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想想后果!” 诸葛长民不信地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的,就连我军出征,也不会把家人扣为人质,怎么我们来看场格斗,就要如此对待我等?!” 刘牢之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这就是我来此的原因,好好想想你们的家人,不要做追悔莫及的事,再说,刘裕一向谋定后动,机甲之术他以前见过,郗超的这个大力金刚,当不至于让他措手不及。你们以后在战场上可能会面对这种可怕的机器,都睁大眼睛看看,刘裕是如何应对的!” 他的话音未落,大力金刚的内部,突然响起一阵金属碰撞的怪声,黑烟顿时从气口喷涌而出,刘穆之失声叫了起来:“不好,这大力金刚,要出动秘密武器了,寄奴,危险,快跑啊!”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连弩黑火杀招连=== 刘穆之的话音还在他的舌尖上打转的时候,大力金刚已经有了新的动作,他的左肩头的那块巨大肩甲,突然翻了起来,一部十连发的连弩,从巨大的钢铁身躯内部弹了上来,架在那左肩的肩头,十根明晃晃的弩矢尖头,直对着刘裕,如同死神之眼,杀气腾腾。 刘裕几乎是本能地作出了反应,他也顾不得再去射击大力金刚,直接向着侧面就是一个滚翻,动作如同猿猴一样地敏捷,就在他的虎躯刚刚离开所站之地的那一瞬间,刚才所站之处,随着凄厉的破空风声,三枝劲弩的弩矢,牢牢地钉在了地上,不仅是弩尖,连半个矢身都没入地中,只剩下半截尾翎露在外面,微微地晃动。 而大力金刚的动作却是完全没有停下,三矢连发的同时,它的正面始终转向着刘裕,一如他的头盔之后,两点冷芒似的眼睛,直视着刘裕的动向,一边转身,一边左肩之上的弩矢连发,这部连弩,设计极为巧妙,十根弩臂之上,早已经上好了弩矢,每发一矢,则十连弩臂,如同风车一般地一转,打光了弩矢的空臂转走,而装着弩矢的下一根弩臂则顶上,顺便搭上四股兽筋的绞弦,发射速度之快,如同电光火石一般,即使是比之后世的连发步枪,也毫不逊色。 “嗖”“嗖”“嗖”“嗖”,又是四矢连发,刘裕的身躯在地上不停地滚动着,而几乎是刚才所在的地方,刚一离开,就会给钉上新的一矢,生死之差别,只在毫厘之间。 一尺,八寸,五寸,三寸,击中地面的弩矢,离地上的刘裕的身体所滚之处,已经越来越近了,毕竟大力金刚只要稍转一个小角度就可以击发,而刘裕却要在地上滚出几尺,才能逃得一命,刘裕一咬牙,虎吼一声,双掌在地上猛地一拍,身躯弹地而起,不再侧滚,而是向着侧上飞跃起,而就在他飞起的一瞬间,奔雷大弓又抄在手中,弓箭上弦,直冲着对面击向自己的弩矢,一箭射出。 “呜”地一声,第八枝弩矢,几乎是擦着刘裕大腿侧面的盔甲,险险地掠过,几个甲片,被这一擦之劲道,刮得从腿甲之上落下,当掉到地上的时候,叶片的表面已经完全扭曲变了形状,甚至连表面本来锃亮的金属色,也变得一片焦黑,似是放在烈火之中烤过一样,可见这一箭之威力。 “呜”地一声,第九矢也被重重击发,直奔着空中的刘裕而来,这一下刘裕看得真切,矢头与普通的箭矢不同,这会儿呈黑色,甚至有一团隐隐的暗火火苗在跳动,黑色妖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原来这弩矢的矢头之上,竟然涂了黑色妖水,在空气中如此剧烈地飞行,一旦击中对方物体,无论是人是马,必然会引燃火势,甚至在人体内部就燃烧起来,如此强大的破甲威力,即使是双重重甲也无法抵挡,只要被射穿,那就真的是五内俱焚,焚心如火啦。 刘裕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手中却是毫不迟疑,奔雷弓发出雷鸣之声,一箭离弦而出,直奔来矢而去,“呜”的一声,两杆长矢,在空中剧烈地碰撞,刘裕的这一箭力道更胜一筹,把来矢从空中击得分成两截,一截落地,而另一截,则偏离了方向,向右滚出两尺左右的距离,软绵绵地落下。 刘裕的这一箭,在空中击裂了来矢,却是势道未尽,继续向前飞去,对面的大力金刚过于巨大,这一箭,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它的前心,正好嵌在了护心镜与周边甲叶相连之处,周围的看台之上,暴发出一片喝彩的声浪。 可是刘裕却是乐不起来,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那大力金刚肩头的第十根弩矢,弩臂已经翻转了过来,自己的那一箭,甚至无法让大力金刚的身体晃上哪怕微微一下,这下子自己的身体完全在空中,却是来不及搭箭上弦,要躲过这夺命的最后一矢,该如何是好? 一声战马的长嘶之声响起,刚才跃开一边的慕容凤,发出一声凄厉 的长啸之声,就在大力金刚与刘裕搏杀之时,他却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大力金刚的背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突刺位置,在大力金刚十矢连发之时,他终于从烟尘之中杀出,马如龙,槊似虹,人站镫上,槊在手中,丈八长槊的尖头,带着死亡的恐怖,伴随着他喑呜叱咤的尖啸之声,直奔着大力金刚的后心而去。 几乎就在眨眼之前,慕容凤就已经奔出了十步之多,离大力金刚,已经不到二十步了,这一下的突刺,如同流星撼地,陨石破空,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连头上的盔缨和身后的披风,都是笔直而起,几乎是平行于他的身体,悬在空中,成为一条直直的飘带,这一刺,惊艳了岁月,凝固了时光,甚至连大力金刚的弩矢发射,也如同被定格了一般,变得是如此地缓慢了。 沉稳如山的大力金刚,也突然感受到了背后的杀气,弓箭射击也许无法破他的重甲,但慕容凤如此凶悍绝伦的突刺,看起来却是连建康城的那厚厚城墙都能撞倒,它的脑后如同长了眼睛一般,背后双侧的肩胛骨处,突然亮出了两个黑洞,两根圆柱状的管子,大约半尺长度,两寸直径,伸出了它的后背,而两道黑色的喷液,如同眼镜王蛇的毒涎,喷涌而出,直向那慕容凤的人马而去。 看台之上,刘毅的惊呼之声响起:“不好,黑色妖水!” 随着这两道黑水的喷出,刚刚离大力金刚的后背不过尺余距离,就变成了两道火龙,如同是高温熔炉瞬间炸裂,隔了几十步的高高看台之上的看客们,也能感觉到一股扑面的热浪袭来,如同置身于火海之中,甚至要把皮肤都给融化,骨头都给燃烧,不少人尖叫着捂脸转身,却是在指缝之中看到,两道无情的火龙,直冲十步之外,一左一右,奔向那白马银槊的慕容凤而去!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黑水如血喷涌出=== 好个慕容凤,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他的座骑如同有了人性一般,前腿一屈,居然从全速冲击状态,变成了一个前仆的姿势,本来站在马镫之上的慕容凤,也是瞬间双腿一扭,一个鞍里藏身,一下子就贴到了马的侧面,原本站马御风,足有两丈高的身躯,顿时就变得看不见了。 两道黑色妖水所喷出的火龙,将将地从慕容凤的头顶喷过,几点火苗,把他的头顶盔缨,变成了一团真正燃烧着的火焰,就在他矮身低头躲进马鞍的一瞬间,这着火的盔缨也从盔顶脱落,变成了一团火焰,随风而去。 可是慕容凤矮身藏鞍之余,手中的亮银长槊却是没有闲着,伴随着呼啸的风声,直刺出去,他的人紧紧地贴在马鞍之上,可是槊却是猛地一扎,正中那大力金刚的右腿内膝弯处。 “叭嗒”一声,大力金刚的身躯,猛地往下一沉一挫,右膝内弯之处,明显可以看到,被那一槊扎入了足有三分,即使是这样一只全身精钢打造的机器怪物,也仍然难挡这夺命一槊,若是在平日里,任谁被冲起来的慕容凤这样一扎,也绝无生机,也只有这样的大力金刚,才只是给扎出了一个小洞,还不至于右腿断裂。 大力金刚左肩之上的第十根弩矢,由于被这一冲之力,身体失了平衡,这一箭击发之时也失了准头,远远地向着侧方击出,当刘裕的身体落地之时,那部十连发的弩机,十根弩臂之上,已经空无一矢,仍然在不停地转动着,被这两大绝世高手前后夹击,即使是强如大力金刚,也一时半会儿间顾此失彼,这会儿的他,虽然正面仍然对着刘裕,但已经是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身后的慕容凤身上了。 大力金刚的左手猛地一转,就象人的关节,完全扭曲一样,本来指向刘裕的那柄大剑,转而迎向了慕容凤,它猛地一挥一斩,击向了扎进自己右膝内弯的那根亮银长槊。 慕容凤避过了那两条夺命火龙,西域天马在地上一仆之后,旋即跃起,而他的手中长槊猛地一划一拉,那大力金刚的右腿内弯之处,给生生拉开一条三分左右深的口子,自左而右,当亮银槊头从其腿内拉出之时,大力金刚的左手重剑正好斩下,槊剑相格,只听“丁”地一声,空中火星四射,槊头如同毒蛇出洞,大剑挽起朵朵剑花,就在这空中连连相击,战马跃起,左右走位,几乎每走一步都会刺出一槊,而每一槊都会与那大剑相击一次,尽管大力金刚原地不动,可就是在这短短的瞬间,就已经过了足有三十多招。 刘裕一直在四周游走,边走边观察着场中的形势,慕容凤的一根亮银长槊,舞得如同风车一般,招招不离那大力金刚右腿内侧的要害,这会儿的功夫,那道给划开的口子里,已经开始流淌出黑色妖水,如同人的血液一般,染得那右腿以下,全是漆黑一片,而那又黑又粘,带着刺鼻怪味的妖水,仍然在不断地从那破口之处涌出。 刘裕心下雪亮,想必这巨大机甲怪物的一举一动,都需要以黑色妖水为内在动力,慕容凤的这一槊,误打误撞地击中了大力金刚的要害之处,打得它体内的妖水溢出,而慕容凤也显然看出了这点,这会儿死战不退,与之缠斗,就是要让它流出更多的妖水,而无法修补自身,一旦其体内的妖水流光,大概这个怪物,也就会跟血尽的人一样,最终死亡。 只是大力金刚虽然左手的重剑一直在与慕容凤格斗,但右手的三尖两刃槊,却是始终指向了自己,无论刘裕如何地游走,它都是槊尖向着刘裕,以应对其随时会发动的突击。 刘裕的心中一动,这会儿他已经绕到了大力金刚的右侧,其左肩之上,那部仍然在轮转的连弩,已经无法再对着自己了,只是其右手的长槊,却是侧指着自己,在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其右腿内侧的情况。 刘裕弯弓搭箭,对着 其右腿内侧,就是一箭射出,大力金刚的左手丝毫不停,重剑连击,可是右手的长槊,却是瞬间作出了反应,槊头猛地向下一拉一格,“叮”地一声,这一箭被其从空中击落。 看台之上响起了一阵叹息之声,不知何时开始,几乎所有的平民百姓都在为刘裕和慕容凤叫好喝彩了,虽然那些世家子弟们还在为大力金刚声嘶力竭的喝彩,但他们人数毕竟远远不如普通民众,那些个声音已经被压制地听不到了,毕竟,以血肉之躯却对战如此强大凶猛的机器怪物,即使是没有倾向性的普通人,也是会天然地同情作为人类的同类的。 刘裕一箭落空,二话不说,瞬间又是一箭射出,这一下,仍然是对着刚才的方位,右腿内弯之处。 大力金刚的右手再次挥槊,这一箭,仍然被其击落,刘裕站直了身子,一步一箭,不停地前进,七箭连发,一箭快过一箭,但攻击的目标,都是同一个方位,右腿内弯之处的伤口,而大力金刚的右手,应对着这暴雨般连续攻击的飞箭,已经完全放了下来,几乎整根三尖两刃槊,都要挡在那右侧伤口之前了。 看台之上,刘敬宣哈哈一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坐直了身,叫道:“飞身上吧,寄奴,整死它!” 杨期睁大了眼睛:“飞身上?什么意思?不攻击它的右腿了吗?我看应该是想办法地滚过去,把它的右腿卸了才对。” 刘穆之的神色从容,摇了摇头:“寄奴对着它右腿连射七箭,就是为了大力金刚把长槊放下,这就跟兵法一样,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右腿是大力金刚明显的弱点,它正在全力回护,而它冒着黑烟的地方,都是其关节所在,寄奴想做的,一定是声东击西,明攻右腿,实际上,它真正的目标,应该是右肩!”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双雄合击金刚急=== 刘穆之的话音未落,刘裕已经飞身而起,奔雷大弓被他掷到了地上,而他的斩龙大刀,则在这飞跃之时,抄在手中,雪亮的刀光,伴随着长刀出鞘时的那虎啸龙吟之声,迎着日光,正好反射到那大力金刚的头盔,这一下,大力金刚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甚至可以想象到,正在大力金刚内部的郗超,此刻大约也在本能地捂着眼睛吧。 可是大力金刚的右手长槊,却是一阵乱舞,在被瞬间致盲的时候,护住要害方是上策,而刘裕对着自己的右腿连攻七箭,这一下突然弃箭改刀,一定是要近身砍自己的右腿,甚至想要一举将之击断,念及于此,这三尖两刃槊就是一阵乱舞,槊气森森,刀光冷冷,左右双手的兵器,几乎把这大力金刚的下盘护了个水泼不进。 可是看台之上,所有人都看得真切,刘裕完全只是虚晃一下,他没有攻击大力金刚的右腿,而是腾身而起,刀光划出一个森冷的弧线,直取那大力金刚的右肩。 看台之上,王旬厉声吼道:“裕攻右肩,速度!” 毕竟是跟髯参军搭档多年的矮主薄,别看王旬五短身材,这一下暴喝,却是如同半空响了个霹雳,震得所有人耳朵都发麻,即使是在这几万人的戏马台中,也是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向靖不可思议地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摇头道:“辣块妈妈,这家伙怎么这么能喊,我铁牛都没他嗓门大!” 刘穆之一边在掏耳朵,一边叹道:“想当年,王旬就是因为声如洪钟而被桓温赏识的,战场之上,杀声震天,金鼓动地,只能靠旗号来指挥,而旗号有时候也会因为士兵的过于紧张而失误,象桓温打成汉的那一场决战,传令军士就误把退却旗打成了进攻旗,错进错出地反而取得了胜利。有鉴于此,王旬这个大嗓门,狮子吼就派上了大用场,谢玄,王旬,郗超这三大参军中,他是靠了这个异能第一个成为桓温身边受重用之人。想不到传说中的狮子吼,今天我们却有幸听到。” 魏咏之狠狠地一跺脚:“幸什么幸啊,他帮着郗超,可惜了寄奴,这么好的一次突袭,却是…………” 众人齐声叹息,因为王旬的这一声吼醒了郗超,它左手的重剑猛地向上一挥一挡,刘裕刚刚要斩到右肩的斩龙大刀,在离着右肩不到三寸之处,与这斩马重剑连击三下,火星迸裂,却是离那一直喷着黑烟的出气口,不到两寸,始终未能劈中。 慕容凤的长槊,连刺三下,两下虚刺,最后一下实打实地扎进了大力金刚的后背,现在的慕容凤,只是走马来回与大力金刚格斗,并没有刚开始那一下驰突的冲击力,但以其强悍的力量,这一槊仍然是扎进了大力金刚的后心,如果换成一个活人,早已经给搠个透心凉了,也就是这钢铁怪物才能挡住这一刺。 大力金刚的躯体内部,响起了一阵怪异的响声,沉闷而绵长,似是人体的骨骼被打断时的声音,为了挡刘裕的这一记飞起突袭,它是放弃了左手的重剑,几乎是把整个后背让给了慕容凤,而这一槊也把它捅得不轻,但是,大力金刚仍然瞬间作出了反应。 它的后背之上,突然冒出五个小孔,如同机关墙之上,多出了五个箭孔,五把飞刀,几乎是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直奔五步之外,正准备横向切割,把大力金刚的后背整个划开的慕容凤。 慕容凤的反应速度飞快,他的亮银槊猛地一收,丈余的槊杆,顿时收缩到了四尺左右,变成了只比长剑略长一点的短矛,这下连拔的劲都省了,直接弹回,转而在空中一阵旋转,四口飞刀,被生生打落,但最后一把,却是突破了这一阵矛风,直向着慕容凤的心口而去。 看台之上的世家子弟们暴发出一阵欢呼,就连谢琰也狠狠地一击掌:“杀了这鲜卑贼!” 看 起来,这一飞刀已经是突破了慕容凤的所有防御,直奔其心口而去,再也无法阻挡了,不少人甚至已经伸出了舌头,如同嗅到了血腥气味的猎狗,准备举起双手,欢呼起大力金刚的这一下绝地反杀了。 可是慕容凤一直握着马缰的左手,却是猛地抬了起来,往上一扬,这一刀,不偏不倚,狠狠地击中了他的左腕。 谢琰正要举起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之中,他的嘴张得大大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失望,他身边的一个壮汉护卫,正是其帐下都督张猛,勾了勾嘴角:“不要命也得断他一只手,慕容凤这次是残定了!” 谢琰狠狠地一抬手,一个巴掌就抽到了张猛的脸上:“蠢材,睁大眼睛看仔细了,他手腕上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慕容凤的左腕,只见他的手腕之上,变魔术般地多出了一面暗无色泽,非金非铁的小圆盾,不知是何材料所制,不过一尺见方,查就是这么一个腕盾之上,插着那口飞刀,半截刀身入盾,刀尾还在微微地晃动着。 就在五口飞刀连击的同时,大力金刚的右手三尖两刃槊,也如毒龙一般,对着慕容凤就刺了过去,其势大力沉,带起一阵劲风,扫得地上尘土一阵狂卷,而慕容凤的双手已经完全脱离了马缰,只靠着双腿猛地一夹,西河天马长嘶一声,往侧一跃,转而转头就跑,很快,银甲白马,亮银长槊,就没入了身后的烟尘之中,如鬼魅一般消失无形,只有大力金刚背后那道口子处,喷涌而出的黑色妖水,还在源源不绝。 可是场中众人已经没空再去管慕容凤的动向了,就在大力金刚又是飞刀又是槊刺地逼退他的同时,刘裕的左手已经亮出了一把旋风似的短刀,扎心老铁带着凄厉的啸声,与刘裕腾起的身形一起,从大力金刚的面前飞过,而森寒的刀锋,已经划向了大力金刚的脖子,断头一击!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天作之合联手攻=== 大力金刚几乎也是瞬间作出了反应,左手的重剑回收,身子退后,右手的三尖两刃槊,转而攻向了刘裕右手的斩龙大刀,重剑则在颈子前挥舞着,虎虎剑风,把脖颈之前的这一段空间,护得是水泼不进,刘裕的扎心老铁虽然锋锐异常,但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就与那柄重剑格击足有七次之多,刀光闪闪,火星四射,却是连半寸都没有攻进去! “叮”地一声,刘裕最后一击,试图想从刚才一击不成的回荡之后,中路直入,可是那重剑却是如影随形,这大力金刚不仅力大无比,其敏捷程度也不逊最优秀的战士,如此的一柄巨剑,使起来竟然能连续格档住不过尺余长,近似长匕首的扎心老铁,若非亲眼所见,只怕没人会相信。 可是刘裕这电光火石的最后一刺,仍然没有得手,斩马重剑不可思议地回挡到了中路,似乎是在上一记格挡之时就已经计算到了刘裕的下一步,大力金刚的那全封闭头盔之后,一双红通通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得意的微笑,刘裕从这眼神中可以看到郗超的内心,他在狂笑着:“刘裕,你的所有战斗,所有训练我都一直在观察,你的每一招,每一式,这个动作和下一个动作的衔接,我闭着眼睛都能清楚,想要用扎心老铁一刀断喉,省省吧!” 