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训得是,卑职有失军威,还请责罚!” 纥石烈乞颜摆了摆手:“下去自领三十鞭!” 纥干承基低头退下,给两个军士搀扶着走出了人群,纥石烈乞颜转头冷冷地看着韩杰:“韩祭酒,军队有军队的规矩,就算军人有错,也是我们这些做将领的处罚,还轮不到你们汉人官在这里指手划脚!” 韩杰的眉头一皱:“纥石烈将军,本官并无意去治这纥干承基的罪,因为他不是我的部下,但国家也有国家的法度,请问似他这样当街抓捕驱逐汉人百姓,一整个市集的人都给这样又打又赶的,这是谁下的令?是谁给了的权力,让他可以殴打现任官员?那边的礼部陆主薄,还有这么多给打的人,需要你给个说法!” 纥石烈乞颜突然哈哈一笑:“韩杰啊韩杰,平日里本将军看在韩相的面子上,还让你三分,没想到你还真的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有几分颜色就开染坊了。居然在这里教训起我了!告诉你吧,我等是奉了陛下的令,接受了飞天马令牌的指示,在城中搜捕驱逐所有的汉人。陛下的旨意,凡第五品以下的汉人,全部赶出城外,不得停留,你这个国子学祭酒是第四品,可以留在城中,但除了你和你夫人以外,连你韩家的所有家人,都不能留!” 这下韩杰惊得双眼圆睁:“什么?怎么有这样的命令?这是谁下的?” 纥石烈乞颜冷笑道:“飞天马令牌你我都认得,持牌之人直接下的令,韩杰,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去家中跟自己的两个儿子道个别,而不是在这里跟这些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弟兄们,继续执行军令,有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第二千七百八十六章 驱人抢物如虎狼=== 这下韩杰不敢再说什么了,因为他刚才亲眼见到了那化名慕容归的哈里忽儿手中的飞天马令牌,又想到连宿卫军都给调来带走了全太学的汉人乐师,也由不得他再质疑了。纥石烈乞颜既然敢说自己的家人也给驱逐,又亲自领兵前来,那肯定是错不了,他就这样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韩福给几个凶悍的军士这样生架着,满脸都是泪水地推进了人群,而那个陆德愿更是给几个纥石烈乞颜身边的亲卫们,连推带骂地驱进了人群之中,这一大堆的汉人,只能哭天抢地地离开,向着北城的方向而去。 纥石烈乞颜得意洋洋地上了马,对韩杰草草地行了个礼:“韩祭酒,我看,你这个太学里也没什么人了,汉人给赶出城,而鲜卑子弟则是应征入伍,早早回去关了太学,接下来你们这些官员,恐怕要分配到其他部门,有很多事做了。” 韩杰咬着牙:“韩相是否知道此事?他难道允许这条命令就这样执行?” 纥石烈乞颜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嗡声道:“这就不是我这个带兵将领所知道的事了,本将军只是按那持飞天马令牌之人所传的陛下口谕行事,韩祭酒,你好自为之吧。本将还有军务在身,失陪。” 他说着,一夹马腹,战马一声长嘶,就向前面已经空荡的街巷上飞驰而去,韩杰大声在后面说道:“何时才能把出城的百姓放回来?” 纥石烈乞颜的声音远远传来:“等晋军退兵或者是不围广固再说吧。” 一个匈奴仆役满头大汗地奔了过来,看到站在风尘之中的韩杰,面露喜色:“家主,家主,总算找到你啦。” 韩杰回头一看,正是家中的胡奴管事,名叫屠格利都。他并不喜欢家中的胡奴,但是看家护院的总要有一些,不然全是汉人仆役,怕是连贼都防不了,但汉胡语言不通,普通人更是不识字,所以,只能在家来个一家两制,汉人家丁和胡人仆役中,各找一个管事的,自己分别下令。而这个匈奴人屠格利都,就是家中胡人仆役的管事,以前也当过兵,有身不错的功夫,有几次一些鲜卑军士和街混子想要上门打秋风,都是给他带头打跑了的。 