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想,他的下个营地,不会超过五千灶了。” 何无忌笑道:“好,那我们就跟上去看看吧。希乐,这回寄奴不在,你表现的机会可来了。”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也许与丁零合兵,去抄慕容垂后路的办法,就是刘裕提的,这家伙永远会出人意料,不过我们这回再也不能落他后面啦。无忌,传令全军,马上整队,继续前进!” 新城东北,四十里。 一列长长的行军队列,一眼望不见头,四路纵队,辎重大车夹道而行,时不时地有陷入到路边坑沟里的大车,被放弃,而在军官们的喝骂与皮鞭的挥舞之下,士兵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扛着矛槊,背着辎重,闷头前行,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几年来纵横河北的大燕军队,竟然也会成这样。 慕容垂一身皮甲,普通小校的打扮,蓝布蒙面,骑着一匹瘦马,谁也看不出来,这个骑手居然就是全军的主帅,而在他的身边,慕容兰易容成了一个黄脸中年汉子,与他并辔而行。 十余个军士,从一辆翻倒在路边的辎车边跑开,他们的背上,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一边跑,一边脱着身上的军装,等他们的身形消失在远处一望无际的田野时,已经完全是一副平民百姓的装扮了。 慕容兰的眉头皱了起来:“大哥,虽然说我们是诈败诱敌,但真的就看着部下这样逃亡,而不约束吗?再这么跑下去,只怕一半人都要开小差了。” 慕容垂微微一笑,神色平静:“我要的是有用的战士,而不是看我势大前来攀附的乌合之众,这些人,来不足喜,去不足惜,反正打仗也用不着他们,他们能表演得逼真一点,对我没坏处。” 慕容兰叹了口气,看向了后方,新城方向:“你真的确定晋军一定会追上来吗?刘牢之现在看起来还是持重,没有急追,只是让刘毅率三千人马远远地跟着,我们的攻击,未必能奏效啊。” 慕容垂哈哈一笑:“如果刘牢之真的不动心,那这会儿就应该去邺城了,他看似不紧不慢,实际心里比谁都想要建功立业,所要等的,不过是刘毅给他确认的情报罢了。 ” 慕容兰笑道:“可是刘毅没有派哨骑跟着啊,他不知道我 们的具体实力,又如何能报告呢,我想刘毅胆子再大,也不至于说是敢谎报军情吧。” 慕容垂笑着摇了摇头:“刘毅不派哨骑,不跟上来,是因为他自以为有办法侦察得我军的数量,不过,他还是高估了自己,那种看灶台来判断军队数量的办法,中原一千多年前就有了,我又岂会不知?!” 慕容兰的眉头舒缓了开来,笑道:“原来早就在大哥的计算之中了呀,想不到还有这种计算兵力的方法。” 慕容垂点了点头:“不错,所以我就将计就计,放任士卒逃亡,这就让刘毅,刘牢之信以为真。更何况,我还有来自南边的朋友,来助我成事呢。”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大哥,你在晋朝还有新的朋友?” 慕容垂微微一笑:“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谢家既然和我们的合作已经破裂,那我就需要新的朋友了。你说对吧,桓世子?” 慕容兰循声看去,慕容垂身后的十余骑里,缓缓行出一人,摘下了脸上的面当,桓玄那张阴鹜的笑脸,出现在了慕容兰的面前:“兰公主,想不到你我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慕容兰的坐骑突然一阵嘶鸣,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巨大惊讶,慕容兰左拉右拽,方把坐骑稳住,十余骑护卫顿时散开,远远地把三人与行军的队列隔离,慕容垂看着桓玄,淡然道:“桓世子,这一路以来,辛苦你了,若非有你的情报,我们也不可能作这样的安排。” 慕容兰咬了咬牙,直视桓玄:“你不是在长安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桓玄笑道:“兰公主不也是跟刘裕在长安吗,现在不也一样在这里?其实你应该感谢我才是,若不是我和我的朋友帮忙,把刘裕留在了后面,这回他可就危险了。” 慕容兰恨声道:“怪不得刘裕不能上阵,原来是你在后面搞鬼,不过我很奇怪,谢玄怎么可能被你所影响,不用刘裕?” ===第九百一十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桓玄微微一笑,看着慕容兰的眼睛,尽管这张人皮面具上只是一个一脸病容的中年人,可是他似乎可以看到这张面具之下,那张因为惊讶和愤怒而怒气冲冲的绝色容颜,桓玄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知道为何谢玄本人不过黄河,却是让刘牢之全权指挥吗?就是因为后方不稳,谢安这回为了让其他的家族同意出兵,可是花了很大功夫,但反对的力量仍然强大,他们有各种办法让北伐不成,最简单的就是一样,不给粮草,任你北府军再强,也不可能饿着肚子打仗。” 慕容兰沉声道:“不想北府军建功立业,那不给粮草就是,自然不可能出师北伐了,可是现在这样给了粮草,还如何制约谢家和北府军?” 桓玄冷笑道:“谢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以为靠着北方新得的土地,人口可以让那些别的世家跟他站在一起,可是他还是低估了人性,那些人宁可自己不得好处,也不会让谢家得更多的好处,反正秦国将亡,多年之内北方无力南下,没有生存危机的这些世家,还要留着北府军做什么?” 慕容兰这一下惊得几乎要从马上掉下来,马儿摇头晃脑地后退几步,她看着桓玄,讶道:“他们,他们居然要借我们燕国之手,消灭整个北府军?” 桓玄点了点头:“不错,在这点上,我们想要的,跟你们想要的,是完全一样,你们不想有北府军以后再对河北造成威胁,我们也不想拥有北府军的谢家继续在大晋执政,失了北府军,谢安谢玄叔侄自然难以为继,我们别的家族才有夺取权力的机会,这点我想大家不难理解吧。” 慕容兰冷笑道:“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谢家在前方打仗,你们就在后面搞鬼。为了不让刘裕超人的军事天赋破坏你们的阴谋,你们特地想办法让谢家作出妥协,把刘裕放到后面,不让他在前锋,对不对?” 桓玄微微一笑:“消灭北府军,但留下兰公主你的心上人,以后还有重建的机会,我们也不能彻底把北府军灭个干净,不然以后你们大燕若是想象苻坚一样地想一统宇内,我们拿什么来抵抗呢?” 慕容兰恨声道:“不是还有你的荆州军吗?” 桓玄摇了摇头:“荆州兵马以后是收复关中用的,东线那里,从青州到中原,还是需要有人驻守,当然,这些是后话了,北府军若败,根据我和吴王的协议,咱们平分中原。” 慕容垂满意地点了点头:“中原那里,可以留点缓冲,你们不要派重兵镇守洛阳,我们也不会派主力南下,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如果你们想取关中,那我们不会出手阻拦,但若是想跟谢家这次这样占领黄河南岸,那就不要怪我们翻脸无情了。” 桓玄笑道:“留下缓冲区,就是为了避免矛盾和冲突,张愿是我的人,他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什么,张愿居然也是你的人?他不是你叔父的手下吗?” 桓玄冷笑道:“我那个勇猛好战的叔父,是个粗人,不懂得人心,他以为一手带大了张愿,张愿就会誓死效忠他,完全看不到张愿本人的野心,跟在他后面,永远不过是一个副手,而我却可以给张愿独霸一方的机会。” 慕容兰咬了咬牙:“你把张愿留在河北,他如何自立?” 桓玄笑道:“北府军若败,张愿自然会回到河南之地,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让他当青州刺史,或者是泰山郡守,这样实际上他就可以脱离大晋的控制,夹在两国之间作个缓冲区的逍遥之主,不正遂了他的意吗?只可惜张愿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半,有刘裕阻挠,没有把黎阳的守军全带出来,要不然,这会儿黎阳,已经在吴王的手中了。” 慕容兰沉声道:“看起来刘裕还是能不停地给你制造麻烦,有他在,你的阴 谋就不会得逞,你应该庆幸这次刘裕没有跟着刘牢之。” 桓玄笑着看向了慕容垂:“吴王,看来你的这个妹妹,芳心已经深陷刘裕的身上了,要不这回趁着这大好机会,让刘裕陷在河北,当你大燕国的驸马,这样我也可以回去迎娶王妙音,岂不是两全其美?” 慕容兰的面具之下,粉脸滚烫,扭过了头:“你,你不要胡言乱语,这是不可能的事,刘裕和妙音的婚事,天下无人不知,我,我不可能破坏的。” 慕容垂目光炯炯,看着慕容兰,突然开口道:“阿兰,我觉得桓公子的这个提议不错,刘裕若是留在北方,对你对他都好,你若是真心喜欢他,就不要为了跟王妙音的承诺而束缚自己。” 慕容兰吃惊地看向了慕容垂:“大哥,你怎么也说这种话?刘裕的心一直在南方,他的家人,心爱的女人也在那里,你就是杀了他,也不可能让他叛晋降燕的。” 慕容垂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没说要杀他,也不要他降我大燕,只是不让他回晋国罢了,我知道,你不会允许我们伤害刘裕,但在这时候,让刘裕留在北方,不是伤害,而是保护。你想想,北府军若灭,谢家必倒,而那些给谢家压得死死的世家,比如桓公子们,一定会疯狂地反攻倒算,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刘裕回去之后,被刁逵这种人欺负吧。” 慕容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事,刁逵怎么可能胜过他?!” 桓玄阴恻恻地一笑:“世事无绝对,如果王国宝得势,刁逵有了靠山,自然可以在京口为所欲为,刘裕一个人确实不怕,大不了一走了之,可是他上有老母下有幼弟,只怕真到那时候,也会跟当年一样,被逼着低头吧。兰公主,我这是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大家好,要你好好考虑一下?” 慕容兰双眼圆睁,厉声道:“桓玄,不要白日做梦了,你真的以为靠你搞的这些小动作,就能灭了北府军吗?真当刘牢之和刘毅他们是酒囊饭袋了?!” ===第九百一十一章 燕军猛将冲阵狂=== 桓玄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兰公主,我就喜欢你这脾气,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明显了,刘牢之和刘毅的贪功冒进是一定的,而吴王也早早地调集了有力部队,就是为他们准备的大礼,明天的这个时候,就会是北府军的末日!” 慕容兰咬牙切齿地说道:“桓玄,你这样出卖自己人,就不怕良心不安吗?” 桓玄笑着摇了摇头:“谢家,还有他们的北府军,是我桓氏最大的敌人,什么时候又成了自己人了?假手于贵军,能成全他们的忠烈之名,难道不是死得其所吗?兰公主,我若是你,就会想着怎么才能把刘裕留在北方,而不是为刘牢之他们作无用的挣扎。” 慕容兰转头看向了慕容垂:“大哥,桓玄不怀好意,他是要我们用精锐跟北府军硬拼,我军就算取胜,只怕也会有很大的损失,只会便宜了他们,张愿是他的人,若是联合丁零翟部,在我们大战之后突然出手,只怕这河北之地,也要落到他桓家的手中了。” 慕容垂笑着摇了摇头:“阿兰,你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会儿,我的甲骑俱装,正在痛歼翟氏丁零呢,在迎战北府军之前,就权当拿他们练练手啦。” 河北,行唐。 翟真一身漂亮的皮甲,戴着一顶巨大的羽冠,这让他那七尺的身高又长出了一截,即使是在万军丛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与一身玄甲的张愿并辔而行,二人的身前,晋军和丁零军的联军,正在乱哄哄地列阵,三里之外,燕军两万余人,步骑各半,驻立不动,一面巨大的“燕”字大旗,顺风飘扬,军旗之下,慕容农与慕容麟兄弟二人各持兵器,阵前驻立。 翟真的眉头紧锁,看着对面的军阵:“真是见了鬼了,慕容垂逃亡之余,怎么可能还有这两万步骑?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张愿勾了勾嘴角,黑脸之上,神色平静:“这支部队,应该是慕容氏留守中山和龙城的兵马,大概是南下准备攻击邺城的,正好我们出击就碰上了。” 翟真的身边,一个八尺高的壮汉子,正是其行军司马,鲜于部落的首领鲜于乞,他倒提着一柄长柄大斧,嚷道:“首领,就算燕军有两万步骑,但我们加上晋军足有五万人马,没什么好怕的,慕容垂不在,他的两个小崽子还不好收拾吗?请你下令,让我率本部人马冲他一下再说,包管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翟真笑道:“鲜于司马,勇气可嘉,但没有这个必要,我军人多势众,只要在这里列阵,等燕军主动来攻就行,他们若是不攻,那就无法南下与慕容垂会合,等刘牢之和苻丕联手击败慕容垂,这些燕军自然不战而溃。” 张愿笑道:“翟首领果然深谋远虑,斗智不斗力,也难怪你们丁零部落这几年能这样发展壮大。” 鲜于乞讨了个没趣,嘟囔道:“游而不击,有什么好吹的。” 翟真的脸色一沉:“鲜于司马,若是都象你这样鲁莽冲动,硬拼强敌,只怕我们早就完蛋了。你现在带着你的人,到阵前列队,听我号令,若是燕军撤退,就给我杀过去!” 鲜于乞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得令!”接着,他一拍马臀,带着几十名护卫,飞奔而去,军旗所动,大批本来已经站好位置的鲜于部落军士,又开始重新跟着鲜于乞前行了。 对面,燕军大阵前,慕容农和慕容麟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军阵开始动摇,不约而同地嘴角边勾起一丝冷笑。 慕容麟长舒了一口气:“丁零人终归还是不会打仗,大敌当前还这样变阵来变阵去,只会自乱阵脚,阿农,现在是我们的好机会,可以用甲骑俱装突击,只要击破了鲜于部的前锋,必可大胜。” 慕容农笑着摇了摇头:“不,甲骑俱 装是留给北府军的,这一阵,能不用就尽量不用。父王说过,对面的晋军张愿是我们的盟友,一旦打起来,会帮我们。” 慕容麟看着远处的张愿等人,冷笑道:“这些晋人,都不可靠,我们还是得做好与他们交战的准备,而且如果我们不出动甲骑俱装,又如何能胜这一仗呢?” 慕容农自信地说道:“丁零人以精锐军士为前队,那个鲜于乞的手下,都是丁零部里最厉害的战士,可是翟真自己却是胆小懦弱,躲在后面,若是我们以猛将冲击,从张愿的阵中突入,就可以避开鲜于乞的人,直接出现在翟真的面前,到时候翟真势必因为恐惧而逃,他那身行头太过显眼,一旦丁零军士发现他们的主帅逃跑,那其他人也会跟着逃向大营,营门有限,不能一下子让几万人马都撤回去,到时候我军只要放箭,放箭,再放箭,就能用丁零人的尸体,筑起一座高山,让他们的鲜血,流成一条大河!” 慕容麟哈哈一笑:“阿农,今天我才算是知道,你当年是怎么干掉石越这个秦国大将了。这招果然高明,只是,即使冲阵,也是需要有骁勇过人的打头阵,这个人,你看好谁?” 慕容农笑着转过了头,看向了后方一员五大三粗,手持一杆精钢长槊,全身上下都包裹在罐头般的银色盔甲之中的骑士:“宜都王,都说你勇冠三军,无人可敌,今天可否让我兄弟二人开开眼界?” 银甲骑士缓缓地提起了面当,慕容凤那张遍是横肉的脸显现了出来,双眼之中,杀气腾腾:“交给我吧,翟真的首级,我必亲自取下!” 慕容农大笑三声:“好,够爽快,来人,上酒,敬宜都王一碗!” 左右早有人抱着两个大海碗奔了上来,马奶酒的味道四溢,不少人都开始舔起了嘴唇,慕容凤拉下了面当,双腿一夹马腹,疾驰而出,他的声音远远顺风而来:“待我生擒翟真,与诸君不醉不休!” ===第九百一十二章 张愿放水燕骑突=== 翟真正自得意,手指马鞭,指指点点,一副天地尽在我手的感觉,自从他独立起兵以来,一大半时间都是在打游击,捉迷藏,几乎每个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睁一只眼睛,随时准备从燕军的奔袭中逃跑,而今天这样,堂堂正正地列阵作战,对他来说,是好久都没有的事了,一想着今天就可以在晋军的帮助之下,一雪前耻,把这些年来一直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燕军消灭,他就是无比地兴奋。 突然间,对面的军阵开始动了,前列的步兵开始向左右两侧分开,让出一条十余丈宽的通道,而通道之中,烟尘弥漫,隐约间,有奔雷也似的声音响起,一道黑气腾空而起,似是张牙舞爪的黑龙,翟真的脸色一变,失声道:“不好,燕贼出动骑兵冲击了!” 张愿看了一眼对面,沉声道:“敌骑冲阵,意在趁我方立足未稳的时候突然袭击,他们的兵力不会太多,但战斗力会非常凶悍,鲜于司马的手下虽然勇悍,但现在正在列阵,无法对敌,请让我率部队前出,主动挡住敌骑突击。” 翟真的身边,从兄翟成睁大了眼睛:“张将军,你的部下可是步兵啊,步兵怎么可能去挡敌军冲起来的骑兵呢?” 张愿胸有成竹地说道:“我军有辎重大车,也有拒马,鹿角等防骑兵冲击的工具,只要前出到鲜于司马的侧前方,布下盾阵,拒马在前,弓箭射击,就可以挡住敌军的突击,为鲜于司马布阵争取时间。” 翟真大喜过望:“快,张将军,就全指望你啦。” 张愿二话不说,打马便走,一眨眼的功夫,就奔出了几十步,冲向了本方的军阵那里。 翟成仍然一脸的疑色:“大哥,这姓张的不会有问题吧,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翟真摆了摆手:“别这样说,人家好心带兵前来与我们会合,这点信任还没有吗,你看现在燕军出击,咱们各部的勇士都有点慌乱,难以布阵,更谈不上反击了,晋军肯挡在前面,咱们是求之不得呢,再差也不会比现在差吧。你快去后军整队,别让人再出营了,营地里的箭楼上给我调弓弩手,随时准备支援射击!” 翟成还想说什么,可是翟真已经转向了一边,开始调兵遣将了,他叹了口气,策马转回后方。 张愿的身边,王懿和王睿二兄弟紧紧跟随,自从二人跟着他回丁零人这里之后,便成了他的副手,王懿一边骑马,一边说道:“将军,我们真的要挡在前面吗?敌军骑兵看起来来势汹汹啊,也许我们依托现在的阵地,坚守不出的好。” 王睿也跟着说道:“是啊,将军,刘大哥曾经说过…………” 张愿的眼中冷芒一闪:“好了,这里没有什么刘大哥,只有我晋军大将张愿,传我的令,让前军前出五十步,列散阵,只放箭,不落槊,不硬顶。敌军若是骑射,就与之对射,若是冲阵,万万不要硬顶,散开通道便是。” 王懿讶道:“将军,不是说要硬顶敌骑,为丁零军队争取时间的吗?” 张愿冷冷地说道:“我说的是争取时间,可没说硬顶,燕国可是有甲骑俱装,我不会拿大晋将士的血肉之躯去交换,让敌军冲过我军军阵,也足够后面的丁零有有时间反应了,若是他们连冲过我军阵的燕军都对付不了,也别打仗啦!” 王懿的眉头一皱,还想再说,却被一边的王睿拉住,王睿说道:“得令,我等现在就去传令!”他说着,向着王懿使了个眼色,直接就奔向了前队。 王懿仍然不服气地对王睿道:“哥,张将军的这道命令明明有问题,为什么不去争辩?” 王睿低声道:“你说这张愿是没听刘大哥的话,自己带兵来的吧,那这人的心术肯定不正,要么是想抢功,要么是跟燕军暗中有勾结,要不然 为何刘大哥不来?