这一记重剑回挡,力量是如此之大,挡开扎心老铁的一瞬间,借力回斩,直削刘裕的手腕,刘裕吓得一缩手,也顾不得再持扎心老铁断敌咽喉了,他的手闪电般地回撤,甚至松开了手中的这柄利器,被一击之下的扎心老铁,脱离了刘裕的左腕,直接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郗超得意的笑声从面具之后传来,他的右手三尖两刃槊,如暴风雨一般猛烈来袭,而左手的重剑,在击飞了扎心老铁之后,也转守为攻,两支神兵利器,如同长江大浪,滚滚而来,又似大漠风沙,喑呜叱咤,伴随着他的厉声吼叫:“小子,你以为你就这么容易让我上当吗?哼,让慕容凤偷袭,不过是我的诱敌之计,不示弱于你,你怎么会这样中计来攻呢?” 他的嘴上一句接一句,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快,落到地上的刘裕,连连后退,面对着左右夹击,又是从高度袭来的左剑右槊,即使是刚强勇猛如刘裕,这会儿看起来也是全然处于下风,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了。 慕容凤的身形,从烟尘之中再度冲出,这一次,他挽着强弓,搭箭上弦,从左侧后方冲击,他的身形刚一发动,大力金刚的背后双肩之处,那两根黑火喷子,再次喷出了长长的火焰,两道火龙,直奔那慕容凤而去,他匆忙地一拉弓弦,射出一箭,就低头抱着马脖子,横身一跃,钻回到烟尘之中,就在他身形没入烟尘的一瞬间,两道火龙,也击中了他刚才所站的地方,顿时,黄色的沙土地,被烤得一片焦黑,连那尘土,都因为这高温而变形,变色了。 郗超哈哈一笑:“老夫的背后长了眼睛,不是诱敌,你们安能…………”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只听到“叭”地一声,一阵轻声的响动,从他的左肩之处响起,这一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本左肩之上,那翻出来的十连发连弩,被扎心老铁的锋刃一刀而断,黑色妖水,从断弩之处狂喷而出,而扎心老铁的背后,紧跟而来的是一根通体燃烧着的火矢,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那黑水狂喷的口子,顿时,这大力金刚的整个左肩,就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随着黑水的流淌,连整个左臂,都陷于一片火海之中了。 司马曜看得目瞪口呆,张大的嘴都可以塞下两个包子了,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这,这怎么可能,这是,这是如何办到的?!” 支妙音长舒了一口气,刚才刘裕遇险的时候,镇定如高山大渊的她,也紧张地站了起来,目不转睛,直到这时,她才擦着额头之上绿豆大小的香汗珠 ,微微一笑:“多么完美的配合,多么精准的算计,若非亲眼所见,我真的不敢相信,刘裕竟然能有如此的表现,跟慕容凤居然还能有如此妙到毫厘的配合!” 司马曜讶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朕刚才只看到刘裕似乎想攻击那大力金刚的脖子,却是没有得手,那短刀也给打掉了,怎么这短刀又飞了回来呢?” 支妙音一指那根插在大力金刚左肩处的火箭,说道:“就是这一箭的原因,慕容凤刚才奔出烟尘所射的一箭,看似惊慌而射,实际上早就计算好了,他射的不是大力金刚,而是那把扎心老铁,箭头虽然锋利,但是从刘裕第一箭的情况可以看到,连接这大力金刚的兵器,多是那乌蚕丝,以箭射之,会给其柔性所破,无法横断,只有用扎心老铁这样的利刃削断,才能破之,所以,扎心老铁在空中被这一箭所击,改变了方向,正好砍中大力金刚的左肩连弩,引得内部的黑水狂喷,让整个左肩,只要一遇火星,就会陷入黑火之中。” 司马曜猛地一拍手:“然后,大力金刚喷出黑火,正好让这一箭穿过黑火时,箭尾的羽翎着火,只要跟着扎心老铁一下子击中左肩处,就会象现在这样,点燃整个大力金刚?!” 支妙音笑得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不错,陛下圣明,就是如此。只不过…………” 她的脸上笑容渐渐地褪去,甚至闪过一丝怨毒:“慕容凤怎么可能跟刘裕有这样妙到毫厘的配合?我现在才知道,这个口口声声要取刘裕性命的人,正是她啊。” 司马曜反应了过来:“你是说,这慕容凤是慕容兰所扮?” 烟尘之中,一人一骑,缓步而出,银甲白马,亮银长槊,马上的骑士缓缓地摘下了头盔,一头乌瀑般的秀发闪现,而随着面当的取下,慕容兰那绝世的容颜展露,她看着站在大力金刚面前,持刀傲立的刘裕,眼中泪光闪闪:“狼哥哥,你怎么知道是我?!”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元凶首恶终伏诛=== 大力金刚这时候已经变成了整整一团火球,它的左臂,已经被生生烧断,重剑伴随着全副钢铁打造的右臂,落到了地上,连剑身都给烧得一片通红,而主干身躯,也是包裹在熊熊的烈焰里,郗超的惨叫声,伴随着一股浓烈的皮肉烧烤时的焦臭味道,在这团火球之中,不停地传出,最后,这个庞然大物,终于重重地瘫到了地上,几番滚动,抽搐,归于不动,只有那滋滋的烈火焚身之声,以及噼哩啪啦的暴响,还在众人的耳边回荡着。 刘裕的眼中热泪闪闪,他没有理会慕容兰的呼唤,单膝下跪,以刀驻地,看着上天,大声道:“五桥泽的兄弟们,我刘裕,今天终于为你们报得大仇,你们,可以安息了!” 说到这里,他开始一个个地念叨起那些死于邺城之战,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们,一个个名字,从他的嘴里发出,带着难以平复的激动与悲凉之情,即使是看台之上那些因为刘裕的胜利,继而赢得大笔金钱的赌客们,也都渐渐地陷入了沉默,低头不语。 司马曜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在刘裕念完了第一百四十七个名字,长身而起时,响了起来:“看来天神已经作出了裁决,谁忠谁奸,谁是谁非,已经很清楚了,这大力金刚以黑色妖水遍布其中,作为其力量之源,可见郗超就是那内奸叛徒,也是在邺城害我几万将士的主谋。天道好还,他自食其果,连同他的这个怪物,被烧成了一片灰烬,而刘裕,则可以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了。” 这会儿的地上,黑火已经渐渐地平息,刚才还是庞然大物的大力金刚,这会儿只剩下了一堆焦烂的废铁,而钢铁之中本应存在的郗超,更是连点骨头渣子都没剩下,直接化为尘土,灰飞烟灭,刘裕的身上脸上,尽是这种黑灰,他站起身,抹了抹脸上的这些尺灰,对着司马曜的方向行了个军礼:“陛下,多谢您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得以手刃元凶巨恶。北府军的上万忠魂,今天也一并感谢您的恩德,他们一定会永保我大晋的江山。” 王旬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刘裕,你的事情可没这么容易完结,你杀了郗超,证明了他是使用了黑色妖水,可这跟你和慕容兰的事情并不相冲突,现在敌国公主,也是你的妻子现身当场,还请陛下下令,将之拿下,细细审问其罪行!” 刁逵的声音跟着响起:“不错,慕容兰假扮使者,潜入我大晋,必然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说不定,她就是郗超的同谋,来人,给我将之拿下,细细…………”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嗖”地一声,刁逵的官帽,一下子不翼而飞,身后三尺的棚柱上,被一根长杆狼牙箭穿透,牢牢地钉在上面,刁逵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死亡的寒意,从他的头顶降临,直接扩散到了全身,他吓得一缩头,蹲到了地上,大喊道:“来人,快保护本官,快…………” 慕容兰的手中,长弓弓弦还在微微地抖动着,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刁逵,若是你再想出言害我,下一箭,必取你狗命!” 谢琰的声音透出一股愤怒:“哪来的胡女,如此凶狠霸道,你当这里是你们河北之地,可以任由你胡来吗?谢家部曲听令,给我拿下此女,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本事把我一箭给射死了。” 张猛一挥手,二十多个谢家家将,跟在他身后就准备跳下看台,看台之上,陷入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很多双眼睛,已经紧紧地盯着那慕容兰绝世的容颜,想要看清楚,究竟是怎么样的倾城之貌,才会把刘裕这样的英雄勾得不惜背弃家国,与之结合。 刘裕一见情况有点失控,连忙大声道:“琰帅,请息怒,有话可以慢慢说,夫人,还请您说句公道话。” 谢道韫的粉面如霜,她看了一眼在司马曜的身边,站立不语,可是粉拳却是紧握,还有些微微发抖的支妙 音,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沉声道:“小裕,这是大义,不是私愤,慕容兰现在是我们大晋的敌人,无论如何,都应该将之拿下,更不用说她在这里公然箭射我大晋官员,极度危险,你刚刚格斗胜出,自己脱了罪,可不要再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毁了自己的前途!” 说话间,张猛等二十余个谢家家将,已经跳进了场中,而王旬和刁逵等人,也纷纷指使自己的亲卫下场,很快,二百余名各个世家,以及会稽王的部曲们,都跳了进来,他们手中都变戏法似地或持弓弩,或持刀剑,把单人独马的慕容凤,紧紧地围在了当中。 刘裕咬了咬牙,大声道:“慕容兰是我的妻子,这点尽人皆知,这世上怎么会有一个丈夫,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有性命之虞而不管不顾?如果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又谈何保家卫国,谈何前程?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会跟慕容兰在一起,绝不后悔。” 他说着,倒提斩龙刀,背着奔雷弓,走过那大力金刚的残铁之时,左手一抄,那扎心老铁又握在了他的左手,就这样,他昂首挺胸,直走到慕容兰的身边,看着泪光闪闪的伊人,咧嘴一笑:“爱亲,别怕,我会跟你在一起的。” 慕容兰激动地点着头:“对不起,狼哥哥,我,我真的不想暴露我的身份,这次易容成慕容凤前来,只是想助你脱罪,我是,我是想你亲手杀了我,这样可以洗清你的嫌疑,也可以,也可以永远地断了我对你的拖累,可没有想到…………” 刘裕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了慕容兰的朱唇之上,阻止了她继续的话语:“傻慕容,你真的以为,若是你牺牲了性命来保我,我这辈子就能心安理得,就能活下去吗?从你出场时,我就知道是你了,我之所以答应郗超跟他决斗,就是因为我知道,你会跟我在一起,只要我们夫妻同心联手,他就算有再强的杀人机器,我又何惧之有?!”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 天地男儿保爱妻=== 司马曜的脸色一沉,沉声道:“刘裕,你虽然已经胜出了这最后一场格斗,但也别太得意了。慕容凤是伪燕使者,朕可以放过他,以礼相待,可是这慕容兰,却是害我大晋数万军民的罪首,又假扮慕容凤,欺瞒大晋,实在是不可饶恕,把她拿下,是按律依法行为,你身为大晋将士,怎么可以如此是非不分?” 刘裕抬起了头,朗声道:“陛下,请问慕容兰持的燕国使节,是否假冒?” 司马曜的眉头一皱:“使节是真,但她假扮他人,就是无效了。” 刘裕摇了摇头:“持节代表的是一国,或者说一方诸候,不管持节的是慕容兰还是慕容凤,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是我中原华夏自古以来的规矩,刘裕虽然是粗人武夫,也知道这个道理,料想陛下和各位高门世家的饱学之士,不至于连刘裕的见识都不如吧。” 谢道韫缓缓地说道:“小裕,慕容兰并非普通使节,她是燕国的情报头子,以前不知道以你红颜知已的身份为掩护,刺探了我们多少情报,可谓大晋的死敌,这次又冒名顶替,易容改扮,只怕是有更加不利的企图,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将之拿下,讯问才是。你虽然是她的丈夫,但这个女人有多少事情是利用你,骗你,只怕你也不知道吧。” 刘裕沉声道:“夫人,如果爱亲,就是慕容兰是真的想要对大晋不利,又何苦冒着生命危险和身份暴露的可能,亲自下场与我战斗呢?您应该清楚,她的本意是想牺牲自己,死在我手上,来换取我的安宁,如果真是你所说的奸细间谍,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王旬冷冷地说道:“刘裕,我看你是给色迷了心,连是非曲直都不知道了。慕容兰假扮慕容凤下场,你未必要取他性命,只要假意败在你手上就行。你曾说过,她曾经多次舍命救你,也许是她早就算计好了不会死,也许是真爱在那一瞬间占了主导,但不管怎么说,刺探我大晋军情,导致寿春陷落是不争的事实,你自己也承认的。这跟和你有些男女之爱,可并没有冲突。” 刘裕咬了咬牙:“寿春之事,当时的谢相公最后仍然同意跟慕容家继续合作,当时她这样做,也是取信于苻坚的一个手段而已。自从我跟慕容兰去北方,去前秦取回玉玺开始,她就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我,对不起大晋的事。刚才你们也都看到了,真正的内奸是青龙,这黑色妖水,引发燎原黑火,害我上万北伐将士,可不是慕容兰的罪过!” 支妙音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站在一起的刘裕和慕容兰:“刘施主,我就知道,你们终究会在一起,而她,终究还是会来救你的,女人的感觉很准,真的让贫尼猜中了。” 说到这里,支妙音冷冷地看着慕容兰:“慕容施主,这是你第二次背弃你对我的诺言了,你这个人,真的是毫无信誉可言。” 慕容兰摇了摇头:“妙音,别这样,我没有背弃我的承诺,这次我真的只是来救他的命,没想过在这里留下,刚才如果我能死在郗超的手下,一了百了,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支妙音突然双眼圆睁,厉声道:“你这是在骗谁呢?刘裕一眼就能看出是你,我也一眼就能看出,你们之间的配合是那么地熟练,一个眼神,便心意相通,刚才你们以箭击刀这种绝妙的合作,难道是一个想死之人能做出来的吗?慕容兰,我最恨你的,不是你抢走了刘裕,而是在背叛的时候,这种一再的谎言!” 刘裕咬了咬牙,转头对着慕容兰问道:“你向妙音作过什么承诺,我怎么不知道?” 慕容兰的眼中泪光闪闪:“我,我答应过她,离开你,回燕国,永远不再回来,也不怪她这样恨我,确实,确实是我背弃了这个诺言。” 刘裕叹了口气:“你在做这个承诺的时候,为什 么不问问我的意见?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这样的承诺,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有权知道这些,也有权力阻止你许这样的承诺。不管你是出于良心还是出于想要妙音和谢家帮我,你都不应该自己决定。我们说好的,有什么事,一起面对一起扛。” 慕容兰转过了头,不敢面对刘裕的目光:“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我的存在就是对你最大的危险,你的仇家们会利用这点,对你致命一击,你的那些抱负,也会因为我而无法实现,所以,所以我必须要离开你,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平安,也只有这样,妙音和谢家才能重新支持你,离了他们的支持,你的宏愿,这辈子也无法实现。” 刘裕摇了摇头:“我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不管谁支持我,谁反对我,我想要做的事,终归会做到。青龙郗超,一代枭雄,谋算绝世,几次三番地这样害我,还不是今天终有恶报,爱亲,你如果不回来,今天死在这里的,就是我,而不是他。” 慕容兰咬了咬牙:“可是现在,你已经得罪了所有的大晋世家,郗超虽然死了,他们不能害你,但所有的恨意会冲着我来,你如果想强行维护我,真的是自毁前程,如果连谢家和妙音都站在你的对立面,你如何去面对接下来的形势?” 刘裕哈哈一笑,扶住了她的双肩,大声道:“爱亲,我相信你的清白,相信你的品德,更相信你从来没有背叛过我,害过大晋,我不是你大哥,不会把自己的妻子交出去,来换取自己的安全,想想你大哥吧,当年大段氏为她而死,可他这辈子过得心安吗?难道你想我的余生,就跟你大哥一样,不停地在良心的挣扎与自责之中渡过吗?” 慕容兰的脸上,泪水成行,这个坚强如铁的巾帼英雄,这会儿也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感动,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全场请命求赦免=== 刘裕转头看向了司马曜:“陛下,草民可以用身家性命为慕容兰作保,她绝没有做过郗超所控告的那些事,今天她与草民合力击杀巨奸,应该是为国立下大功,还请陛下念及今日之功,看在她身为燕国使节的份上,赦免她以往与我大晋为敌的罪过,草民,愿意为陛下做任何事。如果陛下执意要治她的罪,草民愿意与她共同承担一切罪责,绝无怨言。” 支妙音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身边的两个年轻女尼马上扶住了她,急道:“师父。” 支妙音重重地甩开了她们,这会儿的她,已经看不到多少出家高尼的那份淡定平和了,她紧紧咬着嘴唇:“你,你真的愿意为了她,与所有大晋你的亲友,朋友,师长,家人们反目成仇吗?为了一个番邦女子,你的汉胡不两立也要抛弃吗?” 刘穆之的声音突然高高响起:“我,刘穆之,站在刘裕的身边,陛下,臣愿意跟刘裕一起,以性命作保,保证刘裕的话句句属实,慕容兰绝无叛晋之举。” 刘牢之的脸色一变,低声道:“穆之,你疯了吗?刘裕为了老婆不要命了,跟陛下为敌,你也要跟他一起?” 在刘牢之身边,一直瘫在肩舆之上的刘敬宣,不知哪来的一股神力,突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的手紧紧地抓着身边的一个护卫,疼得这条壮汉脸上的肌肉都在扭曲着,却是动弹不得,只听刘敬宣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吼了起来,尽管这声音不到他平时嗓门的一半,但仍然让场内的人听得清清楚楚:“陛下,我刘敬宣,我刘敬宣也可以作证,这慕容兰,这慕容兰是跟我们一起并肩,并肩作战的兄弟,她,她绝不是内奸!” 