只是现在的这个屠格利都,样子却是非常狼狈,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好几处,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刚挨过打,韩杰的脸色一变:“屠格利都,出什么事了?” 屠格利都抹着脸上的汗水,这个动作正好牵扯到了脸上一大块淤青之处,让他疼得龇牙咧嘴,却是说道:“家主,出事了,刚才,刚才一队军士闯进我们家,说是奉了陛下的军令,要驱逐全城五品官以下的汉人出城,家里所有的汉人家丁,奴婢,甚至,甚至包括您的两位公子,都直接给抓走了,不仅是您这一家,其他汉人官员家的,甚至,甚至连韩相家的人,也都这样给抓走啦。那些军士还有些借着抓人在家里翻箱倒柜,顺手拿东西的,我们看到有几个兵去夫人房里顺了两个金手镯,想去阻止,结果给这帮狗东西打成这样,夫人,夫人她” 韩杰心急如焚,上前一把拉住了屠格利都的手:“夫人怎么样了?” 屠格利都咬了咬牙:“夫人,夫人她眼睁睁地看着两位公子给抓走,又给人这样明抢了首饰,一时激动,晕,晕过去啦,现在阿丽丝和格里吉这两个胡婢正在照顾夫人,我这连忙过来找家主你,请你千万要把两位公子先救回来,要不,要不出了城,可就晚啦!” 韩杰长叹一声,松开了手:“这是陛下亲自用飞天马令牌下的令,你不也是看到了吗,连韩相家的人也是同样的命运,我一个小小的太学祭酒,又如何能扭转?刚才韩福就在我面前给这样押走了,我不也只能干看着没办法?就连礼部主薄这样的官员,这会儿也给押在人群里赶出城的,林儿和节儿虽然是我的儿子,但无官身,我就算找到他们,也没办法带回来的!” 说到这里,他咬了咬牙:“现在只有找到韩相,请他老人家主” 突然,韩杰的两眼发光,讶道:“等等,你刚才是说,所有人是给驱逐出城,而不是去挖护城河或者是加固城防?” 屠格利都茫然地点头道:“是啊,只说赶出城,以减少城中的粮草消耗,利于守城,没说别的啊。带走府内众人时还叫他们出城后速去投奔亲友,不要在城外停留,马上要打仗了,不要白送了命。” 韩杰猛地一跺脚,恨声道:“糟糕了,只怕那个什么慕容归是骗我的,城中明明有的是人手,却要什么太学的乐师出城挖河修工事,这恐怕,这恐怕是要对这些汉人俘虏下毒手了!屠格利都,你快去城中的西域医铺找阿里巴巴大夫,让他赶快去家中救治夫人,我这就去找韩相救命!”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子,往屠格利都的手中一塞:“拿这钱去延大夫,要快!” 说着,他就转身飞奔向另一个方向的宫城尚书省,只留下屠格利都一脸疑惑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语道:“救命?救夫人的命不应该跟我一起去延阿里巴巴大夫吗?家主,你跑错方向啦。” 尚书省,韩范全身官服,一脸的严肃,端坐在官案之后,这个房间里有十余个身着三品以上紫袍的高级汉人官,一个个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员,正是礼部尚书高盖,看着韩范急道:“韩相,你还在等什么?现在是连我们的家人,甚至儿子都给赶出城了,而那些鲜卑人却没一个给赶出来的?这凭什么?只有我们汉人汉官会有异心吗?” 另一个官员咬牙道:“就是,几次叛乱谋刺先帝和陛下的,都是他们胡人兵将,可不是我们汉人,这不公平!” 韩范缓缓地睁开了眼,平静地说道:“这个世上,何时有过公平?” ===第二千七百八十七章 汉人高官亦密商(一)=== 众人全都脸色一变,看向了韩范,只见他神色如常,说道:“诸位同僚,咱们都是汉人,也都是这齐鲁之地的豪强大族,自春秋始,我们的祖辈就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不管谁成为这齐鲁之地的首领,都不能不照顾和考虑到我们的影响力,自晋末大乱,五胡乱华以来,这齐地就多次易手,更换主君,而我们这些家族之所以能稳如泰山,不管谁来都能保持权势富贵,就是因为我们可以保一方黎民,为新政权效力,对他们有用。” 众多官员们全都点头称是,韩范继续说道:“自从大燕来到青州之后,当年的辟闾氏身为当时的豪强首领,也曾经召集我们各个家族,商议战守之事,我们当时是想依旧例,向先帝称臣,可是当了几年刺史的辟闾浑却是权欲影响了正常的判断,居然主动攻打先帝。