燕军前面不动,现在突然在变阵时攻击,显然是早有准备, 可能我军的军情给泄露了,这些年翟氏兄弟打游击可是得心应手,从没给慕容垂截击过,怎么偏偏这张愿来了,就碰上个正着?” 王懿睁大了眼睛:“你是说,张将军他…………” 王睿咬了咬牙:“不要说了,现在咱们在人家的军队里,保命为上,一会儿要是真的燕军冲进来,咱们不要硬来,找准机会跑出去,记住,只有刘大哥的晋军,才是可信的!” 张愿军中,军号旗语响作一团,一队队的军士,有条不紊地进进出出,迅速地在前方列阵,可奇怪的是,前方的将士纷纷从盾牌之中钻出,对着扑向本方正面,越来越近的燕军骑兵,就是一通胡乱的放箭,既没有人放置拒马,大车,也没有长槊兵顶前,很快,那狂飚而起的燕军骑兵,就要冲进晋军的阵列之中了。 翟真睁大了眼睛,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刚才这一会儿,晋军正好前出,挡在了鲜于部的军队与燕军之间,这让鲜于部的人马乱成一团,甚至连列阵的空间也没有了,翟真喃喃地说道:“这帮家伙在做什么?添乱的吗?” 翟真身边的儿子翟辽,急忙说道:“父帅,晋军看起来挡不住敌骑的突击,我们这里要早作准备了!” 翟真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因为,他看到那阵黑龙也似的狂飚,已经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一般,狠狠地插入了晋军的阵列之中,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望风披靡,本来还严整如山的晋军步阵,突然间就象是从中间爆炸一般,纷纷向着两边散开,几乎不作任何抵抗。 而一条劈波斩道似的通道,从晋军的前阵一直裂向了翟真的这个方向,只见几十骑人马俱甲,身上插满了箭矢,如同猬刺一样根根倒立的燕军骑兵,浑身是血,如同地府修罗一般,直冲自己而来,为首一员大将,白马银盔,恶鬼面当,一杆长槊舞得如风车一般,直冲自己吼道:“翟真匹夫,宜都王慕容凤,前来杀汝!拿命来!” ===第九百一十三章 兵败山倒难求活=== 翟真这一下吓得灵魂出窍,慕容凤以前曾经在翟斌的手下多年,其勇武之名,就连丁零小孩都知道,可谓勇冠三军,无人能挡,翟真自己当然知道他的厉害,眼见是这个杀神奔着自己而来,前方几乎一马平川,他甚至连让左右上前抵挡的心思都没有,直接掉转马头,向着左侧的一片树林逃去,一边逃,一边开始扔自己的那顶漂亮的羽冠,刚才他有多希望别人注意到自己,现在就有多希望别人无视自己。 这一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没想到堂堂的丁零主帅,居然直接在战场上逃跑了,就连慕容凤也是微微一愣,冲刺的速度为之一减,可是他马上就回过了神,哈哈一笑,飞快地策马冲前,也就两分钟不到的功夫,就冲到了原来翟真所立的地方,三四个丁零骑兵企图上前搏战,慕容凤舞槊如风,没几个回合,三人便倒毙马下,剩余几人夺路而逃,而后面的丁零中军,一片混乱,大批的步兵根本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想向前,而前方的人拼命掉头往后挤。 慕容凤手腕一抖,长槊挑起了翟真的那顶羽冠,直指上天,这下即使是几百步外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气沉丹田,用丁零语大声道:“翟真已被我慕容凤斩杀,放仗免死,顽抗者格杀勿论!” 此话一出,配合着那高高在天的羽冠,所有丁零人的心气和战意一下子荡然无存,就连鲜于乞的前军,本来已经整好了队,准备放手大杀,这会儿也是陷入了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燕军大旗之下,慕容农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笑意,对着一边的慕容麟说道:“是时候了,传令,重槌鸣鼓,进军!” 慕容农的命令,瞬间就被各种旗语和鼓角所传达,慕容麟高高举起了右手,猛地往下一挥,随着这一下动作,燕军阵中的几百面响鼓,突然发出了雷鸣也似的声音,而刚才沉寂不动,一片宁静的前军步阵,开始以标准的军步向前,大盾在前,步槊如林,如同一道移动的钢铁森林,坚定有力地向着丁零军的方向迫去。 鲜于乞咬牙切齿地一斧挥出,砍死了一个从自己身边跑过的逃兵,血花四溅,染得他满身都是,可是就在这一瞬间,起码有几十个人继续从他的身边跑过,几个持着鬼头大刀的督战亲卫上前阻拦,还没来得及挥刀杀人,就给越来越多的逃兵所撞倒,踩在地上,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几声惨叫,就归于沉寂了。 在鲜于乞的面前,两里左右的距离,燕军的步兵方阵,步步进逼,而在他的身后,四五百步处,慕容凤挑着那顶翟真的羽冠,来回驰骋,丁零的中军和后军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向着营栅的方向夺路而逃,只有右翼的张愿所部晋军,这会儿反倒是在慕容凤所率的数百骑冲阵而过后,重新收拢阵型,不慌不忙地向着战场右侧的方虎山方向撤去。 鲜于乞猛地一拍马鞍,大骂道:“奶奶的,晋军放水,翟真懦夫,坑死你爷爷了!” 两个浑身是血和泥垢的亲卫跑到了鲜于乞的身边,哭丧着脸:“头人,兄弟们顶不住了,无法阻止逃兵,您快撤吧,迟了怕是来不及啦!” 鲜于乞骂骂咧咧地从马上跳下,扔掉了头盔,十余个亲卫护着他,钻进了逃跑的人群,夹在这汪洋人海之中,向着大营的方向逃去! 翟成站在营栅之后的一座高塔之上,双眼血红,看着前方的几万人,完全无序地争相从六七座寨门向里挤,尽管辕门很宽,足有六七丈,但对这漫漫人海,仍然象是小小的闸门一样,不少逃兵被后面的人推倒,踩在地上,而这些被践踏而死的可怜虫,又成了阻挡后来人的障碍物,光是翟成面前百余步的这个正门,就起码有百余具尸体横在地上,变成了一个个绊脚石,不停地把新的想冲进营门的人再绊倒于地,运气好起得了身的家伙还能逃得一命,起不来的,就永远只 能躺在地上了。 翟成厉声道:“给我把栅栏推倒,让兄弟们进来。” 一个副将睁大了眼睛,奇道:“将军,推倒栅栏,怎么防燕军啊。” 翟成吼道:“他娘的,要是人都死光了,要这营寨有个屁用啊,快,快推倒栅栏,迟了就来不及啦!”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只觉得刚才还耀眼的日光,为之一暗,而一阵凄厉的呼啸之声,破空而来,所有人脸色大变,看向了前方,只见燕军大阵,离着丁零溃兵的人海差不多一百多步的距离,停了下来,从大盾之后,奔出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搭箭上弦,不用瞄准,对着百余步外的丁零军阵,就是一阵发射。 惨叫声此起彼伏,完全失去了组织和领导的丁零溃兵们,如同被赶鸭子一样,向着大营的方向拥去,后面是一片片的燕军箭雨,几乎每一箭下去,都不会虚发,后面的逃兵们如同被收割的野草一样,成批地倒下,活着的人不顾一切地向前钻去,甚至不少人拔出刀剑,疯狂地猛砍,只不过这一回不是在砍敌军,而是在砍自己逃命路上的自己人。 翟成愣在了塔上足有一分钟,气氛沉默地可怕,风声伴随着惨叫声与咒骂声,混成一团,他隐约可以看到人群之中的鲜于乞,挥舞着他的长柄战斧,所过之处,一片腥风血雨,硬是给他这样杀出了一条血路,冲进了营门之内,而他身后的两个护卫,也跟在他后面挥舞着砍刀,就在要冲进来的一瞬间,却被地上的两具尸体所绊,仆倒在地,只刚刚喊出了一声“救命”,等到鲜于乞回头望时,却是连人影也见不到了。 翟成闭上了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喃喃地说道:“来不及了,撤吧。” 那个副将摇了摇头:“将军,往哪儿撤?” 翟成咬了咬牙:“往没有燕军的地方撤,我说的是,逃命!” ===第九百一十四章 福无双降祸不单=== 黎阳,仓城。 府衙大堂,已经被改作了临时帅府,滕恬之一身丝绸长衫,外罩了一层皮甲,上好的软肢幞头,手里拿着一柄玉如意,不停地挠着后背,这是长期服用五石散的后遗症,因为发热发汗太多,容易生跳蚤,浑身上下奇痒无比,所以只能穿宽袍,如意不离手,倒也不完全是为了装那种高端的文人范儿。 刘裕一身铠甲,站在下方的左首第一位,尽管他的身份只是一个军主,但是因为名震天下的原因,加上与谢家的关系人尽皆知,在张愿走后,得居此位,他的眉头深锁,看着堂上跪着的王家兄弟。 王睿和王懿一脸的烟火之色,身上伤痕累累,处处血渍,盔歪甲裂,年龄稍长的王睿沉声道:“行唐一战,就是如此,翟真作为全军主帅,在慕容凤的冲击之下,弃军先逃,大军失去组织和指挥,不战自溃,四五万人争着想入六七个寨门,自相践踏,加上后面燕军以弓箭射杀,死者高达十之六七。”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张将军呢,他的损失如何?” 王懿一脸的愤愤不平,抬起头,正色道:“就是他出的问题,本来他自告奋勇说是出兵抵挡燕军骑兵的突袭,可是却让阵门大开,放慕容凤冲了进来,直到翟真面前,甚至他的部队把丁零人马都挡住了无法上前。” 滕恬之的脸色一沉,直起了身子:“休得胡言,张将军是朝廷大将,不是你们可以随便诋毁的!燕军骑兵突击本就是难以抵挡,诱敌入阵,等其降低速度后再加以消灭,此乃常规战法,非尔等可知!那翟真无能懦弱,与张将军何干?” 王懿不服气地说道:“可是这一战下来,丁零军队折损十之六七,张将军却几乎没有什么损失,是唯一一支能把整个部队带出战场的,燕军也没有追击,难道这也是巧合?” 滕恬之的眼珠子转了转,笑道:“那不正说明张将军治军有方,指挥得当嘛!丁零人一盘散沙,碰到突发情况就不可收拾,而我们大晋铁军训练有素,进退自如,燕军的目的是翟氏兄弟,不是我们晋军,所以我军从容撤离,也顺理成章嘛。” 刘裕沉声道:“现在张将军退往何处了?丁零那里的情况如何?” 王睿回道:“张将军率部南下,渡过黄河前往青州方向去了。而丁零在大败之后又起内讧,翟真被损失惨重的鲜于部首领鲜于乞所杀,但鲜于乞不能服众,被翟真的弟弟翟成率领忠于其的部下反过来斩杀,现在丁零军还有万余人马,奉翟成为首,但是已经元气大伤,再也无法对燕军构成威胁了。” 刘裕的双目炯炯,直视王睿:“你说此战之中,慕容凤冲阵时,带的都是人马俱甲的铁骑?” 王睿正色道:“不错,我们亲眼所见,无论是马上的骑士还是战马,都披了厚甲,还是铁甲,就连随骑兵突击的副马,也是甲胄披身,我军的箭矢多半不能透入,那个慕容凤,身上起码中了有二十多箭,但仍然是活动自如。” 刘裕喃喃地说道:“不好,这是甲骑俱装,看起来燕军隐藏了实力。” 滕恬之一脸疑惑地看着刘裕:“刘军主,你在说什么啊?” 刘裕咬了咬牙,说道:“这甲骑俱装,是指人马皆披重甲,箭不能入,刀无法破,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几乎无人能挡,当年冉魏兴起,冉闵手下的步兵横扫中原,但碰到了慕容家的甲骑俱装,仍然无法抵挡,后来桓温大将军出兵北伐,有一扫河北之雄心壮志,也正是败在了慕容家的甲骑俱装之下,几乎送命在黄河边上。慕容垂起兵以来,一直没有出动过这种铁骑,但今天却用来对付了丁零人,只怕是他一直在隐藏实力!” 滕恬之摇了摇头:“听王氏兄弟的话说,不过几百骑而已,不是大患。” 刘裕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他们只出动了数百骑,不是只有几百骑,而且连从马都披甲冲阵,说明他们的甲骑是有盈余的,以我的估计,当不下万骑。” 滕恬之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万骑?能有这么多?” 刘裕点了点头:“慕容垂前几年连骑兵都很少动用,看来一直是在隐藏这实力,甲骑的负重,突击,战术和普通骑兵完全不一样,需要长年的训练才行,当年慕容家正是因为入主中原后武备废弛,导致甲骑俱装最后渐渐地消亡,现在慕容垂既然有这样的突击骑兵,那显然是成规模大批量的,我们的敌人,远比想象中的要强大,可怕!” 刘裕越说,语气越发地沉重,他抬起头,直视滕恬之:“我们应该通知刘鹰扬,让他马上收兵,向邺城靠拢,尽量避免与敌军在野外遭遇,等后援大军到后,再稳扎稳打。” 滕恬之摇了摇头:“刘军主,只怕是来不及了,就在你救回王氏兄弟的时候,我这里刚接到前线的军报,说是慕容垂退走时,一路丢盔弃甲,士卒大量逃亡,在新城时还有七万之众,只两日下来就跑得只剩三万多人了,刘鹰扬连邺城都没有入,直接率军去追击慕容垂啦。” 刘裕双眼圆睁,大步上前:“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何无忌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就是半天前的事,寄奴。” 刘裕转过身,看着正大步入殿的何无忌:“无忌,你怎么来了?” 滕恬之说道:“何军主是奉命引苻丕军队来枋头就食的,顺便来黎阳看看,而刘鹰扬的军情,也是他向我汇报的。”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无忌,刘鹰扬现在非常危险,慕容垂既然有如此强力的军队,可以一举击溃丁零大军,那他的本部人马绝不会象看上去的那样虚弱,他明显是在诱敌,刘鹰扬正在步入他的陷阱,整个大军,都有覆灭之虞!” ===第九百一十五章 轻兵冒进五桥泽=== 何无忌点了点头,转过头来对王氏兄弟沉声道:“燕军在击溃丁零军队后,去了哪里?你可知道对面的主帅是谁?” 王懿抢道:“带兵的是慕容农和慕容麟,他们击破丁零之后,没有趁胜追击,甚至都没有去抢占丁零的大营,直接就向西南的方向去了,好像是邺城那里的方向。” 刘裕这下脸色大变:“什么,往邺城方向去了?” 连滕恬之都惊得站了起来:“哎呀,看来刘鹰扬有危险啊。” 刘裕二话不说,转身就向着殿外走去:“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刘鹰扬他们陷入危机。我得去救他们!” 何无忌伸出手,拦住了刘裕:“寄奴,不要冲动,你没有接到命令,现在离开是擅离职守,再说,黎阳城现在兵马不过数千,你就是全带上,怕也是杯水车薪啊。” 刘裕咬了咬牙:“我不是去带兵援救,是要亲自拦下刘鹰扬。” 何无忌摇了摇头:“不行,寄奴,他是主将,如果只是通报敌情,派飞鹰过去比你人过去得要快。你不可能指挥得了他。” 刘裕沉声道:“现在大军是在追击,我们北府军的行军速度你是知道的,飞鹰根本不可能追上大军,只能到邺城的留守营地,等那边再派人去追,只怕仗都打完,黄花菜都凉了。只有我亲自出发,赶上大军才行。” 何无忌沉声道:“可就算你赶上了又如何?我一直跟着刘鹰扬,他现在满脑子就是一举击垮慕容垂,千万不能让他跑了,你这里没有探马回报,没有有力的证据,如何让他信服?要换了你是他,突然跑来一个人,跟他说放弃前面唾手可及的敌军,你会听吗?” 刘裕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了那面谢玄给过他的金牌,正色道:“如果来得及的话,哪怕是用这面金牌,代表玄帅对刘鹰扬下令,也是不得不做了。我得对上万弟兄们的生命负责,对我们大晋的国运负责。北府军组建有多困难,多不容易,我们都知道,万一折在这里,这元气要多少年才能恢复?!” 何无忌双目炯炯,直视刘裕:“寄奴,你若是以玄帅的金牌强压刘鹰扬一头,以后恐怕就会跟他翻脸成仇了,咱们当兵的都知道,最反感有人以权势逼自己就范,再说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全军将士都一路抢了过去,你这时候逼刘鹰扬收兵,是断了弟兄们的财路,只怕大家伙儿都会跟你过不去的。” 刘裕大声道:“我这是在救他们,命要是没了,要这财物又有何用?军情如火,顾不了那么多了,总有一天,大家会明白谁是谁非的。” 何无忌叹了口气:“既然你意已决,那就去做吧,滕太守,还劳烦你赶快集合人马,挑选出精兵北上,去接应刘鹰扬他们,何某不才,愿意带领他们。” 滕恬之连忙点头道:“好好,有何军主统领,我大可放心,只是,只是这黎阳城的守备…………” 刘裕转头正色道:“若是大军失利,这黎阳再多两万人马也难以防守,滕太守,请你速速联络谢镇军,让他发兵接应,而苻丕军队若来,引他们去渡口就食,千万不可放其入城。” 滕恬之正要说话,却只见刘裕飞奔而出,只一眨眼间,那魁梧伟岸的身形就消失在了府衙之外。 邺城东北,二百里,五桥泽。 这里是一片荒原,漳水从此流过,宽约三十余步的河面之上,座落着五座年久失修的桥梁,一条黄土大道,贯穿两岸,而路边则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沼泽,被丢弃的辎重,军械扔得满地都是,而大批全副武装的晋军,正从这些桥梁上跨过,奔走如飞 刘牢之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立于路边,在他的身前,虎狼一样的北府军将士们,身着重甲,扛着长槊,跑 步向前,四列标准的行军纵队,如同奔马一般,将士们在这冬日里的呼气,混合着他们浑身上下热腾腾的汗水所蒸发出的薄雾,让这清晨的荒野,陷入了一片诡异的迷茫之中。 刘毅和孟昶也骑着马,在刘牢之的身边,二人的脸上挂着笑容,刘毅一指路边的荒原之上,星星点点,尽是土灶的痕迹:“大帅请看,这些灶是昨天三更到四更的,只剩两千多了,这说明燕贼已经逃散了大半,现在还跟着慕容垂的,不过两万多人,差不多也只有他慕容氏鲜卑部落了,那些乌丸,丁零,匈奴和羯人仆从,怕是跑了个精光。” 刘牢之的紫面之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看来我军的速度还是起了关键的作用,慕容垂万万没有料到我们从组建到出兵能有这么快,更想不到从广陵到河北,我们只用了十几天的时间就到了,得益于我们多年来的准备,一路之上都有现成的军粮,省去了转运的麻烦,部队可以扔下辎重一往无前。” 孟昶平静地说道:“大帅,话虽如此,但到了河北之后,这些优势就不存在了,我军如果出击距离太远,是不是有点危险?而且我总觉得慕容垂不至于这样不战而退。” 刘毅笑道:“彦达,你就是太过谨慎了,还没改掉文人的那套臭毛病。我们早就分析过,这回慕容垂被迫敌前撤退,主要是因为后方给抄,丁零人和张愿所部去打他老家了,那才是他的根本,无论是将士的家属还是库存的粮草辎重,都是他不能损失的,所以只有放弃围攻邺城,去解燃眉之急了。我们若是这个时候停下来,让他有机会打败丁零军队,那才叫真的麻烦。” 刘牢之满意地点了点头:“希乐说得不错,这几日我们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现在看起来他们的步兵几乎全部溃散了,这说明慕容垂走得如此匆忙,几乎是扔下步兵,只带骑兵,要想两条腿跑过四条腿,还得再加快点速度才行。传令,所有将士,脱下盔甲,扔掉辎重,轻装上阵,给我全速追击!” ===第九百一十六章 天师三杰小林现=== 刘敬宣睁大了眼睛:“父帅,这样太过冒险了吧,我军胜在甲兵犀利,装备精良,靠的就是这铁甲钢刀,若是不着甲,不带拒马之类的军械,碰到大批敌军主力,如何应战?” 刘牢之笑了笑,自信地说道:“兵贵神速!” 孟昶的眉头微皱:“大帅,虽说兵贵神速,但是我军若是放弃了甲胄与辎重,突然遭遇敌军骑兵,如何抵挡?” 刘牢之不在乎地以马鞭指向四周:“敌军军心早已经散了,我军还没有杀到,就这样丢盔弃甲,若是真的发现我军出现在他们后方,根本不敢作战,只会一哄而散,现在慕容垂众叛亲离,前有丁零人的突袭,后面面临我军的追击,只要两者同时杀到,那他必败无疑。