司马道子从另一侧的看台站了起来,快步而出,指着这边的刘穆之和刘敬宣,厉声道:“刘牢之,你带出来的好部下,好儿子,今天你们北府军是想逼宫吗?” 刘牢之咬了咬牙,也不回头,一脚就踢在了刘敬宣的膝盖之上,这高大如山般的壮汉子,一下子站立不住,跪倒在地,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按到了刘穆之的肩膀之上,就象大人按小孩似的,瞬间把刘穆之那肥胖如球的身形,按倒在地,他左右两手按着二人,高声道:“会稽王爷,这二人只是一时因为跟刘裕的关系,冲昏了头,是他们个人的行为,绝不是北府军的逼宫之举,末将回去之后,一定按军法将之严惩,请您千万不要误会。” 司马道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在这个时候,连皇帝也办不到的事,他却可以逼着刘牢之服软,一股巨大的酸爽感觉,油然而生,他正要笑着开口夸奖刘牢之几句,却听到向靖的大嗓门也跟着响了起来:“我乃北府军军主向靖,外号铁牛是也,我不知道慕容兰是不是奸细,但我信寄奴哥,用命去信。陛下,向靖愿意用以往的所有战功,朝廷的封赏,来保刘裕,请陛下饶恕慕容兰,因为刘裕说的话,一定是实话!” 向靖那如山岳般的身形,就这样推金山倒玉柱地,跪倒在地,甚至没有看一边的刘牢之一眼。这一下,起了连锁反应,魏咏之,魏顺之,孙处,虞丘进,檀道济,王镇恶,刘道规等北府军的军官,全都纷纷下跪,四面的看台之上,一批批的黑衣壮士,一边喊着请命的口号,一边向着司马曜的方向,下跪请命,就连不少平民百姓,甚至是一些士人打扮的人,也都开始跟着这些北府壮士们一起,高喊饶恕了。 孟昶悄悄地走到了沉默不语,在一众黑衣壮士之中,还没有下跪,显得挺另类的刘毅身边,低声道:“希乐,你看怎么办,北府军几乎都在请命,连很多平民和底层士人都加入了,我们要是这时候再中立,只怕以后在军中都难混了。 刘毅咬了咬牙:“可是,可是这样得罪了所有大世家,真的好吗?尤其是…………”他看了一眼远处看台之上的王旬 ,这个短主薄,也是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 孟昶摇了摇头:“法不责众,即使是王公,也会对你的选择表示理解的,以后你们的合作时间还长,他要用你掌握北府军,不可能不理解你的行为,要是今天不跟北府军的众兄弟站在一起,只怕以后在军中也难出头了。毕竟,北府兄弟,同气连枝,生死与共,这种过命交情,是他们世家公子没有的。” 刘毅还没来得及点头,身边的孟龙符就扑通一声跪下去了,高声道:“小的(孟龙符还没有将军之职,在皇帝和大臣面前还不能称末将,只能叫小的)愿意以性命担保刘裕,请陛下宽恕慕容兰。” 孟昶狠狠地瞪了孟龙符一眼,也跟着跪下,刘毅无奈地摇了摇头,顺便转过脸,不敢去面对王旬那愤怒的眼神,也跟着跪下请命,在他的身后,原本还站着的百余名黑衣壮士,也都跟着跪下。 全场响彻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几乎除了那些位高尊贵的世家公子外,全场的看客们全都跟着北府军汉们一起下跪请命了,“宽恕”“赦免”二字,震天动地,甚至让人会产生置身战场的幻觉。 谢琰的脸色铁青,咬着牙:“反了,反了,想不到我们谢家一手打造出来的北府军,居然会在这里带头逼宫,王恭和刘牢之这几年居然治军治成这样。大姐,我们绝不可以让步,要不然,陛下和别的世家一定会以为今天之事,是我们暗中挑唆刘裕逼宫的。” 谢道韫看了一眼远处的支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即使是谢相公还活着,幼度复生,只怕今天的结果也是一样。你还没有看明白吗?大晋的世家几乎无人站在刘裕一边,可是所有的士人和百姓,都已经作出了选择,大势如此,不可强求,连刘毅都下跪请命了,我们即使不为刘裕求情,也绝不可以在这时候与之为敌,让我们的人撤回来,最后的决断,让皇帝来下。”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谢家姐弟激辩争=== 谢琰的脸色一变,急道:“大姐,我们可是跟别的家族都商量好的啊,今天要一起联手对付刘裕,只有这样,才可能收回北府兵权,为了不让王恭出来坏事,我们甚至费了这么多心血,以军务拖延他不来,眼看就要成功了,怎么可以这样功亏一篑?我们要是这样带头退缩,别的世家以后如何看我们谢家?” 谢道韫冷冷地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一意孤行想要对付刘裕,那天下百姓会如何看我们谢家?” 谢琰微微一愣,转而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大姐不会以为这些草民能成什么事吧。我们大晋自开国以来就是世家天下,何时需要顾及这些草民的所思所想?别看这些人现在喊的凶,只要我们拿下刘裕,他们还能如何?” 谢道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素手轻抬,玉指指向了那沸腾的看台上,一片片黑色的人群:“弟弟啊,你可以不顾及草民的感受,可是北府军的军心,你能不顾及吗?世道变了,大晋的武力,已经落到了这些来自草莽之中的军汉们手中,刘裕,就是他们的代表,你当先相公大人为何要费尽心血来提拔刘裕?只是因为此子能征善战吗?到现在,你还没明白你父亲的无奈啊。” 谢琰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只要我收回北府军权,重新整顿军纪,安排我们世家子弟进入各级中基层指挥,我就不信了,离了这帮农夫草民,就不能打仗了。” 谢道韫无奈地摆了摆手:“瑗度(谢琰的字),你的四个儿子,有哪位是能跟你一样,自幼习兵事,读兵书,肯吃苦流汗,上马掌军呢?” 谢琰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摇了摇头:“他们确实自幼喜欢作锦绣文章,不喜欢流血流汗,也怪我从军多年,对他们疏于管教,但是只要我让他们进入军营,这几个小子是不敢不从的。” 谢道韫叹了口气:“瑗度啊,事已至此,不可强求,我们自幼就给长辈大人们训导,要撑起家族,光宗耀祖,学成文武艺,才能享富贵,那时候从相公大人到其他的叔伯长辈,都有军职,自幼就带我们出入军营,演练兵法,因为我们谢家的荣华富贵,自沙场取得,如果不习兵事,早晚会失去,你还记得吗?” 谢琰点了点头:“是啊,正是如此,我们谢家的发达,是从大伯取回了邺城里的伪赵玉玺开始的,我们作为子侄辈,自然不敢或忘,从小就给逼着习武从军。可是我们的孩子,却是生来富贵,不象我等。” 谢道韫正色道:“这就是了,我们这些人算是二代谢家子侄,父辈创业之艰,我们也要奋发维护,但我们的孩子们,从小就是锦衣玉食,没我们小时候的艰难环境,就跟别的世家子弟一样,从小就在一起吟诗作对,交游玩乐,如果能这样安享富贵,谁愿意去打打杀杀?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王家如此,庾家如此,现在我们谢家也是如此。” 谢琰咬了咬牙:“趁着我们现在这些老家伙还在,还来得及,把家里的小子们扔到军中锻炼,我就不信了,就不能出几个象样的!” 谢道韫摇了遥头:“给人逼着从军,和自己要从军是两回事,现在的世家子弟,只知风花雪月,哪个还愿意吃苦从军?若是世家子弟还能振作,先相公大人又何苦提拔刘牢之,刘裕这样的草莽英雄?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笼络这些人,不要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如此,才可能保我谢家的富贵和长久。” 谢琰恨恨地说道:“大姐,你就是这样太惯着这帮丘八了,才让他们得寸进尺,无法无天。一味的笼络,不能得到他们的忠诚,只会让他们越来越看轻我们这些世家贵族,为今之计,是先拿下刘裕,让他们知道我们世家的威力,重新有敬畏之心,以后再慢慢地教化。就算我们世家子弟不能掌军,起码,也得确保掌军之人,是恭顺听话的 ,绝不可以象刘裕这样,自行其事,甚至凌驾于我们世家之上!” 谢道韫勾了勾嘴角:“那你得先掌握军权才行,瑗度啊,我们是一家人,刘裕毕竟不是我们谢家的,这点分寸,大姐我还是知道的,不过,现在众怒难犯,郗超玩火,现在天下百姓都认定刘裕是英雄,我们在这个时候正面与之对抗,会给看成是跟郗超串通一气的同伙,要联合起来欺压他们,这给压抑了几十年的民怨,一旦暴发,再加上有北府军作为响应,那就是一场足以灭亡我们所有世家贵族的燎原野火啊。” 谢琰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至于吧,他们难不成还敢公开造反吗?再说了,现在我们不是因为别的事情要拿下刘裕,而是慕容兰自己暴露了身份,她可是敌国公主,按理就应该抓捕,刘裕不顾国法,对这女人一再维护,我们拿下他都不可以了?” 谢道韫摇了摇头:“瑗度啊,任何时候,都要考虑大局,这世上最恨慕容兰的,绝不会是你,而是妙音,可是到现在为止,你看她说过什么了吗?” 谢琰的脸色一变,看向了支妙音,只见她紧咬朱唇,粉拳紧握,身子在微微地发抖,却是一言不发。 谢琰摇了摇头:“那毕竟是大姐教出来的好女儿,只不过,她更多的恐怕是对刘裕的余情未了吧,就跟大姐你当年,跟那郗超…………” 谢道韫的脸色一沉,打断了谢琰的话:“别再说了。瑗度,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跟这个人,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更不会因为少年时与他的事情,误了现在的正事。你不要试图挑起我对刘裕的仇恨,现在我是谢家的掌门人,必须要对谢家的将来负责,而不是纠结于这些儿女情长,我们两个女人都能做到的事,你为什么就不能做到呢?”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妙音建言释寄奴=== 谢琰的脸色通红,厉声道:“先父在时,就让我忍,现在他人走了,大姐当家,还是要我忍,难不成我谢琰堂堂世家子弟,身负大才,就活该这样一辈子受气?要是受别人气也就罢了,现在连收拾个刘裕都不让,以后难不成还要让我成为他的手下?” 谢道韫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你以后若是想掌军北府,让刘裕这样的人为你效命,现在就必须要忍。因为,你要忍的不是刘裕,而是皇帝。” 谢琰的脸色一变,看向了司马曜的方向,只见他眉头深锁,却是跟一边的支妙音一样,对场中的局势一言不发,谢琰讶道:“大姐这样一提醒,我倒是才发现,真是怪事,皇帝怎么会这么沉得住气?刘裕这样公然挑战他的权威,他居然都不下令将之拿下?” 谢道韫叹了口气:“瑗度啊,你是谢家的优秀子侄,天姿过人,若不是被急躁的情绪和愤怒遮住了双眼,又怎么会看不出这问题的所在呢?” 谢琰喃喃地说道:“是啊,我怎么会没想到呢。看起来皇帝,似乎是想借刘裕之力,借北府军之手,来平衡世家大族了,绝不仅仅是跟会稽王的兄弟之争。” 谢道韫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神芒:“刘裕这次的准备,可谓滴水不漏,他应该早就想到郗超会亲自下场,在格斗之前就抛出了黑手党,也点出了黑手党通过田契来控制世家,继而控制天下的精要所在,皇帝不可能不给触动,现在的他,已经把头号大敌,从司马道子身上,转到这些世家身上了,因为只要是继续依靠世家,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军队,都不是自己真正掌权,都需要对其妥协让步,只有刘裕这些全无根基,出身底层的草根,才会对皇帝的恩赏从心底里感激,继而对他死心踏地。” 谢琰咬了咬牙:“可是我们跟各大世家都商量好,这次要压刘裕,至少,不能让他继续在军中立足,不然的话,他们是不会支持我重掌北府军,驱逐王恭的,要是我们现在不这样做,那他们会如何看我们?父祖辈们经营了数十年的跟世家间的关系,有付之东流的可能。” 谢道韫喃喃地说道:“以前是世家天下,掌控一切,所以从大父大人开始,就得由经入玄,抛弃我们谢家几百年的家学,去跟那些世家为伍,这才争取来了大伯父北伐邺城,迎回玉玺的机会。可是现在,天道轮回,世家的力量在衰弱,我们这代人还可以勉强维持,可是子侄辈,已经后继无人,无法掌握军队,上有皇帝想要夺权,下有刘裕这样的人崛起,再抱着那些旧日的世家联盟,只有死路一条。是时候作新的决定和选择了。” 谢琰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大姐,你跟我说实话吧,那个什么刘裕说的黑手乾坤,是不是真的存在?你对这个组织,了解多少?” 谢道韫的眉头一皱:“瑗度啊,你怎么也信这个。若是刘裕说的是真的,那你父亲都是这组织的一员,他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这事吗?” 谢琰叹了口气:“他连北府军都不肯交给我,宁可让幼度为帅,死后也没把谢家掌门给我,而是给了大姐你,即使真的有这个组织,他也不会向我透露的,大姐,我这个儿子,是不是让父亲太失望了?” 谢道韫微微一笑,拍了拍谢琰的肩膀:“瑗度,不要胡思乱想,你是我们谢家这一辈中文武双全的佼佼者,唯一的弱点就在于脾气有点急,相公大人让幼度掌军,不是因为他的才能超过你,而是因为他更加稳重,也许你不知道,相公大人多次在我面前称赞过你,说若不是淝水之战前你坚持开战,不愿退兵,也许就没那战的胜利了。” 谢琰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大人真的这样说我吗?”谢琰自幼被谢安严格管教,还真的是一赞难求。听到谢道韫这样说,甚至连眼眶都有点湿润了。 谢 道韫点了点头:“你要知道,我们谢家是一个整体,相公大人对你有些过于严格,也是要考虑到各房子侄之间的平衡,如果强行把一切权力交到你手,有可能会让兄弟离心,各房生隙,那我们谢家多年来崛起所最宝贵的家族团结,就不复存在了。所以,相公大人对你的安排,也是对你的一种锻炼,他对你,是抱有极高的希望的,要不然,也不会要我掌管谢家的同时,全力为你夺回北府军的帅位了。” 谢琰激动地点着头:“好,好,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那这么说,我们谢家这回要跟别的世家拉开距离,顺着刘裕?” 谢道韫微微一笑:“不是顺着刘裕,而是顺着皇帝。” 主看台之上,司马曜的眼中光芒闪闪,周围巨大的声浪震动着他的耳膜,让各处的军士们声嘶力竭的弹压之声,都消失不见,他扭头看着身边的支妙音,低声道:“妙音,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支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想说的是,陛下这时候应该当机立断,下令赦免刘裕和慕容兰,然后以国宾之礼将慕容兰迎入驿站,再当众宣布由刘裕担任宫城中的直阁将军,掌握宫卫。” 司马曜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什么,你居然作这样的建议?刘裕这样公然对抗朕的命令,让朕的颜面何存?他这样跟那个从你手中抢走他的燕国公主就这样卿卿我我,你居然能忍受?” 支妙音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声音已经变得平稳:“陛下,为君者,不可以因为愤怒而作决定,为将者,不可以因为仇恨而攻战,有三个理由,让你必须作这样的决定。作为您的子民,我支妙音,必须把个人的感情放在一边,对您献上正确的建言。” 司马曜点了点头:“那妙音你说,哪三个理由要朕这样决断,说得有理,朕就依你言而办,如果不能说服朕,那今天,就是刘裕和慕容兰的死期!”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劝君一笑泯恩仇=== 支妙音的秀目流转,看着在场中屹立如山,一边冷对周围的二百多名世家部曲护卫,一边对着各处看台上山呼海啸般的平民们,又是拱手抱拳,又是双手下压,示意领他们的情,但要他们暂且安静的刘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朱唇轻启,悠悠地说道:“这第一,慕容兰不管是不是易容改扮,她都是正式的持节使者,是伪燕国主慕容垂派来与我大晋商定和议的外交使节,不管她以前对大晋是否有罪行,但作为使节,我们至少这时候不能杀她,也不能拿下她。” 司马曜摇了摇头:“如果是使节,就公开身份,这种易容改扮,毫无诚意,朕可以认为她是来行刺或者是打探我大晋军情的,不以使节对待。” 支妙音叹了口气:“这是陛下的认为,但从伪燕来说,如果前来晋国谈和的使节,给我们扣留甚至问罪,那无异于对他们宣战,现在慕容垂已经扫平河北的诸多敌对势力,在齐鲁的张愿也给他消灭,只剩下丁零翟钊还在苟延残喘,但想来也不会拖太久,如果我们这时候动慕容兰,那他就有理由挥师南下,先灭翟钊,再趁势攻略我中原,两淮之地。” 司马曜冷笑道:“他敢?!上次慕容永南下,给我军打得屁滚尿流,就算慕容垂,难道就…………”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收口不语。 支妙音点了点头:“这就是了,陛下,上次我军能守住洛阳,是靠了刘裕带了两千北府军骨干,自愿守住了洛阳,如果只是朱太守的兵马,只怕上次就失了中原。现在伪燕势大,军力国力都要强过当时的慕容永,而中原现在没有良将精兵镇守,连朱序都告老还乡了,若是慕容垂大举来犯,如何抵挡?” 司马曜咬了咬牙:“有郗恢去,后面还有桓家的荆州兵马,不,是殷刺史的荆州兵马,他们绝不会失去中原,失去洛阳这个旧都的。” 支妙音看了一眼桓玄的棚子,只见他正跟殷仲堪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对于外界的情况几乎是充耳不闻,支妙音缓缓地说道:“殷刺史是天下著名的经学士人,事父至孝,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但他毕竟是孤身一人入荆州,事事需要仰仗桓玄的支持,不可能就这么快调动荆州兵马,上次西燕来犯,桓玄故意撤离弘农和陕郡的兵马,陷洛阳于危险之中,若不是刘裕守住了洛阳,只怕这会中原之地,已非大晋所有,这种事情既然做了一次,就会做第二次,慕容垂若大兵前来,桓玄必然不可能消耗自己的军力与之硬拼,反正中原并非桓家领地,守之无功,失之无责。” 司马曜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那郗恢呢,虽然郗超作恶而亡,但朕可以不追究郗家的株连之罪,郗恢也一样忠于朝廷,必会感恩戴德,现在中原连同荆州北部的南阳之地都划为雍州,归他管辖,他总该全力防守吧。” 支妙音摇了摇头:“郗恢这时候当然不至于叛国投敌,但他的部下不过是原来的中原驻军,还因为朱序的离职给带回豫州不少,现在他手上的,不过是杨期部下的原襄阳守军,加上一点洛阳的防卫兵马而已,其中半数还是上次西燕的降军,若是伪燕来袭,这些人很可能会临阵倒戈,不可信任。