本的计划,这回妖贼上岸,是想攻取建康,所以才会选择这种水陆并进的打法,派精锐的陆军上岸,想要一举打通从句章到海盐再到沪渎的通道,调我军主力集中于会稽到吴兴一带,然后突然转攻沪渎,在这里和舰队会合,得到辎重和粮草,然后沿江而进,直取建康,在取建康之前还可以先打下京口,控制北府军将士的家属,只要北府军一倒戈,那大晋必亡,所以,我这回在三处的打法,都是利用城防,拖住贼军,延缓其速度,为我们的大军集结,争取时间。这回如果不是因为鲍公子执意来此,我这会儿也应该在沪渎城内,也就不用担心守城的问题了。” 鲍嗣之的脸色微微一红,转而沉声道:“可是不会所有的事情都按着你的想法来的,妖贼这一路上祸害百姓,我们作为军人,有守土之责,完全不管不顾,也会有损军心士气,实在不行,妖贼带着这些百姓和战利品上船而去,我们就会是千古罪人!” 刘裕点了点头:“所以如果妖贼真的想要逃跑上船时,我们就要追击了,鲍公子,你放心,如果追击妖贼,我会以你为先锋的。” 鲍嗣之抚掌大笑:“你真的会以我为先锋吗,可别骗我啊。” 刘裕微微一笑:“军中无戏言,鲍公子,你去好好准备吧,随时可能会出击中的。” 鲍嗣之得意地一转身:“兄弟们,我们走,磨好你们的兵器,准备杀贼立功喽!” 随着鲍嗣之和他部下的脚步声远去之后,向靖气哼哼地说道:“寄奴哥,我就不明白了,为啥你要这样惯着这小子!” 刘裕叹了口气:“我不这样拉拢他,他真的会带着手下去跟妖贼拼命,他一死事小,若是妖贼拿着他们的尸体和装备摆在沪渎城下,城中的军心士气都会受动摇,袁太守可能会因为冲动和愤怒而出城决战,那就全完了。我料妖贼不会直接逃跑,而是会挑战,所以,这一阵,我们只要坚守不战,撑到刘大帅他们大军前来,就有转机了!” ===第一千九百零二章 妖贼连夜拔营走=== 正说话间,魏咏之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寄奴,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了魏咏之:“兔子,你怎么会来?!” 魏咏之一身樵夫的打扮,浑身上下被汗透湿,飞奔而入,一把就抢过了向靖腰上挂的一个酒囊,大口地嘴里灌,所有人都知道魏咏之有神行太保之称,动若脱兔,可日行四百里以上,但也会在长途奔跑后有脱力的现象,急需饮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鲸吞牛饮的魏咏之身上,眼中尽是期待之色。 向靖粗声道:“兔子,你慢点,我这可是烈酒,你一下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魏咏之把酒囊里的最后一滴酒也灌进了肚子里,这才把空酒囊向着向靖一扔:“不够烈,奶奶的。” 刘裕的眉头一皱,看向了魏咏之的身上,两道布条所裹的手臂与大腿处,隐有血丝渗出:“怎么回事,挂彩了?” 魏咏之抹了抹唇上的酒滴:“不妨事,妖贼在半个时辰前退军撤围了,我觉得奇怪,就出城跟在后面观察,没想到他们还设了断后的伏兵,给咬了两口。” 刘裕讶道:“居然还有人能伏击到你,怎么会这样不小心?” 魏咏之勾了勾嘴角:“妖道之中有很厉害的人物,无声无息,也没有一点气味,十五个人,就埋伏在一片林子里,我居然没有察觉,要不是跑得快,恐怕就交代在那里了。” 刘裕沉声道:“他们中有身手很好的弟子,正面作战,短兵为主的这些人并不用太担心,但这种伏击,偷袭就厉害了。以后我们千万要当心。你能逃出来就是好事,现在妖贼撤围西去了?” 魏咏之正色道:“不错,起码我在遇埋伏前看到的就是这样。甚至他们分兵去掳掠的那些队伍,一路之上也多是刚刚撤回,看样子,这回他们是让那些小股部队佯装去抢劫,而大部队却是留下空营,连夜西进。” 刘裕咬了咬牙:“你又是如何发现他们是空营的?” 魏咏之微微一笑:“沪渎要塞里,有暗道通往城外,那个陈遗,就是袁太守身边的卫队长,每天都亲自出去打探,是他告诉我,贼营之中一夜皆空的。” 向靖哈哈一笑:“寄奴哥,果然不出你所料,妖贼是想往西撤,找地方登船逃跑了。” 檀凭之沉声道:“那妖贼掳来的那几千百姓呢,有没有跟着一起撤?” 魏咏之点了点头:“有,他们把女子装在车上,男丁则一路驱赶,说来也邪门,这些百姓也就给捉来几天,最多不超过两旬,却是一个个如行尸走肉一般,跟着这些妖贼一路行走,都不趁机逃跑,或者是发出声响呢。” 王仲德叹了口气:“吴地百姓,本就多数信奉天师道,平时里这些妖贼也给他们一些小恩小惠,以收买人心,这些百姓这次不肯进沪渎,就是对天师道抱有幻想而已。铁牛,你救那些富平村村民的时候,他们是怎么样的?” 向靖没好气地说道:“说来气人,这些百姓看到天师道,就是要乖乖地跟着上路,甚至还想帮着妖贼逃跑,倒是把我们看成了敌人,若是他们手里有武器,只怕就会攻击我们了,气得我当时真想杀几个出出气呢。” 刘裕点了点头:“这就是了,天师道之所以能壮大,就在于他们有很多这样的信众,这给了他们无穷无尽的后备力量,除山中之贼易,除心中之贼难,这就是我们需要团结吴地的土姓大家和鲍家这样的士族公子们的原因,因为我们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的,他们则会长久地留下,如果关系处不好,在这次平叛中结了怨,以后天师道之乱还会再暴发的。” 所有人神色凛然,点头称是。 鲍嗣之的声音从营门外响起:“刘参军这话我爱听,这时候我们是要团结。按你刚才的话,该追击妖贼了吧。” 随着这些话,鲍嗣之带着十余名小校而来,他抚掌大笑道:“妖贼如果带了百姓一起走,那不会走太快,我们正可以全速追击。还可以让沪渎的守军出来配合,一举击灭妖贼!” 刘裕摇了摇头:“不行,这样太冒失了,现在敌情未明,妖贼在后面留下了伏兵,就说明有所准备,说不定,他们是故意用移营之计想引我们追击,好设伏击灭的。” 鲍嗣之冷笑道:“这时候用什么移营之计啊,他们可是兵力有优势,强攻我们还差不多,还用得着让小股部队抢劫各村,来吸引我们注意力?他们就是想跑了,如果不追击,那就是坐视妖贼带上上万百姓坐船出海,那这纵敌责任,谁来承担?”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开始权衡起利弊,魏咏之勾了勾嘴角:“鲍公子说得也有些道理,如果让妖贼西出百里,在京口东面飞云滩那里上岸,可就追不上了。我愿带五百精兵先行探路,如果遇有埋伏,也能发觉。” 刘裕摇了摇头:“你这回一个人的时候也没发现妖贼的埋伏,他们的伏击水平很高,上次琰帅就是全军通过后,自己留在后军时给人伏击,这一路去京口,有六七处山谷和密林,极易设伏,我觉得还是持重点的好。宁可无功,也不能冒进。” 鲍嗣之脸色一变,沉声道:“刘参军,都到这份上了,你还在等什么?如果你怕死,那我就先行出击了!” 他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刘裕连忙道:“鲍公子请留步。” 鲍嗣之也不回头,就站在那里:“你要么派人跟我一起冲,要么就留在这里持重,别的没什么可说的。” 刘裕咬了咬牙,说道:“那就请鲍公子为先锋追击,我派精兵五百,由檀军主率领,与你同行,请你遇到敌军埋伏时,不要力战,檀军主会在你后方三里处,随时设伏,即使是敌军追来,只要看到我们有伏兵,也不敢轻易迫进,鲍公子可以从容退兵。” ===第一千九百零三章 海盐民兵轻兵逐=== 鲍嗣之哈哈一笑:“他们急着撤退,最多有小股部队断后而已,怕什么,只要一路追着打,他们一定会自乱阵脚的,我们只需要放手杀而已,就象你在海盐和句章那样。” 刘裕正色道:“这是军事计划,我军兵少,也来不及去调沪渎守军,只能这样打,如果你不执行,那我只有放弃追击了。因为妖贼即使是撤离,那一定也是以精兵断后,不是你随便就能对付的,你是先锋,如果交战失败,那我全军锐气受挫,也谈不上追击了。” 鲍嗣之不满地勾了勾嘴角,可还是回头行了个军礼:“那就按你说的打吧。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我是先锋,这回任何人可别来抢。”说到这里,他看着檀凭之:“你在后面设伏接应就行了,别的不劳你费心!” 他说着,笑着一挥手,带着十余名手下,走出了营门,檀凭之的眉头深锁:“让他当前锋追击,真的可以吗?” 刘裕的面色凝重:“所以你一定要万分小心,在他后方多布旗鼓,设有疑兵,不求有功,但求接应,我料天师道这回要么是诱我们追击,要么是会以精兵断后,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是鲍嗣之能对付的,所以,我必须指望你了。” 檀凭之咬了咬牙:“那要不要调沪渎的守军过来帮忙,有四千人,会好打很多。” 刘裕摇了摇头:“不可,如果敌军是移营之计,沪渎一旦兵力不足,被他们水陆夹击,必破无疑,兔子,你现在还能跑不?” 魏咏之刚要开口,手臂之上的纱布就滑落下来,这时候大家都看得清楚,一道刀痕,伤及见骨,即使是行军活血散在伤处抹了厚厚一层,仍然止不住地渗血,这一下,魏咏之终于脸色惨白,额头上冷汗直冒,几乎要晕了过去。 刘裕连忙上前一个箭步,扶住了魏咏之:“兔子,叫你别逞强,伤这么重还不说。” 魏咏之的嘴唇翻了翻,尽管不是以前的兔唇了,但仍然露了两颗大黄牙在外面,他吃力地说道:“我,我不想要你们,你们担心。” 刘裕咬了咬牙,对着两个上来架起魏咏之离开的医士说道:“你们要小心,把魏军主送回海盐,好生照顾。” 当大家目送魏咏之被抬离营地后,刘裕的眉头深锁:“缺了兔子,这会儿只怕联系不到沪渎要塞了,也罢,这战只要他们紧守要塞就行,不用做什么,我们继续追击即可。瓶子,你迅速挑选五百精兵出发,我会集合剩下的人马,迅速跟上。” 檀凭之点了点头:“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他正要拔腿向前,刘裕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紧紧地盯着他:“记住,一定要带着鲍嗣之活着回来。” 檀凭之勾了勾嘴角:“明白了。”说着,他就向前走去,顺手指着一边的军校群中,点起名来:“阿韶,道济,元德,小钟,赤特,都带上你们的人,跟我来,半刻钟内,咱们就要出发!” 向靖不满地看着刘裕:“寄奴哥,你好偏心,这种好事让瓶子哥去,不让我去。” 一边的蒯恩哈哈一笑:“铁牛,你这不刚打过一仗吗,又要立功?分点机会给我们好不好,你看,我一个妖贼还没杀到呢。” 刘裕的眉头紧锁,看着檀凭之离营而去,而在他们之前,鲍嗣之已经集结起了那些海盐民兵,连辎重也不带,提着刀枪就上路了,甚至不逞严格的行军队形,也不先派斥候,就一路向着西北而去,很快,两路人马,一先一后,就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刘裕沉声道:“我的感觉很不好,大家千万要当心,现在听我的号令,集结队伍,留下五十人防守营地,其他人带辎车而行,以大车护住两翼,中间两路纵队行军,每人持两支火把在手,尽量散开,明白吗?” 向靖的脸色一变:“夜间要这样行军吗?这会让敌军发现的吧。” 刘裕勾了勾嘴角:“至少显得人多势众,没什么坏处,我们半个时辰之后再出发,敌军如果看到我们,就不会注意到前方偷袭的两支人马,但愿这样能让鲍嗣之他们得手。” 蒯恩没好气地说道:“寄奴哥,你这样创造机会让姓鲍的小子立功,他可不会感激你。” 刘裕摇了摇头:“这一战我感觉不好,不觉得会有什么功可立,你们也一定要抛弃任何轻敌的想法,庆之,这里交给你,没有问题吧。” 一直戴着狐皮耳套,站在一边的沈庆之微微一笑:“我会在这里,等着大家凯旋归来的。” 刘裕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周围各营,已经在匆匆集结,穿甲持械的军士们,沉声道:“北府兄弟,我们走!” 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将明,沪渎西,八十里处,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急行向着西北,这支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是黄巾包头,身着皮甲,手持的兵器,枪矛杆子都是木制,只有尖头才是铁制,一看就是吴地这里的州郡民兵的打扮和装备。 鲍嗣之骑着一匹黄马,在这支队伍的边上,不停地说道:“快,快,快,再快一点,海盐壮士,报仇的时候到啦,你们的妻女,就在前面,而那些祸害他们的妖贼,也在前面,现在他们想把你们的女人,都带上船去,要是这样,你们就永远见不到她们啦!” 一个队正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贱人,居然不自尽,留她们何用,跟妖贼一并杀了!” 鲍嗣之笑道:“吴千球,你老婆是以前当兵讨贼后捡来的女子,杀了不心疼,可是别人有不少妻女不是你这种情况,那是从小就在一起的,全都得杀了你不怕他们跟你拼命啊!” 吴千球恨恨地说道:“那我杀自己家的贱人好了,鲍头儿,咱们这回要是立了功,你还得再发给我一个新的才行。” 