若是我们在这里仍然不紧不慢地行军,只会给他抓住机会,先破丁零,然后就可以收拢人心,跟我们整军再战。” “当初苻坚放慕容垂去关东的时候,也是以为他不过几十护卫,不可能从事,结果让他成了今天的气候,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打蛇不死,必受其噬,今天我们已经把慕容垂逼入了绝境,只差这最后一口气,咬咬牙,冲上去,他的意志就先垮掉,我相信我们北府军的将士,有着最好的耐力,最精良的武器,最强的战斗技巧,即使没有铁甲和拒马,也能战胜燕军,传我将令,就说北方百年来的财富,都在慕容垂的军中,击败燕军之后,所有战利品,任众军自取!” 刘牢之下完令,眼中冷芒一闪,打马而去,刘毅笑着看着一边的孟昶和刘敬宣:“这时候就是要比用兵狠,如果是刘裕在这里,也会跟大帅作同样的选择的。” 他说着,大笑几声,也紧跟刘牢之而去,刘敬宣摇了摇头,对着身边的传令兵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大帅的军令传达,一刻钟之内,所有辎重和盔甲都留在南岸,轻装前行!” 他说着,跳下了战马,在一边开始解起自己的衣甲来,一边脱,一边对着身边沉默不语的孟昶说道:“彦达,这里就交给你看守了,你带二百人留守,若遇大批敌军,记得放狼烟。” 孟昶叹了口气,回头指向了身后的十余辆大车,上面放着五颜六角的坛坛罐罐:“把这些五石散也带上吧,我觉得你们会用得着的。” 道边,一处小林里,几百名北府军军士,正在解脱身上的重甲,与在这五桥泽路边换装的其他军士们不同,这些人的内里,都穿着紧身的天青色劲装,上绣天师道的符案,而为首三人,赫然正是孙恩,卢循和徐道覆。 徐道覆那九尺高的身形,在人群中如同一座小山,异常的显眼,而他身上穿的盔甲也是足有两层之多,这让他解起来也特别地麻烦,两个弟子在他的身后解着背后的布扣,而另一个则弯着腰,解他的腿甲,徐道覆本人一边解着手臂上的缚膊,一边骂骂咧咧道:“奶奶的,连甲都不让穿,碰到敌军可怎么办?就是要轻装前进也不能这样命都不要了吧。” 孙恩这会儿已经换好了道装,长剑背于身后,长须飘飘,微微一笑:“三弟,急什么,你这些天来不是一直骂着这些铠甲太厚重太碍事吗,怎么这会儿又舍不得了?” 徐道覆恨声道:“就是因为这些天都穿了这么个玩意,累得老子机巴都软了,真要打仗的时候却要脱掉,这他奶奶的不是耍人玩吗,前面白穿了?” 卢循哈哈一笑:“我的好姐夫,入了道门这么多年,脾气怎么还是这样啊。” 这几年来,这天师道三杰倒是学起东晋的世家,玩起内部联姻了,孙恩的妹妹孙尚英嫁给了卢循,而卢循的姐姐卢婉容则成了徐道覆的妻子,三人的关系,也成了天师道内牢不可破的同盟了,这次孙泰为他们争取到了随北府军出征建功的机会,也让他们以个人名义分别加入了各军,但 到了这战前准备的时候,军中的这近千天师道弟子,还是集中到了一起。 徐道覆把一片臂甲扯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的一堆甲胄之上,把一个头盔砸得直接滚到了一边,他气鼓鼓地说道:“打从娘胎里出来,我就这脾气了,其实我气的倒不是白穿了这么多天的盔甲,而是气这刘牢之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战前居然弃甲,这是要大家伙儿去送死吗?” 孙泰笑着摇了摇头:“三弟,别这样,这一战只怕是打不起来的,你看这一路行来,燕军的辎重盔甲扔得到处都是,而听刘毅说,从灶台可知其兵力,现在跑得只有两万不到了,哪还有什么斗志和战力?” 卢循若有所思地说道:“只怕未必吧,我们这一路前来,虽然看到一路之上尽是敌军抛弃的辎重,但是敌军的逃兵却没见到几个,难道通通变成了鬼吗?” 孙泰的脸色一变:“二弟,你也觉得燕军有诈?” 卢循点了点头:“慕容垂可不是什么酒囊饭袋,我想他不会这么轻易地被打败,我军过河后,他初战甚至小胜,就这么不战而走,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孙泰勾了勾嘴角:“桓玄那小子好像跟慕容垂有些联系,如果真的有危险,他是不会坑我们的,现在我们换装,就是两手准备,如果没有别的消息传来,就跟刘牢之继续冲击,以后按我们的原计划行事,在北方,尤其是二弟你的河北老家大力发展信徒,若是桓玄那边来信…………”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间,一声凄厉的鹰啸之声从空中传来,三人的脸色同时一变,抬头向天,只见从东北方向,一只苍鹰展翅而来,在空中盘旋几圈,俯冲而下,停到了孙恩的肩头。 孙恩一打响指,一个手下上前递上了一条上好的五花肉,孙恩丢给了这只苍鹰,顺手从它的腿上取下了一个羊皮小卷,展开一看,尽是用符文谶语写的密语符文,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这纸小卷,脸色一变:“燕军伏击已设,前方危险,速离!” ===第九百一十七章 金银财宝在眼前=== 孙恩说着,把这张羊皮小卷扔到了一边的火堆之中,顿时就化成了一缕青烟,而那只苍鹰也展翅而起,直上云宵。 徐道覆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看着林外那些开始轻装飞奔的北府军士们:“我们,我们要不要通知一下他们?” 孙恩一回头,双眼之中冷电如霜,刺得徐道覆一下子闭上了嘴:“愿三清帝君保佑他们,无量寿佛!” 一里之外,刘牢之驻马道边,冷冷地看着密林之中,大批天青色的身影穿林而出,向着西南的方向急行而去,一边的刘敬宣赤着上身,倒提着大铁锤,恨声道:“这些天师道的家伙,果然靠不住,真要打仗就跑路了。” 刘牢之冷笑道:“反正我也从来没信过他们,与其指望他们,不如指望他们的那些个五石散,还好我让孟昶和刘毅他们看着这些东西,没让他们一起带走。” 刘毅的眉头微皱:“刚才有只苍鹰入林,好像是有什么人给天师道的人什么提示,要不要我们追上去问个明白?” 刘牢之摇了摇头:“不必了,现在追击燕军才是首要之事,天师道的人无非就是想进邺城罢了,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邺城早已经成为一座空城,死城,想要从战争中得到好处,得向前,而不是向后。” 刘毅勾了勾嘴角:“可是天师道弟子有近千人,战力还是很凶悍的,本来我们可以让他们打头阵,就算燕军还有什么杀招,也可以让他们先试出来,这下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刘牢之冷笑道:“无妨,少了些来争功分东西的也好,传令下去,田洛所部为先锋,诸葛侃所部继之,刘袭和高素两部在左右两翼展开,我自率中军跟进,希乐,敬宣,随我出击!” 刘敬宣与刘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得令!” 五桥泽北,五里,一处小高岗。 慕容垂坐在一张胡床之上,桓玄和慕容兰分立左右,桓玄的脸上神色轻松,而慕容兰去了面具,绝色的容颜上,秀眉深蹙,在她的面前,万余北府军已经全部渡过了漳水上的几座桥梁,开始在五六里宽的正面集结,展开,而前锋两千余人,几乎全都是赤膊上阵,或提精炼宿铁刀,或举矛槊,飞奔向前,让人惊奇的是,以这样的全速出奔,两千多人的动作几乎是整齐划一,无论是步频还是奔跑的速度,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慕容垂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真的不错,北府精锐,今天我是亲眼见识到了,难怪能横扫天下。” 桓玄笑道:“只可惜过了今天之后,天下再无北府军。” 慕容兰咬了咬牙:“桓玄,你刚才放的飞鹰是什么意思,给谁通风报信哪!” 桓玄淡然一指五桥泽的方向,远远看去,大约一千左右的青色身影,疾驰而过,已经越漳水而南:“只不过是告诉了我天师道的朋友,放心,他们不会通知北府军的。” 慕容垂点了点头:“我相信桓公子这时候一定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桓玄微微一笑:“今天能在吴王身边学习一下兵法的精要,是我的荣幸,刘牢之已经错过了最后的机会,更可叹的是,他居然让部下弃甲轻装,吴王,现在只需要用铁骑突击,定可蹂烂敌军!” 慕容垂摇了摇头:“北府军毕竟是天下精兵,刘牢之还是留了一手,让部队分散展开,现在我军如果直接突击,大概只能消灭敌前军和两翼,重创中军,刘牢之还是可以组织抵抗,而我军的损失也不会小,所以,现在还不是出动铁骑的时候,传令,让辎重部队出场。” 桓玄睁大了眼睛,看着慕容垂,说不出话。 田洛骑着枣红驹,提着大关刀,在疾行的军阵之中来回驰骋,高声吼 道:“儿郎们,敌军就在前方,胜利就在前方,金银财富,荣华富贵就在前方,随我冲冲冲 !” 而士兵们则一边奔跑,一边有节奏地应道:“冲冲冲!” 突然,前方的草丛之中冲出了千余燕军,队形散乱,号令不一,十余个军官高声呼喝着,指挥着手下们冲出来,搭箭上弦,可是因为他们未及列阵,射出的几百枝箭枝,杂乱无章,连田洛所部的边都没摸到,就纷纷下落。 田洛厉声道:“燕贼出现,列阵冲击!” 本来以方阵形式,五十人一队的数十个晋军小队,瞬间就在奔跑过程中形成了三角形的突击阵形,队正和旗头们挥舞着双手宿铁刀,冲在前方,拨打着空中的羽箭,而后面跟着的军士,则一边突击,一边以弓弩回击,空中顿时劲弩强弓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燕军那边,传出阵阵惨叫之声,只一个回合,就有百余名燕军弓箭手中箭倒下,身着皮甲的他们,几乎都是被箭矢洞穿而过,而反观北府军那里,中箭的不过十余人,只有三人倒在了地上,其他人身上插着箭仍然可以继续向前突击,两边的弓箭手的力量与准度相比,高下立判。 燕军的弓箭手们一见如此,纷纷夺路而逃,田洛哈哈一笑,在马上开弓放箭,一箭穿透了一个燕军军校模样的家伙:“众儿郎,燕贼就在这里,追上去,杀光他们,所有的北国财宝,都是你们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跃马前突,可是当他的战马跑过那些燕军的尸体时,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丝警惕:“且慢,搜索大道两边的草丛,别中了贼人的埋伏!” 手下的百余名战士应诺而出,放下长槊,开始在这半人高的草丛里来回扫荡,很快,草丛低矮了下来,所有人的眼前为之一亮,草丛之中,乃是一个临时清出的空地,横七竖八地放着两百多辆大车,上面全都放着大大的箱子,与一路前来看到的那些被打开的空箱不同,这些箱子全都上了锁,还贴上了封条。 田洛骑马上前,大关刀一挥,一个箱子的大锁应刀而落,封条也被刀风破成两半,这一刀之势,让整个箱子都从车上落到地下,黄灿灿的金条与亮闪闪的银元宝,滚得满地都是,亮瞎了所有将士的双眼! ===第九百一十八章 疯狂抢钱大竞赛=== 金条的黄色,和那银元宝的白光一起,照得将士们的眼中尽是光芒,不少军士不等各自的军校下令,直接跑到了别的大车上的箱子边,手起刀落,这些箱子全都被砍掉了锁,哗啦啦的金银滚动的声音不绝于耳,所有的箱子里,都是沉甸甸的黄白之物,在这片空地之上的财富,是北府将士们此生未见的。 田洛的双目之中,光芒闪闪,即使是他这样见多识广的老将,也很难不动心,多年以来,他在淮北地区的经营,也就是十几箱的金银,而光是这里,就有二百多辆大车,箱子至少有两三千,传说中的北国财富尽在于此,还真没说错。 没有等到他的命令,这些原来队形完好,气势逼人的将士们,已经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激动了,金银财宝,战场所得,任君取之,这是刘牢之的军令,一个声音突然高喊道:“兄弟们,愣着做啥,拿钱啊!” 这一声如同发令枪响一般,所有的军士都扔下了手中的兵器,手忙脚乱地寻找起所有身边可以找到装金银的东西,尽管是赤膊上阵,但每个人都没忘了在裤腰带上系一个大搭裢,为的就是装宝贝,现在宝贝就在眼前,谁还能错过呢?拼死拼活,出生入死,不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几千个布包裹,在地上迅速地摊开,甚至不少人把头盔内衬里的布匹也拉了出来,他们不是一个个地捡这些金条银元宝,而是直接一把把地往这些布袋里去撸,整个空地之上,金光闪闪,而你争我夺时的喝骂,叫嚷之声,不绝于耳,刚才还沉默坚定的北府军方阵步兵,这会儿一下子变成了几千个市井之徒,贩夫走卒,而这方圆四五里余的地方,也成了一片巨大的菜场。 田洛哈哈一笑,他自己也跳下了马,把大刀往地上一插,从马鞍上拿出了三个大皮革囊,作为一个身经百战,也身经百抢的资深老兵,对这种战后的掳掠,他可谓得心应手,这次出来,准备装东西的袋子也比一般人多了不少,谁叫他是将军,可以骑马呢? 当田洛大步向前的时候,却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惊呼与骚动之声,回头看去,只见二十余骑绝尘而来,在后面百余步,则是一大堆以百米速度冲刺的步兵,马上骑着的,正是他的老朋友诸葛侃,而诸葛长民,诸葛黎民,诸葛幼民这三兄弟,满眼都在放光,甚至冲在了他们父亲的前面。 他们的目光越过了田洛,越过了两千余名前军将士,直接就落到了那车阵之中,显然,如同鲨鱼嗅见了血腥味,秃鹰乌鸦看到了尸体群,即使是北府军将士,在金银面前,亦不能逃避人性的贪婪,这会儿什么收复失地,什么驱逐胡虏的理想,甚至连燕军仍然在附近对自己造成威胁的担心,都荡然无存了。 诸葛三兄弟如旋风一般,直接策马冲过了田洛的身边,带起的劲风甚至几乎要把他的头盔给吹倒在地,诸葛侃毕竟作为主将,多少还是要持重一点,骑到田洛身前,减速下马,看着转头对诸葛三兄弟破口大骂的田洛,哈哈一笑:“老田,真不仗义啊,发了财也不通知兄弟们一声,这是想独吞吗?” 田洛“嘿嘿”一笑:“诸葛,咱们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么,早到早拿,迟到迟拿,可没什么见者有份,平均分配的说法啊,不过你们来得挺巧,我们这也是刚刚发现,就各凭所能,能拿多少拿多少吧。” 说话间,两千多名诸葛侃所部的军士个个化身博尔特,风一般地冲过了两人,一边跑,一边把手中的武器都扔到了地上和草丛里,摸起身上系的,头上戴的所有可以用来打包的布匹,吼叫着冲进了人群之中,这个时候,一切的军令约束都已经荡然无存,所有人的眼里,都只看到了那满车满地都是,金光灿灿的宝贝! 刘牢之的脸上也遍是惊讶之色,尽管离着那块空地还有两里多远,但他的中军已经不再等他的命令,也开 始向着那里疯狂冲刺了,刘敬宣带着二十余个护卫亲兵骑士,高声喝止,可是完全无法阻止这股人流向着那里涌去,甚至有四五个骑兵也喊着喊着,跟着人群开始向前跑了,借助着马的速度,甚至从后面超越到了前方。 左右两翼的方向,刘袭所部和高素所部,也完全放弃了自己的位置,向着那些辎重大车的方向奔去,本来严谨有序,正面展开的北府大军,这会儿完全乱成了一团,所有人的目标都只剩了一个,那就是抢钱,抢钱,再抢钱! 刘敬宣气鼓鼓地一锤砸向了地面,生生砸出一个半尺深的大坑,恨声道:“奶奶的,都他娘的没见过钱啊,父帅,这样可不行,万一敌军这时候攻来,我军毫无阵列,太危险了!” 刘牢之点了点头,环视四周,站在自己身边的中军亲兵还有四五百人,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若非这些人是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只怕也早就跑去开抢了,他的眉头一皱,沉声道:“大军仍然需要护卫和警戒,你们的忠诚,本帅看在眼里,现在跟着少将军前出,若遇来袭,结阵护卫,放心,事后本帅保证,你们每个人拿到的赏赐,会比他们现在抢来的多一倍!” 人群中暴发出了一阵欢呼,刘牢之的军令,从没有虚发过,刘敬宣一挥大锤,四五百人紧跟在他的身后,向着前方奔去,尽管很多人一边跑,一边满脸羡慕地看着侧前方那些正在疯狂打包的军士们,但至少他们是跑向了另一个方向,过了那片草场,前方的空地,正好可以列阵警戒,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可是宝箱那里的北府军士们,却是没几个注意到这几百人的动向,田洛笑着拿起了一根金条,正要往革囊里装,却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一边正在把一个酒囊里的酒往地上倒,以清出空间的诸葛侃奇道:“老田,怎么了?” 田洛的眉头一皱:“不对啊,这金条怎么这么轻呢?” ===第九百一十九章 燎原烈火吞北府=== 五里之外,小岗之上,慕容垂神色轻松,看着远处那片乱作一团,你争我夺的场景,缓缓地抬起了手,一边的慕容宝面露不忍之色:“父王,这些金银来之不易,就这么跟北府军一起烧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慕容垂微微一笑:“就当作是跟天下最好的战士陪葬吧,他们值得!” 桓玄勾了勾嘴角,在他们的身边,放着两口宝箱,一如那片空地里的几百辆大车上的箱子,里面金光闪闪,银彩夺目,桓玄拿起了一块金条,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微微一愣,突然笑了起来:“吴王啊吴王,你真的是太有才了,怪不得你不心疼这些金银,原来早就是做了手脚啊。” 他说着,把这块金条猛地一掰,只听“啪”地一声,这块金条居然应手而断,露出了里面灰蒙蒙的内层,慕容宝和慕容兰等人顺眼望去,只见这块金条只有外面薄薄的一层才是镀上的金箔,而内里的大块,却是这种铅块。 慕容兰也跟着笑了起来:“原来大哥是用铅块外面裹了一层这种金银箔皮,用来骗那些北府军呢。” 慕容垂点了点头:“金银财富聚积不易,即使是为了消灭北府军,也不能一下子全给送光,让他们去抢就行,时间长了,自然会看出不对,好了,现在北府军的阵型已乱,该是我们攻击的时候了,传令,火箭!” 随着慕容垂的命令下达,从他的身后,大片的草丛和泽地之中,站起了无数的士兵,他们身上或披着稻草,或涂着泥巴,几乎是肉眼也不可见,若不是主动站起,即使是在一里之外,也看不出,有如此庞大的军队。 只是这支军队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足有半人高的大弓,背上的油布包裹着箭囊与硝石,硫黄等引火之物,这两万余弓箭手,几乎就在两三分钟的时间内,就奔到了慕容垂的身前百余步的地方,列成了足有三四列,三四里宽的正面箭阵。 刘敬宣的嘴张得大大的,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刚出这片草场,就撞上了对方如此庞大的军阵,两万多弓箭手,就在自己面前不到百余步的地方,张弓搭箭,而在他们的身前,一条长长的地沟,就是这些弓箭手前出的标准线,里面灌满了桐油,一个军官手持火把,狞笑着向下一探,顿时,整条沟渠,都腾起了火焰,第一排的五千余名弓箭手,从箭囊里抽出了羽箭,向前一送,涂抹了燃油的箭头,顿时就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一股热浪,随着这片荒原上腾起的北风,扑面而来。 刘敬宣的双眼圆睁,举起了大锤,厉声吼道:“盾牌,盾牌!” 中军护卫的这几百名军士,还保留了皮盾与铠甲,他们匆忙地从背上解下了大盾,挡在身前,结成了方阵,但是所有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一股惧意,在这平原之上,给几万弓箭手这样面对面地射击,真的能挡住吗? 