就算郗恢全力抵抗,也不过是收缩外围,困守洛阳,等待各路援军而已。” 司马曜哈哈一笑:“做到这样就可以了,朕可以下令北府军出动,刘牢之还是忠心的,还有王恭,你看,现在这么多人都为刘裕求情了,可是刘牢之还在那里不动,是跟朕一条心啊。” 支妙音叹了口气:“是跟陛下一条心,还是跟世家大族们一条心呢?陛下可没有什么恩义施于刘牢之,他之前给提拔是因为谢家,后来给起复是因为王恭,虽然都是陛下的最后旨意,但是表奏他的,却是那些高门世家,而给他的北府军招兵之权,粮草补给的 ,也是那些高门世家,他之所以不跟着部下一起为刘裕请命,是怕得罪那些现在沉默的世家大族,而不是怕得罪陛下您。” 司马曜气得满脸通红:“混蛋,不念君恩,却是惟世家之命马首是从,他难道不知道,这些世家的权力,都是朕给的吗?” 支妙音幽幽地说道:“陛下,现实很残酷,在刘牢之这样的人眼中,世家的权力,是开国元皇帝就给的,就象刘裕说的那样,您连这些世家所封之地的管理权都没有,收不上税,征不到丁,怎么还能说世家之权,是你给的呢?如果是你给的,随时应该可以收回,再转给刘牢之,可是您现在有这个能力吗?” 司马曜说不出话,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从他紧握的双拳和红通通的脖子,可以看出他现在的愤怒与无奈。 支妙音上前一步,在司马曜的耳边低语道:“陛下,刘牢之这些人,脑子里已经有了固定的想法,他们只会忠于提拔他们的世家,不会感念陛下您的好处,真正以后可以用性命来捍卫你的,是那个现在公然违抗你命令的刘裕。只要你能赦免慕容兰,他就会死心踏地,为你效命!” 司马曜咬着牙:“可是刘裕现在都不遵从朕的命令,又怎么可能以为后朕效力呢?你说的第一个理由,朕勉强算是同意,抓了慕容兰,确实有可能引燕贼来犯,中原之军无法抵挡,北府军又不一定肯出力,但是如果今天朕在这里号令不行,那恐怕大晋上下,也无人再承认朕的威仪和君权了,这个损失,可比一点疆土的损失更大,现在,朕要听听你的后两个理由。” 支妙音点了点头,退后一步,轻声道:“这第二个理由,就是您在格斗前说过的,要彻查这些世家的田契地产,若行此事,非刘裕不可!”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土地人口归国有=== 司马曜的脸色一沉:“这些事情为啥又非他不可了?朕有朝臣,有官员,有京城的宿卫兵马,只要朕一道旨意,就可以清查土地,把那些给世家大族们隐藏的人口重新收归国有,有何难事?” 支妙音微微一笑:“朝臣,官员不都是世家子弟吗。就是陛下您最信任的那几个忠臣,如王恭,如殷仲堪,也是世家出身,要让他们为了陛下去反自己的家族,拿出家族占了几十年的土地,人口,献给陛下,交给国家,只怕即使是这些忠臣,也未必愿意吧。” 司马曜咬了咬牙:“他们如果是忠臣,就要带头以实际行动忠于朕,前一阵他们与奸党为敌,可是押上了身家性命的,就象你一直不待见的王恭,为了行晋阳之甲,带兵入京,也是多方筹划,一个不留神就是身死族灭,这样的人,让他拿出家族的一点利益,又有什么不肯的呢?” 支妙音摇了摇头:“他们忠于陛下,可绝不是只靠一颗忠心,说白了还是利益使然,王恭的家族虽然尊贵,但多年不得中央权势,而殷家也是给桓家打压多年,家道中落,他们二人有才在身,又不甘家族永远被压制,这才选择了在陛下这一边,与当权的王国宝等人为敌,一旦成功,则家族顺势上位,恢复往日荣耀,万一失败,也可留下忠臣义士之名,即使是一时家道衰落,子孙也有再起之日。” “富贵富贵,天下的世家子弟们,想要出来做官,掌权,归根到底就是为了两条,一个是个人的名声,要青史留芳,再一个就是家族的利益,可以靠了手中的权势,让家族得到更多的好处。如果是反过来当官反而要献出家族的利益,那就算他们本人同意,族中之人也万万不允许的,离了家族的支持,这些人又能办成什么事呢?” “至于陛下的那些宿卫兵马,本就是控制在各大世家手中,其家人亲属,都在世家的庄园之中,真要是两方相持不下,陛下要靠武力强行收回各地的世家土地,庄园,这些宿卫军绝不会从命,到时候陛下的诏令,就会成为一纸空文。” 司马曜的双眼通红,恨恨地说道:“这么说来,朕想行何诏令都不可能了?难道离了刘裕,朕就只是个傀儡皇帝吗?” 说到这里,司马曜顿了顿,看着刘裕,冷冷地说道:“妙音,你说这世上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行事,连王,殷二卿都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家族,忠于朕,那刘裕呢?难道他对朕的忠心,能超过他们二位吗?” 支妙音摇了摇头:“刘裕不一定真的多忠于陛下,但他一定是忠于自己的理念,这个理念,就是北伐中原,收复河山,扬威名于万世。要实现这个理想,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就象他这些天一直在这里表现出来的,陛下还不了解吗?” 司马曜点了点头:“你说刘裕为了北伐可以牺牲一切,朕相信。可是这收回田契之事,跟北伐又有啥关系?” 支妙音的眼中冷芒一闪:“因为现在的刘裕清楚,真正阻止北伐,成为他建功立业的最大阻力的,不是北方的胡虏,而是在身后的世家高门。他所说的那个黑手乾坤,不管是不是存在,起码有一点是清楚的,就是北伐所需的人力,粮草,都控制在这些江南的世家手中,就是陛下有意支持刘裕北伐,也是给不出他北伐的这些资源,只有向世家去要,才行。” 司马曜的心中一动:“所以他在战前就说这些百年田契的事,就是为了让朕下令,收回这些田契,归于国有吗?” 支妙音点了点头:“不错,这个秘密,近百年来只有他一个人真正点破了,那陛下真正执行的时候,也非此人不可,刘裕看似豪勇粗放,但其心思极为缜密,绝不会做无把握之事,打无把握之仗,抛出这件事,就是与全大晋的世家为敌,今天他在这里,受到平民的欢呼,受到北府军的拥戴,却是 让世家大族们恨不得吃他的肉,睡他的皮,就是这个决定的结果。” “北府军虽然是谢家所组建,但军士成员却并非世家子弟,而是来源于草莽,虽然因为战功,得了一些土地,赏赐,但并不足以让他们满足,更不用说,即使成为有些小产业的自耕农,也会给世家和小地主们以各种手段,巧取豪夺,最后重新变得一无所有,只能回去当佃户。” 说到这里,支妙音看着远在三十步外,正在指手划脚,维持着场内秩序的刁逵,嘴角勾了勾:“看看刁廷尉,还有他们刁家那种开设赌场,让普通百姓输得一贫如洗,最后卖光家产的本事,就知道,大晋的世家天下,究竟是什么了。刘裕今天点破了这个事实,也激起了所有平民百姓心中的愤怒,如果现在他登高一呼,带领平民百姓去拿回本属于他们的东西,一定是从者如云。” 司马曜的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田地这些东西,就算不属于世家,也应该是朕的,怎么就成了草民的呢?还本属于他们?” 支妙音淡然道:“天下之地,天下之土,当然是属于陛下,但是陛下不可能自己耕种天下之地,还是要赐田于民,让他们耕作,这叫授田于民,世代国恩,对吧。” 司马曜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不错,是这样的,既是国恩,就是朕的土地,赐给百姓而已,只不过,现在这些土地,给那些世家大族们窃取,以至于这些土地上的佃农百姓,都只知有世家贵族,不知有大晋天子,着实可恶。” 支妙音点了点头:“所以刘裕需要夺回这些世家之地,归还陛下,然后陛下可以堂而皇之地在这些地上征丁收税,刘裕想要北伐建功,陛下也要通过收回河山来确立您的帝王功业,这跟那些只想在江南偏安苟且的世家大族是不一样的,刘裕之所以跟世家决裂,选择效忠陛下,为您肯做任何事,就在于此!”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分裂北府求制衡=== 司马曜睁大了眼睛,看着场中的刘裕,讶道:“你的意思是,刘裕在上场格斗之前,就决定为朕做事,去削那些世家的权势富贵了?” 支妙音正色道:“刘裕几次北伐的努力,都因为身后世家势力的作梗而失败,他是军人,不是官吏,无法自己割据一方筹措粮草,既然不再相信世家,那就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陛下身上。向陛下,向天下人言明,这天下的土地,人口被世家所占据,就是让陛下下令彻查,把那些开国元皇帝御赐的田契收回,这样能把这些地方收归国有,到时候陛下不可能再把收回的土地再给各大世家,而是会分给民众,或者是一部分赏赐给有功将士,刘裕以此深结北府军心,陛下亦可得江南百姓人心。到时候想要北伐建功,就是您一声令下的事了。” 司马曜的眉头一皱:“可是如果刘裕真的带着北府军去收回世家之地,那就算朕名义上得了地,再赏赐给百姓和北府军将士,那这些人是会感激朕呢,还是会感激刘裕?要是朕反过来让刘裕得了人心,那就会是大麻烦了。” 支妙音微微一笑:“陛下多虑了,刘裕的目标可不是在江南,他无意在这里跟您争夺民心,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北伐而已。到时候如果新打下北方之地,那您可以继续收归国有,以安置北方百姓。您的子民会越来越多,而可征之兵,可征之粮也会越来越多。这些,也是刘裕想要的。” 司马曜点了点头:“所以,让刘裕在江南去收世家之地,重归国有,是唯一可以行北伐之事的办法,也是朕和刘裕可以合作的地方?” 支妙音点了点头:“是的,您跟会稽王无论斗到何种程度,不过是选两边的世家而已,最后仍然是世家天下,可是如果陛下肯支持刘裕去收地,搞土断,那就是用平民之中的新兴势力,来取代已经掌大晋之权近百年的高门世家了。这些新兴的力量,为了建功立业,也会坚定北伐的,到时候把这股力量引向北方,去夺取诸胡窃居之地,陛下并不用担心大权再次旁落,毕竟刘裕只在军中,不掌政权,您有的是办法可以对付。” 司马曜笑道:“听妙音这么一说,朕心甚慰。不过,如此一来,刘裕仍然有坐大的可能,自古兵强马壮方为天子,当年世家大族以这一招架空了元皇帝,以致坐大至今,尾大不掉,就算刘裕没有什么异心,但难保跟着他的人也会如此,到时候若是北伐成功,北府军各大军头镇守一方,若是出几个桓温这样的人,又当如何?” 支妙音微微一笑:“这就是我要向陛下建言的第三个原因了。陛下如果今天真的下令杀刘裕,或者把他拿下治罪,那北府军就不会再为陛下所有,反之,如果刘裕活下来,那陛下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将北府军分化瓦解,刘裕可以用兄弟之义来团结众人,但是在利益面前,不是所有人,都会跟他一样纯粹。” 司马曜的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 支妙音看着对面的看台,一指仍然端坐不动的刘牢之,笑道:“这第一个不服刘裕的,就是刘牢之了,他的资历比刘裕老,战功比他多,甚至一直是他的上级,现在却是让刘裕抢尽风头,一个无军职的前军官,比现任的北府主将还要得军心,刘牢之是万万不能允许的,您如果让刘牢之去办土断之事,他多半不敢向世家大族真的举起屠刀,多半是阳奉阴违,意思一下,可是刘裕却是真的会这样做的,所以,你用刘裕,不用刘牢之,让刘裕结怨世家,这些吃了亏的世家大族会转而支持刘牢之,与之在军中相抗,这样您就不必担心刘裕独掌北府军权,形成尾大不掉的威胁了。” 司马曜喃喃道:“言之有理,开国之时元皇帝之所以给世家大族们架空,是因为这些世家同气连枝,利益相同,可刘牢之和刘裕并非一路人,倒是可以牵制。只是刘牢之比刘裕长了一辈, 是他父辈的那一代,可这几次朕之所见,刘裕的兄弟,却多是跟他年龄相仿的后起之秀,刘牢之真的可以控制这些年轻人,让他们跟自己走吗?” 支妙音正色道:“刘裕能让这些兄弟为之效死,是因为他跟这些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更在于他能给这些人争得利益,让这些本为流民,佃农的家伙,一个个都可以小有富贵,刘裕不在的这几年,这些人在北府军中,无出头之日,也无建功立业的机会,所以刘裕回归,就给他们视为救星,甚至愿意放弃军职,跟着刘裕去洛阳战斗,在格斗场请命。兄弟之义是一方面,可是刘裕能给他们实在的好处,又是另一方面。” “但北府军中,能给他们好处的,可不是只有一个刘裕,除了刘牢之这些老将之外,这一位,也是一个以后可以跟刘裕在军中分庭抗礼的人。”支妙音说到这里,素手一指,另一面看台之上,正在跪地请命的刘毅,一下子落入了司马曜的眼中。 司马曜点了点头:“刘毅倒是一直不服刘裕,这点朕也有所耳闻,你的意思,是让朕去拉拢刘毅?可是他跟那些世家高门走的很近啊,肯为朕所用吗?” 支妙音微微一笑:“不用,陛下只要给刘裕加以恩宠,刘毅自然心生妒嫉,他一向以为自己的才能不在刘裕之下,只是刘裕有贵人相助,才能压他一头,你让刘裕去削世家之地,然后加以赏赐,刘毅会转而跟世家贵族暗中勾结,在军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以制约刘裕。如此一来,刘牢之,刘毅都会形成刘裕的掣肘阻力,使之不能独掌军队,陛下只需要居中调节,维持平衡,则不用担心北府军不为陛下所用。反之,若是今天杀了刘裕,那刘牢之和刘毅失了最大的竞争对手,他们只会倒向世家高门,绝不会为陛下所用,刘裕的兄弟们也会对陛下失望,心寒,如此自弃强兵,实为不智啊。有这三个理由,陛下可否决断了呢?”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北府重归谢家手=== 司马曜的脸色渐渐地变得舒缓,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你所说的,确实非常有道理,不过朕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朕现在赦免刘裕和慕容兰,那他们二人后续如何处置呢。尤其是…………” 他说到这里,看向了那站在刘裕身边,小鸟依人一般的慕容兰,嘴角勾了勾:“作为女人,你真的一点也没有问题,看到他们在一起吗?” 支妙音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妙音已入空门,尘世间的情缘,再我再无瓜葛,刘裕跟她在一起也好,跟别人在一起也罢,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现在的妙音,只想忠于陛下,为自己的家族做点事情,之所以求陛下赦免刘裕,不是因为对他还有什么旧情,而是因为,刘裕能帮到陛下的大业。”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缓缓睁开:“妙音身逢大难,是陛下出手相助,助妙音和谢家,王家渡过了难关,这份恩情,妙音一定要还的,佛家讲究因果报应,修今生来世,所以,妙音现在是全心全意为陛下着想,并无他念。至于…………” 支妙音的目光也落到了那慕容兰的身上,嘴角轻勾:“慕容兰这次前来,是为了救刘裕,她做到了,以前她跟妙音有过约定,不妨碍刘裕的事业,会北归伪燕,再不相见,虽然刚才妙音对她厉声质问,但妙音知道,以她对刘裕的感情,只怕这点是真的,若非刘裕有生死危险,她是不会前来的,现在刘裕虽然过关,但她的存在,永远会是刘裕的心结,也是刘裕会被攻击的借口和理由,我想,她是会离开刘裕,回到北方的。” 司马曜微微一笑:“那有没有可能朕给他们二人赐婚,以稳住伪燕,不再犯我大晋呢,刘裕如果接下来按你说的那样去土断,势必会得罪世家大族,甚至大晋内部可能会有一场不小的冲突,这时候外敌逆胡若是南下,只怕北方之地会有损失。” 支妙音点了点头:“陛下深谋远虑,所言极是,不过,正是因为刘裕会跟世家为敌,所以要是他把这些世家逼得狠了,他们会以跟慕容兰的关系为借口,伪燕若南侵,他们会说刘裕是离间皇家跟世家间的关系,动摇国本,到时候刘裕只怕再难继续这些事情,所以,慕容兰应该早晚会离开刘裕,陛下可以给二人赐婚,以示宽大,但是对慕容兰,可以任其来去自由,这样既显示了陛下的宽大与恩德,也把这些压力,转到了刘裕一方。” 司马曜大笑起来:“好,太好了,妙音,你真的是朕的智囊啊,好,就按你说的办。” 支妙音再次上前一步,轻轻地在司马曜的耳边低语道:“陛下,现在世家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象谢家这样的,已经是在找退路了,我娘刚才下令让谢家部曲退出,已经是一种表态,陛下赦免刘裕,示好那些肯主动上交田契的大世家,必可收回大权,成就一番伟业。” 司马曜看着场内,那已经集体列队撤离的谢家部曲,以及那些仍然愣在原地,左顾右盼,神色之间已经有些慌张的其他大世家的部曲护卫们,点了点头:“妙音,你和你娘是早就商量好的吗,在这个时候撤离,算是表明你们谢家的立场?” 支妙音微微一笑:“谢家和王家都是仰仗陛下的眷顾而得以发展,有今天的富贵,回报君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以前因为各大世家之间联手架空君王,加上历代先帝往往英年早逝,所以我们两家也不得不随波逐流,今天陛下春秋鼎盛,正当壮年,又有革故鼎新之志,我们两家自然要全力以赴,为王先驱,这也是我们两大家族历来的训导。” 司马曜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妙音,你回去告诉你娘,这次你们的表现让朕非常满意,朕会看情况,找机会,让你们谢家重掌北府军权。” 支妙音微微一愣,转而不动声色地说道:“陛下,这样不太好吧,毕竟王恭是您最大的忠 臣之一,这次虽然不在场,可是并无有违圣意之举,就这样夺他的兵权,恐怕会寒了功臣们的心啊。” 司马曜微微一笑:“王恭作为北府镇军将军,管不住刘裕的行为,本来就要负连带责任,现在刘裕通过三场格斗算是洗涮了自己的罪行,可王恭却不能置身事外,朕当年用他,是想让他行清君侧,正乾坤之事,而现在,这个事情可以由刘裕来办,他若忠心,应该不计较这些个人得失,再说了,你刚才不是说了么,这土断收地之事,乃是得罪人的恶差事,朕这个时候不让他做,不是保护他吗?” 支妙音秀眉微蹙:“那以陛下之意,把这个恶事让刘裕来办,同时让谢家掌军,不就是让谢家去得罪那些世家大族了吗?” 司马曜点了点头:“没错,朕就是这样想的,这天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你们谢家,王家两大家族如果真的想忠于朕,与那些架空君权近百年的世家高门划清界线,就不要再想着首鼠两端,骑墙事外。如果你们谢家不愿意跟世家为敌,那朕可以把这个机会给别人。” 司马曜说到这里,语气变得冰冷而坚硬,看着支妙音的眼中,冷芒闪闪,只有在这一刻,他才展现出一代帝王的那种狠厉与决绝。 支妙音微微一笑:“陛下请放心,在我娘作出这个决定前,已经考虑到了这个结果,忠于陛下,就不可能再与别的世家为伍,刘裕是我们谢家一手提拔和培养的,他的行为,自然我们谢家要负责到底,请陛下放心,如果您真的按刚才说的那样决定,我们谢家,必然义不容辞,全力协助。” 