他也不想想,先帝带来渡河的兵马,那是大燕的精兵强将,岂是我们多年不习兵事的齐鲁之兵可以对抗的,当时东晋也在内战,根本不可能派兵前来救援,明智的选择,就是向先帝臣服,以保家族,也是保全齐鲁的百姓啊。” 高盖点头道:“韩相说得太好了,当年我们就是听从了你的劝告,没有跟着辟闾浑一起对抗大军,这才活了下来。先帝在时,对我们礼遇有加,也是让鲜卑贵族子弟学汉家礼仪,开太学教授我中原典籍,这都让我们非常高兴,一如当年那前秦的青州刺史苻朗,若是胡人都能如此,那又岂用在乎这汉胡之分呢?” 韩范叹了口气:“先帝这样做,是因为在齐鲁之地,不可能行草原那套打打杀杀,要让我们汉人百姓老实为大燕效力,耕作田地,供应粮赋,就只能给我们汉人起码的尊敬,若是象以前暴君石虎那样,杀我汉民,毁我田地,逼得我们活不下去,那也没人给他交税纳粮了。我们选择为大燕效力,也是因为大燕可以约束军士,不为难汉人百姓,给我们官职爵位,让我们可以管理政务,若是能这样长期下去,那慕容氏就一如千年之前初来齐地的周朝丞相姜子牙,可以再次书写一段千古佳话。” 户部尚书封何激动地说道:“平时倒也看不出来,但这一次,陛下居然要驱逐我们全城的汉人,这太过分了。这是公开地摆明了不信任我们汉人,而且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要我们的家人,还有城中的百姓都出城,那不是要他们去送死吗?军报说前方大败,晋军正向这里袭来,连陛下和国师都不知所踪,若是出城的百姓被大燕的溃兵或者是晋军追上,那不就是送羊入虎口吗?” 韩范勾了勾嘴角,看向了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弟弟韩绰,说道:“辅机韩绰的字,他现任尚书右仆射,你怎么看?” 韩绰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不这样看,如果是遇到我军败兵,倒是可能倒霉,但若是遇到的是晋军,反而是他们的福气。” 封何的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呢?我们都曾经是晋朝官员,后来先帝来袭,我们背叛了东晋,临朐之战,还有大批汉人从军作战,那刘裕一向最恨为胡人卖命之人,象我们这样的,我们的家属若是落在晋军手中,还会有活路?” 韩绰平静地说道:“如果只是为了报复大燕掳掠了晋国的江北,带走几千百姓,杀了两个郡守,那确实会如封尚书所说的那样,但这回刘裕伐燕,不是为了单纯地报复,而是想要灭掉大燕,收复齐鲁之地,这就需要收买人心了。我听说他一过大岘山后,辟闾道秀就带了不少辟闾氏的族人去投奔他,当即就给了官爵和赏赐,可见这回刘裕并非杀掠,而是要征服和统治,这就需要取得我们这些汉人大族的合作,又怎么会为了图一时之快意,而伤害汉人百姓呢?” 高盖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也同意小韩仆射因为是韩范的弟弟,所以众人尊称韩绰为小韩仆射的意见,刘裕打仗固然厉害,但也一向有爱民之心,当年平定天师道时,对附逆作乱的教众也是加以赦免,更不用说收复洛阳的时候,为了保护城中民众,不惜带了两千余孤军在那里坚守。这次他若是真的想要收复这齐鲁之地,必要争取人心,不会做那屠城杀戮之事。”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走到了门口,对着十余个站在门口处值守的汉人军校沉声道:“你们先到尚书省外去值守,这里有要事相商,先回避一下。” 他转头对着殿内那些在一侧的案上奋笔疾书的书吏们说道:“各位书吏也先去休息一下,一会儿再回来。” 很快,识趣的这些低级别书吏,护卫和三品以下的官员都离开了尚书省,只有五六个齐鲁大族的首领,也是尚书以上的高官,还留在这里,韩绰看着高盖,叹了口气:“高尚书可是有什么想说的,不足为外人道吗?” 高盖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各位,你们说,我们是不是又要到了做选择的时候了?” 