慕容垂抬起头,看了看在自己的身后,刚刚竖起的一面大旗,鲜红的鲜卑文所书写的“慕容”二字,高高飘扬,迎着强劲的北风,直向南飘,慕容垂抽出了佩剑,向前猛地一指,厉声叫道:“射击!” 随着他的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五千余根弓弦,开始了齐齐地振动,五千余枝长杆狼牙箭,似是五千多只火焰飞鸟,带着灼热与死亡的气息,划空而过,直向着对面的草丛之中飞去。 刘敬宣大吼一声:“顶盾!” 身后的所有后排的战士,齐齐地把大盾上举,盖在了头上,五百多人的队伍,分成了十余个小队,每个小队迅速地围拢在一起,前排大盾,头顶顶盾,顿时就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防守阵型。 可是这些凄厉呼啸的火箭,却没有落到他们的头顶,而是远远地划过一道道的弧线,落到了他们的身后,起码三四十步的地方,刘敬宣的脸色一变,转头向着后方看 去,只见刚才的草地之中,顿时腾起了熊熊的烈火,顿时就火借风势,野火燎原! 宝箱那里,越来越多的军士们开始发现了不对劲,他们开始正视起刚才疯狂所抢的那些金条银块,在手里掂量起重量,田洛在士兵之间来回奔走,不停地从一个个人的手里,拿过块块金条,在手上一掰即断,露出了里面的铅块,终于,在掰到第十四个人手里的金条时,他无力地瘫坐到了地上,一边的诸葛侃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老田,看来,咱们上当了,慕容垂留的,是假金条。” 田洛突然从地上一下子蹦了起来,厉声道:“众儿郎,燕贼欺我,弄他!” 这句“弄他”乃是田洛所部的战斗口号,类似老虎部队的“一四五二,五四一八八!”顿时,愤怒的吼声此起彼伏:“弄他,弄他!” 可是,北府军的愤怒还没有来得及化为实际行动,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众人扭头看去,只见北边的草丛之中,早已经烟火漫天,火借风势,迅如奔马,直向着拥挤在这里,混为一团的上万军士扑了过来。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北府军老兵,也陷入了惊恐与慌乱,面对再强的敌军,他们可以无所畏惧,但面对这天地之力,水深火热,却非人力所能抗拒,原本冲在最前面的军士,去翻最里面的那些大车里的宝箱的几百名田洛的部下,那些一个个背着沉甸甸的包裹,连走路都受影响的汉子们,首当齐冲,甚至来不及转身跑出几步,就给熊熊的烈火所吞没,甚至那种慑人心魄的惨叫之声,都没能持续几秒钟,就给混合着风声火声的那可怕声响,淹没不闻! 田洛直愣愣地立在了原地,一如在场的上万名北府军将士一样,大脑一片空白,突然,他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这才让他清醒了过来,只见刘袭满头大汗,眼中尽是血丝,对着他厉声吼道:“愣着等死吗?跑啊!” ===第九百二十章 山崩火海寄奴到=== 田洛,诸葛侃等人如梦初醒,诸葛氏三兄弟的动作飞快,年轻人的速度和敏捷在这个时候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三人几乎是飞奔着跃上了刚才身后的几匹座骑,一拉缰绳,就向着后方狂奔,甚至都没顾得上回头看一下身后的田洛和诸葛侃等人。 诸葛侃的速度也很快,也得益于他的座骑离得很近,一跃而上,与刘袭几乎同时奔向了后方,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转头一看身后,刘袭大吼道:“你发疯了吗,还等什么?” 诸葛侃刚想说:“我们不能把老田落下!”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话出口,只回头一看,便见到十余步外,尽成火海,而田洛那高大雄壮的身影,也已经连同周围的数百名部下一起,被火焰所吞没,而他的声音伴随着疯狂的大笑随风而来:“哈哈哈哈,想不到这就是我田洛,西河田洛最后的结局!诸葛,阿袭,帮我,帮我掐死,掐死慕容垂…………垂…………” 随着他最后的几声声音越来越低,那站立着的高大身躯,终于无力地倒下。 诸葛侃的脸上,老泪纵横,一咬牙,猛地一拍马臀,向着飞奔而去,在他的身后,大批北府军士,飞快地向着后方跑去,这时候也顾不得刚才抢掠的金银了,尽管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拿到的金银是些假货,但就算是真的,也没有命重要,走一路,跑一路,刚才抢钱的速度有多快,这时候扔包裹的速度就有多快,恨不得爹娘能给自己多生两条腿。 后军,刘牢之与刘毅目瞪口呆,看着前方的一片火海,数千精锐,就这样被无情的烈火所吞没,而剩下的人,无论是奔跑还是骑马,都是疯狂地向着本方这里冲来,尽管这些北府军士跑步的速度冠绝天下,但在这借了风势的野火面前,仍然有所不及,不停地有人被身后的火苗所追上,吞没,很快,就没了动静。 一声长长的马嘶之声从二人的身后响起,刘牢之木然地回头看向了身后,只见一匹黄骠骏马,口吐白沫,汗出如浆,而马上的一个八尺多高的壮汗,浑身上下,如同水洗,都散发着汗水所蒸发出的雾气,他的满面都是尘土之色,脸上的泥垢被汗水冲得一道道的,双眼之中,遍布血丝,可不正是刘裕刘寄奴? 刘毅张了张嘴,看着刘裕,不信地摇着头:“不可能,怎么会是你?你,你不是还在黎阳吗?” 刘裕的眼中,泪光闪闪,看着前方那如同地狱般的场景,他仰天长啸,悲愤莫名:“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让我晚来了一步?!明明只差半个时辰啊!” 刘牢之毕竟是一军主帅,从震惊与意外中恢复了过来,看着刘裕,沉声道:“刘裕,军情紧急,现在已经这样了,你说,怎么办?!” 刘裕咬了咬牙,回头看向了刘牢之的身后,不过一千余后军战士,人人都面露惧色,拿着兵器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确实,面对眼前这种无法阻挡的天地之力,数千同袍,几乎是一瞬间就惨死在这烈火燎原之中,即使是无坚不摧的天下最强战士,也难免心生惧意。 刘裕沉声道:“大帅,现在情势极其不利,燕军既然设下了烈火陷阱,就一定还有铁骑冲击,我军在草丛之中,被敌军火箭攻击,损失过半,现在一定要收拾残军,迅速地撤回漳水之南,联系苻丕的人马前来接应,方有一线生机。” 刘牢之对着一边的刘毅沉声道:“刘希乐,你跟苻丕打过交道,联络苻丕的事,就交给你了,现在马上去!” 刘毅满脸惭色,看了一眼刘裕,长叹一声:“寄奴,真感谢你现在这时候还能来,弟兄们能不能逃过这劫,能活下来多少,就全拜托你了!” 刘裕也不看刘毅一眼,策马上前,开始迅速地判断起战场的形势,透过浓烟与火场,他隐约可以看到,在这两里多长的火场之前,似乎还有一小 队晋军步兵,顶着盾,向着前方开始冲击,而远处的鼓角之声连 天,人喊马嘶之声不绝于耳,显然是燕军的大军尽出,步骑也开始列阵了。 刘裕面沉如水,一指前方:“草场之后的那些步兵,是谁在带领?” 刘牢之的眼中泪光闪闪:“是阿寿带着我的中军亲卫,在前面顶着,大约是因为他们不在草场之外,所以反而没被火箭射着,现在他们后面是火场,前方是敌军大军,进退失据,怕是不可能生还了!” 刘裕左右环视,沉声道:“现在全军崩溃,敌军骑兵马上等火势稍弱就会发动突击,或者是从这十里宽的草场两翼包抄过来,我军弃甲轻装前来,面对对方步兵还可以一战,但面对甲骑俱装,没有任何赢的可能!” 刘牢之微微一愣,讶道:“他们什么时候有的甲骑俱装?怎么可能?!” 刘裕长叹一声:“这回我来就是为了报告这一军情的,慕容农和慕容麟已经击溃了丁零军队,张愿很可能跟他们有所勾连,突击丁零军中军的时候,慕容凤带了数百人马俱甲的骑兵,连副马的战马都披了重甲,显然,慕容垂隐瞒了实力,他们有大批的甲骑俱装,只不过以前一直没有出动罢了!” 刘牢之恨恨地一拍马鞍:“该死!我竟然没有早点发现,完全上了这老贼的当了!怪我,全怪我!” 刘裕沉声道:“大帅,现在说这个没有用了,想办法收拢部队,让更多的弟兄能逃回去,现在结阵也无法防止敌军的突击,只有让大家分散撤回漳南,大帅,你要在这里,带后卫部队牢牢顶住,给大家争取撤离过河的时间,不要集结,让大家分散跑,能跑一个是一个,回邺城一带收拾散兵!” 刘裕说到这里,跳下了战马,猛地一拍马臀,战马长嘶一声,飞奔而去,他拉下了头盔上的面当,提起百炼宿铁刀,逆行而前,刘牢之大声道:“寄奴,你去哪里?快回来?!” 刘裕的声音顺风飘来:“我去救我的兄弟!” ===第九百二十一章 兄弟之谊死生现=== 刘裕一边走,一边脱下了头盔,一头乱发,狂野地随风飘舞,而配合着他这铁塔般的身形,一步一步向前坚定有力的步伐,在如潮水般退下的人群之中,显得是如此地特立独行。 诸葛长民骑着马从刘裕的身边经过,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刘裕:“你,你是寄奴哥吗?” 刘裕拉起了面当,露出正脸,微微一笑:“长民,你能活下来,真好。” 诸葛长民的两个兄弟也在这时候紧随而至,诸葛长民看着刘裕,回头看了一眼战场,叹道:“寄奴,兵败如山倒,你一个人也不可能扭转的,随我们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裕正色道:“如果大家全跑了,谁来断后,谁来掩护兄弟们撤退?我意已决,你们快去跟大帅会合。” 诸葛长民的眼中光芒闪闪,看着刘裕那坚定有力的背影,步步前行,一边的诸葛黎民心中一热,拨转马头,就要跟着刘裕回去,可是从另一边,诸葛侃那苍老的声音响起:“混蛋,你们三个死小子想做什么?” 诸葛黎民一指刘裕:“寄奴来了,他说要去救兄弟们,我们应该跟他去。” 诸葛侃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刘裕,又看向了刘牢之的方向,他摇了摇头:“若是大帅的军令,不会让刘裕一个人前去的,他这是送死,你们也想跟着他送死吗?” 诸葛长民摇了摇头:“可是我们都发过誓的,要同生共死才是。” 诸葛侃冷笑道:“我当年还跟田洛一起发誓要同生共死呢,是不是也得刚才陪着他一起葬身火海了?人只有活着才能报仇,脑子一热去送死,毫无意义,你们要想复仇,得先把命留下来,而不是送在这里!” 他说着,策马就向着刘牢之方向奔去,诸葛氏三兄弟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刘裕继续提刀前行,越来越多的人从他的身边奔过,很多人身上遍体麟伤,有中箭的,有被刀刃割伤的,更多的自然是被火所灼过的,个个满面烟尘之色,惨不忍睹,也几乎辨认不出模样。 “寄奴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刘裕的心中一动,循声看去,只见四五个人,相互搀扶着,勉强地拖着伤腿在疾行,为首一人,虽然一脸烟尘,但那张一动一动的兔子也似的嘴唇,分明地证明了,此人正是兔八哥魏咏之。 刘裕的心中一暖,上前两步,扶住了魏咏之:“兔子,还活着!” 魏咏之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了来,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在刚才的烈火炼狱里也是咬牙坚持,但见到刘裕之后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愤之情:“还活着,可是,可是好多弟兄都死了!大巴,小安子,铁牙儿,他们,他们都不在了!” 一边的魏顺之也跟着哭道:“寄奴哥,你是来救我们的吗?我们就知道,你会出来救我们的!” 刘裕的鼻子一酸,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兄弟们,不多说了,你们赶快去大帅那里,我去找别的兄弟。” 魏咏之一听,连忙伸出哆嗦的手,开始摸起来:“我的刀,我的刀呢,寄奴哥,我们帮你找人!” 刘裕看着魏咏之,浑身上下,起码十余处创伤,若非他的身体如铁打一般的强悍,早就躺下了,饶是如此,也得是跟同伴们相互扶持,才不至于倒下,这个样子,别说打仗,就连能走路都是个奇迹了,他拍了拍魏咏之的肩膀,强颜笑道:“没事的,我自己找人就行,你们快去大帅那里,他会带你们离开的。” 魏咏之睁大了眼睛,眼白在这一脸的灰土之中,格外的明显:“不,寄奴哥,我能走,我能,我能战斗,我能帮上你。” 刘裕二话不说,紧紧地握了握魏咏之的手,然后猛地松开,大步前行:“兔 子,好好活着,就是对我的最大帮助!” 魏咏之的眼中泪光闪闪,一咬牙,继续挽住了周围同伴的手臂,拖着伤腿,奋力前行:“听寄奴哥的,走,快走!” 刘裕提着宿铁刀,越走越快,越走越远,烟雾之中,只感觉到人群匆匆地从自己的身边奔过,地上还有受了重伤之人,艰难爬行的,他起码扶起了二十余个人,这些伤兵们匆匆道谢,甚至都来不及看清他的脸,就挣扎着向南逃跑了,这个时候所有的念头都不复存在,只剩一个:活下去,跑回去! 一声呻吟之声响起,非常地耳熟,刘裕的心中一动,挥手拨开几缕烟雾,却是见到三个人,一瘸一拐,驻着两截断了的槊杆,吃力地向南走,右边的一个人,屁股上还有小火燃烧着,全身上下,几乎遍是焦炭般的伤势,而他的手中,却死死地抓着一把通体焦黑的大弓,不舍丢度。 刘裕的双眼一亮,快步上前,扶住了右边的那人,大声道:“瓶子,是你吗?” 来人吃力地睁开了眼皮,可不正是檀凭之,他的眼中泪光闪闪:“你是,你是寄奴哥吗?我,我这是死了吗,是不是在做梦?” 一边的中间那人猛地一掐檀凭之的大腿,在他耳边大吼道:“瓶子,你没死,我们都没死,这真的是寄奴哥!”刘裕看向了边上的那两人,笑了起来,“小贵子,三蛋,你们两个家伙也没死啊。” 中间的那个五大三粗的正是绰号小贵子的虞丘进,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燕狗太过歹毒,这么多兄弟给他们害死了,我就是变成鬼也不会变过他们,在报仇,报仇之前,我,我还不能死!” 孙处回头看向了前方,说道:“寄奴,前面,前面还有阿寿哥和铁牛他们几百个兄弟陷在前面,我们,我们要把他们救回来。” 刘裕坚定地点了点头:“一个也不能落下,咱们兄弟,死活都要在一起,不过你们受了太重的伤,现在帮不了他们,也帮不了我,快点回河边,大帅正在布阵,为你们争取时间。” ===第九百二十二章 真正猛士孤身前=== 檀凭之恨恨地吐了口口水:“大帅大帅,大个鸟帅,就是他听刘毅在那里胡说八道,才会这样。有人必须为这样的惨败负责!” 刘裕咬了咬牙:“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要你们每个人都活下来,檀道济,檀韶,照顾好你们的叔!” 檀凭之的脸色一变,向着刘裕目光所注视的方向看去,只见后面的浓烟之中,渐渐地现出了几个人影,可不正是檀凭之的几个侄子,檀道济,檀韶,檀等人,互相搀扶着,以半截断槊为支撑,一瘸一拐地正向自己这里走来。 年龄最长的檀韶,已经成长为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子,他看着刘裕,沉声道:“寄奴大哥,多谢你救了我家叔父。” 刘裕勾了勾嘴角,正色道:“不多说了,你们快抬上瓶子回去,多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后面还有别的兄弟吗?” 檀道济的眼中遍布红色,尽是泪水,也不知道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被浓烟呛的,他一边咳嗽,一边说道:“没有了,我们,我们刚才出来的时候还想救几个人,可是他们都陷在了火场里,出不来了,剩下的只有在草丛外面的阿寿哥和铁牛哥他们了,寄奴哥,我们一起回去吧,阿寿哥他们,他们怕是救不回来啦。” 刘裕咬了咬牙,摇了摇头:“不行,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也不能放弃,再说了,若是我们就这么跑了,敌军铁骑追杀过来,一个也逃不掉,你们快走,到大帅那里去,快!” 檀凭之吃力地想要举起大弓,却是被几个侄子抬了起来,搭在断槊之上,三根一叠,倒是成了一个临时的担架,就这样给架着向漳水方向急行而去,他的声音逆风传来,嘶哑中透着激动:“寄奴,寄奴,千万别勉强啊!” 刘裕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本方漳水那里,只见三五成群的北府军散兵,开始从那几座桥梁之上过河,而刘牢之策马提刀,在最后的那千余步兵组成的阵型之前来回逡巡,看着刘裕的目光之中,有几许赞赏,几许愧疚,又有几许期待,或许,他的心中还有一线希望,希望刘裕能救出他的儿子吧。 刘裕转过了头,草场之中,已经火势渐息,风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提刀直入,很快,身形就没入了那烟火之中。 小岗之上,慕容垂仍然稳坐胡床,不动如山,在他的身前,两万余名弓箭手早已经撤下,散开,取而代之的,则是万余甲骑俱装,人马俱是重甲,骑士皆戴面当,一双双眼睛里,尽是战斗的渴望与杀戮的气息,只等慕容垂的一声令下,便要铁骑出击,把面前的一切阻碍物粉碎,消灭! 桓玄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铁甲骑兵,他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人马俱甲的骑士,喃喃地说道:“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甲骑俱装吗?先父大人就是临归天之前都念念不忘,说这是天下最强的兵马,今天一见,果然,果然厉害。” 慕容垂微微一笑:“若是令尊大人有对面的北府兵,肯为其效死力,今天与我一战,也不知鹿死谁手,不过世事无常,三十年前,我和令尊大人还是死对头,可是现在,我们不也是在这里笑论沙场嘛。” 慕容兰的眼中,光波闪闪,看着远处那熊熊的烈火,一言不发,桓玄看了一眼她,冷笑道:“怎么了,兰公主,看着昔日的同袍们这样灰飞烟灭,舍不得了吗?毕竟是妇人之仁啊,还做不到血冷心硬。” 慕容兰咬了咬牙,沉声道:“桓玄,不用在这里说风凉话,我倒是宁愿跟北府军大战一场,而不是用你的这些卑鄙伎俩。” 桓玄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战场上要的只是胜利,何必在乎这些手段?兰公主,你应该多学学兵法,再来说这些。对了,吴王,北府军还剩下几百残兵在前面,要不就让甲骑俱装现在就冲锋过去,把他 们解决掉,火场后面还有几千他们的逃兵,也一气消灭掉好了。” 慕容垂看着前面的十余个列成的盾阵,眉头微微一挑:“这些晋军着实了得,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仍然队形不乱,真的是训练有素,只可惜,他们人数太少,不可能改变结果了。这些是死士,把生死置之度外,我们如果用甲骑俱装冲击,损失太大,传令,上前劝降他们,只要放下武器,本帅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慕容垂说到这里,看向了桓玄:“桓世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劝降这些人?我可以让他们以后跟你走。” 