司马曜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既然你们有这个态度,那朕自然放心把大权交给谢家和王家,不过,朕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在行土断之前,刘裕必须入宫宿卫一年,朕要亲自跟他多加接触,让他明白,如何去做一个真正的忠义之士。” 支妙音微一欠身,行了个礼:“谨遵陛下圣旨。”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慕容自辩证清白=== 司马曜志得意满,走向了铁喇叭那里,他轻咳了一声,周围看台的喧嚣声,渐渐地归于平寂,所有人,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平民百姓,都是看着自己的皇帝,一脸的热切,只听司马曜沉声道:“大晋的百姓,请稍安勿躁,对于刘裕和慕容兰的处置,朕已经有了决定。” 看台上陷入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交头结耳,议论纷纷,王旬没好看地看了一眼谢道韫的方向,重重地“哼”了一声,显然,他对刚才谢家的带头退缩,极为不满,这会儿的他,已经俨然成为在场的各大世家的话事人,对着司马曜行礼道:“陛下,臣等洗耳恭听您的圣裁。” 司马曜点了点头,正色道:“刘裕,朕可以体谅你护妻心切,但是朕在这里,要问你一句,慕容兰身为燕国公主,易容改扮,假冒他人身份来我大晋,又在格斗场中杀我大晋臣子,射我大晋官员,即使在现在,还手持兵刃,意图在场中行凶,这些事情,是否应该治罪?” 刘裕转头看了一眼慕容半,二人心意相通,同时扔掉了手中的兵刃,刘裕朗声道:“陛下,刚才情况紧急,草民担心各大世家的部曲护卫会一拥而上,伤我妻子,所以才持刃自卫,绝非有意冒犯陛下天威,一切罪名,刘裕愿意一力承担,绝无怨言。” 慕容兰急道:“晋皇陛下,请听小女子一言。小女虽是外族人,也在大晋多年,知大晋律法。小女之所以易容改扮,不是有意地想要欺瞒陛下,而是因为小女身份实在特殊,若不是找到合适的机会,只怕来不及开口,就会给那些希望刘裕死的人拿下了,又何来为刘裕申冤的机会?” 刁逵冷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妖女,你是不是想说,你跟刘裕只是两情相悦,从不涉及军国之事?连寿春城的陷落,也与你无关了?” 慕容兰沉声道:“一码归一码,夺取寿春,确实是小女奉家兄之命所为,但那也是为了取得苻坚信任而不得已为之,事后家兄也跟谢相公有过解释,双方选择了继续合作,若非如此,小女也不会跟刘裕一起去秦国夺取那传国玉玺。最后玉玺归了大晋,也算是家兄对贵国的补偿,难道一个玉玺,还抵不上一座寿春城吗?” 司马曜点了点头:“此事朕姑且信你,以后自当查实。除此之外,你敢保证没有任何利用刘裕,打探我大晋军情,最后让你燕国获利之行为吗?” 慕容兰朗声道:“绝无,小女虽然负责情报打探,但绝不会把那些谍报手段,用于最信任自己的爱人身上,这个世上,小女对谁都可以用尽手段,但只有对刘裕,小女不会那样做。刘裕也不会让小女接触任何有关大晋军情的东西。” 王旬厉声道:“胡说八道,若不是你从刘裕身上刺探了军情,五桥泽之战,又怎么可能伏击我军?你不要妄想把所有的罪责推到郗超的身上,他当时是个活死人,根本不在军中,又怎么可能知道我军的行军路线呢?” 慕容兰哈哈一笑:“王大人说得好,郗超是不是不在军中就不知军情,这点暂时不说,只说刘裕,当时刘裕难道是随大军行动,知道北府军的军情吗?他当时人在黎阳渡口,连大部队都没有跟上,而刘将军的行军计划,是临时制订的,刘裕若不是从张愿的兵败中发现事情不对,孤身赶上大军,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五桥泽?既然连刘裕都对这个行军计划一无所知,我当时甚至都不在刘裕身边,而是跟着我大哥,又怎么可能刺探这些军情呢?” 司马曜看向了刘牢之,沉声道:“刘将军,此女所言,可是事实?” 刘牢之大声道:“陛下,当时刘裕确实未曾参与军机,而是留守黎阳,至于不入邺城,追击慕容垂的计划,也是末将临时决定的,刘裕不可能知道,当时刘裕追上来时,末将还为此惊讶过。这点,北府军众将士都可以作 证。” 司马曜点了点头:“这么说来,王爱卿所指控刘裕的泄露军机之罪,似乎不足以成立啊,那么慕容兰,你大哥又是如何得知我军的行军路线,并加以伏击的呢?” 王旬脸色一变,急道:“陛下,不是这样的,臣…………” 司马曜直接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先让人家把话说完。” 慕容兰正色道:“以我大燕的军力,要拿下邺城,早就可以做到了,之所以一直围而不克,就是为了引北府军来救,在河北之地加以消灭,我大燕的铁骑在平原上纵横无敌,而北府军则是最强步兵,若是选择在江南两淮,这种水网遍布的地方作战,于我大燕不利,于是大哥故意示弱,诈败诱敌,让刘将军过河,而我军的哨探斥候,早已经遍布四周,北府军的一举一动,尽在我掌控之中,又何必需要刺探敌军的军机呢?” 王旬冷笑道:“一派胡言,若是刘将军按原计划,进入邺城与苻丕的前秦兵马会合,你们又如何伏击?” 慕容兰微微一笑:“秦晋两国在淝水之战时还是不死不休的死敌,虽然一时为情势所迫,苻坚向大晋求援,但怎么可能真正同心?再说了,提议跟晋国合作的姜司马,杨将军等人,已经被苻丕所杀,即使刘将军率军入邺城,早晚也会跟苻丕正面冲突,我军只需要坐山观虎斗,等两边打得精疲力尽时,再出手消灭便是,至于五桥泽,那里是预留的伏击战场,无论北府军上不上当,我军都会在那里停留,北府军若来,则以黑火攻之,若不来,则我军扎营于此,随时可以反攻邺城,这才是我大哥的用兵之道。” 司马曜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此战之中,郗超到底又起了什么作用?他究竟是站在大晋一边的,还是帮着你们慕容氏燕国的?”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青龙之子口舌利=== 一个三十多岁,峨冠博带的公子哥儿,面目阴冷,搽着白色脂粉,身形瘦削,一看就是高门贵公子,他的眉心,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痣,从刚才郗超所站的棚子里站了出来,显然,这是一个郗家的公子,不少人开始讶道:“郗僧施?这不是郗超的养子吗,这个时候,他还敢出来说话?” “我要是他,这时候躲还来不及呢,刚才,他也没给他父亲收尸吧。” “他又不是郗超的亲儿子,而是郗超的堂弟所生,因为其无子而过继给他的,郗超虽然假死,但郗僧施已经继承了他的南昌公的爵位,只怕也不是这样容易混过去的吧,难不成,他是想跟郗超划清界限,保自己的富贵?”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郗僧施向着司马曜行了个礼:“陛下,微臣有话想说。” 司马曜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郗僧施,你父亲的罪,已经是铁证如山,你难道还想翻案不成吗?” 郗僧施一撩前襟,跪了下来,对着司马曜朗声道:“陛下,家父是为了大晋的江山社稷而牺牲,不知道何罪之有。难道,会用黑水,会用机关术,就是通敌叛国了?众所周知,黑水是慕容氏的祖传秘方,当年其入主中原之时,就曾经以这黑火击败过石赵,冉魏,难不成这东西,还是家父给他们的吗?” 司马曜的眉头一皱,看着慕容兰:“郗僧施所说的,可是事实?” 慕容兰点了点头:“不错,黑色妖水,确实是我慕容氏在关外时就发现的,多年来是我慕容一族不传之秘,但郗超假意接近我大哥,窃取了这黑色妖水的秘密,以后用于战场,遗祸天下。” 郗僧施哈哈一笑:“这就是了,陛下,你听到没有,是家父冒着巨大的危险,与狼共舞,才从慕容家那里窃得这黑色妖水的配方,加以利用,这是为国谋福利,可不是通敌叛国,要是通敌叛国,应该是拿我国的不传技术去资助敌国,给自己谋好处才是。” “可是家父呢,他本就是位高权重,身份尊贵,多年来,却是隐姓埋名,甚至传出假死的音讯,就是为了忍辱负重,打入敌营,窃取敌国的技术秘密,军事秘密,以图将来报国。难道他是与慕容垂勾结,出卖大晋,自己作为燕军的先驱?慕容兰,刘裕,你们刚才可是说,家父可是一手烧了邺城,把敌国都城一把火烧了,烧死十万敌国本族民众,这难道不是对大晋有利的事?” 刘裕一言不发,心中却是暗自叹息,这郗僧施还真的是反应神速,言辞犀利,明明铁板钉钉的郗超叛国之事,给他这一通狡辩,居然无理也能争出三分,看来有其父必有其子,郗超这些年在当青龙的时候,估计也没少栽培这个过继过来的孩子,又或者,是他看中了这个郗僧施身上与众不同之处,才会收为养子,继承自己的爵位的,既然南昌公的爵位可以继承,那么青龙之位,会不会也将来传给此子呢? 刘裕一边想着,一边慕容兰的声音,却是平静地响起:“郗公子好口才,怕是刚才令尊大人死时,你就在想这些脱罪之词吧,连给令尊收尸都不做,却在这里洗冤。但是你再怎么辩解,总是抹不了一个事实,你爹暗中接触我大哥,为其谋划,取得其信任,这得做多少有利于大燕的事情才行,这其中又有多少次出卖晋国的将士,江山,要不然,以我大哥的智力,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相信晋国的死敌呢?” 郗僧施勾了勾嘴角:“你自己说过,那是因为两边曾经联手分裂和击破了前秦,曾经有过合作,谢安可以跟你大哥合作,为啥我爹就不行?” 慕容兰冷笑道:“谢安从没有亲自跟我大哥见面,所谓合作也不过是联手在淝水击破了苻坚,之后就成为死敌,可是你爹呢,一直到我军北伐邺城,出兵五桥泽的时候,都是我大哥的座上贵宾,刚才晋皇陛下问我 ,在邺城之战时,你爹在做什么,现在我就可以明明白白地回答,当时,你爹正以青龙的身份,在我大哥身边献策呢,商量着如何用计引北府军上当,再以黑色妖水加以消灭,甚至连那在草丛中抛弃辎重,留下金银珠宝的毒计,也是你爹出的!” 郗僧施气得满脸通红,白色粉末都雪花也似地从脸上脱落,大叫道:“混蛋,一派胡言,你,你这是死无对证!” 刘裕突然冷笑道:“郗公子,你说你爹死无对证,那我这里恰好有个活着的人证,要不要当面对质呢?” 郗僧施的脸色一变:“一派胡言,你,你只会找你北府军中的同伙,合谋来诬陷家父,这些都是你的阴谋。陛下,你可千万别信。” 刘裕哈哈一笑,转向了另一面的看台:“桓世子,不知你可否愿意出来,为我做这个人证呢?” 看台上响起一阵惊呼,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华丽的大棚,桓玄的脸色阴沉,缓步而出,看着刘裕,冷冷地说道:“刘裕,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跟郗超的恩怨,与我何干?” 刘裕微微一笑:“桓世子,那可否请你解释一下,自从你辞去义兴太守之职,离开建康之后,这些年去了哪里呢?你可得想好了,万一编错了话,给当场拆穿,可就不好了。” 桓玄的脸上肌肉在微微地跳动着:“哼,刘裕,本世子游历天下,探查天下各种险关要隘,连陛下都不需要回报,又何必要在这里给你什么交代?” 司马曜突然冷冷地说道:“桓郡相,朕也比较好奇,你这几年去哪里了,放着朕的一方父母官不做,突然一出现时,就可以号令整个荆州的桓氏旧部,带着千军万马,甚至连荆州刺史都要看你脸色行事,你的能力,大得很哪!或者说,不是你的能力大,而是你身后的人,可以一手遮天吗?”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桓玄的后背开始冒冷汗,他看着站在司马曜身边,嘴角边带着一丝冷笑的支妙音,突然心中一凛,他意识到,只怕是刘裕已经早就通过支妙音的吹风,把自己在邺城和草原的事,多少跟这司马曜透露了吧。要不然,这个皇帝怎么会有如此地反应呢? 桓玄的心中飞快地盘算着,现在郗超已死,自己手中有兵有地,也有朝廷的身份,把以前做的事推到郗超身上,就没有问题了,可要是在这里撒谎给拆穿,惹怒了皇帝,他可以借着民众对郗超的痛恨,直接下令将自己拿下,到时候要是命都没了,好不容易得来的荆州,也只会是过眼云烟,而那些个世家大族,甚至在自己身后的殷仲堪,也不可能为自己全力营救的。 想到这里,桓玄迅速地作出了决定,其实今天当他知道郗超身份的时候,就非常地惊讶,再一想到郗超居然让自己的堂弟来当雍州刺史,分自己荆州之地之兵时,心里的那个恨啊,无法用言语形容,现在在他心中第一仇恨对象已经不再是刘裕,而这个多年来玩弄自己于股掌之中的师父,他咬了咬牙,朗声道:“陛下,若您执意知道微臣这些年的去向,还请先恕微臣之罪!” 司马曜点了点头:“国有国法,你若犯有国法不容之罪,朕自然无法回护,但是若是你受人胁迫或者指使,犯罪不重,那朕可以考虑将你赦免,不过,你必须交代实情,不得有半点虚假,在这里,当着天下士人百姓的面,想好了再说。” 桓玄点了点头,正色道:“微臣之所以这些年的去向,不想再提,实在是因为不够光彩,这郗超嘛,大家都知道,当年是先父大人的头号幕僚,智囊,也是微臣从小授业的师父,教微臣读书习字,兵书战略,可以说,算是微臣的先父大人和叔父大人外,另一个如师如父的人了,所以,他的假死之事,微臣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并没有向陛下告发,这是微臣的第一桩罪。” 司马曜微微一笑:“你是郗超的弟子,如同儿子一样,本朝以孝治天下,亲亲相隐,加上郗超的所做所为,你未必全盘清楚,所以不来告知,并不为罪,这点,朕可以赦免你。你继续说。” 桓玄继续说道:“后来,郗超派人来传信,说微臣继续当个义兴太守,毫无前途,需要为国做一件大事,立一个大功,方能出头。不然只能眼看着谢家,还有北府军的新锐们借着新的北伐,一路青云直上,所以微臣才会留下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的不平之诗,挂官而去,这点,是微臣的第二桩罪过。” 司马曜的眉头轻皱:“虽然说世家子弟们可以不就朝廷的征辟,但若是人人都如此,那朕又用何人治理天下呢?桓公当然功高盖世,却有不臣之心,你身为人子,应该引以为戒,不可走你父当年的老路啊。” 桓玄连忙点头称是:“谨遵陛下教诲,微臣一向以先父的晚年糊涂为戒,修身自省,绝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刚才那句诗,只是想抒发一下报国无门,功业难立的遗憾之意,没有别的意思。” 司马曜的眉头稍缓:“好吧,但愿你心口如一,这并没有什么罪,朕也无需赦免,不过,听你的意思,你是去投奔郗超,做什么秘密之事了?” 桓玄正色道:“不错,这件事情,就是去北方,河北之地。” 郗僧施厉声道:“桓玄,你休要往先父身上泼脏水,真当我郗家无人,好欺负的吗?” 桓玄冷笑道:“你郗家是有人啊,不止是有人,还有数百身手矫健的杀手暗卫呢,比如第一场格斗中那个偷袭刘裕的鹰双飞,就是其中的一个,你爹当时让我去河北,说是可以观察邺城的秦燕相争,伺机而动,甚至侦察敌情,为北伐大军的先导,就象朱序刺史一样,身在敌营,却心向大晋,最后立功回归,不仅洗涮了自己的污名,也立下大功,恢 复了官爵。” “微臣本来还在犹豫,毕竟这种深入敌境,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危机重重,又有可能给人扣上里通敌国的罪名,但是郗超却说,河北是先父大人伤心之地,邺城是他老人家一辈子的心结,身为人子,为父尽孝,就应该去弥补这个遗憾,挽回他的威名,这句话打动了微臣,所以微臣几乎是孤身上路,前往河北,与郗超会合。” “可是当微臣见到郗超之后,却被他扣留,这时候微臣才发现,原来他到河北,可不是为了刺探什么军情,为大晋北伐军先导,而是与慕容垂勾结多年,想要借机一举消灭北府军先锋呢。” 郗僧施这下连脖子都红透了,一下子抽出佩剑,遥指桓玄:“姓桓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再敢胡说八道,诽谤先父,当心我要你狗命!” 司马曜拍案而起,怒吼道:“混蛋,竟然敢在朕的面前如此放肆,宿卫军何在,还不将此狂徒拿下?!” 刁逵连忙上前轻声道:“陛下请息怒,郗公子不过是一时激愤,才在陛 司马曜咬着牙:“这也宽大那也宽大,朕的天子之仪还有谁认?来人,给朕把郗僧施架出戏马台,禁闭在家,等待朕的发落!” 十几个五大三粗的军士一拥而上,把郗僧施直接架了起来,高高举过头顶,向着场外就走,而他的哀号之声在场中回荡着:“陛下,臣知罪,家父冤枉,冤枉啊,你可千万别听信奸人之言啊…………” 郗僧施的惨叫声越来越远,桓玄的嘴角边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长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郗超存了歹心,他想先设下陷阱,痛击北府军,然后将其余部围困,将之劝降。” “毕竟,北府军是横扫天下的劲旅,在淝水大破百万秦军的王师,郗超自己手下无一兵一卒,如果想实现其不可告人的阴谋,必然要有一支军队在手,所以他打起北府军的主意。”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故事大王桓灵宝=== 桓玄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但是郗超知道自己是个活死人,无法出面,于是骗我去河北,就是要微臣去亲自劝降北府军,为其所用,微臣当时本想一死殉国,但转念一想,朱序大人忍辱负重,终报得故国,衣锦还乡,我等只要心中忠于大晋,那即使一时低头,日后只要相机反正,也能再报君恩,何必轻生赴死,断了未来的希望呢?” 支妙音冷冷地说道:“桓世子好口才,明明附逆投敌,为其所用,还能说得这样大义凛然,当真是桓公的好儿子啊。” 桓玄的脸色微微一红:“微臣承认,一时误信奸人之言,身陷敌手,但苟活于世,是为了留得有用之身,以报效国家,北府军是大晋的精锐,壮士,如果因为奸人的阴谋所害,实在是太可惜了,而且日后想要对郗超反戈一击,微臣也需要联手一些忠义之士,所以微臣假意答应郗超老贼,去劝降北府军,实际是想联络其中忠臣义士,徐图良策。” 司马曜沉声道:“然后,你就去见到刘裕了?这就是他说当时你在现场,可以作证的原因?” 桓玄看向了刘裕,清了清嗓子,说道:“刘裕,该说的我已经说了,陛下问你的话,也请你据实回答。” 慕容兰低声道:“狼哥哥,桓玄给你激得自认投敌之事,只要你说他一直是郗超的死党,到草原上还想害你,那就算今天杀不了他,晋帝也一定不会再放他回荆州了,这是除掉他的难得好机会,你可千万别错过。” 刘裕微微一笑,柔声道:“我知道应该如何去说的。” 他抬头看向了司马曜,正色道:“桓世子所说,基本上属实,当时他确实戴着面具,前来阵前劝降我军,当时北府军被黑火所攻,伤亡惨重,只有我和刘敬宣等数百残兵断后,掩护主力撤离,这时候桓玄前来,与我单独约谈,他摘下了面具,表明身份,也说出了自己同样为人所胁迫,不得已才来劝降的苦衷。” 慕容兰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朱唇轻启,想要说些什么,还是欲言又止。 司马曜却没有看到慕容兰的表情,他的目光仍然是落在刘裕的脸上,点了点头:“刘裕,这么说,你最后能让部下脱离燕军的攻击,全师而退,是接受了桓玄的提议,向慕容垂诈降了?” 