封何的脸色一变:“老高,你胡说些什么?要是这话传到国师或者是五楼的耳朵里,你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高盖冷冷地说道:“要是为慕容氏陪葬,你一千个脑袋也不够刘裕砍的。现在我们要讨论的是如何存续下去,你封尚书何时成了大燕的忠臣了?!” 封何怒道:“我们封氏一族,历来受大燕的厚恩,从慕容氏还在辽东时,家祖先就效力于慕容氏政权了,先父在大燕国破之时,仍然千里来投,跟随了先帝建立的基业,这一片忠心,天日可鉴!” 高盖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好个一片忠心天日可鉴啊,请问封尚书,令堂兄,尚书左仆射封嵩,也是你们封氏子孙嫡流,陛下登基之后,他就去找段太后密谋策划拥立慕容法,最后事情败露,给车裂而死,那请问这是忠还是不忠呢?” ===第二千七百八十八章 汉人高官亦密商(二)=== 封何的脸色大变,厉声道:“姓高的,你什么意思,在这里揭我封家的短,是不是显得你姓高的能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上报给陛下,到时候看看你高家还能剩什么人!” 韩绰连忙上前对封何行礼道:“封兄,请息怒,高兄不是这个意思,他也只是一时心急才脱口而出罢了,上次的事情,牵连甚广,高家也好,我们韩家也罢,也都有族人支流牵涉其中而送命。并不是只有令兄受难的。” 封何恨恨地说道:“当初慕容超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从后秦回来的时候,我们可是一起开过会质疑过他的,最后还是韩相拍板,说先观望再说,你们当时不也是对这小子不信任吗?” 韩范叹了口气:“储君之事,涉及国本。当时我没有带头反对慕容超,不是因为我跟他有什么交情或者是看好他,纯粹是因为当时先帝后继无人,藩王都在窥嗣,如果没有一个让大家公认的继承人,只怕大燕会迅速地跟以前的后燕一样宗室内战,到时候是我们所有汉人豪强大族倒霉,这个道理,我们当时就讨论过了吧。封尚书,令兄执迷不悟,一味地想去拥立慕容尘,最后被慕容超侦察发现,自食其果,这可怪不得我们啊。” 封何半晌无语,久久,才叹道:“还不是段太后觉得慕容超不够听话,尤其是害怕那个黑袍趁机夺权,这才想着要换人吗?只是,我们都低估了黑袍的情况能力,更没想到,慕容兰这个女人,居然是他的徒弟,还是她亲自破坏的大事!” 韩范勾了勾嘴角:“兰公主算是手下留情了,至少,没从令堂兄身上继续查你,封尚书,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参与此事颇深!” 封何咬了咬牙:“不错,我确实当时也参与了,所以这半年来我一直睡不好觉,天天做恶梦就是黑袍象处死我堂兄那样把我给车裂了,你们看看我,这白头发多了多少?!” 高盖冷笑道:“弄了半天,原来是心下不安,所以才想要借机换掉慕容超啊。没错,我们都不喜欢慕容超,他登基这一年来,宠信公孙五楼这个小人,疏远我们这些本地大族,甚至也诛杀了不少他们慕容家的宿将功臣,把军国大事,全部委任给那个来历不明的黑袍。哼,这回他在前面打了败仗,不想着如何痛改前非,不想着如何争取我们这些本地豪强的支持,却是把我们都看成奸细,驱逐我们的家人,赶走全城的汉人百姓,其人疯狂如此,我看,这南燕也撑不了多久了,必亡无疑,所以现在我们要讨论的,就是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投靠刘裕。” 封何的脸色一变:“老高,你疯了吗?真要投降刘裕?东晋坑了我们这么多年,你还对他们抱有希望?” 高盖咬了咬牙:“死马当活马医好了,刘裕跟以前任何一个北伐的晋将都不一样,他是真正地想要建功立业,北伐灭胡的,这次如果真的能灭了南燕,我看这齐鲁之地,他也会派兵常驻,设为州郡。而不是象以前那样一撤了之。” 