桓玄勾了勾嘴角:“这些北府军,都是京口丘八,跟我们荆楚不是一路,劝降了也不会过来,不过既然吴王开了口,我愿前去劝降,不过,我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慕容垂点了点头,一边的侍卫拿过了一副燕军的衣甲,桓玄笑着开始往自己的身上套,很快,就披挂整齐,他跃上了一匹青色的骏马,拿过一边的燕军护卫递给自己的一面驺虞幡,戴上了铁制面当,飞驰而去。 慕容垂看着桓玄奔去的身影,对着慕容兰微微一笑:“阿兰,你是不是怪大哥要跟桓玄合作?” 慕容兰恨恨地说道:“此人阴险狡诈,绝不可信,今天可以背叛自己的祖国,明天就能背叛我们,不如现在下手除掉他,以免日后的祸患。”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阿兰,不要用你的感情影响了你的判断,桓玄要的,是在南方的晋国篡权夺位,他目前的敌人不是我们,而我们想要在北方称王,就得让几年内晋国无力北上,消灭北府军是一方面,最好是让晋国内乱,内战,如此我们才可以彻底腾出手来,不但可以一统河北,也可趁机进军黄河以南,去夺取中原,齐鲁,尽复大燕故地!所以,桓玄现在不能死。” 说到这里,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阿兰,好像你的相好来了。” ===第九百二十三章 慕容世子领兵战=== 慕容兰的芳心一动,看向了前方的战场,只见烟火之中,走出了一个魁梧的身影,一头狂野的乱发随风飘舞,倒提百炼宿铁刀,满身的铁甲,随着他一步步坚定的走动,每一片的甲叶子都在晃动着,叮当作响,现出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即使是隔了五里多远,隔着面前的千军万马,仍然可以感受到那股冲天的英雄气。 慕容兰的心中一阵激动,舌头都有些打结了:“大哥,你,你没有见过他,怎么会,怎么会知道是他?”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真正的英雄,有股独特的气场,与众不同,那个晋军中拿着大锤的勇士很强,但是他的气势过于外露,没有那种内敛的沉稳,而刘裕,则是英气逼气,隐而不发,可以说,这份王者霸气,是我生平所仅见!” 慕容兰粉脸通红,看着正在奔向晋军那里的桓玄,说道:“现在怎么办,桓玄去劝降了,但刘裕在,一定不会投降的。” 慕容垂的眼中光芒闪闪,似是在深思,慕容宝在一边不在乎地冷笑道:“不过就是一个人而已,能强到哪里去?父王,请给孩儿三千精兵,包管将其手到擒来。” 慕容垂抬起了头,冷冷地说道:“阿宝,你是世子,你的名望,战绩,关乎到以后大燕的存亡,所以我不会让你输,因为不会让你输,所以你的要求,我必须拒绝!” 慕容宝脸色一变:“父王,您是不相信孩儿能战胜这一小撮晋军吗?他们不过五百余人,在这平原之上,无险可守,只需要甲骑突击,就可以把他们吃掉!” 慕容垂叹了口气:“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阿宝,作为主将,不明情势,恃胜而骄,是大忌。我们今天能大破北府军,不是因为我们的战力强过他们,而是我们用了计,利用了他们的贪婪,才设下了野火陷阱,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把他们消灭大半,但现在的这支小部队,人数虽少,却是哀兵,同仇敌忾,刘裕来前,也许他们会慌张,可是现在他来了,这些人会有主心骨,他们的战技和意志都会恢复,莫说你带三千兵马,就是给你五千人,也未必吃得下。” 慕容宝不服气地说道:“我不信,父王偏心,您是要保住刘裕,不想让小姑失望罢了。” 慕容兰怒道:“阿宝,休得胡言,这是两军交战,没有儿女私情可讲,你父王是为了你好。北府军的厉害,你还不知道!” 慕容宝哈哈一笑:“就算他们个个是钢筋铁骨,又能如何?我们大燕的甲骑俱装,所向无敌,三千铁骑,蹂这五百步卒,既无大车,又无拒马,怎么就不行了?父王您一向看中亡兄,但现在我才是燕国世子,请您给我这个机会表现一下,若不取胜,甘受军法!”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直视慕容宝:“阿宝,军中无戏言,你当真要带兵冲击吗?” 慕容宝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不错,冲着父王您刚才的话,孩儿也得试上一试,不然的话,非但孩儿的那些个兄弟,就连全军上下,也不会看得起孩儿了。” 慕容垂沉吟了一下,说道:“也罢,让你亲自见识一下对方的战力,也是人生的一大经历,阿宝,你年过三旬,却未经战阵,不知兵凶战危,父王不可能永远为你打江山,给你一千甲骑俱装,两千步兵,两个时辰之内,如果解决不了对面的晋军,以后就不要再口出狂言!” 慕容宝行了一个军礼,大声道:“得令!”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得色,大步而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沉默不语的慕容兰说道,“小姑,对刘裕怎么办,是要死的,还是活的?!” 慕容兰冷冷地看着慕容宝,淡然道:“吴王世子,这是战场,没有私情,对面的都是敌人,若能生擒则擒,若不能则杀,这是我大燕的军规,任 何人也不能违背,刘裕现在是我军的敌人,你能擒则擒,不能擒则杀,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慕容宝哈哈一笑:“有您这句话就行了,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么舍得杀我们大燕国未来的驸马爷呢?” 他大笑着走下了高岗,慕容垂看着他的身影,微一叹息。 小岗之上,只剩下了慕容垂和慕容兰兄弟二人,其他的慕容氏的宗室亲王们,都已经到了各自的部队之中,最近的传令兵也在岗下,微风习习,吹拂着慕容垂的灰白须眉,他看着对面的刘裕,摇了摇头:“若此子是阿宝,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大哥,别这样,阿宝只是缺乏历练而已,让他亲自去打一次就知道厉害了,以后也能减少点浮华之气。” 慕容垂的眼中光芒闪闪:“当年令儿在的时候,阿宝没有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王猛老贼以金刀计害我,令儿惨死,原本放养的阿宝才成了世子,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原本想过立贤而非立嫡,可是如果这个口子一开,那我慕容氏几代手足相残的惨剧可能又会重演,思前想后,只能暂时确保宝儿的地位,再行观察,希望他能从跟随我征战的过程中,得到历练,成为合格的继承人。” “可是现在看来,我怕是要失望了,这几年下来,他毫无长进,跟他的几个兄弟一比,连他自己都知道望尘莫及,但他不知道机会是要自己争取来的,而不是别人的给予,这次他这样主动提,我不能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认识自己真实的水平。” 慕容兰微微一笑:“可是大哥你就不怕他这回折得太惨,以后这世子之位更加不稳了吗?”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若是他真的这般不堪大用,那我也得对继承人的事另作考虑了。毕竟对手是北府军,只要他不要冲动莽撞,哪怕是小败,也不伤其根本,传令,让慕容凤随他行动,我让最强的武将助他,无论胜负,我想他都不会有怨言!” ===第九百二十四章 寄奴入阵军心服=== 慕容兰沉默不语,看着远处的战场,烈火已经渐渐地停息了下来,而原本茂密的那方圆十余里的草场,这会儿已经成为一片焦黑的空地,星星点点的火苗随处可见,而数千具已经烧得不辨形状的焦尸,散得到处都是,刘裕正在那五百余名军士之中来回走动,那些本已置生死于度外的北府军士们,一个个感动地热泪盈眶,紧紧地握着刘裕的手,甚至那个铁塔一般的壮汉向靖,这会儿哭得跟个孩子一样,所有的委屈,心酸,痛苦,愤怒,就在这一刻,毫不掩饰地暴发了,情真意切,就连隔了五六里的燕军大阵这里,都是闻者动容。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刘裕虽然不过一个小小军主,不过指挥千余人而已,却远远比一个将军更得人心,即使在这种必死的环境之下,部下也乐意为之效死力,阿兰,我有点不想留他了。”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看向了慕容垂:“大哥,你不能出尔反尔,你说过,要留刘裕…………” 慕容垂的眼中冷电般的寒芒一闪:“我说的是若是他肯留下来当我大燕国的驸马,至低限度,不与我们为敌,我才可以考虑放了他。现在我亲眼看到了刘裕在军中受欢迎的程度,这个人太可怕,我不能留给我的儿子们成为劲敌!”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们可以想办法避免与其为敌,有桓玄和那些大世家在,刘裕不至于能很快对我们构成威胁。” 慕容垂摇了摇头:“桓玄不是他的对手,那些大世家更不是,很快,你就会看到这一切的。” 慕容兰循声看去,只见桓玄一身燕军的装扮,骑马而前,十余名护卫紧随其后,其中一人打着驺虞幡,身形魁梧壮硕,可不正是那桓玄新收的心腹鲁宗之? 刘裕和刘敬宣一个大大的熊抱之后,看着热泪盈眶的刘敬宣,平静地说道:“阿寿,不要沮丧,我们现在又在一起了,无论生死,都可以痛痛快快地战上一场,后面的那些个兄弟,中了奸人的毒计,不明不白地就丢了性命,起码,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战斗到死。” 刘敬宣哈哈一笑,大声道:“拿我的熊皮来!” 两个战士飞奔而来,抬着那张淝水之战时刘敬宣穿过的整张黑熊皮,给刘敬宣披上,刘敬宣一边让他们在自己身上绑着这身熊皮铠甲,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就要往嘴里放。 刘裕眼急手快,一把就打掉了这颗药丸,刘敬宣微微一愣:“寄奴,你这是做什么?既然要放手大杀,自然要服食这五食夺命散。” 刘裕的眉头一皱:“淝水的时候我就见过你吃这玩意,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东西是个邪药,让你不分敌我地疯狂杀戮,对你身体也有极大的伤害,别这样。” 刘敬宣摇了摇头:“这一战我已经没打算活下来了,死之前能多拉几个燕贼垫背,多为几个兄弟报仇,就算值了,这药确实对身体伤害不小,上次服用之后,我一个月都下不来床,但反正今天命都不要了,还管这个做什么?” 刘裕正色道:“阿寿,你听好了,我们战斗是为了胜利,如果无法胜利,那就得想办法保护自己,在必败的战斗中逃走并不是耻辱,因为逃走的人终将回来复仇,为了一点面子在这里白白牺牲,又有何意义呢?” 刘敬宣跟周围的军士们全都睁大了眼睛,讶道:“寄奴哥,你是说,我们还能活下来?这怎么可能呢?” 刘裕看了一眼对面的燕军军阵,低声道:“今天慕容垂已经胜了,大败北府军,我们损失过半,元气大伤,只怕好几年都无法恢复了,回去之后,相公大人和谢镇军必然也会受此牵连,所以说慕容垂的目的已经达到,多杀我们几百人,于事无补,他想要做的,是要么消灭我们整个北府军,要么不如作个顺水人 情,留我们一点骨血,将来说不定还可以有的谈判。” 刘敬宣恨声道:“那他为什么不现在过来杀光我们?如此深仇,又岂能化解?” 刘裕摇了摇头,正色道:“让北府军全部完蛋,就意味着谢家彻底失势,王国宝,会稽王和荆州桓家就会复起,他们如果迅速地得权,也许会发动新一轮的北伐,那是慕容垂所不想看到的,因为他在河北并不稳固,将来西燕如果东归,他也许还会跟这些同族打上很久,让南方的大晋陷入几家纷争,势均力敌却又无法一口吃掉对方,对他是最好的选择。” 刘裕说到这里,眼中冷芒一闪:“这次我们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是慕容垂一个人能设计得了,我军的行动,情报,路线,尽在敌军掌握之中,一定是有内鬼出卖了我们,才会给处处针对,一步步走进了贼人的陷阱之中!” 刘敬宣咬牙切齿地说道:“哪个狗贼当了叛徒,老子非要扒他全家的皮!” 刘裕叹了口气:“只有活着回去,才能查清楚这些。现在慕容垂没有主动攻击我们,大概也是想让我们回去做这事,以挑起以后的内斗。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机会,现在我们人数虽少,但装备精良,有必死之心,就算燕军势大,想吃掉我们也得付出不少代价,我想慕容垂还在犹豫,你看,他派人来了!” 正说话间,十余骑燕骑翩翩而至,为首一人,戴着面当,一身锁甲,个子中等,一双眸子里,精光闪闪,直盯着人群之中的刘裕,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之色,瞬间而没,他对着晋军的方阵,用汉语沉声道:“请问贵军之中,何人主事?” 刘敬宣本想站出来,却是想到了什么,看着刘裕,笑道:“寄奴,这里大家伙儿都服你,既然你来了,那你就是首领,去吧,无论你怎么说,怎么做,大家都听你的!兄弟们,你们说呢?” ===第九百二十五章 枋头旧怨终得报=== 所有的军士们齐声大吼:“寄奴哥,寄奴哥,寄奴哥!” 刘裕点了点头,大步踏出,走到阵前,直视来人:“来者何人?” 燕骑使者没有回答,看着刘裕,沉声道:“你不是在黎阳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来人,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了,怪不得,怪不得我军会有此败。” 燕使笑着摇了摇头:“真的是什么也瞒不过你,不过,毁了北府军的,可不是我,而是他们的贪婪,从将到兵,莫不如此,刘牢之和刘毅贪功,军士们贪财,这才会让他们失了起码的判断。” 刘敬宣双眼圆睁,大步上前,举起大锤直指燕使:“你到底是谁!有胆揭 燕使笑了笑,都没看刘敬宣一眼:“寄奴啊,你的阿寿兄弟脾气太不好了,这么多年也没改改,以后你得让他多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刘敬宣气得一锤子砸向了地面,泥土飞溅,又是一个小坑现出,他的声音如雷鸣一般:“直娘贼,若不是老子控制着情绪,早就锤死你个狗东西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聒噪个没完没了!” 燕使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之色:“刘公子,其实我知道你挺想知道我的身份,可是这对你没什么好处,知道了以后你也奈何不了我,反而可能会连累你和你父亲,这次的战败,正好给了很多人收拾谢家和你们父子的理由,我想刘裕也会同意这点的。”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来这里是代表慕容垂谈判的吧,不是跟我们斗嘴的,阿寿的脾气不好,今天死了太多兄弟,换了谁都不会好受,我们还是单独谈吧。” 燕使点了点头:“很好,这正是我所希望的,跟我来,不要让闲杂人等干扰到我们说正事。” 他说着,跳下了马,走向了一侧的一个小丘包。 刘裕面无表情地紧随其后,这里离着北府军的军阵有百步之遥,打着驺虞幡的随行护卫等人与刘敬宣们怒目而视,带着泥重焦臭味道的大风吹过,拂起燕使的头上盔缨与刘裕的一头乱发,燕使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的身形我很熟悉,即使戴了面具,穿了燕军衣甲也是一样,何况还有鲁宗之,最后,你说话的时候虽然刻意地想隐瞒你的荆州口音,但是那种说话的调调儿,却是改不了的。如果不是为了阿寿和几百个兄弟的性命,我一定会现在就杀了你!” 桓玄笑着摇了摇头:“杀了我就能让这近万北府军将士复活了吗?再说了,我刚才说得清楚明白,害死他们的,是他们的贪婪,你要找人复仇,应该找刘牢之和刘毅才是。” 刘裕咬了咬牙:“他们是他们的责任,你出卖军情给异国敌人,就是大晋的叛徒!叛徒就该死!” 桓玄轻轻地“哦”了一声:“我跟吴王合作了一次就成了叛徒,那你跟苻坚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那个红颜知已也在对面,你说我是叛徒,那你又是什么?” 刘裕的双眼一亮:“你说慕容兰也在对面?我不信!她绝不会忍心这样向自己的昔日兄弟下如此毒手!”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刘裕,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天真?你是晋将,她是燕国公主,本身就是立场敌对,她到晋国卧底,本就是为了燕国的利益服务,并不是真的跟北府军将士成了兄弟,也许跟你是有了真感情,但跟别人,那就是战场上你死我活。当然,刚才在打仗的时候,兰公主也是泪流满面,也许相处久了,是有了点感情,但这点感情,还不至于让她能心软到忘了自己的身份。” 刘裕的身子晃了晃,久久,才长叹一声:“是啊,是我太傻 了,她一直说,再见即是敌人,既然是敌人,又何必留情?!” 桓玄 的眼中冷芒一闪:“现在已经这样了,我来这里,是为了让我们向前看,北府军遭此惨败,谢家的倒台,指日可待,你回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就是我不动你,谢家的那些个敌人们,那些你的仇家们,一定会把你往死里整。这点想必你也很清楚,谢玄,刘牢之他们有指挥之失,而你从黎阳跑到这里,既没救得了北府军,也给自己招了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 刘裕咬了咬牙:“桓玄,我还是低估了你的野心和无耻,没想到你为了一已私欲,居然可以把上万最优秀的大晋战士出卖给敌军,居然可以把大晋百年来最好的北伐机会给亲手断送,就算你以后靠这阴谋做了皇帝,死后有何面目去见你父亲于九泉之下?!”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我今天做的,不过是为先父大人当年受的暗算报仇而已,我跟你说过,当年先父北伐,收复中原,准备北渡黄河,一举失复所有失地,建立不世之功,就跟你们现在一样,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是他却被王,谢这些高门世家暗算,指使寿春刺史袁真在后方使坏捣鬼,故意不打通石门粮道,导致前线数万大军缺粮,最后只能被迫撤退,一路之上被燕军追杀,五万荆州儿郎,先父平生心血,几乎十不存一!” “刘裕,今天你们北府军死个几千人,万把人你就受不了,我们当年给谢家坑了五万战士,又向谁说理去?!嘿嘿,这就叫天道好还,报应不爽!他们当年做的事,我今天原样奉还而已,我们桓家做不到的事,他谢安也休想!” 桓玄说得咬牙切齿,双眼血红,状如疯狂,显然,这从他父辈就积攒下来的仇恨,在他手上,终于通过这种见不得人的阴谋得报了,这一刻,似乎桓温的灵魂在他的体内复活了。 刘裕沉声道:“就算你父亲跟谢家有什么恩怨,但这与我们有何干?北府军将士不是谢家的家奴,你们没胆去找谢家报仇,却通过里通外国的办法来残害无辜,这就是你桓家所为吗?” ===第九百二十六章 兄弟亦有反目时=== 桓玄一阵冷笑:“有什么有胆没胆的,先父大人当年不杀谢安和王坦之,不过是不想跟吴地的这些个世家门阀翻脸而已,还是为了大晋。你当先父一世英雄,会怕了这些人不成?” 