刘裕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如此吧,只不过我不能把所有的兄弟们都留下来,所以向慕容垂开出条件,要他放我的兄弟们离开,结果慕容垂手下的众将,尤其是他的太子慕容宝不服,率军来攻,我和兄弟们奋力死战,打退了他们几轮攻势,这才让慕容垂接受了我的条件,我留下,而刘敬宣和其他的兄弟们撤离,这就是当时邺城之战的真相。” 向靖嚷了起来:“寄奴哥,当时你为何不向我们说明这些呢?” 刘裕叹了口气:“我若是当时就揭露桓玄的身份,只怕你们一个也别想脱身了,何况,我留下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找机会揭露郗超的身份,当时连桓玄都不知道这个代号青龙的阴谋家就是郗超,而在这之前的多年,我都跟这青龙打过交道,多次交手,知道有黑手乾坤这么一个组织,只是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而这次在邺城,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桓世子居然也被他们所控制,还是他的徒弟。” 桓玄咬了咬牙:“我当时不敢向你透露出郗超的身份,就是因为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能活下来,不过幸好慕容垂也并不完全信任青龙,所以留下了你的性命,还让你去草原,助他消灭与之为敌的拓跋,这就是你能去草原的原因。” 司马曜的脸色一变:“什么,刘裕,你居然还去过草原?”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我虽然是留在燕国,但跟慕容垂有言在先,绝不会为燕国效力,所以,他给我两个选择,要么给永远 囚禁,要么去草原,帮他扶持同样在燕国为人质的拓跋部世子拓跋,我不想就此给扣在燕国,受那青龙的暗算,至少去草原,我还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而且,自刘琨之后,大晋已经跟草原有近百年断绝来往了,谁也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将来如果有朝一日大军可以再度北伐,也许草原各部,能成为我们的助力,这两个理由,让我答应了慕容垂,助他护送拓跋回国。” “此后数年,我就助拓跋在北方征战,打败各路敌人,最后一统草原,而壮士蒯恩,也是我从草原带回来的,失落北方已久的汉人,这些情况,他可以为我作证。” 五大三粗的蒯恩嚷道:“不错,草民可以作证,寄奴哥即使在草原上,也是忠于大晋,一直劝我们这些草原上的汉人有朝一日认祖归宗,落叶归根,绝无任何叛晋助胡之举。” 桓玄也跟着说道:“这点我也可以作证,郗超不愿就此放过刘裕,所以多次策划,在草原上想要对刘裕下黑手,却不料被另外一股神秘的势力所袭击,而他自己,也被黑色妖水所烧,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只不过,刘裕以为是郗超所说的什么黑手乾坤所为,而我却知道,这是慕容垂的手笔。” 慕容兰冷笑道:“桓世子,你编故事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只可惜我这个专门负责燕国情报的长公主在此,你没法圆你的谎,大燕的所有谍报和刺杀,我都一清二楚,还是说,你比我这个大燕的情报首领,知道的更多?” 桓玄叹了口气:“兰公主,你错就错在以为你大哥也是无条件地信任你,让你掌握一切燕国的情报,殊不知,在这个绝世枭雄的眼里,无论是儿子还是妻子,都不能完全信任,更不用说你这个妹妹的,在你的这个情报组织之外,他还秘密与青龙合作,建立了一个情报组织,而这个组织,就叫黑手乾坤。”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弥天大谎假乱真=== 司马曜的脸色一变,喃喃道:“黑手乾坤?真的有这个组织吗?!” 慕容兰低声对刘裕说道:“桓玄把黑手乾坤的脏水泼到我大哥身上,你就这样容忍吗?” 刘裕不动声色,低声道:“现在青龙郗超已死,桓玄显然盯上了青龙之位,自然不想这个可怕而神秘的组织真的公之于天下,所以想尽办法要隐瞒其存在,而且,朱雀他们三个,已经因为我把他们组织公开揭发,恨我入骨,以后也需要桓玄这把明面上的刀来对我下手,所以,他不这样说,才奇怪呢。” 慕容兰咬着嘴唇:“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圆谎,桓玄的野心不在郗超之下,如果跟黑手党合谋,会成为你的一大劲敌,不趁今天除掉他,以后会后悔的。” 刘裕叹了口气:“桓玄虽有野心,但至少可以稳定荆州的局势,如果他这时候或死或下狱,那荆州必然会落到朱雀他们之手,到时候很可能会起兵作乱,大晋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只有桓玄现在先稳住局势,等我跟皇帝一起削平吴地世家贵族,这样北府军才有钱粮支持,才能真正地做自己想做之事。” 慕容兰叹了口气:“狼哥哥,当断不断,心存宽仁,总是会留下遗憾的,但愿将来你不要后悔今天的行为。” 刘裕抬起头,看了一眼在司马曜身边的支妙音,只见伊人正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这里,四目相对,她马上把目光转向了他处,神色也恢复如常。刘裕低声道:“妙音和谢家已经开始跟其他大世家保持距离,而黑手党想要拉拢他们,也不容易,只要这些大世家不是铁板一块,我们就有成事的可能,所以当务之急,是保持天下的稳定,不能激化矛盾演为内战,别的事情,以后慢慢解决。” 慕容兰的素手,轻轻地握住了刘裕的手指:“这回我来了,就没打算回去,本来,本来是我想着给你一刀杀了,这样可以洗清你所有的罪名,我也不至于再受这家国两难全的折磨,可是现在,你居然能用这样的方式揭露郗超,给自己脱罪,甚至连司马曜都可以赦免你,也许,也许这是上天给我的恩赐。狼哥哥,从此我不再是燕国的公主,而是你刘裕的妻子,不过,我不会再为你征战天下,我会为你相夫教子,好好地把我们的小兴弟给抚养长大。” 刘裕微微一笑,紧紧地抓住了慕容兰的纤手,轻轻地在她的手背上抚着:“你和兴弟都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我永远也不会再让你们离开我了。” 桓玄的声音停了下来,伴随着最后一句话说完:“这个黑手乾坤,就是这样被慕容麟所控制,其间偷袭青龙,暗杀拓跋,甚至几次想置刘裕于死地,这些事情都如刚才我所说,是我亲身经历,微臣被困在燕国时,迫于无奈,也跟那慕容麟有几次合作,所以对其内情,知道那么多。” 司马曜长舒了一口气,跟所有看台上议论纷纷的百姓和世家子弟们一样,这个皇帝,也是听得如同志怪一样,他看着桓玄,说道:“这么说来,这个黑手乾坤,就是骗刘裕,还有骗大晋其他情报人员相信,大晋内部有这么一个秘密组织,引起猜忌与怀疑,最后让我们自相残杀的组织了?” 桓玄正色道:“是的,这个黑手乾坤,本是郗超所创,他利用多年来在晋国内部布下的情报线,进行过多次里通外国的行动,或者是打击那些与他为敌的世家,比如谢家,前相公大人谢安,早就看出了他的野心,所以多方压制,郗超怀恨在心,就利用这个黑手乾坤组织,对北府军进行过多次破坏行动,比如那次寿春的陷落,就是慕容麟亲自出马,假扮城中司马,最后开城迎敌的,这点,连慕容兰都不知道,刘裕更是给蒙在鼓里,连这对爱人都会给这误会得反目成仇,更不用说本就矛盾重重的大晋各大世家了。只有我大晋各大世家内斗,无法形成合力,他们才有趁虚而入 的可能。” 司马曜恨恨地说道:“慕容垂狼子野心,着实可恶,慕容兰,你听到了吧,就连你,也是你大哥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慕容兰平静地说道:“这回我前来晋国,就没再打算回去,利不利用,已经跟我无关,如果陛下肯赦免我,那我愿意以臧爱亲的身份长留大晋,不问军国之事,只想做刘裕的妻子。” 司马曜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刘裕:“刘裕,你确实忠心可嘉,不过,你也是上了奸人的当,这个黑手乾坤,就是他发明出来迷惑你的,要不是桓玄在敌国也探听到了这些情报,只怕你还会继续弄错了敌人,甚至会引发我们大晋君臣相忌,内部生乱。” 刘裕微微一笑:“请恕臣愚钝,中了奸人的毒计,险些酿成大错。” 司马曜很满足这种主宰一切的感觉,他看向了桓玄:“按卿所言,最后还是刘裕和慕容兰联手,挫败了黑手乾坤最后一次行动,你也趁机脱离,可是你和刘裕,本是一起联手抗敌的同道,为何不能一起回来,向朕言明这一切呢?” 桓玄叹了口气:“因为当时慕容兰临近生产,刘裕不肯直接回来,而且毕竟郗超是微臣的师父,他也不能完全信任微臣,甚至对微臣所说的黑手乾坤是个幌子的说法,也并不相信,所以我们就这样分开了,在路上,我又落入郗超之手,给关押了半年之多,他想逼我交出先父大人留下的各处荆州的资源,所以没有杀我,直到刘裕助守洛阳,有出兵并州的可能,他才匆忙离开,大概又是与那慕容垂合谋想害刘裕了,而罪臣也是这时候找到机会逃脱,甚至幸运地赶上截击苻丕之事。只能说天佑我大晋,托了陛下的齐天洪福啊。”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赦免郗氏抚世家=== 刘裕心中感叹,这桓玄把这谎撒得当真是滴水不漏,这一处处的细节,严丝合缝,虽然有两处需要借助自己的证词,但即使离了自己,任谁听了,也几乎是无懈可击,除非是慕容垂亲自在这里揭穿他的谎言,不然几可以假乱真。显然,这套说词已经是早有准备了,估计每天在草原地牢里,都在想着这套说法,今天在这里,终于派上了用场。 司马曜的目光投向了刘裕:“刘裕,这样看来,你跟桓世子也算是双管齐下,联手破获了这郗超的阴谋啊,不过桓世子,你这样就有点太不仗义了,明明可以为刘裕洗清冤屈,可是为什么三场格斗下来,你都不出来为刘裕作证呢,要是万一他在格斗场上死在奸人之手,岂不是千古奇冤了?” 桓玄微微一笑:“因为当时微臣不能确定慕容凤的身份,如果他是黑手乾坤的一员,那可以跟郗超联手,颠倒黑白,而刘裕本身罪名在身,加上微臣也是从北方逃回,到时候我们百口莫辩,只有让郗超的阴谋曝光天下,而慕容凤又无法助其害人时,臣才能将这个元凶巨恶,真正地揭露。所以,直到慕容兰表明了身份之后,才是真相大白之时,陛下,不是臣有私心或者是有意要害刘裕,实在是这巨奸的手段太过厉害,如果没有充分准备,只怕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啊。” 司马曜摆了摆手:“好了,现在真相已经大白,一切水落石出,桓玄和刘裕有大功于国家,朕会稍后主持朝议,给你们相应的奖赏,不过现在,朕最恨的,还是郗超这个元凶巨恶,传朕的旨意,将郗…………” 支妙音突然说道:“陛下,请三思而行。”说着,她回头走向了身后的贵宾棚之中。 司马曜微微一愣,继而眉头轻皱,离开了喇叭,转身也跟了进去,只见支妙音坐在蒲团之上,外面的议论之声,此起彼伏,而她却充耳不闻,看着司马曜,淡然道:“陛下,这个时候,不宜处置郗氏一族。” 司马曜恨恨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郗超之恶,骇人听闻,如此陷害忠良,害我大晋,实在是立国以来闻所未闻,就连公然起兵谋反的王敦,苏峻等贼,也不如其罪恶滔天,起码,他们是公然作乱,而此贼,则是防不胜防的阴谋。现在他的罪行已经明确,按律当族诛,不然的话,何以正国法,安天下?现在当着这几万子民,不行大辟之法,又何以服众?” 支妙音叹了口气:“可是今天之事,情况已经明朗,世家跟陛下,跟百姓之间的裂痕,已经不可阻挡,接下来陛下要用刘裕行土断之法,夺世家之权,矛盾只会越来越深,所以,现在需要对世家大族,尽量安抚,如果现在对郗氏一族痛下杀手,只怕世家会人人自危,甚至联合起来作乱,也未尝可知啊。” 司马曜厉声道:“他们敢!朕有刘裕,刘牢之这样的良将可以控制北府军,有桓玄可以控制荆州兵马,看哪个不要命的想作乱!” 支妙音摇了摇头:“慕容垂派慕容兰来这里,我看绝不是简单地想救刘裕,人心难测,现在大晋内部分裂,君臣离心,若是此时有外敌入侵,那我们难以抵挡,再说了,桓玄前面对这些事情闭口不言,直到给刘裕当面揭穿后才出来作证,其忠心也是值得怀疑,刘裕在草原上就信不过他,难道陛下就信桓玄的忠心?” 司马曜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要是连桓玄也有异心,那如之奈何?” 支妙音看了一眼大棚外面,秀眉微蹙:“为今之计,只有先安抚各大世家,然后再让刘裕掌握北府军,刘牢之毕竟多年来听命于世家,到了关键时候会站在哪边说不准,桓玄更是靠不住的,就算他与慕容垂没有勾结,只要扬州这里一乱,那他的荆州兵马随时可以行王敦之事。所以,现在陛下需要争取时间,至少,今天不可以对郗家痛下杀手,以刺激这些大世家 。” 司马曜咬了咬牙:“可是郗超的谋反之罪已经昭明天下,按律也应该族诛,朕有何理由可以赦免他们郗家,不问其罪呢?” 支妙音微微一笑:“如果是其他家族的成员这样谋逆,那当然没有回旋余地,只能陛下亲自下令赦免,不过,这样一来会让小人生出不臣之心,以为国法亦可容忍谋逆之罪,后患无穷。可是郗超不一样,他是假死之人,又一直跟家族没有来往,可以说,郗家并不知道他的这些恶行,就连他的过继儿子郗僧施,看起来也不知道其父亲这些年还活着,不然的话,为何在邺城的时候,郗超不用自己的儿子,而是要召桓玄过去帮忙呢。” “所谓不知者不罪,郗僧施为父鸣冤,是尽人子的天职,即使是父亲大逆不道,儿子也要尽这孝道,不然无以立身于世,陛下宜加以褒奖,保留其南昌郡公之职,只是他咆哮御前,按律,当罚俸两年,以示惩戒。” 司马曜点了点头:“如此处置甚好,只是还有一事,那郗超之堂弟郗恢,朕同意他为雍州刺史,裂土分疆,让其镇守中原,现在出了这事,若是郗恢举兵抬头,甚至投降敌国,又当如何是好?要不就把郗恢给召回,夺其兵权,再换他人镇守雍州?” 支妙音叹了口气:“陛下万万不可,郗恢若是附逆谋反,早就举兵了,何至于现在,退一步说,若是陛下此时想夺他之权,只恐会真正地将之逼反,既然赦免了郗僧施,那就没有理由再去针对郗恢,何况,郗恢跟桓玄现在有大仇,此二人可以互相牵制,如此方可保荆州与中原不至于倒向陛下的对面,为人所用。愿陛下察之!” 司马曜的眉头终于完全舒展了开来,拍掌大笑:“妙音,你的想法与朕,完全一样!”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抛却公主与君守=== 司马曜走出了小棚,全场那纷纷的议论声,渐渐地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这个黑人皇帝的身上,看着他那厚厚的嘴唇,期待着接下来的圣意。 司马曜干咳了一声,说道:“刚才,支妙音师太是向朕传达了佛祖的谕示,刘裕三场决斗下来,上天通过佛祖,再通过得道高尼,对朕下达了这样的谕示,现在,朕宣布,刘裕忠心为国,三场格斗出生入死,最终胜出,不仅如此,还揭露了大奸贼郗超的阴谋,挖出了这个几十年来一直里通外国,乱我大晋的元凶巨恶,于国有功,但是,刘裕毕竟私娶敌国公主,又失陷敌国多年,因此,功过相抵,不奖不罚,着即,恢复其北府军中旧职,为老虎部队军主。” 北府军众人暴发出一阵欢呼之声,刘牢之也暗自松了口气,这样的结果,对他们都是满意的,刘牢之不用担心刘裕升为将军级别的人物对自己构成威胁,而兄弟们又感叹刘裕终于洗脱罪名,恢复军职,从此可以光明正大地跟自己继续一个锅吃饭,一个操场流汗了。 刘裕神色平静,这个结果,早在他意料之中,他不可能相信真的有什么天神旨意,这一切,不过是支妙音的安排罢了,他以拳按胸,行了个军礼:“谢陛下恩德,只是老虎部队现在因为北府军的裁撤而暂时解散,将士归乡,我这个老虎部队的军主,也是闲职,需要暂时解甲归田,一旦天下有变,国家需要重新征召军队,恢复北府军,那卑职一定从军报国。” 司马曜满意地点了点头:“刘裕,大晋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这只是对你以前的事情作个了断,你莫要心急。” 刘裕点了点头:“一切惟圣命是从。” 司马曜的目光移向了刘裕身边的慕容凤,他的眉头微微一挑:“慕容公主,虽然现在大晋和你们慕容氏乃是敌对关系,但是既然你们有意来议和,朕仍然是以国家之礼接待,为的就是希望天下百姓免受战乱之苦。不管你是不是易容顶替,但你毕竟是持节的使者,所以,朕收回刚才的成命,不再提将你拿下之事,仍然以使节之礼对之。” 慕容兰淡然道:“那些议和的条件,已经商议完毕,副使已经于昨日回国,将这些条件转给我皇兄,可是我慕容兰,现在并不是以大燕使节和公主的身份站在这里,而是以刘裕的妻子臧爱亲的身份站在这里,刚才我已经说了刘裕这些年来的事情,我再说一遍,从我跟刘裕相识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有利用过他刺探过晋国情报,而大燕与大晋合作之时,我也没有下手坑害过大晋,寿春之事,是慕容麟背着我做的,与我无关,以后请大晋皇帝不要听信小人之言,借着攻击我来抹黑刘裕。” 司马曜的脸微微一红,说道:“好了,都怪郗超这个奸贼,从中挑拨,朕也差点信了他的鬼话,既然你多年来跟大晋联手合作,现在又成了刘裕的妻子,那朕准了这门婚事,还会为你们补办一个盛大婚礼,就算是和亲吧,希望我们两家之间能罢兵言和,这样才是天下百姓之福。” 慕容兰摇了摇头:“皇帝陛下,现在的慕容兰,已经不再是燕国公主,来之前,我已经放弃了这个身份,也把我手上所有的情报组织交还给了大哥,我已经是刘裕的妻子,也办过正式的婚礼,不需要再由您下旨补办,而且这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与两国无关。” 司马曜的眉头一皱:“你当真可以放弃公主的尊荣,情愿当我大晋一个军官的妻子?你可以想清楚了,如果入我大晋,是我大晋子民,自然要遵守大晋的国法,如果违法给治罪,你们燕国慕容氏,也是救不了你的。” 慕容兰淡然道:“陛下所言之事,小女在来之前就想清楚了,也下了决心,既然做刘裕的妻子,就不可能再做燕国公主,臧爱亲愿意从此过平民百姓的生活,只求与我家夫君长相厮守。 ” 司马曜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你决心已定,那朕就成全你,从此允许你用臧爱亲这个名字,成为刘裕的妻子,臧爱亲,朕最后提醒你一句,既是我大晋百姓,那些情报,刺探之类的事情,断不可再做,如若不然,以叛国细作论处。” 慕容兰微微一笑,下跪叩头:“民女谨遵陛下教诲。” 刘裕的眼眶有些湿润,这应该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见到慕容兰对人下跪磕头,上一次还是对着自己的母亲时才行这个礼,他的鼻子酸酸的,低声道:“爱亲,你不必如此。” 慕容兰一边叩头,一边低声道:“既然决定了要做你的女人,做大晋的子民,那这些就是必须的,狼哥哥,我愿意。” 三叩九拜,慕容兰站起了身,当她起身之时,一头乌云般的秀发已经垂下,那满头代表着鲜卑人标记的小发辫,也全部解开,而左衽开襟的外衣,也被脱下,只剩下一身甲胄在身,她对着司马曜抱拳行礼:“民女臧爱亲,见过陛下。”