鲍嗣之满意地点了点头:“要的就是你这种气势,只要打赢了这仗,军功,装备,钱粮,女人,应有尽有,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了!” ===第一千九百零四章 以伏对伏救嗣之=== 听到这话后,所有人的奔跑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些,另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军士,对着鲍嗣之说道:“县尉大人,咱们,咱们这么追上去,真的能打得过妖贼吗?我们,我们才一千多人哪。” 鲍嗣之哈哈一笑:“你小子懂什么,现在妖贼是在逃跑,我们是在追击,又是黑夜之中,他哪知道咱们的数量,到时候只要咱们这么一冲,他们就会作鸟兽散,剩下的,就是收人头啦。对了,这回他们还抢了不少别的地方的女人,你们可以抢来替换以前给抢走的那些,谁抢得多,就是谁的!”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前方百余步的一片草丛之中,一片火光大作,无数的蓝衣天师道剑士,从草丛中跳出,鲍嗣之差点没从马上栽下来,他的呼声在夜空中回荡:“不好,有埋伏!” 只见草丛之中,灯火大盛,为首一员全副锁甲的武将,手持大刀,正是那叛将张猛,他面带狞笑,吼道:“果然不出我家三教主所料,官军果然追击而来,道友们,狠狠地杀啊!” 随着他的话,从他的身后,射出一排密集的箭枝,鲍嗣之的部下民兵,冲在前面的,如同被风割倒的稻草一般,瞬间就倒下了数十人,余者也顾不得再去前方抢钱抢粮抢女人了,掉头就跑,鲍嗣之趴在马背之上,转头就向后奔去,一边奔,一边高声叫道:“快,快撤!” 张猛哈哈一笑,一挥手,身后的两千多伏兵,从草丛中蜂涌而出,也不成队列,就跟在海盐民兵之后百余步的距离,向前追击,他们多数身着皮甲,手持刀箭,行动迅捷如飞,路过那一堆被射倒的海盐民兵处,有十余名伤者从死人堆里爬起来,正要磕头求饶,却被身边最近的天师道剑士们长剑一刺,穿心而出,连叫都叫不出一声,就气绝而亡。 张猛一边狂笑着,一边手中长刀挥起,一颗首级如西瓜一样地在地上滚去,而跪在地上的尸体还没有倒下,在他的身边,几十个最前面的剑士还想再向前追击,却听到一声低声号角之声,他们脸色一变,向后看去,只见徐道覆的手里拿着一个号角,刚才正是他所发,其他的天师道剑士们跟在他的身后,张猛和那些正要追击的剑士们也只能摇了摇头,转身回到徐道覆的身前,先是行礼,再重新列阵。 徐道覆停下了脚步,在他的身前,一个伤兵还在地上艰难爬着,这个伤兵的背上插了三根羽箭,正是那吴千球,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他,现在已经是奄奄一息,扭动的身躯之后,这一路上,已经是十余步的血迹,刚才这吴千球冲得太快跑在最前,所以也是率先中箭,求生的让他一路爬到这里,却是给那徐道覆抬起一脚,重重地踩在腰上,吴千球这一下口中鲜血狂喷,却是再也爬不动了。 徐道覆的手中大杵,顶在了吴千球的背上,也不看脚下的这个待宰羔羊,目光投向了黑夜之中的前方,那还在奔行的千余身影,在他的身边,张猛面带谄笑,说道:“三教主,果然不出你所料,官军想来追击,给我们迎头痛击,一下子就逃跑了,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全速追击,把他们斩尽杀绝?” 徐道覆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人看起来不是北府军,倒是州郡民兵,不知道为什么刘裕会让这种货色打头阵,只怕是会有埋伏,我派你们在这里伏击,只要击退追兵就行,不需要冒这个风险,张师弟,带着你的部下先走,不要跑得太快,只要尾随敌军后面即可,保持好距离,若遇埋伏,速退,如果十里之后仍然没有伏兵,再杀了这些家伙。” 他的眼中杀机一现,手腕一发力,巨杵向下一沉,把吴千球的整条背梁骨,都砸得粉碎,连同他的五脏六腑,尽成脓水,吴千球的前半身无力地挣扎了一下,终于脑袋一歪,就此气绝。 张猛哈哈一笑,一挥长刀,带着手下两千多人,就往前冲去。 徐道覆把这把血淋淋的大杵往肩头一扛,大步流量地向前走去:“走,随我追杀敌军!” 正当张猛追出了三里左右,眼前的那些奔逃的海盐民兵们,钻进了一片树林之中,张猛停下了脚步,天色已经微亮,一抹晨曦投在林间,林中影影绰绰,看不出什么情况,一个香主对张猛说道:“张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咱们继续追击啊。” 张猛摇了摇头:“此处易于伏击,当时我们路过这里时,也曾想作为伏击点,若是贼人在这里有埋伏,我们贸然进入,会吃大亏,传令,绕林而走。”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只听到林中一阵金鼓之声大作,树梢之上,草丛之中,顿时闪出了无数的旗帜,数不清的人影在林间来回地奔走,而百余支劲弩,呼啸而出,直奔天师道弟子而来,站在前排的百余名剑士连忙抽剑格挡,但这些弩矢射速太快,远强过一般的弓箭,最前面的十余人,甚至来不及挥舞长剑,身上就出现数个血洞,口血狂喷,仰头便倒。 而林间响起震天的喊杀之声,梆子声,锣鼓声响成一片,无数个嗓子在同时吼道:“休要走了妖贼,杀啊,杀啊!” 张猛的脸色惨白,连忙道:“不好,果然有埋伏,撤,快撤。” 他一边说,一边扭头就跑,也不管身后的情况,几个亲兵在他的背后,拼命地挥舞着盾牌,为他格挡着林中蝗虫一样飞来的箭矢,而在他的身后,蓝衣剑士们不时地有人中箭中弩倒地,余者几人一组,一边挥剑,一边舞盾,交替掩护着撤离,连地上同伴的尸体也不管了,更不要提以弓箭还击,眨眼的功夫,刚才还追到林外的两千多天师道弟子,就跑得一个不剩,除了地上的六七十具尸体和二十多个在血泊中翻滚,哀号的伤兵,大地又恢复了平静。 ===第一千九百零五章 轻狂公子返身追=== 鲍嗣之从林中飞奔而出,手中的长矛一阵疯狂的穿刺,把在地上的那二十几个天师道的伤兵,全部刺死,剩下的最后一人,吃力地想要举剑反击,鲍嗣之一声狂吼,大枪变刺为抡,枪杆卷起地上的一阵尘土,重重地砸在了这个天师道弟子的脑袋上,把他的这颗首级,如同砸烂的西瓜一样,打得粉碎,红色的血浆和白色的脑花子,溅得鲍嗣之满身都是。 一个本来在地上卧倒不动的天师道剑士,突然暴起,他的胸口插着一枝长杆狼牙箭,穿心而入,谁都知道不可能活得成了,在地上装死,就是为了这一个,他的手里举着血淋淋的长剑,直刺鲍嗣之,双眼圆睁,怒吼道:“一起死吧!” 鲍嗣之脸色大变,大枪刚刚抡出,一时插不回,而脚下被一具尸体绊着,匆忙间想要转身,却是怎么也动不了,眼看这支长剑,离他的腰间不到半尺了,他甚至隔着甲胄,就能感受到那阴冷的杀意! “呜”地一声,一枝长杆狼牙箭,随着凄厉的破空之声,如流星般赶到,一箭正中那剑士的手腕,他的整根腕骨,都被击得粉碎,长剑再也把持不住,“当”地一声,就落到了地上。 那人一脸地不甘,在倒地的一瞬间,右手从靴筒中一拔,一支寒光闪闪的匕首就抄在了手中,就要向鲍嗣之掷去! 又是一箭飞来,这一次,直接钉穿了他的咽喉,喉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这下,他的匕首也落了地,右手虚空想要向咽喉探去,刚刚伸出,就吐出了舌头,一命呜呼。 鲍嗣之终于从死神面前走过了两遭,他回过了神,举起手中的长枪,在这个想要偷袭自己的天师道剑士身上,一阵疯狂的扎刺,随着每下的刺击,长枪拔出之时,一飚血箭都会溅得他满脸满身都是,他一边扎,一边吼道:“死吧,妖贼,小爷送你长生!” 檀凭之缓步从林中走出,他手中的大弓弓弦还在微微地震动着,刚才的那两箭,就是他所发,他一边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第三箭,扣在手上,一边对鲍嗣之说道:“鲍县尉,你什么时候能用点心别这么冲动。下一次,我可未必能救得了你。” 鲍嗣之恨恨地在那尸体之上扎了最后一枪,然后飞起一脚,把这具早已经变成一堆肉泥,看不清形状的尸体踢得滚了十几滚,翻到了一边,他身后的几个民兵飞奔上去,开始割取这些首级,鲍嗣之把长枪往地下一插,抹着脸上的血沫,沉声道:“这些妖贼,个个该千刀万剐,你不发箭,我也能解决这厮,我早就注意到他了!” 檀凭之摇了摇头:“你不会想说,前面遇伏逃回,也是有意为之的诈败,是把贼军引到我们埋伏之中的吧。” 鲍嗣之哈哈一笑:“没错,就是这样,因为有你们在后面设伏接应,所以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其实那些埋伏的贼人,我也早就看出来了,放慢了速度,所以他们才不会等我们过去之后再动手,而是提前出击,我略施小计,就把贼军的埋伏给试了出来,比起你们的那个魏咏之,看不清埋伏,差点送命,这高下之分,一看就知。” 檀凭之没好气地说道:“你要是打仗的本事有你吹牛的本事的一半,也就能横扫吴地了。好了,鲍公子,仗也打了,牛也吹了,前方妖贼有埋伏也试了出来,我们就在这里等刘参军的后续跟上,再作计较吧。” 鲍嗣之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檀军主,你不会是昏了头吧,妖贼的埋伏已经给我们试出来了,又给我们这样吓走,现在才是我们真正应该趁胜掩杀的时候,错过这次,妖贼必然会上船逃离,我们可就要遗憾终身了!” 檀凭之沉声道:“鲍公子,请你看清楚现状,我们加起来也就一千多人马,妖贼的追兵都有两千,而且只是你看到的第一道埋伏,你安知他们不会有第二道第三道?现在天色将明,再过一会儿,妖贼就会看到我们的真实兵力,追击前面的那个林子,前面十余里内是一马平川的空地,没有任何可以隐藏兵力的地形,就算你追过前面的林子,靠我们的这一千多人马,你指望能吃掉敌军的几万精锐?怕不是在做梦吧!” 鲍嗣之咬了咬牙:“现在贼军是急着要逃跑,撤离,兵无战心,前面的那个林子,是上船登陆场之前最后一个可以伏击的地方,过了那里,就再无埋伏,妖贼不可能再有后续,只要我们从林中杀出,他们哪知道我们有多少人?只会吓得四散而逃,就象你们前一阵在句章,也不过几千人马,从城中杀出,直接打崩了数万敌军,我相信如果刘裕人在这里,一定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檀凭之,你要来帮忙就帮,不帮忙也别拦着我们建功立业!” 他说着,回头对着林中吼道:“海盐男儿,跟我杀贼,有落在最后面的,军法从事!” 在他说话间,几个亲兵从林中牵出了那匹白马,鲍嗣之一跃而上,把那杆长枪往地上一插,早有一个亲卫又递过了一杆长枪,他哈哈一笑,跃马而出,向着张猛等人逃跑的方向就追去,而在他的身后,千余海盐民兵,蜂涌而出,也不成阵形,就跟在后面呼啸而跑,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檀凭之的脸色阴沉,手紧紧地握着大弓,一言不发,一边的檀道济走上前来,低声道:“叔,现在怎么办,只怕这次,他会吃大亏。” 檀凭之咬了咬牙:“没办法,这回他是先锋,我是帮忙的,还得管他的死活,不能误了寄奴哥团结吴地士人的计划,罢了,随我来,不管怎么说,也要有个照应才是。” 他的目光落到了那具血肉模糊的天师道偷袭剑士身上,叹了口气:“这些妖贼,都是精锐,悍不畏死,两百个人就足以解决鲍嗣之的这些废物了,实在不行,起码要把姓鲍的抢回来。走吧!” ===第一千九百零六章 无脑公子逢林入=== 密林之中,徐道覆神色平静,看着满头大汗,一脸愧色的张猛,微微一笑:“张师弟,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张猛咬了咬牙:“末将一时大意,中了晋军的埋伏,未能追击逃敌得手,还请三教主治罪。” 徐道覆摆了摆手:“你试出了敌军的虚实,有功无过,下去吧。” 张猛讶道:“可是,可是敌军的追兵就在后面,他们是趁胜追杀,我们这里的埋伏已经撤了,还请允许末将率部在这里抵抗,不管怎么说,起码要保证三教主你的安全。” 徐道覆的嘴角勾了勾:“让你追击的时候,这些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你恐怕还没有看到,在那小林之后,五里左右的地方,还有大量的火把,如同一条长龙,在后接应,那恐怕才是晋军真正的主力,你先退下吧,我这里有足够的人马来付敌军的追击。” 张猛点了点头,一挥手,身边的数百名弟子,跟着他从大道之上飞快地奔下,而拖在林外的弟子,则是避开了大路,直接从草丛之中穿行,整个林间大道之中,只剩下了徐道覆和三十余名亲卫,当道而立,徐道覆勾了勾嘴角,坐在了一部胡床之上,驻着那柄金刚大杵,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看着林外的方向。 小林之外,一阵马蹄声响,却是那鲍嗣之,带着二十余名亲兵护卫,先行而至,他的手中那柄新换的长枪,也是枪头一片血红,可见这一路追杀过来,斩获也不在少数,这从他连人带马身上那淋漓的血迹,也可以得到印证。 而在他身后两百多步的地方,大批的海盐民兵,已经跑得不成队形,从前锋到拖在后面的后卫,相隔足有两百步之多,至于侧翼的掩护,斥候这些,更是无从谈起,甚至有些人一路奔,一路在捡地上战死的敌军士兵身上的兵器与甲胄,甚至有些人已经为了抢一具皮甲,开始叫骂动手起来。 