刘裕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所以你就这次勾结慕容垂,害了北府兵,害了这次北伐,这就是你对谢家的报复?”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不错,不仅是当年他谢家坑过我们,在先父逝世之后这么多年,他谢安一直把持着朝政,不思进图中原,本来明明秦燕大战,北方混乱,有的是机会可以北伐,家叔多次上书要求出兵,他却再三阻挠,不就是因为他谢家没有自己的兵马,北伐若是建功,也是便宜了别人,若是失败,那这个宰相一定会给问责下台吗?你又当谢安是什么一心为公的好人了?” 刘裕咬牙切齿地说道:“但不管怎么说,这次我们是不是北伐了?现在我们所站的地方,是不是永嘉之乱以来我们大晋将士近百年都没有踏上的土地?面对如此大好的历史机遇,却因为你的野心和私怨而失败,无论你编出多少理由和借口,我都绝不会接受!” 桓玄哈哈一笑:“刘裕,你还年轻,这军国权谋之事,现在你不会明白,现在留着河北,留着中原,不就是以后给我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吗?这次北伐成功,谢安,谢玄,刘牢之他们得好处,跟你我又有何关系?” 刘裕微微一愣,转而怒道:“原来你是为了自己以后要建功立业,才不让这次北伐成功的,上万精兵锐士的性命,只为了你成就一个未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虚无缥缈的梦?你不是人,你就是他娘的魔鬼!” 桓玄冷笑道:“刘裕,抛开你的这些无用的仁义道德吧,要想坐天下,光靠着那些虚伪无用的善良,是没有可能成功的,你在战场上杀人流血,伏尸数万,难道不也是为了自己的功业和青史留名吗?他们的命是命,北府军的命也一样是命,没什么高低贵贱的,如果今天是北府军胜了,那躺在这里的就是几万燕军的尸体,你告诉我,哪些命高贵,哪些命就该死?” 刘裕咬牙切齿地说道:“争霸天下,争权夺利是帝王将相的事,士兵是无辜的,谁也不应该这样去死,但是既然代表了国家,上了战场,就不是私怨,是死是活,应该由上天所决定,而不是因为你的这些卑劣伎俩和见不得人的手段!” 桓玄哈哈一笑:“笑话!你刘裕就不用兵法了?就是堂堂正正打仗了?君川的时候你没有设伏?淝水的时候你没有用计?就是守长安的时候,不也是在瓮城里想要伏杀慕容冲吗。你用计的时候就是光明正大,别人用计就不行?刘裕,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也是个为了功名双手沾满血腥的冷血屠夫而已,不是什么圣人君子,咱们所图的都是一样,你要的是那种青史所留的虚名,而我要的是现实的权力,这些东西,只有按我现在做的来,才会落到你我的头上!”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他的情绪渐渐地变得平静了下来,看着桓玄,沉声道:“我永远也不会靠着坑害自己的兄弟,自己的手足来走上权力的顶峰,桓玄,这是我跟你最大的不同,我可以为了我的兄弟,为了我的战友去死,而你,是要他们的死,来成就你的那个帝王幻梦!” 桓玄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刘裕啊刘裕,话不要说得这么满,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今天跟你在北府军里同生共死的这些个所谓的兄弟,以后就不会有反目成仇的时候?只怕未必吧。当小兵的时候,你们的理想很单纯,地位也低,没有什么利益的冲突,可是随着你们的地位慢慢地上升,当你的决定会让更多的人付出更大的,乃至生命的代价的时候,自然就会有了利益冲突。” “你看这次,刘牢之和刘毅为什么会急于进攻?难道他们不如你懂兵法吗,难道 他们就不知道前面有可能有埋伏,有危险吗?可是他们还是这样不顾一切地冲上来了,为了刺激士气,甚至在这草丛之中纵兵掳掠,不就是因为他们想要这战胜之功吗,不就是因为他们想凭着这次的功劳压过你刘裕,只有如此,才可能以后牢牢地掌握北府兵权吗?他们现在上头有谢家压着,都跟你这样明争暗斗,以后就会跟你一辈子当兄弟了?做梦去吧!” 刘裕咬了咬牙:“他们是怎么样是他们的事,这次足够给他们教训了,但不管他们如何做,我刘裕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兄弟的事。即使他们再对不起我,我也不会害他们。至于你桓玄,哼,你跟你的叔父,跟你的堂兄的那种同类相残的事情,我永远也不会去想的。” 桓玄微微一笑:“刘裕,你也不好好想想,我桓玄之上有五个哥哥,为什么他们偏偏对我这么警惕?一个先父临终前指定的世子身份,在今天一钱不值,他们怕我,排斥我,想把我永远地赶出荆州,不就是因为我的能力强过他们,又没有什么可顾忌的,这才畏惧我重新夺回他们控制了十几年的荆州吗?是他们不仁在先,休怪我不义在后,但我不管怎么斗,也不会让外人得了荆州的便宜。这点就是我们桓家跟你们北府军的不同。” 刘裕沉声道:“够了,我不想再听你在说这些歪理邪说了,你今天既然代表慕容垂而来,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什么条件划下道儿来,要是能让我们安全地撤离,你们想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开价!” 桓玄上下打量着刘裕,眼中光芒闪闪:“刘裕,别傻了,若不是因为看到了你,我才不会向慕容垂讨来这么个劝降的事,现在是我要跟你谈,而不是他跟你谈,明白吗?我的条件很简单,咱们联手,共取天下,如何?!” ===第九百二十七章 义正辞严拒桓玄=== 刘裕哈哈一笑,声震四野,惹得站在百余步外的刘敬宣和鲁宗之等人都扭头看向了这里,桓玄静静地站在那里,双眼之中光芒闪闪,似是在思考刘裕为何突然放声大笑,久久,等到刘裕的笑声渐息,他才眉毛微挑:“我想知道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这不是我第一次这样提议了吧。” 刘裕收住了笑声,冷冷地看着桓玄:“我笑的是你自以为掌握人心,却是一直错看了我。你当我刘裕是什么人,只为了权势富贵,就可以出卖自己的良心和原则?你以为我是为了出将入相,才会去当谢家的女婿,勾结权贵?” “我告诉你,当年玄帅来找我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稀罕,我刘寄奴自己一身本领,在哪儿不能出头?非要贵人相助吗?谢家能打动我的,是因为他们承诺可以全力北伐,收复我汉家失地,驱逐胡虏,这才让我甘愿效命!” “至于妙音,那是我们两情相爱,我敬她一个女儿之身,能女扮男装,深入虎穴,胆色不下须眉,我爱上她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谢家千金,王家小姐。若是早知如此,我也许都不会爱上她。” “而你桓玄,为了夺取你和你那个先父大人做梦都想夺取的九五之位,什么事都可以做,逢迎会稽王,迎娶刘婷云这个你根本不爱的女人,都是为了借这些人的力量上位,我跟你完全是相反的两路人,不要拿你做的那些事来以为我就会这样做,不是一路人,谈什么联手取天下?!” 桓玄静静地听着刘裕义正辞严地把这些话一字一顿地说完,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刘裕啊刘裕,道德,正义感这些东西,会毁了你。你说的这些,我难道不知道吗?你选择的路,我心里也羡慕,佩服,那明明是一条最难的,最苦的路,可是你却选了,我敬你的高尚,也笑你的愚蠢,然后我会选一条跟你相反的路,成大事者不必拘于小节,我们以后会是主宰天下的男人,我们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会让成千上万的人去死,绝大多数都是无辜的人,你心里越是有这些道德和理念,以后就会活得越来越痛苦!” 刘裕正色道:“我知道我选了一条最难的路,但我问心无愧,我会尽量避免每一个无辜生命的死亡,但是恢复汉家江山,结束乱世这点,永远也不会动摇,要达到这个目的,牺牲是必然的,即使是牺牲我自己的性命,我也无怨无悔!” 桓玄的眼中光芒闪闪:“所以我们才可以联手啊,你只要北伐,要收复汉家失地,这点我可以帮你做到。谢家的失败,就在于他们过于注重这个体制内的游戏规则,不敢对那些隐藏的敌人下死手,为了虚名,最后只会害人害已,你以为只有我桓玄一个人通敌吗?告诉你吧,我身后早就有一堆世家贵族了,若不是大家联合起来想要倒谢,我一个人又哪来这样的能量?” 说到这里,桓玄一指南方,冷笑道:“你以为那些堆在黎阳,枋头的粮食是什么?给苻丕的粮食难道是让他白吃的吗?实话告诉你吧,这个局一早就做好了,从姜让和杨膺被苻丕所查获,都是那些跟谢家为敌的世家暗中跟人家通风报信,所以苻丕去枋头,不止是就食,更是要断刘牢之的后路,若是这次刘牢之不上当,苻丕就会联手张愿,夺取黎阳,抢先告刘牢之一个欲行篡立,图谋不轨之罪,到时候,你们这些到了河北的北府军,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刘裕瞠目结舌,看着桓玄,这些事情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不信地摇着头:“我不信,我不信,你一定是骗我的,谢家出兵前是争取到了各大家族的支持,他们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害谢家?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姓桓的上位夺取荆州,然后再回来篡位夺权吗?他们也许很贪婪,但绝不会蠢到这样!”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正因为不蠢,所以才要这样做,我桓玄以后如何是以后的事,起码他们有很 多年的时间来阻止,但是谢家北伐若是成功,这些江南大世家就再也翻不了身啦,谢安相权在握,谢玄功高盖世,独掌北府,而你们这些北府兄弟,又会因为此次的军功给分封中原与北方的各州郡,谢家到时候地盘是几倍荆州,功业超过先父大人三次北伐总和,又手握重兵,行司马代魏之事几乎是板上钉钉,到时候,就会用你刘裕,刘毅,何无忌,刘牢之这些北府部下去取代别的世家,你说,他们能不拼死反抗吗?” 刘裕咬了咬牙:“这些不过是你的设想,相公大人不是这样的人,就算真是,那也是为国立了大功,怎么能因为怕人家做这事,就暗中使坏,陷害几万忠勇的北府将士呢?” 桓玄冷笑道:“等到谢家北伐成功,那做不做这些事情就不是别人能阻止的了,全取决于谢安的一念之间。当年先父大人登位不成,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当时江南世家的力量还很强大,控制了三吴的民间,杀谢安和王坦之容易,可是要平定这几百上千个世家及其分支,平定有几百万人的吴地,非一朝一夕之功,所以权衡再三,先父大人才放弃了报仇的想法,留到我今天行此事。你觉得以谢安的老奸巨滑,他会留给对手们这些机会吗?” 刘裕冷冷地说道:“不用多说了,你说得再多,我也不会跟你同流合污的,桓玄,我刘裕也许不能匡扶乱世,但也绝不会同流合污,助纣为虐!” 桓玄摇了摇头:“我的目的和你的一样,你想复汉家江山,驱逐胡虏,成就不世之名,我也要通过这个功绩来夺取九五之位,助我北伐和助谢家北伐有什么区别吗,就因为我坑了北府军一次?那谢安当年还坑了我们荆州军几次呢,又待如何?” 刘裕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很奇怪,你桓家精兵猛将层出不穷,就是那鲁宗之也是对你死心踏地,为什么这么看重我?为什么!?” ===第九百二十八章 道义权谋何可取=== 桓玄微微一笑,看着刘裕:“我早就说过,你跟他们不同,完全地不同。因为你大概是这个世上我所见过的人里,唯一的一个一点功名之心都没有的人,噢,也许这样说不是太准确,你想出名,但要出的是那种青史之名,想当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千古风流人物,而不是只在这个世上争名逐利。所以,我可以放心地让你指挥军队,因为你不会有异心。” 刘裕冷笑道:“对大晋也许我不会有异心,但对你这个奸贼,那就说不定了,你里通外国,勾结那些黑心世家,为祸天下,我以前总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晋多次大好的机会都无法北伐成功,现在总算明白了,就是你们这些东西在后面使坏,搞鬼,所以才会每次功败垂成,这种切肤之痛,刻骨铭心,我真若是掌了兵权,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杀尽你们这些败类!还世间一个太平!” 桓玄哈哈一笑,笑声中透着狂妄与放肆:“厉害,太厉害了,想不到刘寄奴居然可以愤怒到这种程度,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真的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很好,为世间主持公道的刘大英雄把我们这些奸险小人杀光了,然后呢?是不是全天下百姓,子民就会为你喝彩,一个个跟你的这些个北府兄弟一样,愿意为了你出生入死,北伐中原了?” 刘裕沉声道:“我相信人都有眼睛,也有良知。你们的这些阴谋如果公之于天下,必定人人弃之,这个世界仍然有正义和公理,绝不是你们这些阴谋家完全能操纵和摆布的。” 桓玄笑着摇了摇头:“我都快要给你感动了,刘裕,你觉得公理,正义,良知这些东西,能当饭吃吗?要是人人可以舍生取义,那这河北之地的汉人民众,大晋子民会认这些异族统治者吗?让这个世界存在和运行的,永远只有利益,上层的世家要争权夺利,底层的民众要填饱肚子,而你们这种不上不下的家伙,要的是建功立业,努力地往上爬,谁能满足这些人的需要,民众就会追随谁,而不是什么公理,正义!” “当年曹丕篡汉,满朝公卿,除了荀或,无一人出言阻止,难道都是大家不忠不义吗?非也!汉朝天子自弃百姓,早失权威,江山易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而后来我家先父大人功高盖世,想拿到自己应得的九五之位,却被谢安,王坦之这些人百般阻挠,明里称正统,暗里使阴招,可谓无所不用其极,难道是他们就站在正义一方了吗?还不是因为虚君实权,可以让他们玩弄操纵政权的那套把戏,对他们有利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不用跟我说这些道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你会凭着你的阴谋诡计得逞一时,但我告诉你,天道好还,不能持久,当年司马氏得天下时也是这般用尽阴损手段,可是报应很快就来了,宗室内战,手足相残,弄出八王之乱,引得胡虏猖獗,神州陆沉,他们自己的皇家宗室也被斩杀一尽,只剩元帝这支疏宗过江建立东晋。这百年来,司马氏都不过是傀儡虚君,名义共主而已,这就是他们当年行此阴损之事的报应,而你做的,比当年司马宣王做的更过分,更恶劣,必然不得善终。” 桓玄冷笑道:“那又如何,世上无不灭之王朝,前人作孽,后人受罪,既然享受了祖先传下来的江山皇位,就得面对这样的后果。再说了,我得我的天下,管他子孙后代做什么,难道还指望他们烧纸钱让我在地下花吗?” 刘裕一时语塞,看着桓玄得意的笑,半天无法反驳,久久,才叹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桓玄,你真的无敌了。” 桓玄微微一笑:“这算什么,比起你家祖先的汉高祖刘邦,这些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我为君上,行那些暗黑之事,你为将帅,只管安心打仗,坏人我来做,骂名我来背,权力我来拿,功劳你来立,美名你去取,大家各得所需,皆大欢喜,成就一段君臣美名,岂不快哉?” 刘裕冷笑道:“我说过,我真有了兵权,肯定要你的命,你那些个害人的把戏,玩意,留着到十八层地狱里去跟鬼玩吧。” 桓玄笑道:“相信我,要治国,就得用我的这些个害人的把戏,权术,你不可能去管到万千子民,家家户户,要治国,离不了世家贵族,也离不开士人,这些人不会跟你讲道德,谈理想,只会讲利益。也许你在军中可以让一堆热血汉子跟你舍生忘死,可是然后呢,他们总要回家,要回归百姓的生活,你指望着靠这堆大老粗,真的就可以治理天下了吗?” 刘裕恨声道:“怎么就不行了?这两年我在长安,大家都在家乡为吏,不也过得挺好。”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管个村子,管些战场下来的老弟兄,自然是人都可以,可是要是再大点呢,一个乡,一个县,一个州,一个郡,就靠你们能行吗?刘裕,你自己也是当过乡吏的,我现在给你一个县,要你一个人去管,你管得了吗?没有刘穆之这个死胖子,让你就在军中挑你的那些个热血兄弟,你管得好?” 刘裕默然无语,他知道桓玄说的是事实,在军中,简单粗放的集中化管理是没问题的,但是要是回到家乡,光是十里八乡,跑路都能让人跑死,更不用说抽丁收税,劝课农桑这些事了,有时候对那些个贪官污吏不服不行,起码他们能清楚地知道一个州县有多少人,多少户,可以刮出多少油水,抽多少壮丁。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这些不过是因为你们这些中上层世家从小受过好的教育罢了,你们有知识,有文化,自然可以做到这些,我的兄弟们如果得到同样的识文断字的机会,只会做得更好,不信试试!” ===第九百二十九章 尔虞我诈斗心角===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刘裕,我不想跟你斗嘴,我来这里是跟你提议的,在这个时候见你一面可不容易,本来我们想办法让你留在黎阳,是想保护你的,可没想到你会跑到这里,还会在这种情况下跟我们相见。慕容垂让我来劝降你们,只要肯放下武器,归顺燕国,他就可以留你们一命。你既然不肯跟我合作,那我只有向你提出慕容垂的要求了。” 刘裕慨然道:“我们北府汉子,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起,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要我们向慕容垂低头求饶,绝不可能!” 桓玄摇了摇头:“听我说,刘裕,过刚易折,我知道你留下来是想为了北府军争取时间,其实我也是同样的目的,才跟你说了这半天,只是慕容垂不会一直按兵不动,他想消灭整个北府军,你们这几百人在这里,想让刘牢之他们能撤走,现在你们的目的差不多已经达到了。” 刘裕扭头看向了漳水边,只见刘牢之的那千余后卫部队,也已经全部撤过了漳水,刘牢之一人骑着马,看向了这里,眼神中似乎透出了极大的不舍,最终还是毅然绝然地一勒马缰,驰马过桥,头也不回地向着南方而去了。 刘裕笑了起来:“我们这几百人能掩护数千将士平安地撤离,也算是大功一件了,就是死在这里,也没有遗憾,桓玄,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谢谢你肯配合我演了这出戏。”