而她的目光,则看似不经意地打量起在周围还围着他们夫妇二人的百余名世家护卫。 司马曜一阵心花怒放,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好,很好,场下众人听令,现在全部散去,不得拖延,若现在不撤,以盗匪论处!” 王旬和其他几个大世家首领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各自一挥手,那场中的部曲们如逢大赦,纷纷奔离,从格斗场的各个铁栅小门撤回,很快,全场就只剩下刘裕夫妇二人,那匹西域天马,以及地上焦黑一团的大力金刚的残骸了。 司马曜处置完刘裕夫妇二人,目光投向了那堆大力金刚的残骸,说来也怪,尽管郗超的肉身已经灰飞烟灭,可那面青龙面具,却仍然是在一片黑色残铁之间,闪闪发光,看到这个,司马曜就气不打一处来,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沉声道:“逆贼郗超,十恶不赦,着即剥夺一切官职,爵位,废为庶人,枭首曝尸,以儆效尤!”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太原王氏谋逆史=== 看台之上,百姓和普通士人们暴发出一阵巨大的叫好声,而世家子弟们则个个面色铁青,闭口不语,最尊贵的主看台这里,一片安静,除了护卫皇帝的那些宿卫军士们奋臂叫好,几乎无人喝彩,可是另外的看台之上,则是欢呼之声震天动地,对比如此鲜明,宛如天地之别。 司马曜显然有些不太满意,他左顾右盼了一下,目光所及之处的那些世家子弟们,甚至都没有看向他,他勾了勾嘴角,继续说道:“不过,逆贼郗超,已经灰飞烟灭,尸骨无存,本应枭首曝尸,传首各地,现在也就免了。只是郗氏一族…………” 王旬的声音突然响起:“陛下,请您在下旨之前,还请三思。” 司马曜一脸不爽,看向了王旬,沉声道:“怎么了,王爱卿,你是想为郗家求情吗?知道你跟郗超关系好,但国有国法,朕是依律令行事。” 王旬恭声道:“陛下,郗超之案,有其特殊,其人虽然大逆不道,骗了我们所有人,也对大晋造成了巨大危害,但是他所做之事,并非以家族之名所为,相反,郗超早已经给郗家逐出家族,从族谱上除名,刚才陛下与神尼入棚之后,臣也问过郗氏族人,他们都说,并不知道郗超做过这些事情,只知道他多年不知所踪,连人也不在家中,而刚才根据刘裕和桓世子所言,郗超作恶,是靠了慕容垂的那个叫什么黑手乾坤的神秘组织,并非用到郗氏家族的力量。所以,还请陛下处理之时,只诛郗超一人,不要株连无辜。” 他的话刚说完,不少华丽大棚中的世家贵族子弟们,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全都走了出来,对着司马曜就拱手行礼:“还请陛下法外开恩,不要株连无辜,殃及郗氏一族。” 司马曜神色不悦,转头看向了同样在一边行礼的刁逵:“刁卿,你是廷尉,掌国家律令,你说,郗超之罪,是否应该株连郗氏一族呢?” 刁逵恭声道:“陛下,王旬大人言之有理,郗超并非以家族之力行谋逆之事,所谓不知者不罪,连刘裕在罪名未洗前,也没有给株连家人,郗家是开国就立过大功的顶级世家,还请陛下感念其先辈恩德,顾及我大晋世家同气连枝之谊,只诛郗超一人,就不要再株连郗氏一族了吧。” 此言一出,不少看台之上的百姓们不干了,嚷了起来:“谋逆乃是大罪,不管是否知情,都是灭族之罪,怎么可以说只问罪一人呢。” “就是,平民百姓谋反,不管家人是不是知情,都要连坐,为什么到了郗家就可以网开一面?世家就有这些特权?!” “是啊,再说郗超不是给重新收回郗家了吗,今天也是坐在郗家的大棚里,已经是一家人了,就不要说什么给逐出家族的话了吧。” “陛下,执行国法应该一视同仁,不能对世家就这样公然姑息啊,要不然,民心难服,家国难治!” 司马曜听着四周看台的这些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虽然他刚才同意了支妙音的意见,可是心里却是不想放过郗家的,这些百姓说出了他的心声,而现在这时候看到这些世家贵族们脸色铁青,却是因为不占理,而无法开口反驳,若是看了平时,这些世家贵族有一万种办法让数量数十倍于自己的平民百姓安静下来,但今天,却是他们第一次被人这样围攻,还只能骂不还口,一看到这种情况,司马曜心一股给压抑了几十年的恶气,就此舒展!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所有人都情绪激动,百姓们大声叫骂,世家子弟们愤懑不言,却是面红耳赤,最后,当他的目光落到场中刘裕身上时,却是微微一愣,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垂手直立,保持着标枪一样的军姿,可是脸上却是没有一点喜怒哀乐之色,仿佛这外面的一切,与他无关。 司马曜眉头微微一挑,双手下压,示意场内 众人安静,声浪渐渐平息,他对着刘裕说道:“刘裕,你是指证郗超的原告,现在王旬,刁逵等几位大人为代表的世家子弟们,说郗超谋逆,家族不知,所以不应该株连郗家,你怎么看?” 刘裕平静地说道:“卑职以为,王,刁等几位大人言之有理,而且,本朝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过。大晋南渡立国之初,镇守荆州的大世家,太原王氏中的王敦曾经两次起兵作乱,攻破都城,屠杀忠臣,挟持陛下,那可是公然的谋逆,但平定王敦之乱后,先帝也并没有株连王氏一族,只是把直接跟着王敦起兵的那些王氏子侄诛杀,象他的兄长,当时站在朝廷一方的开国孙相王导,就没有受到任何的处罚,王旬大人想必是看到家族祖先的旧事,才依例援引,请陛下开恩的吧。” 王旬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刘裕这话如刀锋一样犀利,王敦之乱是太原王氏心头无法拔除的一根刺,甚至可以说是巨大的耻辱,作为王导之孙,当前太原王氏的掌门人,王旬自然不愿意听这些,若是平时有人当面跟他说这个,只怕他会直接翻脸,可刘裕明着为郗家求情,提及此事,等于提醒全天下人,即使是最尊贵的世家太原王氏,也是从开国就出了谋逆之人,现在天道轮回,乱臣贼子的家族为另一个乱臣贼子家族求情,这算是同流合污呢,还算是物以类聚?! 王旬咬了咬牙,拳头紧紧地握着,却是保持着声音的尽量平静:“刘裕,你可不要弄错了,王敦作乱,是他个人的事,不是我太原王氏一族,就如同先大父大人(王导),当时身为丞相,是亲自指挥平叛之事,也以高龄披甲上阵,当时的元皇帝赦免了除了跟随王敦作乱之外的我们王氏一族,而我们也早早地将之逐出家门,族谱除名,他根本就不是我太原王氏子弟了,何来什么先例之说?!这与今天郗超和郗家的情况,是两回事,你不用这样牵强附会!”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铁骨铮铮怼世家=== 刘裕微微一笑:“王仆射(王旬现官居尚书左仆射,加征虏将军,同时担任太子詹事,隐然已经成为王国宝之下的头号朝中重臣了),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只是说谋逆之罪也不族诛,并不是对郗家开这个特例,而是以前已有先例。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开枝散叶,庶流众多,不可能为了一支一流的谋逆之举,而连根拔除,郗家众人仍然忠于朝廷,并未附逆作乱,所以,卑职同意,只诛郗超,不问其他。甚至,还可以对其未参与郗超的逆谋,而加以褒奖。” 王旬的眉头微锁,上下打量着刘裕,似乎在惊讶为何已经明显与世家为敌的刘裕,会在这时候发声为世家说话。 他的疑虑很快就有人来帮忙询问了,司马曜点了点头:“刘裕,朕好像记得,你跟除了谢家以外的几乎所有世家大族都关系不好,今天也是你提出了要朕清查各大世家田契,你看看这些世家大族,没有一个对你不是怒目而视的,为什么你会为郗家说话呢,难道,朕赦免你后,你又要改变想法和立场了?” 刘裕朗声道:“陛下,卑职的立场和想法,从我从军报国到现在,始终没有变过,那就是上不负君王,下不负黎民百姓,忠于国家,忠于我汉家天下,之所以之前反对世家大族保有田契,是因为这样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国家正常的征丁收税,影响到北伐大业的钱粮人力。北伐胡虏,收复中原,是我们每个大晋子民的心愿,也是必须要做的事,不管多有权势,都不能阻止这个大业。所以,卑职就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公然地说破这一点,为的就是我们的国家!” 刘裕的声如洪钟,语气斩钉截铁,震聋发聩,每个人都能听出他的那一颗拳拳赤子之心,不免动容,谢道韫正色道:“小裕,说得好。按你的意思,你建议赦免郗氏一族,是不是不想引发现在大晋的分裂和内斗,给外敌可乘之机呢?” 刘裕正色道:“不错,正是如此,今天最让我高兴的一件事,就是郗超这个多年元凶巨恶,终于伏法,可是最让我伤心的一件事,就是我们大晋的世家高门和庶人百姓,判若云泥,甚至已经公然对立,这个恶果,不是郗超一人所为,是近百年来一步步演化的,高寒之隔,判如云泥,再要这样发展下去,就会如同寇仇了,如果我们内部都要斗成这样,不要说收复失地了,连自保都难!” 王旬冷笑道:“漂亮话都让你说尽了,刘裕,你在这里做好人想让我们世家对你没这么警觉,然后再突然袭击,过来夺我们世家大族自开国以来就保有的田产,庄客,断我世家大族的命根,以为我们都看不出来吗?” 刘裕微微一笑:“这些事情,是由陛下决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各大世家的田地,都是国家的,是陛下的,更是天下万民的,不管开国元皇帝有过什么诏命,可现在是陛下当国,他有权处置大晋的一切国土,资源,我刘裕身为一个小小的北府军军官,根本无资格参与这些国家大事,只知道尽一个军人的本份,直陈时弊而已。” 刘裕这段话,说得无懈可击,让王旬也找不到任何反驳之语,只能恨恨地一拂大袖,转向了自己的大棚之中。 谢琰冷冷地说道:“刘裕,你的口才看来不比你打仗的本事差,不过,你已经成功地激起了我们大晋的内部矛盾,就象你说的这样,大晋的普通百姓现在视我们这些大世家为蛀虫,败类,全然不念百年来我们世家大族作为国之柱石,立过多少汗马功劳的艰辛,然后现在说几句轻巧话就想脱身,是不是太不仗义了?” 刘裕朗声道:“谢将军,以前玄帅在位时,教育卑职,作为男儿,当顶天立地,有始有终,尽自己的本份,我刚才说过,作为军人,我的本份就是保家卫国,忠心建言,不是因为我刘裕的这几句话挑拨是非,引起矛盾,而是因为世家大族仗 着昔日功劳,占了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夺了大晋百姓本该享有的利益。再说了,以前历次危机,只是高门世家的功劳吗?别的不说,就说淝水之战,难道全是靠世家子侄们独立成军,击败前秦的百万大军?” 谢琰的脸色一变,却是无话可说,只怕到刘裕的声音越发地慷慨激昂,配合着他的手势:“北府军的战士,绝大多数是普通的农家子弟,是千千万万的百姓,他们从军报国,不是因为投奔世家,而是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国若破亡,作为普通百姓,又何以为生?世家确实出钱出粮,出将出帅,但最后流血牺牲,一线搏杀的,是我们大晋的每个子民,每个将士,这个功,是大家一起的,而不能只归了世家贵族,谢将军,刘裕所言,你可有意见!?” 谢琰咬了咬牙,也跟王旬一样,一拂袖,转身就回了大棚之中,看台上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之声。 刁逵冷笑道:“刘裕啊刘裕,你这种煽动人心的本事,可是越来越厉害了,我看,你是想在民众之中结人心,拉威望,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陛下,刘裕实在是包藏祸心,不可不察也!” 刘裕哈哈一笑:“刁廷尉,难道忠言进谏,就是包藏祸心?难道揭发郗超这个元凶巨恶,就是图谋不轨?或者说,我应该眼睁睁地看着你刁大人,还有你的兄弟,在京口,在彭城,在全国各地的州郡,开设戏马台,银勾赌坊这些销金窟,引诱民众过去输个倾家荡产,然后被迫卖身为奴,成为你刁家的庄客,乐属?” “我知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一般来说,别人赚钱,我也不会坏人好事。但是对不起,你刁大人的赚钱之道,已经严重地毁了国家,让陛下征不到丁,抽不到税,让百姓无立锥之地,世代为奴,那就怪不得我跟你作对了。如果说我刘裕在大晋内部还有必须要对付的人,要铲除的恶事,那你刁大人继续这样为害国家一天,我就会跟你斗一天,就象我跟郗超不可能两立一样,绝无妥协!”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刁家关赌痛彻心=== 刁逵气得混身发抖,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指着刘裕的手指,都在哆嗦着,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回击,他恨恨地哼唧着:“你,刘裕,你这,你这村夫,反了,反了,你竟然,你竟然敢这样诽谤朝廷命官,你,你是不想活了。陛下,陛下,你看看这刘裕,居然这样放肆,若不严加处置,只怕以后必然生出,生出谋逆之心啊!噢,不对,他现在就已经是别有用心了,臣的名声不要紧,但他坏的是陛下的名声啊,把我们,我们这些世家高门说成如此不堪,这是,这是要断我们大晋的根基啊!” 支妙音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刁大人,请你先不要这么激动,贫尼想问你一个问题,刚才刘裕所说的那些,圈地占田,荫户夺人,以赌博之道害得人家倾家荡产,变卖家产的这些事情,可否属实?” 刁逵的脸色一变,他本能地想要反驳,可是刚一抬头,就看到司马曜那冷冷的眼神看着自己,甚至不经意地挡在了自己和支妙音之间,他的头上突然一阵冷汗直冒,他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时兴起想要与刘裕作口舌之争,却是得罪了他的这个前爱人,这支妙音就算为尼,看起来对刘裕仍然旧情未了,现在她的身后有世家,更有皇帝的支持,而刘裕就是皇帝要对付自己这些高门世家的利刃,长槊,自己真要对付刘裕,只怕会与皇帝为敌,而现在的这位黑人皇帝,已经不再是前些年的那个可以被世家大族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傀儡天子了。 刁逵的眼珠子一转,他打定了主意,不再攻击刘裕,全力为自己洗白才是王道,他看着支妙音,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支师太,我们刁家确实是有些产业,但这些产业,是我刁家历代祖先为国尽忠,效力,合法得来的,就跟所有世家大族一样,这些土地,国产,都有地契在手,经得起陛下的查询,师太若是对此有疑虑,欢迎来查。” 支妙音微微一笑:“贫尼是出家之人,刁大人身为廷尉,应该是最了解国法之人,贫尼又怎么敢在这方面对刁大人有所怀疑呢。只不过刘裕说得这样一本正经,贫尼也有点好奇,想多句嘴,毕竟,现在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刁大人最好还是打消大家的顾虑才是。” 刁逵咬了咬牙:“这些个田产,庄园,刁家与其他大世家一样,都是取之有道,若是陛下有意收回,那我也无怨言,只要出台新的诏令,一视同仁即可。” 司马曜冷冷地说道:“刁廷尉,这土断之事,后面自会有朝议,也不会只针对你刁氏一家一姓,若是真的要行土断之法,自然是一视同仁,这点你不必担心。至于刘裕刚才所说的,说你开设赌坊,诱人上当,引得别人倾家荡产,然后夺人产业,可有此事?” 刁逵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求助似地转头看向了另一侧的看台,那是会稽王和王国宝所在的大棚,可是今天很奇怪,这两个本应顶在最前面的大佬,却是连面也不露一下,而现在看过去,二人的身影也是隐于那棚子的卷帘之后,连为自己说句话的意思也没有。刁逵心中雪亮,这个自己开设,每年孝敬会稽王和王国宝的钱以数十亿计的巨大销金窟,看起来这二人是不打算保了。 刁逵咬了咬牙,沉声道:“陛下,大晋并没有法令禁止赌场的开设,而臣一向奉公守法,没有飞来横财,因为我们刁家家业有点大,要养活的人多,所以得想办法弄点钱,于是就开了几个赌场,包括这个戏马台,也是依了国家的律令,让那些战俘奴隶进行格斗,一方面让其赎罪,给他们一个重新自由的希望,另一方面也能让没上过战场的士民们亲眼见识到战争是什么样的。至于赌博下注,那是来这些赌场,戏马台的看客们强烈要求的,就算今天这场格斗,也是所有人心甘情愿,甚至强烈要求微臣开设赌盘,可没有哪个人是给强迫的啊。” 司马曜点了点头,神色稍 缓:“这么说来,开设这些赌场,从中牟 利,甚至让人输得倾家荡产,也不是刘裕的虚言了?” 刁逵的头上冷汗已经变成了黄豆大小的汗珠,他却顾不得擦,说道:“赌场本身会让人失去理智,有些人并无家底,却是一掷百万,事后自己变卖家产,卖身为奴,虽然微臣认为并不是微臣的过错,但毕竟他们是在赌场输了钱,若是陛下认为这种行为不妥,微臣愿意立即关闭所有的赌场,包括这座戏马台,把其全部产业献给皇家,别无怨言。” 司马曜摆了摆手:“刁廷尉,你这是什么话?搞的好像是朕看上了你的赌场,想要出手强夺似的,你的这些个赌场,朕还真没什么兴趣呢。” 刁逵连忙跪了下来:“微臣一时失言,罪该万死!” 司马曜勾了勾嘴角:“罢了,以前国家征战连年,钱粮告急,对于开赌场这些事情,也是网开一面,现在南方平定,北方胡虏也一时不会南下,而赌场的存在,已经让不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如刘裕所言,实在成为败坏我大晋民风的一大毒瘤,你们这些世家子弟经营这样的产业,更是会让百姓们加重对你们的误解和仇恨,时日一长,必然会引发大晋内部的动乱,今天刘裕及时点醒你,是为了你好,你把这些赌场全部关闭,改作其他正当营生,而格斗士奴隶,则全部拍卖为普通奴仆,至于这作戏马台,则转为军营,驻扎北府军一部,以监视北方胡瞄,这些可以做到吗?” 刁逵哪还敢再说半个不字,连忙拱手道:“谨遵陛下圣谕。”随即退下。 司马曜看着场中的刘裕,正色道:“刘裕,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朕同意你的进言,决定赦免郗氏一族,只诛郗超,余皆不问,不过,刚才你曾经说过,愿意接受朕的任何安排,这里既然是军营了,你又是军人,所谓军中无戏言,朕现在就命令,北府军老虎部队军主刘裕,即日起,转为宿卫军左监门校尉,诏令随后下达,刘校尉,三天之后,朕要在建康城的宫城之中,看到你。”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赌上身家保皇帝=== 慕容兰的秀眉一蹙:“你真的决定,要为皇帝做土断这些事情了?