鲍嗣之却是懒得管身后的这些情况,他正杀得兴起呢,眼见前方的张猛等人,钻进了林中,不见踪影,他也要直冲而入,身边的一个护卫,也就是给他提上新长枪的那人,连忙说道:“公子且慢,兵法有云,逢林莫入啊,这正是我们第一次给伏击的地方。” 鲍嗣之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怕什么,在这里埋伏的妖贼都给我们一路追杀,难不成他们还有第二层埋伏不成?兄弟们,只要冲过这片小林,前面就是海云浦了,从沪渎到京口,那是唯一可以大规模上船的一片滩涂,妖贼现在都在那里,只要我们跟着追杀,一定可以让他们自乱阵脚,剩下的就是放手大杀啦,随我冲啊!” 那名亲卫急道:“公子,小心为上,现在我们后援未至,就我们这几十个人,后面的兄弟还拖了有一里,檀军主的部队更是在一里开外,就这样进去,哪怕是前面的敌军返身回战,我们也要吃大亏啊。” 鲍嗣之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后,恨恨地一击马鞍:“这帮笨蛋,只会占小便宜,也罢,快点叫他们跟上,再有抢劫辎重军械者,军法从事!给姓檀的发信号,就说要是因为他动作慢误了军机,一切责任由他来负!” 林中传来徐道覆那嘲讽的笑声:“久闻海盐鲍公子有勇无谋,一身的肌肉都长到了脑子里,看来百闻不如一见啊,连勇气,也没那么高。” 鲍嗣之的脸色一变,周围的亲卫连忙挡到了他的面前,嚷道:“不好,有埋伏,公子速退!” 鲍嗣之喃喃道:“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好熟悉,我应该听过,难道,难道是…………” 徐道覆哈哈一笑,那大嗓门如金铁交加,配合着门牙漏风时的含混不清的口齿,从林中传来他的声音:“不错,我就是神教三教主徐道覆是也,鲍嗣之,上次山阴城一战,让你逃掉了,怎么样,想我了没?” 鲍嗣之的脸微微一红,在吴地最早的战斗中,他曾经率部援救过山阴城的王凝之,结果还没到山阴城就给徐道覆打得大败,仅以身免,所以对这个战场上的巨人,又恨又怕,也是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鲍嗣之咬了咬牙:“徐道覆,你有种出林跟小爷大战三百回合,躲在小林子里,藏头露尾的,不算好汉!” 徐道覆的冷笑声,随着林间的风儿传来,伴随着薄薄的晨雾,透出一股诡异:“你不是想去海云浦追杀我们大军的吗?怎么,连这黑虎林也不敢进,那还谈什么建功立业?我告诉你,这里只有我和一百亲卫,你若敢进来,我给你个报仇的机会,你若是不敢,那我可就上船走人了,你以后想报仇,怕是不会再有机会啦。” 鲍嗣之双眼圆睁,恨得牙痒痒,狂吼一声:“徐道覆,你休得嚣张,小爷这就来取你狗头!” 他说着,一提银枪,两腿一夹马腹,直接就冲进了小林之中,一边的数十名亲卫拦之不及,也只能跟着他冲了进去,而在他们的身后,千余名狂奔不已的民兵,也跟着一窝蜂似地冲了进去。 檀凭之带着部下,按标准的四列行军纵队,在鲍嗣之后急行,眼看着鲍嗣之冲林而入,他大叫一声:“不好,前方怕是有埋伏,要中计了,我们得加快速度啦!” 他的话音刚落,身边的檀道济就迅速地打起了旗语,身后的五百多名铁甲战士,全都由稳健的行军队列,转而了冲锋队形,五人一组,结为小队,三人形成箭头冲锋在前,二人在后继之,散开一里左右的正面,向着这黑虎密林,直冲而去,薄雾将他们的身影渐渐地淹没,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密林之中,鲍嗣之拍马舞枪,他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徐道覆的身影,大马金刀地坐在胡床之上,周围的二十余名弟子持剑而立,甚至没有盾牌掩护,鲍嗣之大吼一声:“拿命来!”举起长枪,对着三十步外的徐道覆,就是全速冲刺! ===第一千九百零七章 中伏身死累三军=== 徐道覆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就这样坐在胡床之上,杵着金刚杵,一动不动,直到鲍嗣之冲到他面前十五步左右的距离,那呼啸的风声,如同锋利的刀,划过他的脸,把他的虬髯,长发连同白色的盔缨一起吹起时,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同情的光芒,看着鲍嗣之的眼睛,就象看着一个死人。 鲍嗣之微微一愣,突然,他的面前,地底之上,翻起了一整张木板,直奔着马头就来,而木板之上,遍是钢钉,就在他前方不到三步的位置立起,顿时,徐道覆的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只有那可怕的钢钉,在他的面前,不停地晃着。 鲍嗣之这一下,全身的汗毛都跟那钉板一样竖了起来,他原来一直想着会有陷马坑绊马索之类的东西,随时准备着勒马跳跃,可没想到,来的却是这玩意,饶是他身经百战,仍然是一下子慌了神,眼见避无可避,又是变生肘腋,变向,跳跃皆不可能,他双脚一点马鞍,整个身子冲天而起,就在他的脚底堪堪地越过那呼啸而来的钉板的一瞬间,就听到身后的马儿传来一阵悲嘶之声,伴随而来的,则是重重的利刃扎入皮肉,以及马儿撞上钉板的那一系列的声音,不用看,只从身后的这些响声,就会知道,那匹可怜的战马,全速撞上这样的一整块钉板,会有多惨。 可是鲍嗣之已经顾不得去管这些了,现在他的身体冲在空中,长枪抄在右手,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坐在面前的徐道覆,这一下飞跃,应该可以一枪贯敌吧,他是这么想的。 可是鲍嗣之的血液,却在这一刻凝固了,因为他发现,徐道覆的身前,不知何时,多出了十个手持连弩的弩兵,三连发的步兵弩,全都指向了自己,而二十只冷芒闪闪的眸子里,尽是死意。 “啪”“啪”“嗒”“嗖”,弩机扣动的声音,连同弩矢飚射的破空之声,几乎是同时发出,伴随着弩弦振动与弩臂轮转时的机簧之声,鲍嗣之在空中,身体完全无法作任何的机动,几乎就是一个现成的靶子,五步的距离,给这些弩矢集中攒射,那惨状,超过了身后的那匹座骑,整个人在空中,几乎给打得是血肉横飞,这些四石的强力连弩的威力,甚至直接把他整个人打穿,三十枚弩矢中,至少有二十枚在他的身上开了血洞,甚至,从这些血洞之中,那喷射而出的血液后,隐约可以看到,在他身后几十步的地方,跟在他身后的军士们,已经跟林中的树上,地底,草丛中冒出了鬼魅一样的天师道剑士伏兵,杀成一团的景象。 “啪”地一声,鲍嗣之的右手,齐肘而断,那是被三只弩矢,集中打在内肘关节处,以避免他在空中最后垂死挣扎时,再掷枪一击的可能,而那杆银枪,连同这半截断肘,都落到了地下,紧接着,是他的身体,已经给打得如同一堆搅烂的烂泥,看不清骨骼,肌肉还是内脏,就是这种血肉模糊的一团,散到了地上,只有脸上,因为没有挨上一矢,反而成了全身唯一一处完好的地方,还没有咽气的他,脸上的肌肉和表情还在变化着,七窍之中鲜血直流,嘴微微地开合着,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徐道覆缓缓地站起了身,他的那把金刚大杵仍然放在地上,手里却是抄起了一把六石大弓,那正是在乌庄一战中,用来射刘裕的那杆,看起来,弓弦进一步地加粗了,这个巨汉的脸上,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缓缓地,在鲍嗣之的面前,拉起了大弓,搭上一杆足有三尺长,矢尖足有五寸的巨箭,搭箭上弓,就在鲍嗣之的面前张到最满,鲍嗣之的眼中闪出了一丝恐惧,要不是现在说不出话,甚至可能会求饶,毕竟,蝼蚁尚且偷生,这一刻,这个基本人性,在他的身上得到了最明显的体现。 徐道覆冷冷地说道:“鲍嗣之,你连死在我手下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眼中突然冷芒一闪,瞬间举起大弓,对着远处就是一箭飚出,在长箭离弦的一瞬间,他的声音也迎风怒吼:“你还可以!” “呜”地一声巨响,这一箭破空而出,鲍嗣之的眼珠子转了转,他看到,离徐道覆这一箭飞出一丈左右的距离,同样的一杆长箭,与之在空中正面相撞,火光四射,两杆长箭,居然就这样迎面对撞,双双地落到地上,这力量,这准头,真的是匪夷所思,若不是亲眼见到,恐怕鲍嗣之到死也不会相信的! 一百步外,檀凭之当道独立,身边的二百余名北府精兵,在檀道济,檀韶,徐赤特等人的率领之下,把周围蜂涌而来,越打越多的天师道弟子们,尽力地挡在圈外,好保持檀凭之一个人射箭的状态,而在其他的地方,伏击已经变成了屠杀,海盐的民兵们,在这些极擅近身作战的天师道剑士面前,如同待宰羔羊,既不知道敌从何来,也无法挡住这种出现在面前后一剑毙命的突刺,甚至是连死前的惨叫声也来不及发出,就中剑毙命,晨雾之中,不停地有剑刃离体时抽带而出的血箭,把这片淡白色的雾气,染成了一片腥红。 檀凭之咬着牙,一箭又一箭,不停地向着徐道覆发射,而徐道覆也几乎是以同样的速度和频率还击,空中火花四溅,每一次双箭对撞,都会发出虎啸龙吟之声,最后就以这种流星撞地球的方式结束,就在那徐道覆身前一丈左右的地方,一连七箭,都是这样相撞而落,分毫不差! 鲍嗣之的眼睛终于合上了,他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不知道是悔恨自己的轻敌中伏,还是感慨自己的功败身死,累及部下,几个弩士,上前割下了他的首级,挂在了徐道覆身边的大旗杆之上,林中响起天师道弟子们震天的欢呼与吟唱之声:“天师佑我,斩妖除魔,击毙贼首,荡平妖孽,杀,杀,杀!” ===第一千九百零八章 前锋尽没北府殇=== 檀凭之恨恨地一跺脚,一边继续发箭,一边往后退去,顺便对着一边的檀道济吼道:“撤,快撤!” 可是北府军的将士,已经完全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局面,为了救援鲍嗣之,他们散开阵形,以小队的方式突入林中,手中的长槊,重矛这些可以列阵的兵刃,被密集的树木草丛所阻,根本发挥不出威力,不少人甚至连挥舞兵刃都做不到,稍稍一动,这些六七尺,甚至更长的矛槊,就会挂在树枝之上,或者是碰到周围的战友,哪里还能发挥这些列阵兵器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呢? 至于阵形,更是无从谈起,天师道的剑士弟子们,个个手持三尺长剑,这些精钢打造的长剑,削铁如泥,锋刃异常,而徐道覆这回带来的,皆是身经百战的总坛卫队,动作迅捷如猿猴,突刺狠辣如猎豹,即使是长槊重甲的北府军战士们,在他们的攻击面前,也是左支右拙。 这些很多从淝水之战时就应征入伍的老兵们,很多甚至连扔掉手中的矛槊,改抽出长剑大刀的机会都没有,就给蜂涌而近身的天师道剑士们,刀剑齐下,从那些甲胄之间的空隙中插入,肋下,膝弯,咽喉,手肘,面门,这些重甲无法防护的位置,就成为天师道剑士们集中攻击的目标,往往是同时十余支长剑攻击一人,六七处要害中箭,鲜血喷如泉涌,无力地倒下之后,被人直接往面门上补上一剑,贯脑而出,连原来的颜面也无法辩认了。 檀凭之带入林中的两翼兵马,三百余人,已经几乎全灭,中军这里的两百余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六七十人,已经在天师道弟子们疯狂的突击下,战死当场,剩下的人好不容易围拢在一起,排成一个圆阵,首尾相连,槊手在外,弓箭手在圈内,拼命地向外放着箭,光檀凭之一人,就至少射出了二百多箭,连那柄六石铁胎大弓,都给扯得弓弦松散,再也不复开始的张力了,而他的右臂也是沉重如灌铅一般,裸在外面的臂膊之上,青筋直暴,整条胳膊,胀得通红,发箭的速度越来越慢,而击发的力量也越来越小,任谁也看得出,这位北府军第一神箭手,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徐道覆提着大弓,在一众护卫的伴随之下,缓步而前,五千余名林中的弟子,已经伏兵尽出,把一千余名海盐的民兵,杀得一干二净,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而檀凭之的北府先锋,也是死伤且尽,且战且退的内圈兵士,已经不到一百,树梢之上,草丛之中,无数神出鬼没的天师道弓箭手们,都探出身子,居高临下,向着这座后退的军阵,不停地倾泄着弓箭。 徐道覆挽弓搭箭,一箭射出,六十步外,一声惨叫,一个环阵前方挥槊横击的北府军勇士,正是蒯恩,他的左眼之上,正中此箭,蒯恩一声惨叫,双膝一软,仰天便倒,双手徒劳地抓了两下,想要去拔眼上的这一箭,一边的刘钟连忙弃了手上的兵器,把蒯恩拖向了阵中。 而蒯恩后排的同伴,连忙补上他的位置,只是这个递补而上的军士,身上已经起码有六七道伤痕了,处处都在流血,甚至连手中的短槊,也快挥舞不动了,只一瞬间的功夫,就给打得连退六七步,若不是左右两侧的同伴帮他挡了几剑,只怕也会倒毙当场了。 檀凭之怒吼一声,一箭射出,直奔徐道覆而来,可是平时雷霆万钧的这箭,却是在五十多步的地方,就软弱无力地落下,徐道覆甚至面带微笑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一箭有气无力地落在自己面前五步左右的地方,甚至都没办法扎进脚下的软泥里,而是横倒在了地上。 