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之色:“若是别人,死就死了,没什么遗憾,可是你刘寄奴不是这样,你还要建功立业,还要驱逐鞑虏,还要青史留名,而且,在你的家乡,还有一个等着你的女人,还有那么多今天给你救下来的兄弟,你若是死在这里,他们怎么办?还有你的老母,弟弟们,你有几年没见他们了吧,只怕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娘的白发添了多少,而你的小弟弟道规,现在都成了个棒小伙子了,若是你这么死了,你知道刁逵兄弟会怎么欺负他们吗?” 刘裕的眼皮跳了跳,确实,他个人可以置生死于度外,但是家人却是他永远也放不下的牵绊,也许王妙音没有了自己,仍然可以嫁一个世家贵子,甚至是眼前的这个桓玄,不得不说,如果自己死了,可能他才是最适合王妙音的男人,但是无论怎么说,自己的老母和弟弟,却是无人照顾了,谢家经此一败,自身难保,而刁逵这种人渣中的极品,一定会在自己的亲人身上疯狂报复的。 桓玄看着刘裕的眼睛,笑了起来:“我就说嘛,刘裕,你还是有弱点的,自从当年你因为照顾亲人而被刁逵设了赌局陷害时,我就知道这一点了。你可以不要性命,但你得为了你的家人活着,跟我合作吧,这是保全你唯一的办法了。” 刘裕咬了咬牙,正色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同流合污,不过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保全我的兄弟们,不仅要保全刘鹰扬,也要保全阿寿他们,你既然是代表了慕容垂而来,就去跟他说,只要让阿寿他们离开,我愿意放下武器,任凭处置!” 桓玄先是一愣,转而笑了起来:“刘裕啊刘裕,你这张一脸正气的脸还真的很会迷惑人,让人忘了你也是极有心机的家伙。是啊,你有慕容兰这个相好在对方阵中,再怎么也不会送了命,只要活下来,有的是机会逃走,等于白白地放走刘敬宣他们了,你这未免也太看不起慕容垂了吧,真当他是傻瓜吗?” 刘裕平静地说道:“桓玄,我觉得是你低估了慕容垂,他如果想要消灭我们,早就放马过来了,还用得着派你过来谈判?大败北府,打垮谢家,他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就是不让大晋再次统一,不让一个象谢家这样强大的家族能统领全国力量再次北伐,你以为他打倒谢家是为了扶你这个野心家上位,以后跟他作对吗?”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冷笑道 :“你的见识提高了不少,从长安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点,不错,我跟慕容垂也不过是各取所需,暂时合作,谢家完蛋了,我们自然就不再是朋友,就跟谢玄以前跟他的合作一样,秦国垮了,他们就会化友为敌。所以慕容垂要保留北府军的残部,以后好牵制我,不然我控制荆州之后,随时可以顺江东下,掌握大权。” “不过刘裕,我劝你别得意得太早,也许他是可以放过刘敬宣他们,但是对你,却绝不会放虎归山,你有多厉害,有多优秀,慕容垂可是早就听说了,今天更是看在眼里,如果我是他,绝不可能让你回去的,你只肯放下武器,不肯归降燕国,那他就会用人质来扣住你,断不会让慕容兰哪天偷偷地把你放跑了。至于这人质嘛,嘿嘿,有比刘敬宣的这些部下更合适的吗?”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桓玄,你不是慕容垂,不要代他作什么决定,把我的话转给慕容垂就行,至于让我以后跟着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就如你所说的,我哪怕是答应了你,你也不可能从慕容垂手中带走我的。” 桓玄笑道:“只要你肯答应以后为我效力,我自然会尽一切的努力来救你出去,当然,你得换个身份了,对外我们会宣布你战死了,而你以后回晋国后,再也不可以真面目示人,我会把你的家人接到荆州跟你团聚,当你如愿扫平天下,建立不世功勋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的身份公开。” 刘裕冷笑道:“做不到的事情就不必这样空头许诺了,而且我刘裕不会违心向你低头的,桓玄,去告诉慕容垂,我可以留下来,跟他走,但放了我的兄弟,这几百人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如果他一意孤行想消灭我们,那我保证,他一定会付出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的!” ===第九百三十章 无耻索求续命缕===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道不甘的神色:“你真的不想我救你吗?不要低估了我的能量,你知道我的本事的,我在慕容垂身边也有人,要救你出去并不太难。刘裕,我是真心想要跟你做朋友,不然的话我只需要绑了你的家人,还怕你不听话吗?”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如果动我家人一下,那我绝对会让你下辈子都后悔做这事的,以前刁逵动我家人,若不是玄帅,他兄弟有十条命都没了,我想下次不会有玄帅再来救你。”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之色,刘裕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是出奇地坚定,而眼中也是杀机乍现,这让桓玄有些心虚,他咽了一泡口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嘛。刘裕,我最后提醒你一次,如果没有我的帮忙,只怕你这辈子也不可能活着回晋国了,到时候没人照顾你的家人,我就是不动他们,也自然会有人去欺负他们。” 刘裕勾了勾嘴角:“那他可以试试,看看会不会后悔。就算我回不去,我还有那么多好兄弟,不会坐视我的家人受欺负的。桓玄,你给我说实话,那些燕军在布阵的,是作什么,谈不拢就要开打吗?” 桓玄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了燕军军阵的方向,只见一面大旗之下,慕容宝浑身银甲,鲜花羽冠,耀武扬威地在三千余步骑之间,纵马驰骋,所过之处,尽是阵阵欢呼之声,鲜卑语顺风而来,即使是隔了五里之外,仍然听得清清楚楚:“世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裕冷笑道:“原来是吴王的世子,好像是叫慕容宝是吧,所有人都说他是个草包,今天一见,果然传言非虚。” 桓玄微微一愣:“你怎么就看出他是个草包了?我看他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嘛。” 刘裕摇了摇头,正色道:“你还是不知兵啊,也难怪这样需要我,一个好的统帅,在大战之前,应该控制自己的情绪,控制部下的情绪,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这种狂躁,你看此人,骑马拉风,趾高扬扬,根本没把对面的敌人放在眼里,似乎以为靠他这几千步骑,对面就是死人了。如此骄狂,安能不败?” 桓玄笑道:“可是我实在看不出你们有什么活下来的理由,慕容垂的十万大军就在后面,就算只是这三千人,也比你们占了大大的优势了,你若不降,就算个个是天兵天将,也必死无疑。” 刘裕哈哈一笑:“是的,我们是会死,但每个北府战士,都会在倒下之前拉上至少十个敌军陪葬,这是刘牢之的中军护卫,各个是身经百战的勇士,虽然没有车阵,拒马,但我们懂得如何去迎接骑兵的冲击,你等着看吧,慕容宝若敢来,我们一定会给他终身难忘的一个教训。” 桓玄摇了摇头:“我会把你的话转达给慕容垂的,准备迎接甲骑俱装吧,我也很想看看,北府军大战慕容铁骑,会是个什么结果。” 他说着,转身就要下岗,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转过了身子,看着刘裕:“最后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何事?说吧。”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刘裕,这也许是你我的最后一次谈话了,也许一会儿之后,你就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在这草原之上与草木同朽,我刚才说过,还有一个女人在东晋等着你,你不会让她这辈子守活寡吧。” 刘裕的心中一痛,王妙音那绝色的容颜和眼中满满的痴情,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他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已是神色平静:“我对不起妙音,让佳人等了我这么多年,这辈子没能和她在一起,是我最大的憾事,桓玄,若是我今天战死,请你把我的死讯告诉妙音,这算是我对你的一个请求了。” 桓玄“嘿嘿 ”一笑:“你若死了,那妙音也不会有人要了,这种望门寡,克夫女,不管再国色天香,再出身高贵,只怕也没人要了。当然,也很少有人能被她所看上。” 说到这里,桓玄的目光落到了刘裕左臂之上的那缕红线,勾了勾嘴角:“这个好像是你们的定情信物吧,按你们京口的风俗,这个似乎是叫续命缕来着的?嘿嘿,也真的挺神啊,你之前那么多次差点没命,都靠着这个妙音给你系上的续命缕而化险为夷,似乎她的吃斋念佛,为你祈求平安,还真有用嘛。” 刘裕的脸色一变,沉声道:“她做什么,你又如何知道?”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别误会,我倒是想跟她套近乎,奈何此女现在心里只有你啊,不过你可能忘了一件事,我的新夫人刘氏,就是婷云,她可是妙音的闺中密友,从我夫人的嘴里,我自然能知道妙音每天在做什么,想什么。” 刘裕咬了咬牙:“你还知道自己有老婆了啊,所以这种花花心思别想了,就是我死了,妙音也不可能跟你的,谢家也好,王家也罢,不可能让她这个千金小姐给你当了妾室。” 桓玄笑着摇了摇头:“世事无绝对啊,当年王家的王献之,不也是被迫休了自己的发妻郗道怜,改娶了新安公主嘛,你如果死了,妙音跟我联姻才是对她最好的事,也许我会念在这层关系上,对你的家人也加以关照呢。你若是把那续命缕给我,让我有个信物,我才能让妙音相信我说的话嘛,对不对?” 刘裕沉声道:“我若死了,你从我尸体上取就是,只要我活着,这东西就不会从我身上分离,桓玄,妙音爱谁,嫁谁,是她自己的决定,她的家人左右不了她,我也左右不了她,至于你,就更别想了,因为你除了垂涎她的美色,更想要的是王谢二家对你的支持,妙音是不会接受这种有目的的爱情的,更不会背叛刘姑娘,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趁我现在还不想要你命之前,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第九百三十一章 内奸身份心中藏===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之色,但看着刘裕的眼睛里,那平静之中隐约含有的雷霆之怒,桓玄本欲脱口而出的几句骂词,顿时又缩回了肚子里,他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如同猛龙怒虎,真的要开刀杀人,是绝对不会再罗嗦一句的,现在两人相距不过五步,虽然自己也有一身武艺,但在现在的刘裕面前,也就跟一只待宰的鸡没两样,是绝对不可能撑到鲁宗之来救自己的,更不用说那些离了几里远的燕军了。 桓玄咬了咬牙,转身下岗,跨上了马,头也不回地向着燕军阵中奔去,鲁宗之等人也持着驺虞幡,紧随其后,很快,就与五百余北府军脱离了接触。 刘裕缓步下岗,回到了阵中,刘敬宣和向靖迎上了前来,问道:“怎么样,是战是和?” 刘裕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看八成还是要打,不过,打我们的未必是慕容垂,而是他的世子慕容宝。” 刘敬宣听得一脸迷茫:“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慕容垂和慕容宝,有什么区别吗?” 刘裕微微一笑:“那个燕军来使,就是我们晋国内部的一个奸细,而且位高权重,而且奸细不止他一个,是一大批人,这就是我们这次惨败的重要原因。” 刘敬宣猛地一跺脚,怒道:“那你怎么还把他放走了?斩了他,然后放手大杀,这才是我们北府男儿应该做的事。” 刘裕摇了摇头:“阿寿,杀多少燕军,才能让我们胜利?才能让我们今天阵亡的近万兄弟复生,才能让我们这次北伐能成功?” 刘敬宣恨恨地说道:“寄奴,我知道这次我们输了,无论是这一战还是整个北伐,都输了。可那又如何,事已至此,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双,这样九泉之下,见到那些兄弟,也可以笑着跟他们说为他们报仇了。” 刘裕叹了口气:“就算我们一个人能杀五个敌军再战死吧,那也不过杀敌两千多,不到三千,慕容垂占了河北,不用两个时辰就能招来这么多兵,我们的牺牲,有意义吗?” 向靖不服气地说道:“那难道不打了?慕容垂会放过我们吗?他现在这样摆开了架式,明明就是要吃掉我们的。那个内奸到底是谁,他带来的什么条件?” 刘裕的双眼之中,光芒闪闪,看着对面的军阵,只见桓玄已经入阵,向着帅旗的方向奔去,一面“燕”字大旗之下,须眉花白,不怒自威的慕容垂,被十几员全副铠甲的护卫与中军将校围着,而其中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盔缨不同于一般将士的大红色,而是洁白如云彩,透出一股清丽脱俗的气息,而此人没有象其他人一样看着桓玄,却是望向了这里,与刘裕四目相对,即使是身处敌我两军,相隔数里,仍然是看得清清楚楚,慕容兰,这个让人爱恨交加,亦敌亦友的人,却也成了刘裕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女人之一,也许,这是上天的缘份与安排吧。 四目相对,很快又各自转开,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曾经生死与共的两人,却已是你死我活的仇敌,一场离原野火,也差不多断了两人以往所有的情意,正如慕容兰所说的那样,再见就是死敌,出手绝不容情,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这个内奸的身份,我不能透露,因为你们知道了绝没有什么好处。” “我只能告诉你们,此人位高权重,更是势力交错,在他的后面,有一整个阴谋家组织的集团,翻云覆雨,里通外国,造成了这次北伐的失败,如果我们今天走运,能活着回大晋,我发誓,一定会早晚把这个阴谋集团连根拔起,以祭奠我们这些同袍兄弟的在天之灵,不过在这一天之前,我绝不会透露他们的身份,你们是我的兄弟,希望能理解我。” 刘敬宣与向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寄奴,你要做的事,总有你的道 理,放心,我们不会追问的,如果以后真的有报仇的机会,希望你那天能带上我们,让我们有机会亲手为兄弟们报仇。” 刘裕点了点头,正色道:“这个内奸前来是想劝我们放下武器,归顺慕容垂,但这应该不是慕容垂的意思,他是想要我屈服,以后为他效力,可是慕容垂是要称霸北方,他也不会让这个内贼轻易地就在大晋夺权,一家独大,所以,他要保留北府军的残部,以后制约此人,这就是慕容垂刚才放走你父帅的原因,不是出于好心,仍然是要做对他们燕国最有利的事。” 向靖啐了口唾沫到地上:“奶奶的,我说这些狗日的燕贼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原来也是有花花肠子啊,既然如此,咱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快撤啊。” 刘裕摇了摇头,眼中冷芒一闪:“这个内贼大概也是知道我绝不会屈服,所以作了两手准备,他在来之前,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煽动了慕容垂的世子慕容宝,此子冲动无谋,为了证明自己不比几个弟弟弱,为了证明自己能配得上这个世子之位,他想在这时候消灭我们,吃掉我们,你们看到的那个一身金甲,就在军中来回奔驰的家伙,正是慕容宝。” 刘敬宣早就盯上了此人,冷笑道:“只要他有胆亲自冲击,我一定把他锤成一块金元宝,送还给慕容垂!” 刘裕笑道:“他不会傻到真的自己冲击的,现在看起来,他有一千甲骑俱装,两千步兵,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他会用步骑冲击,我拒绝了那个内贼,他一定会回去慕容垂的面前搬弄是非,不管慕容垂是不是真的要消灭我们,都会让慕容宝先打一打,一来是见识一下我们北府军的真实战力,二来,也是要看看我是不是有他听到的那么强。如果我们连慕容宝都打不过,那他也不会留着北府军的残部,连已经撤过河的兄弟们,他也一定会派兵追杀,消灭,以表现跟这个内贼合作的诚意,所以,不管是为了兄弟们,还是为了我们自己,这一战,我们非胜不可!” ===第九百三十二章 北方霸主不可侮=== 燕军中军,帅旗之下,慕容垂神色平静,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指手划脚,愤愤不平的桓玄,耳中听着他连珠炮似的话语:“吴王,刘裕死到头临还在那里大言不惭,他说刚才他不过是来晚一步,才让你的奸计得逞,要是早来一个时辰,现在你要面对的就是一万多北府军的精兵锐卒,只怕你见了就会,就会…………” 说到这里,桓玄故意停了下来,一边刚刚回到中军的慕容宝双眼圆睁,厉声道:“他说什么了,就会什么?” 桓玄咬了咬牙,叹了口气:“他说,吴王面对北府军,根本不敢战,他知道北府军不可满万,满万天下莫可当者,所以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因为在北府大军面前,吴王会给吓得望风而逃。” 慕容宝厉声道:“混蛋,这刘裕是脑子有问题吗?就靠他这点人马,也想跟我大燕十万大军对抗?失心疯了吧。父王,请你下令,孩儿马上就把这点北府军全部消灭,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天下无敌的精兵锐卒!” 慕容垂没有理会自己的这个愤怒的儿子,他看着桓玄,眼中光芒闪闪:“刘裕当真是这样说的吗?” 桓玄马上以手指天:“我可以对天发誓,一字不差,本来我是想好言相劝,让刘裕和这些北府兵放下武器,归顺大燕,起码可以保住一条性命,现在在战场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清楚,刘裕这是在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慕容兰冷笑道:“桓世子,既然所有人都能看清楚,为何这刘裕看不清楚呢?你不会以为他真的傻到以为这点人马就能反败为胜吧。刘裕虽然勇武,但绝不疯狂,你这样说,让我们很难相信啊。” 