封何摇了摇头:“他确实在临朐胜了一仗,但是南燕还没到绝境,这广固可是坚城一座,也还有数万兵马,这些天来,各地的鲜卑部落都集中于此,也又重新整编出了四万多军队,加上前线撤回来的人马,恐怕不下十万,城中粮草足支一年。” “当年慕容氏在辽东之时,曾经在棘城以数千人马,磨退了后赵石虎的二十万大军,打出了威名,就是前几年北魏入中原灭后燕之时,河北的慕容氏核心城市如中山,如信都,如邺城,也是坚持多时,令魏军毫无办法,连拓跋珪都一度想要撤兵回草原,若不是慕容麟作乱,只怕现在的河北还是燕国的呢。” 高盖咬了咬牙:“富贵险中求,广固一座孤城,就算能守住,又能如何?辟闾道秀这小子已经率先投靠刘裕了,临朐之战的战报一旦传遍各地,恐怕大小汉人豪强都会争相投靠刘裕,我们要是动作慢了,只怕事后会给晋国新旧账一起算,能不能继续在齐鲁混下去,都要打个问号了!” 封何怒道:“急什么?这还没打呢。以往我们都是要在局势明朗时再决定,现在这晋军都没到城外,你就想着要投靠,你拿什么去投靠?你老家的族人能响应你吗?还是你能在这城里内应帮晋军开城门?” 高盖一时语塞,久久,才叹了口气:“我现在才明白慕容超和黑袍在战败之时居然还能下这条命令的厉害之处了,还真的是能防我们投靠刘裕啊,只是,他们既然信不过我们,为何又不把我们也一并驱逐了?” 韩绰的神色严肃:“我们毕竟都是各大家族的族长,在这齐鲁之地上,说话还是很管用的,若是把我们放回了各自的老家,只怕很快我们也会号召全族人起来支持刘裕了,现在把我们的家人逐出,却把我们扣在城中,形同人质,外面的各分支村落和坞堡,没有我们这些掌门人的带头一呼,只怕也不敢主动响应晋军。如果真有我们的子侄投靠刘裕的,可能慕容超就会对我们下手了。” 高盖和封何都黯然呆立原地,额上冷汗直冒,连绸缎官袍都湿了一大片,久久,二人才对视苦笑道:“难道,我们还真的只能跟这南燕同生共死了呀。” 韩范平静地说道:“高尚书,封尚书,我理解你们的焦虑,也明白你们的心思,但现在我们已经无力去暗结刘裕了,一来有上次封仆射的惨痛教训,说明我们的行动,早就给黑袍和兰公主盯上了,避不过他们的眼线,这次驱逐我们的家人,没准就是他们布的一个局,看我们的反应,在这个时候千万不可以轻举妄动。再一个,我们现在都只剩下孤身在这城中,连子侄家人都给驱赶出城,又拿什么去和晋军合作?惟今之计,只有沉住气,继续观望,首先是要看慕容超和黑袍是否能在两天内回城,再作计较!” ===第二千七百八十九章 韩范自有成竹策=== 韩绰的脸色一变,他没有料到,一向沉稳的大哥,居然也开始这样谋划后路了,而且还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的眉头紧锁:“大哥,现在就要这样准备倒向晋军了?” 韩范摇了摇头:“我没这样说,我说的是,再作计较。你们难道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高盖的双眼一亮:“韩相的意思,是要考虑陛下若是不返” 封何咬了咬牙:“这样是不是太着急了?我们手中现在没有一兵一卒,而且黑袍的耳目灵得很,虽然慕容兰现在给关押,但那个贺兰敏现在接替了慕容兰的角色,这些天成天在城里神出鬼没的,我看,这回的驱逐汉人,就是跟她脱不了干系。而且,我不相信陛下和国师在兵败的时候还有时间和机会下这种命令,这恐怕是国师在出征前就定好的事,让贺兰敏执行!” 韩范冷冷地说道:“有些话,平时我不方便说,但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我作为大燕的尚书令,一国之相,也不得不说了。大燕建立不易,不是陛下他一个人的国家,可他自从登基以来,不信任我们汉人官员,也不信任他们鲜卑的宿将功臣,甚至连为大燕忠心效力数十年,极受尊敬的兰公主也给他下了狱,如此倒行逆施,已露亡国之向,而这一切,都是黑袍和公孙五楼这两个妖孽干的好事!” 韩绰脸色大变,连忙道:“大哥,慎言,此处恐怕” 韩范拍案而起,大声道:“怎么了,难道我作为一国宰相,连话都不能说了吗?别说这里只有我们几个,就算陛下在这里,我也同样是这些话。你信黑袍,信公孙五楼,行啊,那麻烦他们安邦定国,他们提的建议擅开边衅,去招惹刘裕,还说一定可以打赢,趁胜夺取江北六郡,结果呢?