徐道覆笑着摇了摇头:“这就是北府军第一神箭手的本事吗?檀凭之,你们已经山穷水尽了,弃械放仗,可以饶你们不死,不然的话,我若下令现在就攻击,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檀凭之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一边的徐赤特想要高声叫骂,檀凭之却是低声道:“赤特,别浪费力气了,现在我们形势危急,得想着突围才行。” 檀道济拔下了自己肩头插着的一杆箭枝,也不管那涌出的鲜血,低声道:“叔,恐怕没法突出去了,我们都是重甲在身,跑不过这些妖贼的。” 檀韶恨恨地把自己手中的大刀一挥:“实在不行,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 他刚要继续说,腰腹之间的一处剑伤,鲜血就是一阵喷涌,痛得他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檀凭之扭头看向了身后的蒯恩,他这会儿已经不是站在地上了,而是被两个军士,用槊杆架着,一杆长箭,正插在他的左眼之上,血肉模糊,这个铁牛般的巨汉,这会儿跟个死人一样,仅剩下的一只右眼,瞳孔时不时地放大或者是收缩,而钻心的痛苦,让他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一言不发。 檀凭之咬了咬牙:“大壮,我们要分头突围,你放心,我会亲自带着你。” 蒯恩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咬牙道:“不,没,没事,我,我怕是不行了,留下来只会拖累你们,你们,你们快逃,不要管,管我!” 檀凭之厉声道:“胡说些什么?!我们北府兄弟,不抛弃,也不放弃一个同伴,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徐道覆哈哈一笑:“说得好,那我今天就成全你们,让你们一起去死吧!弓箭手准备,三轮箭雨之后,剑士全线突袭,勿要放走一名敌军。” 他说着举起了右手,正要下达全线攻击的命令,突然,林外的草地之上,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鼓角之声,一个平静而威严的声音,让树林之中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徐道覆,刘裕在此,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让我和我的兄弟们一起死!” ===第一千九百零九章 中流砥柱安军心=== 徐道覆的脸色一变,身边的张猛哈哈一笑:“三教主,这可是天赐良机啊,我军尽歼刘裕所部前锋,他的后续兵马,不会超过一千人,正好可以把他们全部消灭!请你下令,我愿亲自领兵取下刘裕的首级。” 徐道覆的眉头深锁,摇了摇头,放下了举起的手:“不急,刘裕敢这样来,只怕有诈,此人诡计多端,我们先看清楚形势再说。” 张猛摇了摇头:“三教主,机会难得啊,这一路以来,刘裕都是坚守营寨不战,我们无法突破,趁着现在的好机会,他在林外的平地之上,无险可守,我们可以一举将之消灭,若是这五千精锐不够用,我们可以再发信号,让滩头的大教主和二教主也全过来,只要消灭了刘裕,那何愁大事不成?” 徐道覆的眼中冷芒一闪:“张师弟,请你记住,这里我才是最高长官,滩头到这里有二十里地,等他们来时,刘裕早跑了,刘裕的一举一动,瞒不过我的眼睛,只要让我看一眼他的情况,再作定夺就是。传令,让前方战士放弃攻击檀凭之的残军,放他们去和刘裕会合,这些伤兵行动不便,就算刘裕想跑,带着他们也是跑不掉的。” 他说着,大步而前,而本来散开阵型,准备对檀凭之等人发动总攻的天师道弟子们,稍稍放慢了脚步,弓箭手们纷纷上前,持弓搭箭,直指这个小小的圆阵,而檀凭之则仍然挽着弓,指挥着这一小队人马后撤,一路之上,这百余名伤兵身上的鲜血,滴滴嗒嗒,洒得到处都是,从这林地边缘,到外面的空地之上,不到二百步的距离,已经成了一条不折不扣的血路。 林外的空地之上,三十辆大车,分散在一个军阵的两侧,七百余名战士,列出了一个方阵,盾牌在前,强弩在后,一面“刘”字军旗,在军阵中央高高飘扬着,刘裕提着斩龙大刀,站在军阵最前,神色平静,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悲伤或者是惊惧之色。 徐道覆站在密林之前,他的脚下是一滩血迹,离刘裕大约二百步的距离,他把手中的弓箭往身后的亲卫手中一扔,扛起了另两个亲卫抬着的那柄金刚巨杵,走到阵前,一挥手,五千余名弟子张开两翼,把刘裕的这个本阵从侧面围住,足有一千五百张的强弓,指着刘裕阵中的每个军士,而至少有五百支箭头,直指刘裕本人。 檀凭之的小队,终于退到了刘裕的身前,刘裕的目光落到了檀凭之的身上,余光看着一边被抬着的蒯恩,他轻轻地说道:“兄弟,对不住了,是我的错,累及诸位!” 蒯恩激动地一把抓住了刘裕的手:“寄奴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们的,可是,可是那么多的好兄弟…………” 这个钢铁一样的汉子,说到这里,终于哽咽难言,独眼之中,泪如泉涌,若不是在强敌环伺的战场之上,只怕他就会放声大哭了。刘裕点了点头,强忍着心中的悲伤,淡然道:“我都知道了,大壮,你别多想,好好养伤,以后报仇!” 几个军士把蒯恩抬下,檀凭之看着刘裕,一脸的愧色:“对不起,寄奴,我没完成你的任务,没有护住鲍嗣之,还弄成了现在这样,你,你军法处置我吧。” 刘裕摇了摇头:“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下这样的命令,鲍嗣之轻敌冒进,我明知他会出事,还坚持用他,这个责任,我会承担,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瓶子,你跟兄弟们回到阵中,好好休息一下。” 檀道济咬了咬牙:“只要让我们休息片刻,我们就能再战斗,寄奴哥,我们还能打!” 刘裕微微一笑:“放心,不会再有战斗的。” 他也不去再看一脸惊讶的檀道济,向前走出几步,对着徐道覆高声道:“徐道覆,你上次在乌庄,五千人没有杀掉我,最后我还让你逃了一条命,今天我给你个机会,再让你杀我一次,现在我就在这里,看你敢不敢来!” 他说着,直接出阵二十步,就在两军的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前方,身后的向靖双眼圆睁,刚要叫出声,一边的王仲德却是一下拉住了向靖:“铁牛,寄奴哥一定是早有准备,我们不要破坏他的计划!” 另一边,张猛怒目圆睁,紧紧地盯着刘裕,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这个该死的刘寄奴,太嚣张了,这是视我们几千兵马于无物,三教主,请你下令,我现在就带一千兄弟去剁了他,奶奶的,我就不信他真的是金刚不坏之身!” 徐道覆浓眉深锁,摇了摇头:“不对,情况不对,刘裕敢脱离军阵,就这样一个人上前,只怕其中有诈,此人虽然凶悍,但绝非冲动无脑之人,只怕后面会有埋伏,我夜里看刘裕的后军,就看到至少有两千人马的规模,甚至更多,可是在这里,不过六七百人,别的兵马在哪里?只怕是在埋伏!” 张猛恨恨地说道:“这是空地,无兵可伏啊,再说就算他有埋伏,刘裕现在一个人出阵,我们射也能把他射死,三教主,实在不行,请你下令放箭!” 徐道覆摇了摇头:“不可,我们的实力也不能一下子全暴露,这次为了伏击刘裕,我带了一万精兵,现在只拿出五千,还有五千精锐,可不是现在使用的,等刘裕的兵力全部暴露,我再使用,传令,两翼兵马继续往刘裕后方迂回,给我断他的…………” 他的话音未落,刘裕突然大声道:“徐道覆,你的那些雕虫小计,只能对鲍公子用用,在我这里,还是太嫩,你以为你的伏兵我看不出来吗,让他们全出来就是,也省得我进树林再去消灭,一万打七百,你的优势很大噢!” 徐道覆的脸色微微一变,一边的张猛讶道:“他,他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兵力的?难道,难道他真的早就探到我们的虚实了?” ===第一千九百一十章 尔虞我诈惊敌走=== 徐道覆突然哈哈一笑:“刘裕,你少在那里吹大气,你要真有这么神,还会让手下陷入我们的埋伏吗,难道,你是要借我手故意消灭掉鲍嗣之?可是为了个鲍嗣之,把你自己的几百北府老弟兄也搭上,你也太狠了点吧!” 刘裕微微一笑:“兵者,虚虚实实,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不是略作试探,又怎么会试出你的伏兵呢?你若是有必胜把握,现在就可以来攻击我,先杀了我,再冲我们这七百兄弟,我知道你做梦都想着这一天呢。” 徐道覆咬着牙,沉声道:“你不就是趁机分兵埋伏吗,以为这点小手段能骗得了我?哼,我们神教有五万大军在这里,你再怎么耍手段,也是自取灭亡!” 刘裕笑着向前走出两步,走到一具天师道弟子的尸体面前,这具尸体,正是之前鲍嗣之一路追杀张猛所率部下时所杀的,身首已经异处,但身上的皮甲却是完好无损,刘裕弯下了腰,看着这人身上的盔甲,抬头对着徐道覆笑道:“老徐,不错啊,这几年下来,装备可是提升了不少,这件犀皮甲不错,我大晋的宿卫军也就这装备,穿在死人身上太可惜了点。”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斩龙大刀往地下一插,就这样在地上剥起这具尸体上的犀皮甲了。 徐道覆的眼睛这回也睁得大大的,看着刘裕,说不出话,张猛的声音都因为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愤怒,而微微地发抖:“这刘裕,这刘裕狂得没边了,居然,居然就这样剥死尸的衣甲,放箭吧,射死他!” 徐道覆紧紧地咬着嘴唇,轻轻地摇头:“不对,这情况不对,刘裕一定是有什么阴谋,他是要激我们攻击他,他一定有伏兵,却不知道我们的兵力多少,所以就是要以身来诱我们,等我们一攻击,他就会后撤进那阵中,他有这个本事,就算现在我们发箭射他,他早有准备,也能全身而退,到那时候,你是追还是不追?” 张猛咬了咬牙:“我只带一千人攻击,追不到就退回,这总没事吧。” 徐道覆厉声道:“混蛋,你这样的做法跟那鲍嗣之有什么区别,轻攻冒进,头脑发热,人家一诱你就会杀进刘裕阵中,到时候我是救你还是不救?” 张猛的嘴巴张了张,却是说不出话来。 徐道覆回头看了一眼,那挂在大旗之上,鲍嗣之的首级,喃喃道:“这回死的多是海盐民兵,刘裕也许只是让他们试探,没想到这姓鲍的小子真的一上头就冲在前面,拦也拦不住,檀凭之也是给他连累的,说不定刘裕的兵马已经绕过了小林,准备偷袭我们后方,只是为了援救檀凭之,才率中军在这里布阵,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看着刘裕:“我明白了,刘裕一定是想借机拖延时间,等他偷袭我们后方的兵马到位,然后再合击,哎呀,是啊,这里是林地,现在又是东南风,刘裕一定是想趁机火攻,就象在句章那样,哎呀,我差点就中了刘裕的计!” 说到这里,徐道覆的额头之上冷汗直冒,开始看起左右的阵形了。 刘裕哈哈一笑:“这里的尸体不少啊,这么多好装备,可别浪费了,兄弟们,都出来捡装备啦,谁捡到就是谁的。” 向靖哈哈一笑,把手中的大斧往地上一扔,越阵而出,跑到了刘裕的身边,在十余步外的一具尸体上开始翻腾起来,而三十余名军士,也都随之而出,在这一片的空地上,那些零散四处的尸体上剥起衣甲来。 徐道覆紧紧地咬着牙,他的目光盯着刘裕腰间的一个革囊,而这个革囊,几乎出来捡盔甲的每个军士都有,他喃喃道:“黑色妖水,一定是黑色妖水,刘裕的老婆是燕国人,肯定有这个配方,快,快通知林中的人马,火速退出林子,千万不可以呆在里面不动了,刘裕一定是要等檀凭之退出后就要火攻,我们现在能做的…………” 刘裕突然长身而起,周身一阵红气闪现,他的声音,如晴天霹雳,在所有人的耳边,似乎打了一个炸雷:“进又不进,战又不战,在这里看戏吗?要是你们没这胆子,这些东西给你们壮壮胆!” 刘裕解下腰间的革囊,就是用力地掷出,这个大革囊,在空中呼啸着,划过一道抛物线,直接飞出几十步,落到了天师道军阵之前,就在一线的弓箭手面前不到五步的地方,炸裂了开来,大股黑色的液体,从中喷出,溅得不少弓箭手们身上脚上都是。 与刘裕的动作几乎同时,那同样捡盔甲的三十余名军士,也全都把手中的革囊解下,用力向前抛出,一片黑色的汁液四溅,染得前方几百名天师道的弟子们,都是下半身变了颜色,不少人虽然不至于马上放下自己手中的弓箭,但也开始低头看自己的裤子了。 徐道覆大叫一声:“不好,黑色妖水,大家快撤!” 他把大杵往身后的部下手中一丢,甚至也顾不得再去看刘裕一眼,转身就抢过身后的一匹座骑,巨大的身躯一跃而上,压得这座骑往下重重地沉了沉,然后一溜烟似地,绕过树林,向着一侧跑去,而那奔出林子的五千余名天师道弟子,也几乎是动作整齐划一地,跟在徐道覆的身后,绕过林子,撒丫子狂奔,这些人的速度,比寻常的野兔,獐子还要快,也就半刻钟的功夫,五千多人,就奔了个干干净净,连半点影子也不见了。 