这可是跟各大世家正面为敌啊。今天你揭露田契之事,甚至揭露黑手党,也只是嘴上说几句而已,没有到正式行动,但动他们的这些产业,就是要他们的命,必将会受到反噬的。” 刘裕哈哈一笑:“老实说,在今天之前,我对此事还是犹豫不决,因为我不确定,真要这样跟世家高门为敌,是不是能得到民众的支持,如果大晋的普通百姓,子民,尤其是世家的庄客佃户们自己不敢起来抗争,那我一个人,或者只有些军中兄弟支持,无异于螳臂挡车。” “可是今天,你看到了没有,那么多普通的百姓,还有低层的士人们,都是一呼百应,对世家大族们群起声讨,他们知道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土地,国产,只因为百年前的开国皇帝的一道诏命,就永远地归了这些世家大族,且不说黑手党存不存在,这天下都没有这样的道理,可以世代这样奴役他人。就算是卖身为奴的奴婢,也有赎身自由的一天,可是大晋的百姓,却是永远地失去了拥有自己田地的资格,这个积怨,已有百年,直到今天,终于爆发了。” “大晋的世家毕竟是极少数,就那么几十家,几百家,算上子侄部曲,不过几万人,十几万人,可是大晋的民众可是数以百万口,千万口,无论何时,这些世家高门都是少数,面对觉醒了的民众,他们是不可能永远压制的,尤其是,这些民众,现在身后有皇帝的支持。” 慕容兰点了点头:“这倒是的,皇帝是希望把民众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样他才能抽税征丁,这样他才能根据自己的意志推行国策,任免官员。也只有这样,才能摆脱世家的控制,成为真正可以自己决断的实权君主。但是狼哥哥,你以前也这样把希望寄托在谢家身上,难道这次,皇帝就靠得住吗?” 刘裕的眉头一皱,慕容兰的这话戳中了他心中所担心的地方,是啊,以前谢安是真心一心想要北伐的,作出了巨大的让步和牺牲,但仍然被青龙他们所阻止,陷害,而皇帝今天的权势,比起当年曾经权倾天下的谢安,比起身为超级世家的谢家,是大大的不如,虽然今天自己扳倒了青龙,但是黑手党尚在,荆州的桓玄也绝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助力,甚至连王恭也可能会因为北府兵权的事情,跟自己反目成仇,助皇帝夺权,无异于走上一条不归路,自己真的要这样做吗? 慕容兰看着刘裕,看他默然无语,知道自己夫君心中所虑,上前一步,轻轻地拉着他的手:“司马曜也并非雄心壮志的一代圣君,他只有中人之才,却有权力,不甘心受世家摆布罢了,东晋开国以来,没有哪个皇帝能坐稳皇位超过十年,可是司马曜却是阴差阳错地,在黑手党的各种内斗之中当皇帝当到了现在,算是个奇迹了,可是物极必反,今天他这样公开支持你,是因为他要对付世家,民众现在没有得到皇帝给他们的地,减免的税,换而言之,并没有得到实际好处,更不可能抛家舍业地支持他,他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北府军和谢家。” “北府军你现在都无法控制,谢家又是随时可能转变立场,站到大世家的一边。今天的戏马台,郗超的身份刚暴露时,群情激愤,世家大族极为被动,加上皇帝的态度,谢家一时站在他那边可以理解,但是后面呢?如果黑手党通过各种私下的运作,让天下的世家都联合起来,对抗皇帝,甚至直接对皇帝下黑手,到时候,你怎么办?” 刘裕咬了咬牙:“这就是我要进宫宿卫的原因,不管怎么样,我得先保护司马曜,不受他人暗害才行,如果皇帝在这个时候出意外死了,那一切都会成空。不管以后我会不会帮他土断,起码现在,我得保他的命,这不仅是出于我个人,也是出于一个大晋子民应尽的本份!”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果是别人明火执仗地行刺,你当然不用担心,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在正面打败你,可是若是下毒,用药,用这些阴暗手段呢,你确定你能保全皇帝?” 刘裕沉声道:“有胖子在,这些他在行,只要他来布置皇帝的贴身安保,相信这些手段,也不会奏效。”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狼哥哥,你要知道,现在皇帝不可能完全信任你,以前没有人刺杀他,他这样安危无恙地过了几十年,你现在要是突然说要更换他身边的人,重新安排他的安保,只怕他不会乐意。毕竟,在权力面前,生死面前,任何信任,都是有限的。再说了,刘穆之毕竟是外臣,是个男人,总不可能天天留在后宫里,即使是你,在宫中宿卫,也只能值守白天,夜间你也只能在殿外,是防不到全部的。皇帝身边最近的人,还是那些宫人和太监。” 刘裕的眉头一皱:“那你说怎么办,总不可能留着现在的身边宫人吧,这些人里,很多都是黑手党安插多年的眼线,如果他们真要对皇帝下手,只怕是防不胜防的,以前不下手是因为跟皇帝还可以和平共处,现在皇帝有意收权,就是你死我活,哪还能再把命交给这些人?” 慕容兰正色道:“所以,你不能自己提此事,皇帝现在最信任的人不是你,而是妙音,今天他肯改变自己的主意,最后听你的话,也是妙音的建言,你最好在见皇帝之前,先去找妙音,跟她达成共识,然后让妙音去跟皇帝提这些更换身边人的建议,如此方才可行。” 刘裕笑了起来:“我也正有此意,这事简单,我马上就可以去找她。”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狼哥哥,你真的做好了去跟她谈的准备了吗?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谢家,你准备给什么条件,作什么让步?”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尸山血海权力路=== 刘裕的眉头一皱:“难道跟谢家,现在也要到了谈条件讲交易的程度了吗?还有跟妙音,更不至于这样,我们的情份还在,她帮我,应该也不是为了利益吧。” 慕容兰摇了摇头:“狼哥哥,到了你这个身份,地位,就不要再这样天真了,谢家第一要考虑的,永远是自己的家族利益,即使是谢安当黑手党玄武时,也是暗中为谢家利益而经营,包括对你的扶植,现在已经证明,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一个想用你来打破黑手党的局,只不过,你这枚棋子,已经阴差阳错地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了。今天夫人的态度很明确,仍然是站在世家一边,但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你,就是给你留下了谈判的空间,不过,你不要指望他们会无条件地支持你。” 刘裕咬了咬牙:“那你说,谢家会开出怎么样的条件?继续保留田契和庄园这些吗?这是我无法应允的,我不可能对别的世家一套,对谢家一套,这样我刘裕成什么人了?别说是谢家,就是我自己家,我也不会徇私的。” 慕容兰点了点头:“可是自己家人好商量,哪怕你现在要你把家里在京口的百亩田地全交出来,你娘和你弟弟也不会反对的。可是谢家在东南已经经营几十年,子侄散布各州各郡,良田庄园以万顷计,庄客僮仆以十万计,你要他们说交就交,就算夫人愿意,那些远近各房的谢家人,也不可能个个服从的。他们谢家栽培,提拔你是想让你为谢家报恩,而不是反过来让自己受损失。” 刘裕叹了口气:“可是上次淝水之战,秦军百万来袭,谢家不也是捐粮出丁,共赴国难了吗?现在收回田产是为了北伐大业,一旦北伐建功,这些新得之地仍然可以分给在北伐中出力的谢家子侄,眼前损失一点小的利益,长远来看,回报会更多,这个道理,相公大人也明白啊。” 慕容兰摇了摇头:“可是相公大人的时候,手上有权,起码是明面上的权,北伐又是以谢家一手组建的北府军为主力,一旦成功,那战后的利益分配自然是相公大人说了算,就算把江南的利益给放弃,也能从北方补回来。” “可是这次呢?谢家因为相公大人和玄帅的死,已经失去了权力,连谢琰都没有实权军职在身,给排挤出了北府军。你觉得谢家会把这样一个顶级世家的未来,交到你这个小军官的手中?或者说,交到皇帝的手中?” 刘裕的眉头越发地紧锁,他喃喃道:“我现在也不可能给谢家什么承诺,不能给他们什么实际好处,更不可能停下收回江南的田地,人口,集举国之力行北伐的计划。爱亲,如果你是谢家,你想如何跟我交易?” 慕容兰的眼中冷芒一闪:“谢家能跟你现在交易的,只有一点,就是北府军镇军将军之位。他们现在要的,是你的支持,拥护谢琰顶替王恭,重新控制北府军。如果夫人提出这样的条件,你会照办吗?” 刘裕讶道:“我又不是北府军大将,这件事,她应该去问刘鹰扬,而不是来问我。何况今天皇帝已经下令,让我去京城担任宿卫,等于离开北府军了,又如何帮得到他?” 慕容兰微微一笑:“所有的职务都是死的,虚的,只有人望,影响力,才是实打实的。桓玄无一官半职在身,为何可以号令荆州,莫敢不从?为何那些各地的桓氏旧部军将,不从荆州刺史王忱的号令,却听他这样一个白身的指挥?狼哥哥,你要知道,北府军旧部那几千人,惟你马首是瞻,而他们这些人还有自己的旧部,兄弟,真要拉出来,那就是成千上万,今天敢冒着违背皇命来救你的兄弟就有几千,他日你登高一呼,更是会从者云集,这个影响力,是现在的刘牢之不具备的。”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心潮有些开始有些澎湃了,今天,确实是他第一次真正地确认,真的有这么多的弟兄,敢冒着谋 反逼宫的风险,为自己请命,也是自己第一次,真正的有了可以真正地为将为帅的念头。 他看着慕容兰的眼睛,点了点头:“可是,我不可能在军中搞串联和组织,或者是向皇帝请命,让谢琰挤掉王恭吧,现在我连皇帝的信任都没有,他也不可能答应我的这些要求。” 慕容兰正色道:“你现在能不能办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向谢家作出这个承诺。以前谢家对你的羁绊,是王妙音的婚约和在军中对你的提拔,保护。现在这两条都没有了,但是你这个人为人正直,一诺千金,如果许下的承诺,一定会办到。所以夫人会来寻求你的支持,而不是刘牢之的。那个人是随时可能改变自己的立场,王恭要是保他的军职,让他升迁,他绝不会背弃王恭,更不会念及谢家的旧主之情。” 刘裕叹了口气:“你这么一说,我以后可能会跟刘鹰扬也起冲突了?我帮谢家,他帮王恭,以后可能会引起北府军的分裂,这样的事情,是我绝不愿意看到的。” 慕容兰上前一步,拉住了刘裕的手:“狼哥哥,要么你就选择跟我一起解甲归田,彻底不问军国之事,做一对平凡夫妻,但只要你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没有退路,只有一步步地获得权力,直到顶峰,因为,要实现你的抱负,非如此不可,你要想北伐建功,就得在江南清洗世家,在军中取代刘牢之,如果没有做好这样的决心和准备,那最好现在就放弃!” 刘裕叹了口气:“我并不是怕了刘鹰扬,只是,只是阿寿他,如果,如果我跟他爹以后真的要走到这步,他会怎么样?”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你是不是太低估你的阿寿兄弟了?这么说吧,要是将来真有这么一天,他会站在你这一边,而不是跟随他爹。”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妙音立场安可知=== 刘裕想到了这些年来,刘敬宣多次的生死相随,他的鼻子有点酸,点了点头:“是的,阿寿为人耿直,忠诚,是我最好的兄弟,永远不会背叛我,他知道,我做的是对的事,是会跟着我的,只是我不想这一天到来,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跟刘鹰扬和平共处,甚至只要他愿意北伐建功,我还愿意象现在这样,做他的先锋。” 慕容兰摇了摇头:“不可能了,寄奴,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入北府的小兵,十几年过去了,刘牢之的昔日兄弟们在老去,而你们这些当年的新兵蛋子,已成军中中基层的骨干,象原来老虎部队的兄弟们,跟你的关系远远胜过刘牢之的,即使你肯继续居于人下,他们也是不会愿意的,这些兄弟们舍命跟你,难道你不为他们的前程考虑吗?” 刘裕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这些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我并不愿意多想,我不希望因为权力之争导致北府军的分裂,甚至跟昔日的老上级,还有别的兄弟反目成仇。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还是好好地担任宫中的宿卫,至于谢家,或者说夫人提什么条件,我不可能现在就给出任何承诺。” 慕容兰点了点头:“很好,这样才象你,不过,谢家那里的掌军之请你可以暂时拖延不应,但是支妙音呢,如果她请求你,跟黑手党合作,你如何拒绝?” 刘裕的神色一变:“不可能的,妙音怎么可能提这样的要求?” 慕容兰叹了口气:“今天她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她恨不得我死一万次,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我再一次地欺骗了她,再一次地回到了你的身边,她有太多的理由要我死。可是,即使是她这样恨我,仍然为你,为我求情,只能说明,这个女人,有绝对的理智。” 刘裕点了点头:“我确实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妙音了,负她太深,也不知道如何去弥补。如果她开口求我为谢家做任何事,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我都会答应的。” 慕容兰摇了摇头:“夫人也许会让你现在就出手帮忙,让谢琰掌军,但支妙音绝不会这样提。因为,她对你的打算更长远,当你说出田契的秘密和黑手乾坤的存在时,我想,她就知道了应对之策了。以前支妙音要我承诺回到燕国,再也不回来,我当时曾不答应,说如果离了我的情报组织,只怕你斗不过黑手党,会给他们用阴谋所害,但她那时候就不屑一顾地说,她有办法让黑手党害不了你。我以前一直以为她是想用谢家的情报势力来对抗,但后来我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是要你跟黑手党合作,真正的化敌为友。” 刘裕想到支妙音跟自己提过的事情,叹了口气:“是的,她是这样跟我提过,说黑手党会成为我的助力,没必要撕破脸。但是今天,我仍然是公开的把他们揭露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而且黑手党想要的是控制天下的权力,土地,人口,这与我北伐的目的,是根本冲突的。” 慕容兰正色道:“可是黑手党并不想要你的命,要你命的是郗超,即使是郗超,如果你肯跟他合作,他也不会对你下杀手,毕竟将才难得,尤其是你这样只想打仗,不问权力的将领,更是万中无一了。朱雀他们在草原上就可以跟你退而妥协,这次也一样可以。” 刘裕摇了摇头:“不可能的,这次跟上次不一样,我把他们整个组织都曝光了,已经不可能再和解。何况,接下来皇帝要掌权,必然要土断,这会要了他们的根基,没了那些万年田契,他们如何控制天下?”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所以,狼哥哥,你可能要做一个艰难的选择了,如果黑手党要跟你合作,那条件只会有一个,就是除掉皇帝。而这个条件,一定会通过支妙音来提。” 刘裕这一下惊得倒退了两步,直视慕容兰的眼睛,这个 情况,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不信地摇着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事,妙音怎么可能为黑手党向我提这样的条件呢?她一直尽力辅佐皇帝,已经取得了皇帝的信任,又怎么可能帮着黑手党去对付他?”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因为皇帝跟世家的利益根本上是相反的,想要皇权独揽就必须要动世家利益,而黑手党从本质上是跟世家利益一致,妙音这些年周旋于皇帝和会稽王之间,可没对谁真正的忠诚过,只不过现在因为要救你,明面上倒向皇帝而已,今天经过了此事,黑手党必然会暗中联系各大世家,准备除掉皇帝,扶会稽王即位,而且,他们一直想要一场内战,去清理这几十年来发展起来却又不受他们控制的新兴士人和小世家,你这次的行动,虽然除了郗超,曝光了世家的秘密,但是并不足以阻止这场内战。” 刘裕咬了咬牙:“我现在就要去保护皇帝,他现在不能死,大晋绝不能乱!” 慕容兰摇了摇头:“狼哥哥,你若真这么做了,就是彻底跟黑手党决裂了,也会跟你的妙音妹妹决裂。我之所以不想你重新回归军中,掺合到这些权力之争,就是不想你最后必须要违背自己的本心行事。以你的力量,不可能防得住黑手党的各种阴谋毒计,你不可能贴身跟着皇帝,至少在夜里他临幸后妃时不可能跟着,要是他们下手,你甚至都来不及救援。” 刘裕正色道:“那你随我一起入宫去保护,必要时,可以加上胖子的护卫,我知道他的情报组织里有些是阉人和女人,可以贴身保护皇帝的。” 慕容兰叹道:“百密总有一疏,皇帝也不可能一下子接受你这种保护,这会限制他的诸多自由。更可怕的是,如果是妙音想对他下手,你怎么防?如何防?如果你不跟妙音合作,她有的是办法让皇帝把你调走。到时候你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输掉一切,再也不可能回头!”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 双姝竟是谍中谍=== 刘裕摇着头,紧紧地咬着嘴唇:“我不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妙音会和黑手党搅和在一起,是的,谢相公确实入过黑手党,但这跟她无关。而且,谢家也并不是黑手党的一员。” 慕容兰叹了口气:“可能你现在也已经知道了,夫人也好,妙音也罢,绝不是普通的世家贵女,那些娇滴滴的乖小姐,她们本人就是巾帼英雄,长期以来掌握谢家的情报组织,这种男掌权掌军,女控田契情报的模式,才是谢家真正的厉害之处。我跟妙音的相识,相知,相交,也是当年同为情报间谍人员时的不打不相识。” 刘裕睁大了眼睛:“什么,你们竟然,竟然以前就交过手?”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现在你可知道,为何当年你第一次来和平谷与丁零人接头时,她要跟着你吗?不是谢安要创造什么你们培养感情,千里相伴的机会,而是因为你全无间谍的经验,而妙音已经当时就是此中高手了,跟我也不是初次见面,在你遇到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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