桓玄微微一笑,他对慕容兰的质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正色道:“其实刘裕本是在黎阳,不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突然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跑到了这里,刚才我也问过他,为何擅离职守,他却说他要扭转战局。我看,他也是看清楚了吴王惜才之心,加上跟兰公主你的这种特殊关系,所以认定了自己不会有事,才会这样大言不惭。” 慕容兰沉声道:“我跟刘裕清清白白,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只是因为以前执行任务在一起很久而已,现在两军敌对,我跟他是仇人,今天他死了这么多兄弟,早已恨我入骨,哪还会有半点情份顾念?” 桓玄笑道:“是我一时出言无状,还请兰公主见谅,不过这道理是差不多的,刘裕大约也是看出了吴王不忍追杀北府军,所以有恃无恐地到了前方。他来这里本是想通风报信,但来晚了一步,如此惨败,从刘牢之到刘毅,都无法洗清罪责,而刘裕擅离职守,也是授人口实,要想保住以后自己在大晋军界的前途,只有铤而走险,行这险招了。” 慕容垂笑道:“怎么个铤而走险法?就是来到这里虚言恫吓吗?” 桓玄点了点头:“不仅是说大话吹大气,更是要这些北府军将士们认定,是他刘裕救了他们这些人,把他们带了回去,最后若是吴王心慈手软,放他们离开,他更可以说是吴王怕了他刘裕,让他全身而退了,如此一来,刘裕就从一个逃兵变成了断后的大英雄,反而因祸得福了呢。” 慕容宝恨声道:“这小子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嘛。父王,不要再犹豫了,这股晋军,说什么也得吃掉,不然我们今天的大胜,反而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慕容兰沉声道:“吴王,桓玄跟刘裕是仇敌,他多半是因为给刘裕识破了身份,想要借我们的手来杀人灭口,我们可不能上了他的当,至少,应该换人前去跟刘裕交涉,我愿亲自前往!” 慕容垂平静地摆了摆手:“我看,没有这个必要了,桓公子跟我们是盟友,盟友之间就是真心相对的,而不是互相欺骗,我相信他的话。刘裕一向喜欢吹大气,也 有赌徒心态,当年阿兰你设计在赌场引他入局时,他不也是轻易上当了吗?在苻坚面前他也是狂妄不可一世,这些也是我们所知道的,这个人在大军溃败之时,非但不撤,反而孤身前来,本身就是勇敢到莽撞的行为,我想,他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说那些话,也是在情理之中。” 桓玄笑道:“吴王英明。” 慕容兰急得额头之上香汗都渗出来了,连忙道:“不会的,大哥,刘裕绝不是这种狂妄之人,请你明察,我现在就去找他。” 她说着,转身就准备走,却听到慕容垂的声音冷冷在她背后响起:“阿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有没有我这个主帅了?现在是在军中,我的话就是军令,你想当众违抗吗?” 慕容兰的娇躯微微一震,转头看向了慕容垂,只见他面色阴沉,眼中杀机乍现,这会儿的他,威严不可侵犯,不再是她的大哥,而是一个杀伐果断,指挥千军万马的主帅了。 慕容兰一咬牙,直接单膝下跪,低下了头:“末将一时心急,冲撞了大帅,还请大帅责罚。”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念你跟随我多年,立功无数,这次也就罢了,下次若在军中这样不听帅令,就算我是你的大哥,也不可能再徇情私了。兰将军,本帅看得很清楚,刘裕现在没有让他的手下放下武器,仍然是摆开了战斗的阵形,这就说明他拒绝了投降,既然不肯降,那就是我们的敌人,消灭敌人,有问题吗?” 慕容兰的眼中泪光闪闪,紧紧地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大帅说得是。没有问题!” 慕容垂的目光投向了对面,阴沉的脸上,肌肉跳了跳:“刘裕现在不退,也不战,大概是想等我们自己退去,这样他可以回去吹牛说他吓退了我十万大军,哼,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阿宝,你是大燕的吴王世子,现在证明给对面的那些岛夷看,什么才叫慕容铁骑,天下无敌!” ===第九百三十三章 英烈之名永世传=== 慕容宝哈哈一笑,大步而前,他的声音远远地顺风传来:“我现在就去让这些岛夷们看看到这一切。” 慕容兰的心中一动,抬起头,却看到慕容垂嘴角边勾起的一丝笑意,看着自己的眼睛里,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她紧跟着大喊道:“慕容铁骑,天下无敌!” 北府军阵中,随着刘裕的口令,已经迅速地列成了十个左右的小队,每队五十人,分列成四行以上的梯队,前排七人,后面依次增加,而队正和旗头站在前方,一线的步兵长槊大盾,后排弓弩手搭弓整箭,弩矢上弦,作好了战斗的准备。 刘裕步行在这里余宽的正面,他的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扫过,每个战士都沉默不语,尽管他们意志坚定,但从他们的眼神中,却看不到任何希望,确实,对面那十万大军,人山人海,连军旗的数量都要多过这边的人数,而那一线排列的铁甲骑兵,精甲曜日,杀气腾腾,让人望而生畏。 刚刚经历了如此的惨败,让本来一直自信天下无敌的这些北府军士们,都严重地动摇了信心,每个人都不对胜利报有任何的希望,最多也只是希望跟那身着熊皮,如同一只巨熊般的刘敬宣一样,在倒下前多杀几个燕军报仇吧。 刘裕突然笑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北风烈烈,吹拂着他的乱发,而他中气十足的声音,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同袍们,老虎们,你们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向靖的声音大声响起:“这里是河北,邺城!” 刘裕哈哈一笑,用力地踏了踏脚下的土地:“不错,这里是河北,是我们大晋百年以来,从没有到过的地方,就是三十年前,冉魏灭赵,天下大乱的时候,我们大晋才趁机派了百名壮士去邺城取回了玉玺,邺城,就是我们大晋到过的最北的地方,而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比邺城还要北了百余里,这里,就是大晋北伐最大的功绩,而你们,就是创造这个功绩,创造这个历史的战士!”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开始放光,一个军士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寄奴哥,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我们真的是到最北地方的晋军吗?” 刘裕认真地点了点头:“没错,我们就是的,自刘琨守晋阳失败以来,只有两次大晋军人的战靴踏上河北之地,而你们,就是走的最远的一次,不管今天我们是死是活,这个功绩,永远会流传下去。” “兄弟们,将士们,三十年前,那些舍生忘死,为了大晋,为了我们汉家军队能收复失地,孤身入邺城,报着必死决心的壮士们,他们的大名,今天还在流传,我现在都清楚地记得,戴施,何融,李存,刘壮…………” 刘裕开始大声一个个地报出这些人的名字,他曾经在谢家的档案公文里,看到过这份百余人的名单,对其名字,籍贯,耳熟能详,这会儿,在这里大声地诵读出这些前辈英烈的姓名,他只觉得胸口的热血在沸腾,一切的恐惧,担忧,都随风而去,剩下的,只是强烈的战意和置生死于度外的豪情。 所有的将士们,也开始跟着刘裕重复起这些名字,一开始是小声地说,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五百余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吼起这些人的姓名,很多人都是出身京口,他们的战死和身后的美名,早成了家乡人几十年来的谈资,而在这会儿,听到刘裕的口中报出他们的姓名,意识到自己今天已经超越了这些前辈,如何不让大家群情激愤,斗志昂扬呢? 当刘裕报出了最后一个名字,李洛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那是我的叔公。” 刘裕哈哈一笑,点了点头:“不错,这百名勇士里,七成以上是咱京口人,兄弟们,是什么支持着这些勇士,明知必死,却义无反顾地前往邺城呢?就是因为他们清楚地知 道,自己的死可以换回永远地荣誉,在家里老死床榻,一事无成,死后也只有自己的亲朋好友能记得,过了几十年,儿孙故去后,就再也无人记得你,追忆你,但是,这些壮士的大名,跟他们孤守邺城的壮举一起,再过五百年,仍然名满天下!” 所有的将士们激动地齐声大喊:“灭胡,灭胡,灭胡!” 刘裕猛地一转身,直指对面的燕军军阵,大声道:“三十年前,攻克邺城,让百名壮士战死的,就是这些人,鲜卑慕容氏,今天,我们已经超越了前辈,到了比他们更远的地方,面对的敌军,也比他们更强,但那又有什么呢,在这里,我们很团结,我们都不怕死,我们有信心,更有能力在这里消灭比我们多得多的燕军!” “兄弟们,你们知道吗,刚才在谈判的时候,燕国使者千方百计地想要我们投降,为什么?因为他们怕我们,他们不敢跟我们堂堂正正地作战,不敢跟我们在战场上一决高下,所以只能使尽手段,用尽诈术,这才侥幸得手一次,但即使是如此,他们有十万大军,仍然不敢上来吃掉我们这五百勇士,因为他们知道,要消灭我们,他们得付出五倍,十倍的代价,这是我们在君川,在洛涧,在淝水,那一次次的传奇胜利,所打出来的无敌铁军的名声,兄弟们,你们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北府军三个字,威震天下,即使是号称战神的慕容垂,也吓得发抖!” 刘敬宣声嘶力竭地说道:“弟兄们,听到了吗,看到了吗,寄奴说得好,他们怕我们,这是我们的骄傲!” 所有的将士激动地吼道:“威武,威武,威武!”一边吼叫,一边整齐地以足踏地,以槊顿地,即使是这五百人,所造出的声浪,也足以盖过千军万马,那股子视死如归的气势,更是让对面的燕军将士,也面面相觑,心生敬意。 刘裕笑着转过了身,独立军前,拉下了面当:“现在,让我们书写新的传奇!” ===第九百三十四章 雁行弩手迎骑射=== 在一阵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刘敬宣走到了刘裕的身边,微微一笑:“寄奴,真有你的,本来大家伙儿都又怕又绝望,给你这样一说,个个跟小老虎一样,嗷嗷叫呢,全都回来啦!” 刘裕平静地说道:“调动战士们的情绪,本就是作为指挥将校应该做的,我们要的是带着他们胜利,活下来,而不是让他们死的没有意义。” 刘敬宣看着对面的军阵,说道:“看起来,只有这三千左右的燕军会发起攻击,慕容垂在想什么呢,猫捉老鼠玩吗?” 刘裕摇了摇头:“在我看来,不是慕容垂想打,而是那个慕容宝想要建立自己作为世子的权威,要打这一战罢了。我刚才就说过,这是我们的机会,如果痛击慕容宝,打出我们的军威和士气,就会让慕容垂意识到我们的价值,出于制约那个内奸的需要也会留下我们,所以这一战不是为了胜负,也不是为了生死,而是要表现出我们的实力,这些年我们一直在练如何对付骑兵,现在,就是最好的检验我们战法的时候了。” 向靖也差了过来,这会儿的他,已经抄起了一杆长槊,哈哈大笑起来:“寄奴哥,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大家伙儿全听你的。” 刘裕微微一笑,看着对面的军阵,说道:“慕容宝虽然骄狂,但不至于傻到直接出动骑兵冲阵,传令,后撤至后方的焦土之中,以拒马和鹿角护住两翼,防止敌军侧面冲击,我要逼慕容宝正面上来与我军对射!” 燕军前军,慕容宝一身金甲,闪闪发光,看着对面高唱战歌,秩序井然的北府军,冷笑道:“看起来他们的士气不错嘛,刘裕还真有点本事,能让这些人高高兴兴地送死而不自知,看来小姑以前说的,还真不是吹牛。” 一边的慕容凤的眉头深锁:“世子殿下,对方人数虽少,但也不可轻敌,现在他们退入了焦土之中,又开始在两翼摆下拒马,我军想要从侧面包抄,怕是难了,刘裕看起来是想逼我们正面对抗。” 慕容宝笑着一指身后的密集军阵:“光我们这里,就有三千步骑,六个打一个,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宜都王,你说要是现在我下令甲骑俱装全面冲击,结果会如何?” 慕容凤断然道:“万万不可,这些北府兵军容严整,而且列下了防止正面冲击的军阵,你看他们槊手在前,人着重甲,这就是等着我们的骑兵硬冲呢,他们如果在两翼都能布下拒马,正面一定会有防止冲击的办法,我们的甲骑是最厉害的杀手锏,决胜时才用的,不能在现在就白白地消耗和损失,毕竟吴王组建这支部队,用了几年时间,不容易啊。” 慕容宝勾了勾嘴角:“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用甲骑就不用吧,传令,轻骑上前,驰射敌军,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坚不可摧!” 高岗之上,慕容垂的眉头紧锁,看着前方的军阵在号角与旗号的指挥下,开始调动,原本列在前方的重装甲骑开始向着两侧退开,而三百余骑轻骑兵,手持大弓,身着皮甲,骑着个头较矮,四蹄有力的奔马,开始在大阵之前的一线编成一字的横队。 慕容德这时候也站到了慕容垂的身边,作为全军副帅,前面的两万多弓箭手就是他指挥的,他微微一笑:“看来世子很有长进啊,要是换了以前,我觉得他多半直接是用甲骑突击,一下吃掉对手了。” 桓玄笑道:“其实我觉得如果直接用甲骑解决会更好一点,让刘裕又是煽动士气,又是退后列阵,已经有点失去时机了。” 慕容德沉声道:“桓世子,这一战胜负没有任何的悬念,我们大燕将士也希望有一场堂堂正正的厮杀,免得晋人会说我们只会用诈术,给他们列阵,又能如何?要知道我们大燕不仅是甲骑横行,骑射之术也是独步天下。” 慕容兰平静地摇了摇头:“九哥(慕容德是幼弟,排行第九),只怕没你想的这么容易,我跟北府军在一起多年,知道他们有非常精良的对付骑兵的训练,只靠骑射,怕是难以吃掉他们。” 慕容德的脸色一变,前方响起了一阵沉重的鼓角之声,伴随着大量胡骑冲击前的高声呼喝,轻骑兵们开始渐渐地向前,慢走,快步,小跑,加速,冲刺,等到离着对面的北府军一里左右的时候,已经把速度加到了最大,骑士们的盔缨或者是那一头狂野的辫发,在风中飞舞,一如那烈马奔腾时的马鬃与尾巴一样,气势十足! 刘裕仍然是平静地立于阵前,在他的身后,里余宽的正面,十个铁甲方阵,大盾在前,长槊从盾牌的上面及侧边伸展而出,直指前方,整个大阵,纹丝不动,任由对面的数百匹奔马,席卷着尘土而来,而那胡骑狂野的嚎叫之声,如同野狼啸月,震人心魄,却是难动北府将士们分毫。 北府军各队的队正与旗头们大声吼着:“稳住,稳住!” 终于,燕军轻骑,冲到了离北府军方阵前不到一里之处,二百多步的距离,马上的骑士们全部站了起来,这些娴术的骑手们,自幼就在马鞍上生活,即使是奔腾的骏马,对他们而言也如同家中的坐椅一样,他们就这样站在马镫之上,抄起了大弓,一手抓起六七枝以上的弓箭,只这么一挥之间,就搭了一枝食指所扣的弓箭上弦,对着百余步外的北府军方阵,甚至不用瞄准,就准备发射。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一下子举起了手:“弩手,雁行!” 随着这一声令下,盾后飞奔而出五十余名身着铁甲的弩手,迅速地在盾牌前斜向展开,他们的手中拿着四石强弩,三杆弩臂被一个轮转机簧所控制,而最上的一杆弩臂,已经架矢上弦,就在一瞬之间,瞄准了那些站在马镫之上,御风而来的鲜卑骑手。 刘裕的手有力地往下一挥:“五矢一骑,射!” ===第九百三十五章 弓弩对飚敌骑摧=== 随着刘裕的军令下达,一阵扳机扣响的声音,一排弩矢,呼啸而出,直奔着对面的骑兵而去,由于这些北军府已经退入了烧得一片焦黑的原来草地之上,地上没有平时的那些浮尘积土,这些奔向前来的骑兵,无法象平时那样扬尘,隐藏在雾中,每个人站在马镫之上,都看得清清楚楚,二百步左右的距离,就跟那平时练习的靶子一样,一览无遗。 这一切的战术动作,在平时早就成千上万次地练习了,每队奔出来的五名弩手,盯着一个目标,同时发射,数十支弩矢,激飚而出,头,左右胸,腹,颈,最致命的部位,瞬间就被钉上了弩矢,而中矢的骑兵,连哼都来不及哼出一声,就给这弩矢的强力冲击,打得飞出了马镫,不少人直接就砸中了身后的同伴,只一轮射击,就有二十余骑这样倒下。 燕军轻骑们本来站在马镫之上,引弓待发,二石五斗左右的弓箭,有效的杀伤距离大约是八十步左右,而被这轮弩矢一打,二百步的距离,就是二十余骑仆地,剩下的二百多名骑手,心中一阵惊慌,不少人直接松开了弓弦,只听“嗖嗖”之破空声不绝于耳,箭如飞蝗一样地扑向了北府军阵前的那些雁行弩手,可是却在离他们数十步的距离就落下,飞得最远的一箭,也离着站在最外的弩手的脚头足有十步之远,插在了焦土之中。 北府军的军阵之中响起一阵吼声:“风,风,风!” 随着这有节奏的吼声,这些弩手们迅速地一转弩臂上的机关,只听“咔嗒”一声,刚才发射过的弩臂一转,一根新的弩臂转了上来,军士们用力一拉弩机上的铰链,弩弦被迅速地拉动,搭上了新弩臂,这一切,换了普通弩起码要半分钟,可是在这些熟练的北府军士们加上精良机关的辅助之下,那些燕军骑兵也就冲出十余步,不到五秒的时间,就再次完成了上弦的发射准备。 各队的弩手伍长们一声令下:“瞄准!” 所有的弩手们再次举起弩箭,几乎是一瞬的时间,瞄向了新的目标,一队出来的五名弩手,齐齐地随着队长所指的敌军,身后的测距兵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叫:“敌距,一百五十步!” 刘裕的眼中杀机一现,厉声道:“射!” 他的话语刚出口,又是一阵凄厉的弩矢发射啸声,弩矢在这个距离之上的飚射,四石硬弩的威力,足以洞穿铁甲,这些轻装骑手们身穿的皮甲甚至是布甲,在弩矢面前如同纸糊一般,一阵惨叫之声,伴随着血雾腾起,人体之上被这种高速动能的矢头打穿之后,鲜血喷出时的那种声音,如同风儿吹过树林,慑人心魄,让人胆寒。 又是一阵弓弦响动之声,这一次,因为距离近了五十步左右,不少箭矢已经能射到弩手们的跟前了,毕竟飞驰的骏马,可以把固有的射程加强一些,但仍然是没有一箭能加诸弩手们的身体,他们从容不迫,不慌不忙地继续拉弦换矢,甚至都不抬头看一下,只是刚才还气势汹汹冲击,第一队起码百骑的燕军轻骑,前排的骑手已经倒下一半左右了,还在冲击的,不过五十余骑,不仅如此,那气势也弱了许多,原本全都站在马镫上的那些个骑手们,这会儿多半是紧紧地伏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作为自己的掩护了。 当弩手们再次举起四石连弩的时候,对面的骑兵已经冲到百步之内了,一声狂野的呼哨之声响起,所有的鲜卑轻骑,全部从马背上直起了身子,拉起弓弦,对着弩手们就是一阵发射。 几乎是与此同时,刘裕的吼声也伴随着弩矢扳机的声音,同时响起,一时之间,空中的箭枝弩矢如飞蝗一般地密集,甚至有些箭矢直接在空中相撞,双双落下。 “啪”“噗”之声连响,有六七名弩手的身上,顿时插上了一枝到三枝不等的箭矢,有两个被射中要害之处的弩手,口喷鲜血,直 接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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