向靖哈哈一笑,回头就向着自己扔下的大斧方向奔去,一边跑,一边叫道:“奶奶的,妖贼休走,爷爷现在就来砍你了!” 他刚刚捡起斧子,头盔就给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他暴跳着看向了后方:“哪个王八蛋…………” 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刘裕那阴沉的脸:“砍你奶奶个熊,快逃啦!” ===第一千九百一十一章 亡命狂奔弃甲兵=== 几十名轻重伤员,坐在辎重车上,百余匹战马,已经套上了这些车辕,十余名御手,挥鞭狂抽,把这些马儿打得嘶叫连连,四蹄纷飞,而大车却是一路狂奔,比起全速跑的战马,也不遑多让,除了这些伤员外,不少盔甲,也堆在这些车上,刚才还人均双甲,包得跟个铁罐头似的北府军们,这会儿全都轻装上阵,除了外层的重甲装上车外,内层的轻甲,很多都给直接扔到了地上,除了防身的武器外,几乎什么也没留下,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刘裕扛着斩龙大刀,奔跑在队伍的最后面,檀凭之就在他身边的大车之上躺着,而蒯恩的左眼之上那杆长箭,已经给拔出,只剩下了一个血淋淋的空洞,撒着黄色的行军止血散,看起来异常吓人,可是这儿的他,却是鼾声如雷,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檀凭之叹了口气:“要不是这五石入梦散,大壮恐怕会给活活疼死,这一箭不拔的话,只怕活不了两个时辰,现在总算是把命给保住了。” 刘裕点了点头:“虽然说五石散不是好东西,但这入梦散还是有时候会救人一命的,我们还得抓紧时间,要不然徐道覆反应过来的话,只怕我们都逃不掉了。” 檀凭之咬了咬牙:“原来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谢琰会中了妖贼的埋伏,全军覆没,这次亲身体会了一下,才知道徐道覆真的是给我们以前小看了,他的军才,大概在北府军中,也只有你和刘大帅可以相比,别人,包括希乐和无忌,都不是他的对手。” 刘裕勾了勾嘴角:“还是我们自己太轻敌了,如果不是鲍嗣之冒进,你也不会陷入这埋伏,这是我的错,这个责任,回去之后,由我来承担。” 檀凭之叹了口气:“鲍嗣之就算冒进,但能完美地利用鲍嗣之,把我们也给吸引进去之后,伏兵齐发,这个时机的把握,伏兵暴发时的配合,真的是让我开了眼了,我本来就怕伏兵,所以入林之前就散阵,结成五人战斗小组,可还是给打成这样,无话可说。”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其实徐道覆有意利用你们再吸引我,就象利用鲍嗣之来吸引你一样,不然早就可以在林中把你们给解决掉,此人心机深沉,布置精妙,绝不可等闲视之,以后我们跟妖贼会打上很久,更需要把他作为劲敌来对付。” 在一边跑得满头大汗的向靖不服气地说道:“我看这姓徐的也没这么神,不也是给咱们寄奴哥最后略施小计骗过了吗?他的兵马,一下子就跑了个精光,这逃命的本事,我看比他打仗的本事还要厉害呢。” 刘裕苦笑道:“你以为我有把握?告诉你吧,当时我紧张得全身都湿透了,这次不比以前,甚至不比乌庄,在乌庄的时候,我只要管自己的死活就行,可是这回,上千兄弟的性命,就在我一念之间。徐道覆是世之名将,一个不留神,让他看出破绽,可就完了。” 向靖摸了摸头:“可是徐道覆为什么不攻击我们呢,按说在这林间空地,我们的兵力完全无法隐藏,他看得真切,这将近十倍的兵力,怎么说都可以围攻了,再说,他们还有几万后援呢,我们却不会再有援兵了。” 刘裕微微一笑:“这就是我夜间行军要大家多持火把的作用了,徐道覆一定会登高看我们的兵力分布,料敌以宽,会以为我有三千兵马,可看到的只有七百,必然会心生疑虑,以为我派兵去包抄他。这也是他迟迟不敢攻击的原因,我孤身出阵,剥死人衣甲,就会更加加深他的这种疑虑。” 檀凭之的车上,檀道济把自己的箭头那个血洞用绷带绑上,最后拿牙齿咬着带头,打上了结,这会儿长出一口气,说道:“寄奴哥,你说徐道覆有一万兵马,是如何查到了?” 刘裕笑道:“我哪知道他有多少兵马?那是诈他的,我只知道,以徐道覆的兵法,一定不会把所有兵力让我看到,这五千兵力,只是他想给我看的,如果我真有三千人马,和他交战,他一定会再次把我引入林中,再用一次伏兵,所以我就说一万人马,没想到还真的差不多说中了。” 刘裕的身前,扛着大戟在奔跑的刘道规忍不住回过头,对着刘裕说道:“大哥,若是徐道覆的兵力不止一万,我们又怎么办,刚才你在前面的时候,我可真的紧张死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其实,徐道覆一直有主动,但他有他的弱点,为了埋伏,他要借助山林草木,今天正好是东南风,如果我军火攻,那他所有埋伏的兵马,都有给一把火烧光的风险,这也是他最害怕的地方,所以我在出来之前,就想到了这个,挑了三十多人,把装酒的革囊,全都灌上了墨汁,就是为了诈他。” 檀道济猛地一拍手:“妙啊,这是装成黑色妖水,妖贼最怕这个,也难怪那徐道覆掉头就跑,再也不敢回来!” 刘裕扭过头,看了一眼六七里外的林子,摇了摇头:“现在我们还没脱离危险,还得再加快点,大家赶快回营地,然后退往海盐,沪渎是不能去了,顺子在哪里?” 魏顺之连忙从前面跑了过来:“寄奴哥,找我何事?” 刘裕看着魏顺之,沉声道:“要麻烦你一趟了,现在赶快去沪渎要塞,让袁崧袁太守马上撤离,到海盐一带跟我们会合,千万不要带百姓,让他们自谋生路,全军轻装南下,也不要管辎重的事了,只要逃出来,就是胜利!” 魏顺之勾了勾嘴角:“袁太守可是爱民如子啊,要他扔下百姓,只怕不可能。” 刘裕咬了咬牙:“你告诉他,我们兵败,已经不可能再牵制妖贼了,妖贼也一定会返身回攻沪渎,然后在那里上船,他的四千人马如果保存,我有办法拖住妖贼,如果失去,那到建康之前,再无兵力可以阻止,如果他实在要保护城中百姓,那请他严防死守,千万不要放一个难民进城,即使是百姓在城外给妖贼屠杀,也一定要忍住不救,坚持半个月以上,才会有转机!” ===第一千九百一十三章 兵临沪渎欲压城=== 沪渎要塞,临时郡守府。 袁崧的脸上肌肉都在跳动着,看着站在面前,一身农人打扮的魏顺之,声音都在发抖:“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刘裕,刘参军他,他怎么会败?” 魏顺之叹了口气:“贼人太过狡猾,寄奴哥他要照顾鲍公子,照顾和吴地士人的关系,却没想到鲍公子轻敌冒进,中了埋伏,连累后面的檀凭之所部,前军几乎尽没,寄奴哥的后军也无能为力,就是逃出来,都是用了诈术呢。现在寄奴哥已经撤往海盐方向,等待后援,沪渎成为孤城,贼军气势大盛,我来的路上,看到他们沿路到处洗劫村庄,掳掠百姓,向着这里过来,袁太守还是趁着敌军没来,赶快和寄奴哥合兵一处,有你这四千兵马,事情还有转还的余地。” 袁崧咬了咬牙:“不行,我是吴国内史,也是整个吴郡的最高长官,有守土之责,绝不可以不战而逃,这沪渎要塞,经营多年,三面临海,扼守了贼人海上舰队的登陆场所,绝不可以轻易放弃,不然的话,贼人水陆并进,那建康就危险了,甚至连你们北府军家属所在的京口,都会首当其冲!” 魏顺之沉声道:“可是袁太守就不想想,为什么贼人现在不去建康,而是要来沪渎吗?就是因为他们一是要立威,二是要拔掉这颗背后的钉子,沪渎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这四千兵马,还有你这个大名士,如果您在这里有什么不测,这支能在十天内威胁到妖贼后方的最后部队就没了,而您的生死,会震动整个大晋,让建康的军心士气崩溃,惟今之计,还请您暂时离开沪渎,城中的百姓,可以让他们自行逃命,妖贼掳掠乡村之中的百姓,也不是为了马上杀害他们,只要我们日后能击败妖贼,就可以解救这些百姓。” 袁崧看向了陈遗,说道:“陈护卫,你同意魏幢主的意见吗?” 陈遗咬了咬牙:“当年妖贼刚刚起兵之时,我就在上虞,亲眼看到过他们是如何屠杀不跟随他们的村民的,就在前一阵,在海盐城外,妖贼还当众淫辱了几百名无辜的民妇,他们的罪恶滔天,一旦大军撤走,必然会兽性大发,残害百姓,沪渎虽然现在没了外援,但有四千精兵,也有经营多年的要塞,只要我们防守得当,撑个十天半个月还是可以的,刘参军,刘大帅,还有建康城中的诸位大员,一定会派兵来救咱们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还有,城中有几十万石军粮,这是我们吴兴,吴郡,晋陵这三个群这两年来好不容易凑到的存粮,现在吴地战乱再起,上一年几乎颗粒无收,如果我们现在撤离,不可能带走这些存粮,现在荆州的桓玄封锁长江,不许中上游的粮食进扬州,就是想困死饿死我们,要是连沪渎的粮草也没了,那必然生灵涂炭啊。” 袁崧叹了口气,看向了魏顺之:“听到了吗,魏幢主,不是我不想听刘参军的建议,实在是我没办法离开,本来刘参军建议我固守沪渎,所以我才会把三郡的粮草都集中在这里,可是他自己失约未至,我作为吴国内史,不能临阵脱逃啊。还请你回去报告刘参军,就说我在这里坚守待援,希望他能早点来救沪渎城的数万军民。” 魏顺之咬了咬牙:“既然这样,那我就留下来,助袁公守城一臂之力吧,虽然我魏顺之不是什么将帅之才,但也征战多年,有些见识,应该能帮得上袁公。” 袁崧的面露喜色:“太好了,魏幢主也是从淝水时就从军的老兵了,比我们这里所有人的资历都要老,经验都要丰富,那沪渎的防守,就要麻烦你多多费心了。” 魏顺之点了点头:“那就请袁公现在集中全城民众,挑选丁壮,军士上城防守,全城粮草集中在谷仓,派得力可靠之人严防死守,陈护卫,我们现在去检查城防情况。” 陈遗大声道:“一切从命!” 一天之后,沪渎要塞外。 三里之外,旗帜漫天,方圆二十余里,尽是天师道的连营,一队队的持戟战士,耀武扬威地从营前经过,疯狂地叫喊着各种天师道的口号,那种嗡嗡嗡的宗教吟唱之声,震天动地,沪渎城外的海面之上,千帆蹈海,三层以上的大型战船,密密麻麻,把整个外海和江口围得水泄不通,海螺海角之号,不绝于耳,几十万个嗓子,都在疯狂地喊着同样的一句话:“打进沪渎,活捉袁崧!” 孙恩骑着一匹白马,披头散发,手持长剑,在几百名精锐剑士的护卫之下,立于离城一里左右的地方,在他的面前,一字排开,摆放着近两千个血淋淋的人头,一个个龇牙咧嘴,痛苦不堪,把生命的最后一刻的定格,而在他的身边,一面天师道的大旗迎风飘扬,大旗的顶端,赫然正是鲍嗣之的首级。 袁崧一身皮甲,站在沪渎城头,魏顺之和陈遗分列左右,他身后的军士小校,个个脸色惨白,不少新征上城的民兵,更是两腿都在打战发抖,北府精锐,是他们心理的支撑,却没想到,现在就成了一堆首级摆在城外,让那些都不知道外面战况的小兵们,一个个肝胆俱裂,心惊肉跳。 孙恩伸出了手,往下一压,巨大的声浪,嘎然而止,只有呼啸的风声,混合着他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着,让城上城下的每个人听得清楚:“城头官员,可是吴国内史袁崧?” 袁崧扶了扶自己的头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朗声道:“本官正是吴国内史袁崧。孙恩,你起兵作乱,杀我百姓,害我官员,现在又犯我沪渎要塞,罪恶滔天,人神共愤!我们全城军民,都万众一心,要与你决一死战!” 孙恩哈哈一笑:“决一死战?你有这个实力吗?现在,我就要看看,你们是怎么个万众一心?!” ===第一千九百一十四章 掷首飞石妖贼狂=== 孙恩说着,一挥手,身后的营门大开,几十步高大的投石机,被上千名军士推出,绕过孙恩等人,直接推到了离城二里左右的地方,依次摆放。 城头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未经历大战的军士惊恐地叫道:“不好,是投石车,敌军要攻城了,要攻城了!” 袁崧也有些面色发白,毕竟他是文官,没经历过攻守之战,他的声音微微地发抖着:“魏,魏幢主,现在怎么办?” 陈遗沉声道:“太守勿虑,我们沪渎要塞可是也有二十余部投石车和巨弩的,现在就推出来和贼人对射,不会吃亏。” 袁崧连忙道:“好好好,快点推出来砸死这些妖贼。” 魏顺之一摆手:“且慢,袁公,贼人第一次攻城一定是试探为主,敌强我弱,要塞又小,缺乏转换的空间,若是现在暴露我们的投石车和弩机的位置,贼人就会集中攻击摧毁了,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隐藏实力,妖贼想要攻城,只有这西城一面可以攻击,别的临海之处都是悬崖绝壁,他们上不来,只靠一些投石,砸不毁我们这座石制坚城的!” 袁崧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对着陈遗笑道:“看到了没有,果然还是魏幢主有经验,就按他说的办。” 陈遗回头对着城头的士兵大声道:“全都听好了,按事前的演练,城头每队留一人,伏身于垛口与女墙之后,余者迅速下城,城中居民全部集中于家中,不得外出,准备迎击敌军投石!” 随着他的这些命令,城头迅速地开始了疏散,不少早就想要离开的军士,逃也似地从城楼奔了下去,直到躲到了城墙的背面,贴墙站住,才额手称庆,因为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也就这一刻的功夫,对面的投石机也都装载完毕,孙恩的脸上挂着邪邪的狞笑,一挥手:“砸吧,让沪渎要塞里的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怖!” “呜”“嗖”“呼”,力臂下垂之声,与那些飞石破空的声音,不绝于耳,伴随着城外天师道军士们阵阵的欢呼之声,满天飞舞着的投石,雨点一样,飞上了沪渎的城头,早已经给扶进城墙下的一处夹壁墙内的袁崧,听着头上不停的东西落地的声音,一下一下,几乎都让他的眉毛在跳动着,这位可以写出几十卷后汉书,写出无数传世诗句的大文人,大名士,在面对真正的战争时,紧张地象个孩子,不停地搓着手,说道:“这些,这些就是投石吗,好可怕,太可怕了!” 陈遗微微一笑:“袁公勿虑,这些投石摧毁不了我们沪渎要塞,从上面的情况听起来,可能还没有工事给摧毁呢,魏幢主说得对,敌军只是用小石块试探性攻击,想要我们暴露工事的弱点呢。” 魏顺之却是竖着耳朵,眉头紧锁,他摇了摇头:“不对,这些不是石块,砸的声音完全不象,好像是…………” 城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呼与惨叫之声,伴随着有些人的哭声:“天哪,这不是刘老庄的李二福吗?” “啊,是我城外戚家沟的小姨啊,小姨啊,你死的好惨啊!” “这个人我见过,是南城根儿的李三胡,前天出城采办,怎么,怎么就成这样了!” “不错,就是李三胡,三胡啊,死了你娘子可怎么办啊!” 魏顺之咬着嘴唇,沉声道:“果然,果然又是这招,妖贼是屠杀那些城外给掳掠的百姓,斩下首级抛进城里,以震慑人心,散布恐慌。” 城外的呼啸之声渐渐地结束,袁崧从夹壁墙的观察口向着内城看去,只见大街小巷中,树梢屋顶之上,散布着一两千个血肉模糊的首级,城里的不少百姓,已经从家中奔出,在街上辩认着这些首级,越来越多的人走向了自己认识的那些人头,抱着痛哭流涕,而即使没有亲人和熟人被杀的军士们,也都是默默地在一边看着,脸上除了愤怒之色,更多的是惊恐与沉默。 孙恩的声音再次在城外响起:“城中之人听好了,这些脑袋,就是那些吴郡百姓的,他们以为你们的袁太守能保护你们,所以呆在家里,昨天神教大军击败刘裕的追兵后,他们才想到要逃跑,已经晚了,被我们捕获的这些人,都已经中了妖邪,按天师的旨意,全部斩杀,而首级则送给你们城中之人,留给你们安葬,也是给你们一个警告,不跟随天师,与神教对抗的,就是这样的下场。” 袁崧气得浑身发抖,从夹壁墙里钻了出去,扶着城头,大吼道:“孙恩,你,你这个灭绝人性的畜生!两军交战,与百姓何干?你丧尽天良,屠杀百姓,会有报应的!” 孙恩哈哈一笑:“城中军民看到没有,这就是你们的太守,此人号称名士,却只会吟诗作赋,舞文弄墨,没有半点军国才能,他保护不了城外的人,害得他们送死,你们城内的人也是一样,如果继续跟着这个无能太守,你们的脑袋,也会给砍下,然后给本教主扔进建康城,京口镇,去警告那些跟神教对抗的笨蛋!” 他接着,手一挥,身后的几十部投石车,突然同时力臂下沉,魏顺之大叫一声:“不好!”一个虎扑,就把袁崧拦腰抱住,摔进了那地下的夹壁墙内,这一下从几尺高的地方落下,袁崧何曾吃过这种苦,若不是就会给撞得非死即残了。 可是他刚才所站的地方,却是至少给三块西瓜大小的石块砸中,城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刚才出来认人头的军民们,这下给真正的石头砸中,顿成肉泥,女人的哭喊声响遍全城,伴随着头顶石块的尖啸之声与落地时砸得呯呯作响的声音,在整个沪渎要塞之中回荡着,而海陆两侧的天师道军营和战船之中,则是锣鼓齐鸣,鼓角杀声震天,让每个沪渎城中的人,都气短胸闷,呼吸困难。 ===第一千九百一十五章 城头论战吃锅巴=== 魏顺之落地之后,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就跑到了夹壁墙正面之前,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向着城外的了望口,袁崧鼻青脸肿地从草堆上起身:“魏幢主,咱们,咱们不反击吗?” 魏顺之摇了摇头:“他们没有出动步兵攻击,我们就不能用投石车和弩机,袁太守,请百姓们一定要在家中地洞里呆好,不要出来,更不要作无谓的牺牲,您最好现在去郡守府,让全城人看到你安坐堂上,这才是对城中最大的鼓舞!” 袁崧有些不甘心:“可是,可是我想在城头,让将士们看到我,这也很重要吧。” 魏顺之沉声道:“袁公,你的目标明显,妖贼有办法攻击到你,如果你有个意外,只怕军心士气就完了,郡守府现在安全,你坐镇郡守府,全城百姓看得到,这样才能安定人心。这里我和陈护卫会全力守住的,袁公不要担心!” 袁崧点了点头:“那一切就拜托二位了,需要我做什么,随时来通知我。” 魏顺之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袁公,请一定要防好那粮仓的方向,还有就是武库,千万要防贼人在这两处派奸细作手脚。” 陈遗自信满满地说道:“魏大哥,这点你放心,我们早在乌庄的时候,就跟寄奴哥请教过这些,徐公子也教过我们各种反间之法,现在在城中,五户一保,集中管理,就是一个人也不会随便走散的。” 魏顺之点了点头:“那还请袁公迅速地进城,安排这些各保各坊的管事,把街上的百姓迅速地疏散转移,千万不要再在街上乱跑了,粮仓和武库,要做到百步之内不许有人接近,以保万无一失。” 袁崧笑了起来:“好的,那我现在就去坐镇粮仓,打仗我帮不上忙,这方面还是可以的,刘护卫,方护卫,我们走。” 两个一身皮甲的贴身护卫,上前跟在袁崧的后面,从小室中的另一个出口走了出去,魏顺之向着袁崧离开的方向行了个礼,回头继续看起城外的情况,只听孙恩在那里高声道:“袁崧,给你一夜的时间好好想想,如果开城投降,随我共同进建康诛杀奸臣司马道子父子,我作为神教大教主,承诺保你全城军民的性命,而你也可以继续保你的荣华富贵,与我携手大业,若是明天再继续据城顽抗,嘿嘿,这姓鲍的小子,就是你的下场,还有,全城的军民,鸡犬不留,全部屠光!” 十余万天师道众,在海陆的大营和战船之上,象是事先排练好了似地,全都扯着嗓子大叫道:“鸡犬不留,全部屠光,鸡犬不留,全部屠光!” 杀气腾腾的声音震天动地,城中军士,莫不失色战栗。 魏顺之面无表情地合上了面前的观察孔,走出了密室,陈遗也跟着钻了出来,伸了个懒腰,一边看着在城头,收拾起那些散乱各处的首级和石块的军士,一边叹道:“总算结束了,可能明天,才是真正艰难的时候。” 魏顺之的嘴角勾了勾:“只怕没这么简单,贼军不攻建康,却是来攻沪渎,必然是要速战速绝,今天他们向城中投掷首级,然后飞石攻击,已经动摇了守城军心民意,看看我们的将士,都有些畏惧,按说是应该一鼓作气,全力攻城,可是他们却是收兵回营了,我觉得其中有诈,却又不知原因,总觉得今天夜里,会有些事情发生。” 陈遗的脸色一变:“你是说,妖贼会夜袭吗?” 魏顺之咬了咬牙,看着城下,一道宽约十余丈的山梁,从城外延伸到西城的城门,这座悬崖之上的要塞,与外界的唯一联系,就是这道山梁道了,甚至为此,都不用护城河,魏顺之喃喃道:“确实是易守难攻的要塞,只是越是这样的要塞,越是要担心从内部攻破,陈护卫,晚上多安排人手上城值守,还有就是城中粮仓,一定要严防死守,不允许任何妖贼奸细趁机作乱,只要不是里应外合,我有信心守住沪渎要塞,至少一个月。” 陈遗哈哈一笑,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腰间的一个布袋里,拿出了几块东西,递给魏顺之:“魏大哥,忙活了半天,饿了吧,先吃点这个垫巴一下吧。” 魏顺之看了那些东西,只见是些硬硬的,米糊一样,结在一起,呈焦黄色的东西,他接过一块,闻了闻,一股香香的,咸咸的味道扑鼻而来,让他心中一动,放到嘴里,啃了起来,一边嘎巴嘎巴地嚼着,一边说道:“这个,这个不就是锅边焦米么,嗯,好像,好像还加了盐巴,陈兄弟,你,你哪儿弄来的?” 陈遗笑着也塞了两块进自己的嘴里:“俺家从小穷,总是没米吃,俺娘就喜欢吃那锅底锅边的焦米,上次寄奴哥征兵的时候,看到俺吃这个,和袁太守一起给这东西起了个名,叫锅巴呢。” 魏顺之喃喃道:“锅巴,锅巴。锅边糊巴巴的东西,倒是应这名。”他一边说,一边又从陈遗手里拿了一块,边嚼边说道:“好名字,带在身边,也可以当干粮吃了,嗯,味道不错。” 他拍了拍手上的剩米:“这个习惯挺好,也许粮荒的时候,这锅巴还能救上一命呢,当年我们北伐的时候啊,可是有那么一次…………” 说到这里,他突然收住了嘴:“哎,说这个也没啥用,城里有二十多万石军粮呢,怎么也不至于吃这个,不过,陈兄弟,这东西味道还不错,你要是晚上有空,可以多弄点,明天我们在城头当干粮吃。我估计明天大战的时候,我们也没空再下城吃饭了。” 陈遗笑着点了点头,二人正说话间,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陈遗勾了勾嘴角,看向了远处的天师道营地,那些“神男持棍,玉女开户”的吟唱声,开始在各营响起,陈遗恨恨地一拳击在城垛之上:“这帮畜生,又在糟蹋民女了,下次捉到这帮混蛋,得把他们全给阉了,为姐妹们报仇!” 魏顺之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想到了两天前战死的兄弟们,他狠狠地一拍城垛:“先阉后杀!” ===第一千九百一十六章 深夜救女缒入城=== 入夜,三更,沪渎城头。 魏顺之仍然穿着白天的那身锁甲,站在城头,一边的城垛之上,二十余只火盆被垂下,吊在城墙的一半左右位置,把方圆十丈之内,照得如同白昼,哪怕是草丛中的一只蛤蟆的跳动,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三里之外,天师道的营地之中,女人的惨叫声和男人酒后那放肆的狂笑,已经取代了几个时辰前那种宗教仪式的吟唱之声,在这夜空之中,让人不胜厌烦。 一边的陈遗坐在城墙边的垛口上,往嘴里塞着锅巴,边嚼边道:“魏大哥,你也歇会儿吧,在这里站了五个时辰了,我看着都累。今天夜里,应该可以平安地渡过了,再过两更,就是天明,还会有恶战呢。” 魏顺之摇了摇头:“也就拼这几天,守下沪渎,想睡多久都可以,或者是如果给攻破了城,咱们也可以睡一辈子,所以,现在能睁眼还是多撑会儿吧,我相信,今天夜里不会那么平安的。” 突然,魏顺之的脸色一变:“不好,有动静。” 陈遗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抄起弓箭,而在他的身边,几百名军士也纷纷跳到了城墙前,张弓搭箭,直指城外。 魏顺之早已经拿起弓箭,对着城外火光的尽头,就是一箭射去,这一箭不偏不倚,落在光照之处的边缘,隐约之间,可以看到外面的黑暗之处,似是有几十个影子在闪动着,陈遗厉声道:“妖贼,竟然敢来夜袭,管教你有来无回!” 黑夜之中,传来一阵哭泣之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高呼:“军爷,千万别杀我等,我等,我等都是从妖贼营中逃出的可怜女子啊,还请军爷救命!” 陈遗的脸色一变,放下了弓箭,魏顺之却仍然是举着弓箭,沉声道:“不要上当,妖贼诡计多端,之前在吴地就有用女信徒赚开城门的做法,千万不可大意!都给我把弓箭举起来。” 陈遗和周围的军士全都举起了弓箭,魏顺之厉声叫道:“沪渎城现在被妖贼围攻,这里没人能救得了你们,你们速速离去逃命吧。” 在他说话的功夫,二十余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女子,蜷缩着走到了光线之内,她们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腿上,都是伤痕累累,几乎处处都是鞭印甚至是烙伤,让人不忍直视。 陈遗的身边,一个军士突然叫道:“那,那不是城外六桃渡卖鱼的阿庆嫂吗?” 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连忙站了出来,拨开了自己的头发,露出一张高颧骨的脸,哭道:“城上的可是东城的阿福小哥?我就是阿庆嫂啊,求求你跟军爷说说好话,快救救我们这些可怜的姐妹吧,我家男人被妖贼杀了,我,我也给妖贼欺负了,若不是他们发泄之后喝醉,只怕,只怕我们都逃不出来啊。” 另一个女子也冲了出来,拨开乱发,大叫道:“你们一定有人认识我,我是城外十里铺子的卖豆腐的珍姐啊,我也是跟阿庆嫂一起逃出来的,妖贼说,妖贼说明天就会斩了我们,把我们的脑袋,也跟我们男人的脑袋一样,抛进城里,求求你们,快救救我,我可不想死啊。” 这一群妇人,全都放声大哭起来,一个个都开始报上自己的姓名,呼唤起城里认识的人,陈遗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对魏顺之说道:“魏大哥,确实有不少是咱们沪渎要塞的乡亲,以前也天天来城里卖东西的,并不是奸细。” 魏顺之咬了咬牙:“非常时刻,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这时候万万不可心软,妖贼最擅长蛊惑人心,有些妇人,连自己的亲生婴儿都能扔掉,铁心跟着妖贼,我是绝不会拿城里几千将士,上万百姓的性命来冒险的。” 袁崧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如果我作为郡守,连百姓的性命都不能保护,那守下这城,又有何用?” 魏顺之的脸色一变,转头看向了后方,只见袁崧披着一身睡袍,在十余名护卫的跟随下,走到了城前,魏顺之说道:“袁公,你怎么过来了?” 袁崧叹了口气:“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啊,想着将士在城头辛苦,就想来看看,没想到真碰到这种情况了。” 他的身形刚在城头出现,城下的那些妇人就全都跪下哭道:“袁太守,袁大人,求求你救救我们,你是好官,是清官,你说过要保护百姓的,我们都不想死啊,救命!” 袁崧咬了咬牙,看向了陈遗:“你能确定这些人都是沪渎城外的乡亲们吗?” 陈遗点了点头:“不错,刚才出来的妇人都报了名字,也都有城上的军士指认过,应该都是城外来不及逃散,被妖贼所掳的百姓。” 袁崧长叹一声:“我袁崧自问身为天下名士,可以济世救民,为苍生立命,可没想到,连我治下的子民都无法保护,害她们遭此大难,还有何面目穿这身官袍?!来人哪,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放她们进来。” 魏顺之的脸色一变,连忙道:“袁公,万万不可,妖贼狡诈,就算这些女子真的是百姓,也可能有伏兵跟在后面,若是一开城门,就会一涌而入,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这些女子,请让我带人缒下去,把她们吊下城墙便是。” 袁崧点了点头:“那就要辛苦魏幢主一趟了。” 魏顺之一挥手,十余名军士走上前来,跟着魏顺之一起,腰上系了绳索,缒下城去,魏顺之走到这些女子面前,她们一个个都盯着魏顺之看,眼中尽是希望与恐惧之色,魏顺之左看右看,又拿着火把在这些女人的后方查探了好一阵,确定一里之外,没有一个敌军,才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魏顺之向城头招了招手,把这些女子一个个地用绳索系上了腰,拉上城去,吊在半空中的时候,这些女人破碎的衣服有些都纷纷下落,春光闪现,引发她们阵阵尖叫,而一吊上城头,就有袁崧的护卫,拿着一些披风,甚至是旗帜,裹在她们身上,激动得这些女人,连连磕头拜谢,直呼袁公是神仙下凡,救苦救难。 ===第一千九百一十七章 天明列阵欲攻城=== 城外响起一阵叫骂之声:“不好,那些臭娘们逃跑了,进沪渎城了啊。” 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在黑暗之中响起,跟随而来的是几百个在黑暗中奔跑的影子,魏顺之一跃而入城墙之内,抄起手中的大弓,对着城外就的黑影就是一箭,一声惨叫,九十多步外,一个身影扑地而倒,而魏顺之的身边,百余名箭手也是连连放箭,几声惨叫之后,那些本欲向上冲的黑影,全都消失不见了,袁崧才长舒了一口气,拍着魏顺之的肩膀,说道:“魏幢主,今天本官可算是见识到你的本事了,真不愧是北府精锐啊。” 魏顺之放下了手中的大弓,淡然道:“我这点功夫,在北府军中算是平常的了,比不得寄奴哥他们,就是比我大哥咏之,也多有不如,也就是我跑的比别人快一点,算是有点特长而已。” 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些站在一边的女子身上,沉声道:“本来按守城的法令,是不能开城救人的,但袁公心善,还是放你们进来,你们要在城里好自为之,服从守城军法的安排,你们在城中,可还有亲人故友?” 那些女子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阿庆嫂,这会儿身上裹着一面晋军大旗,摇头道:“我们都是城外的百姓,家里男人这回都给妖贼所杀,已经是无亲无故,袁公和各位军爷救我们,这大恩大德,愿意做牛做马,为奴为婢来偿还。” 袁崧叹了口气:“生在这乱世之中,也是可怜,这样吧,现在守城紧迫,一时间也难以安置你们,你们就自成一队好了,一会儿我会让几个郡守府的仆妇,带你们下去更衣,然后安置在郡守府内,暂时就先为守城的将士洗衣做饭,尽自己的一份力,每日口粮,按城中民妇的标准发放。等这回守城结束,再安排你们的生计好了。” 珍姐连忙道:“我等愿意侍奉郡守夫人,以报大恩。” 袁崧笑道:“兵凶战危,我的夫人,早就安置在建康城中了,本官是孤身前来这里上任的,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想我的夫人了,好了,今天你们也辛苦了,下去吃点东西,再好好休息一下吧,你们也知道落入妖贼手中的后果,希望能与守城将士一心,共渡难关。” 所有的妇人全都下跪谢恩。袁崧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军士领着他们退下,魏顺之低声道:“袁公,把他们安置在郡守府,是不是有些太托大了,毕竟是从外面来的人,还是要防着点的。” 袁崧摆了摆手:“你也看到了,就这些弱女子,浑身是伤,又怎么可能是妖贼呢,那些从贼的妖妇我也见过,一个个神智不清,绝不象他们这样清醒的,而且这些妇人都和城中的军民相识,料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退一万步,真的有些问题,那我郡守府中有二百卫士,也可以制住她们这二十多个手无寸铁的妇人吧,你就不要担心她们了,你说天明之后,妖贼会大举攻城,那些才是我们要重点防范的。” 魏顺之还想说什么,袁崧却打了个呵欠:“老夫,也有些倦了,要起小睡一会儿,魏幢主,陈护卫,你们最好也抓紧时间合一会儿眼,白天,还会有恶战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向着城下走去,城头军士皆向其行礼,魏顺之叹了口气,转头对陈遗说道:“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几十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从妖贼营中跑出来呢,你觉得可能吗?” 陈遗笑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些女子熟悉沪渎周围的地形,而妖贼纵酒泄欲,事后昏睡,也让她们有逃跑的可能,也就二十多个女人,还能折腾出什么东西啊,你就别担心啦,明天应付妖贼攻城,才是大事。” 魏顺之勾了勾嘴角,看着城外的妖贼大营,喃喃道:“但愿,是我多虑了吧。” 天明,辰时。 沪渎要塞之外,响起了一阵密集的鼓角之声,天师道的大营,主营营门缓缓打开,孙恩坐在一部巨大的肩舆之上,被足有四五十名弟子抬着,身披道袍,左手持拂尘,右手持剑,束发高冠,长须飘飘,若是平时,更象是个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神仙也似,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残魔头。 而一万余名天师道的战士,或持剑,或持戟,从各营之中列阵而出,今天的他们,可没有象昨天那样推出投石车,而是扛着云梯,肩上缠着爪勾长索之类登城之物,显然,是要做好蚁附攻城的准备了。 城头之上,魏顺之剑眉紧锁,看着城外的天师道大军,一言不发,他的身后,袁崧的声音再次响起:“魏幢主,你看妖贼这样的阵势,意欲何为?” 魏顺之回头对着一身皮甲在身,看起来走路都有些气喘的袁崧说道:“袁公,您来了啊。” 袁崧摆了摆手:“今天我怎么可能在城中呆得住,无论如何也得到城头,跟将士们一起杀贼的。当然,我不会干扰魏幢主你的指挥,你尽管下令便是。” 魏顺之点了点头:“贼人这样,象是要全力爬城墙,放弃投石压制了,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伤亡最大,成效最低的打法?难道他们真的以为,我城中的四千多将士是死人,让他们这样一冲就能陷落吗?” 袁崧笑道:“我们经营了两年多的要塞,终于可以杀贼了,将士们,把你们这些天看到的妖贼的暴行,在心中的愤怒,都在今天发泄吧,只有用妖贼的血,才能祭奠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你们今天每杀的一个贼人,我袁崧都会纪录下来,为你们,向朝廷,向圣上请功!” 城头响起了一阵欢呼之声:“杀贼立功,杀贼立功啊!” 城外的孙恩,突然发出了一阵不屑的冷笑:“好啊,那现在,本教主就让你们立功,立大功,千万别客气!” ===第一千九百一十八章 驱民攻城如虎狼=== 孙恩的拂尘一挥,身前密集的军阵,各队之间,闪开了一道道的间隙,潮水般的,穿得破破烂烂,形同乞丐的平民百姓们,给如狼似虎的天师道弟子们,连打带踢,驱赶向前,如同成群结队的牛羊一般,从各营各寨那大开的寨门,穿过前方万余天师道军士的军阵,走到了前方,黑压压的,潮水一般,哭喊声,哀号声,响彻天地,只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就有起码一万多名百姓,给赶到了阵前,多为老弱妇孺,而在他们的身后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则是天师道的军阵,两千名手持弓箭和硬弩的射手,排在阵前,全都搭箭上弦,直指这些百姓的后背。 袁崧看得双目尽赤,怒吼道:“孙恩,你这个无耻小人,除了欺负百姓,你还会什么?有本事就堂堂正正地攻城,你这是要做什么?!” 孙恩冷冷地说道:“这些无知愚民,给妖邪上身,与神教为敌,虽百死难赎其罪,这些天,神教对其多加训诫,现在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为神教冲锋在前,攻下这沪渎城,心中有神明,有天师,即可刀枪不入,长生不死,历经这次的劫数,必可登仙成神,若是心中不诚,则刀剑加身,以死赎罪!” 天师道众们发出一阵吟唱之声:“心诚则灵,刀枪不入,心诚则灵,刀枪不入!” 前军的弓箭手们纷纷发出一阵拉弦之声,吓得那些百姓们赶快开始往前,而跟在他们的后面,天师道军上万的军队,扛着云梯,挽着大弓,不紧不慢地跟在百姓的身后,始终保持二十步左右的距离,向着沪渎要塞逼来。 袁崧急得在城头团团转,盯着沉吟不语的魏顺之,说道:“魏幢主,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啊,那些可是大晋的百姓,子民啊,都是我这个太守无能,让他们留在城外,才会给妖贼所掳,现在,现在该怎么办?你以前碰到这种情况没有?” 魏顺之若有所思地说道:“当年在洛阳城,面对慕容永的攻击时,他也曾经象今天的孙恩一样,驱使邙山之中的百姓在前,攻我城池。” 袁崧的双眼一亮:“那后来你们是怎么化解的,当时,当时是刘参军守城吗?” 魏顺之点了点头:“是的,当时是寄奴哥带我们守那洛阳金墉城,也是这样的要塞,我们是从地道出击,包括从城墙的翻转墙中杀出,越过了百姓,直接攻击他们后面监视的军士,把他们杀散,解救了数千前面的百姓进城。” “不过,当时贼人在百姓中也混进了不少敌军,差点伤了我们不少将士,还有奸细混在中间,入城之后甄别了好一阵,还是没躲过,第二天差点有个女刺客刺杀了卢循呢。” 袁崧讶道:“卢循?妖贼的二教主?” 魏顺之正色道:“是的,当年天师道还作为友军,跟我们一起守城过,当然,他们是为了收拢中原一带教众的人心,也不知道那些当年曾经一起守城的天师道众,有多少成了攻城的妖贼,真的是造化弄人啊。” 袁崧咬了咬牙:“可是,可是现在没有地道,如何出击?” 魏顺之沉声道:“那卢循可能也用了当年慕容永的战法,这一万多百姓里,怕是也混了不少妖贼在里面,我们不要想着解救他们,兵凶战危,这时候不可妇人之仁,无论是百姓还是妖贼的军士,只要接近城墙,一并射杀,不可留情!” 袁崧睁大了眼睛:“什么?你是要我杀百姓?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 魏顺之大声道:“袁太守,现在你说的这些百姓,是给妖贼驱使来攻城的人马,跟妖贼无异,他们一样会冲近我们的城墙,一样会冲击我们的城门,妖贼攻击兵马做的事情,他们一样会做,这个时候,再不可把他们看成百姓了。” 袁崧咬了咬牙:“那,那如果我们放箭射后面的妖贼,不打百姓,可不可以?” 魏顺之沉声道:“我说过,这些百姓中极可能混有妖贼的人马,防不胜防,一旦让他们接近城墙,会非常危险,袁公,这时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断不可再以平时的爱民之心视之!” 袁崧一咬牙,对一边的陈遗说道:“陈护卫,我们的飞石和弩机,能打多远?城头的弓箭,可以射多远?” 陈遗说道:“投石可以扔三百步,弩机可以射二百步,至于城头的弓箭,应该可以射到五十步外吧。” 袁崧点了点头:“有这么远足够了,妖贼离民众有二十步,我们可以做到杀妖贼不杀百姓,魏幢主,我们只打妖贼,至于百姓,就给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可以自行逃跑,城南有一片山林,如果百姓逃进那里,或许可有条生路,你看可好?” 魏顺之一跺脚:“袁公,这一两万人,你怎么可能让他们都往外跑,他们肯定是拼命想冲击城门,一旦接近了城门,那一切就危险了!” 袁崧一指那吊桥:“这不还有吊桥么,还有护城沟吗,他们哪这么容易能接近城墙,传令,敌军进入城墙三百步后,就砸后面的妖贼,我就不信,他们真的能死战不退!” 陈遗大声道:“得令!”转身就对着身后的传令兵下令,随着他的号令,城墙之上,或是从地下升起,或是从门楼推出,或是揭开了身上的伪装,十余部弩机,给推了出来,而在城墙的内侧,十余部投石机也从各自的掩体之中被拖出,操作军士们开始手忙脚乱地装填起弩枪与石块起来。 魏顺之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拿起一个铁喇叭,对着城下的百姓们大吼道:“城外百姓听着,兵凶战危,凡是接近城墙的,都按敌军射杀,赶快逃命去吧!”他说着,抄起大弓,一箭就向外射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百步之外的护城沟前,这个动作,让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百姓之中产生了一阵骚乱,两百余名在后队的百姓,转身想要向后方逃去,却是一阵弓弦响过,后方的天师道弓箭手们,一阵弓箭射出,百余名百姓顿时就倒在了血泊之中,余者全都吓得收住了脚步,只听孙恩的吼声在阵前回荡着:“退者格杀当场,进者心诚升仙,给我杀!” ===第一千九百一十九章 毒烟硫黄焚城烈=== 一万多百姓,本来还停滞不前,甚至微微后退,给这么一吼,加上看到后面那百余具插满了箭枝的尸体,顿时就吓得转身往前冲,本来离城墙四五百步的他们,如同一道汹涌的人潮,向着墙根涌来,在最前面的几百人,一直冲到那离城墙三十步左右的护城沟,才发现不对劲,想要收住脚步,可是后面跟着狂奔的人,却根本看不到前面的情况,仍然是人挤人地向前冲,只一瞬间,就把四五百名最前面的人,生生地挤下了这道护城沟。 袁崧看得双目尽赤,怒吼道:“还在等什么,给我发弩,射箭,杀了这些没人性的畜生!” 随着袁崧的命令下达,城头的弩机开始击发,弩枪发射的声音不绝于耳,而城下的投石机抛射时,力臂下落时的声音和操作军士们齐声的呼号之声,响成一团,这是沪渎城的怒吼,带着袁崧和全城军民的怒火,化为满天的飞石与弩枪,向着两百步以外,跟在百姓们身后的天师道攻城军阵之中,尽情地发泄。 三四尺长的弩枪,狠狠地砸在攻城的天师道弟子,密集的人群之中,一槊击出,往往能贯穿两三个人,而那些漫天的飞石,虽然只有西瓜大小,但击中人之后,不仅能把那个倒霉鬼砸得血肉模糊,更是可以连带着,跳动着击中几个周围的人,也是一石下去,一片落地,血光四溅,断肢横飞,顿时就在密集的攻城队伍之中,造成了上百人的伤亡。 但是这些天师道弟子们,个个悍不畏死,哪怕是近在咫尺的同伴们化为血泥,也丝毫不能动摇他们停下的脚步,扛着梯子的军士们被击毙之后,身边最近的步行同伴会立即上前继续补上空缺,后面的教徒们踩着前面的尸体,不少人的脚面之上,尽是血泥与内脏的残片,却是嘴里不停地吟唱着那些天师道的口号,继续向前。 城头的弓箭手们,也开始放箭,射击百步之外的天师道攻城军阵,而城墙之外,三十步左右距离的那条护城沟里,已经给上千名百姓的尸体所填满,几乎成为平地,一些可怜的家伙还落在沟里,挥舞着手想要求救,却马上就给无数只脚踩到手和头上,渐渐地就没了有动作,不停地有人给绊倒,落坑,然后很快就给后面的人踩踏,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就此气绝。 天师道的军阵之中,在离城七十步左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军阵之中,奔出一千余名手持盾牌的军士,挡在了最前方两千名弓箭手的前面,为他们挥舞着手中的盾牌,抵挡那飞如蝗虫一般的箭枝,而这些弓箭手则个个弯弓搭箭,就站在原地,对着城头放箭,他们个个肌肉发达,上肢粗壮,射出的弓箭无论是准头还是力度,都远远要比沪渎城上的守军要强了很多,即使是在城下射击,高度不利,也能跟城头的箭矢攻击形成相持,毫不逊色。 “嗖”“嗖”,两枝长箭从袁崧的脑袋之上,不到一尺的距离飞过,吓得他一缩头,只听“叮”“叮”两声,这两箭射中了他身后的城楼之中,盯在柱中,仍然是微微摇晃着。 魏顺之挥舞着手中的盾牌,来到了袁崧的身边,沉声道:“袁公,这些妖贼精锐异常,弓箭手训练有素,我们城头很难压制他们,现在要调近弩枪和投石车的打击距离,攻击他们前排的弓箭手才是。” 袁崧张大了嘴巴:“这,这不行啊,调近距离,只怕,只怕会伤到城下的百姓!” 魏顺之急得一跺脚:“袁公,都什么时候了!还顾这些百姓吗?他们…………”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从城下飞上城头,一百余个黄黄的团子,冒着烟,发出一股股刺鼻的呛人味道,魏顺之的脸色一变,叫道:“不好,是硫黄毒烟,快,快掩上鼻子。”他说着,扯下了一角衣襟,蒙住了自己的口鼻,可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城头已经到处弥漫起毒烟来,至少上百名弓箭手,软软地倒下,剩下的人,也多是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还能继续射箭的人,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 袁崧周围的护卫连忙扯下衣襟,把他的鼻子捂住,袁崧大叫道:“这些,这些毒烟,咳咳咳,是从何,从何而来?” 陈遗探出身子,看向了城外,大叫道:“是妖贼,是妖贼混在百姓之中,往城头抛毒烟!” 袁崧顺势看去,只见在城下的百姓人群之中,不停地有人把这些黄色的毒烟掷上城头,不过一丈多高的城头,只要站在城墙下十步内的位置,几乎是抬手就上,更是有些人开始把绳勾抛上城,勾住城垛,开始向上爬城了! 魏顺之飞起一脚,把一个在袁崧面前两步,正在燃烧着的硫黄毒烟给踢下了城头,大吼道:“把硫黄全给扔下城,滚木擂石往城下招呼,不许任何人接近城墙!” 袁崧这会儿也终于醒悟了过来,大叫道:“放箭,快放箭,接近城墙和城门的,格杀勿论!” 而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突然,一阵热浪袭面,魏顺之连忙再次地挥舞起盾牌,挡在袁崧的身前,而十余名护卫也抽出腰刀,纷纷格挡,原来是这一波的攻城箭雨,换成了火箭,如同成百上千的火鸟,扑向了黄烟弥漫的城头,不少火箭击中了那些还在地上,没有来得及掷到城下的硫黄块,顿时就腾起了冲天的大火,把周围一丈之内的所有东西全部引燃,正在发射的弩机,射箭的军士,城头的箭塔,樯橹,包括那些后面的城楼,全部陷入一片片的火海之中。 而在城头的上千名弓箭手和军士们,也都一大半给这些火焰所引燃,有些人刚刚捡起地上的硫黄想要掷到城下,却是被这些火箭所引燃,顿时,整个人就变成了一个燃烧的火球,挣扎着,扭曲着,或是把周围的人一as燃,或是干脆痛地跳下了城墙,落到城外的人群之中。 魏咏之一把抓住了呆若木鸡的袁崧,厉声吼道:“袁公,快撤到内城,这里守不住了!” ===第一千九百二十章 破城血屠鸡犬尽=== 袁崧如梦初醒,叫道:“撤,快撤,撤回内城。” 这沪渎要塞,除了外城之外,围绕着粮仓,武库和郡守府,还有一座小而坚固的内城,可以说是这座要塞最后的防御据点,而十多万石军粮,和守军的装备,也尽在里面,非到万不得一,不会退入。 可是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魏顺之大吼道:“快,快扶着袁公去内城,所有还能动的人,马上退往内城,快。” 他说着,扔掉了手中的盾牌,抄起大弓,向着城外发射,城头的军士们,很多已经顾不得从楼道上下城了,周围都是熊熊火焰,漫漫毒烟,军士们如同下饺子一样,不停地从城头跳下,一些浑身是火的家伙,直接跳到了城下的投石车上,把这些还在向城外发射的大杀器,也变成了冲天的火球。 城门那里,响起“呯”“呯”的重击之声,显然,是贼军已经攻到门口,开始撞门了,百余名军士,组成了人墙,重重地顶在城门之上,迎接着这一次次地重击,魏顺之跳下了城墙,正好落在城门外,他扭头对着这些堵门的军士,厉声吼道:“快,快撤啊,进内城,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些军士们如梦初醒,其实,他们虽然看不到城墙上的景象,但是光是看着内城这里,从城头不停地跳下奔溃的军士,那些燃烧着火的投石车,就知道战况不妙了,看到魏顺之护着袁崧向着内城的方向逃去,这些人终于一哄而散,也都向着内城的方向逃跑了。 “轰”地一声,大门重重地倒下,已经跑出百余步的魏顺之回头看去,只见徐道覆那巨人般的身形,屹立在城门口那里,烟尘之中,他和身后二十余名虎背熊腰,手持大锤,巨杵之类重武器的巨汉,昂首而入,十余名还坚持在城门附近的沪渎军士们挥舞着兵器想要上前搏斗,当先一人,给徐道覆挥起一杵,直接就打得飞出去几丈远,在空中喷出的血线,洒得满地都是,这一下,吓得其他的军士们几乎定格当场,甚至给其他的天师道力士们一个个击毙当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呢。 徐道覆扭了扭脖子,全身的肌肉与骨节发出一阵恐怖的响动,他单手持着这枚几十斤重的大杵,如同提着三尺长剑一样轻巧,直指着袁崧和魏顺之等人撤离的内城方向,脸上的横肉都在跳动着:“活捉袁崧,点天灯!” 几百名在他身后涌出的天师道剑士们,发出一阵欢呼声,飞速地奔入,他们都身着轻甲,只提长剑,行动快速如猎豹,在这沪渎城中的大街小巷之中,穿行如飞,无论是从家中想向内城逃跑的百姓,还是从各处溃散的军士,几乎是给这些人一剑一个,刺杀当场,连血都来不及擦拭,就奔向了下个目标。 城墙之上,爬上了越来越多的天师道弓箭手们,他们也不去灭火,一脚踢开身边的毒烟,清出一块射箭的空间,对着城内那些还在跑动的沪渎军民,就是挨个点名射击,全城之中,惨叫,哀号,咒骂声不断,而剑刃和弓箭入体的声音,不绝于耳。 城外,孙恩安坐在那部肩舆之上,面带微笑,而卢循则站在一边,脸上隐有不忍之色,孙恩扭头看着他:“二弟,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要说?” 卢循勾了勾嘴角:“沪渎应该已经攻破了,罪在袁崧和守军,与百姓无关,我们现在要进京,得争取人心,最好不要再滥杀无辜,不然的话…………” 孙恩摆了摆手,阻止了卢循继续的话:“二弟,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妇人之仁,我们出来混的,一定要说话算话,昨天说过今天破城的话鸡犬不留,就一定要鸡犬不留,传我的命,城中不赦一人,不纵一犬,包括那些城外的百姓,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天师道军中暴发出一阵欢呼之声,城外驻守的军士们,开始向着还聚焦在城墙之下的百姓们,举枪列阵,一边放箭,一边突刺,也不管这些百姓是下跪还是上前想要搏斗,在这些列阵而前的天师道军士面前,都没有任何区别,成片成片地倒下。 卢循看着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兴奋,甚至看着这场屠杀如同看着演戏的孙恩,轻轻地叹了口气,孙恩伸了个懒腰,从肩舆之上站了起来,跳下地,拍着卢循的肩膀,笑道:“走吧,该去见见我的好妹妹,你的好姐姐啦。” 魏顺之一路狂奔,而在他的前方,陈遗和两名护卫几乎是轮流背着袁崧,向着内城的方向逃跑,在他们的身后,有千余名溃兵跟随,而落在后面的百姓则给徐道覆率领的军士们一路追杀,倒是给他们争取了逃命的时间,内城就在眼前,大门敞开着,魏顺之大吼道:“进城,快进城,进了城,我们还有活路!” 突然,面前的大门,狠狠地关上,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军士,直接撞上了大门,给撞得头破血流,仰天倒地,而背着袁崧逃跑的陈遗,也险些撞上,幸亏他身手敏捷,向后一跳,这才避过。 魏顺之的脸色一变,只见城头站出了十几个身影,正是昨天夜里救回的那阿庆嫂,珍姐等人,只是她们这会儿全都身着甲胄,手持利剑,剑刃之上,早已经是血染得通红,甚至有几把剑都给砍得卷了刃,也不知道这一路杀了多少人。 阿庆嫂面带微笑,把一颗首级掷下了城头:“袁太守,粮库守将张士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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