临朐大败,十万将士战死沙场,现在刘裕趁胜追击,就快要打到广固了,陛下生死不明,难道这个责任,不应该有人来负吗?” 高盖哈哈大笑起来:“韩相说得太好了,国家就是给黑袍这个来路不明的妖孽弄成这样的,他在北魏就搞砸了,这才逃到我们这里,现在又想让大燕走北魏的老路,是该跟他算算总账了,如果陛下还活着,还能回来,我们就联名上书,参奏这个黑袍,要逼下杀此妖人,以谢天下,以慰十万将士在天之灵!” 封何冷笑道:“老高,你怕是得意得太早了吧,黑袍再怎么样,起码打仗的本事是大家都知道的,这回临朐之战也指挥上没什么失误,只是那刘裕太狡猾罢了,现在前方战败,要陛下临阵斩杀全军主帅,只会让人心更加浮动,而且,黑袍的本事可不止是打仗啊,他还有情报组织,是陛下的耳目,为陛下担当监控全城官员军民的事,就算陛下对他有些怨恨,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杀他的,那等于是自杀!” 韩绰点了点头:“我同意封尚书的意见,黑袍毕竟是现在最好的将帅,杀他是不可能的事,起码现在不可能。最多,最多是让陛下追究他贸然出兵开启战端的责任,收回他的一些权力,比如,把驱逐汉人的成命收回,同心协力保这广固城不失。” 韩范叹了口气:“难道你们都没有想过,只有这时候杀了或者是罢免黑袍,才是我们唯一的自救之法吗?” 三人全都一脸的惊讶,异口同声道:“愿闻其详!” 韩范的双眼精光闪闪:“临朐之败,我军精锐尽失,就算还有个三四万主力逃回来,也已经不可能挽回局势了,刘裕是铁了心要灭南燕的,不会象以前的东晋北伐那样半途而废,他一定会亲自追来广固,而南燕各地的汉人,也一定会倒向刘裕,为他提供粮草补给,就算我们守城,也不可能一直守下去,城中粮草可支一年,可一年后呢?难道靠这城中的兵马,就能出城打退晋军吗?” 韩绰咬了咬牙:“刘裕也不太可能一直孤军深入在外吧,他的国内未必太平,而且,现在南燕是后秦的臣属国,后秦有义务出兵援救!” 韩范冷笑道:“后秦?他们自顾不暇,给刘勃勃打得疲于奔命,大将齐难和杨佛嵩都先后战死,姚兴亲征也给打得差点回不了长安,就这还想来援救?就算能凑个几万人马来援,就是刘裕的对手了?我反正是不指望的,除非刘裕的晋国内部生乱,大规模的内战再起,不然,刘裕是绝不会离开的,而且,以北府军的战斗力,我也不觉得他们攻不下广固,最多是不惜人命地强攻罢了。” 高盖点了点头:“那我们更应该早点去跟刘裕接触,谈判以后归顺的条件了,而不是把希望放在慕容超和黑袍的身上。” 韩范摇了摇头:“谈判?拿什么谈判?现在我们连献城迎接晋军的本事都没有,只怕还是要靠刘裕打进来救我们,有跟人谈判的资格吗?以前我们倒向慕容德,可是靠了自己当官的城池和举族控制的大片土地作为条件的,这回我们还有这些条件吗?” 高盖呆立原地,说不出话了。 封何沉声道:“那按这样说,我们还能怎么做,难道,要去面见段太后,趁着陛下没回来的时候,请他主持大局,派人跟刘裕议和?” 韩范笑着摆了摆手:“段太后自从上次废立慕容超不成之后,就给实际上软禁在了宫中,毫无权势可言,我们真正要找的,不是段太后,而是另一个女人。” 这下三人全都双眼一亮,脱口而出:“兰公主?!” 韩范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现在整个广固,能终结所有混乱,给我们一线生机的,只有给软禁的兰公主了。如果陛下回来,我们就去追究黑袍妄开战端,又战败丧师的罪,不求陛下杀他或者罢免他,只求让当时反对出兵江北的兰公主能复出,负责去跟刘裕的议和,如此,方能保南燕不灭,助我等渡过这次危机。” ===第二千七百九十章 拥立兰姐收大权=== 韩绰叹了口气:“可是,可是兰公主是因为动摇军心,反对南征而给陛下下旨囚禁的啊,没有陛下的赦免诏令,谁敢放她出来?再说了,她以前也只是负责情报方面的事务,并没有担任什么军政要职,就算放出来了,又如何能代行谈判议和大事呢?” 韩范笑道:“这点就不用我们多担心了,现在陛下下落不明,城中人心惶惶,我们且再观望一天,若是陛下还没回来,我们就奏请段太后,暂时另立摄政新君,大燕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旧事,当年先帝慕容德,也是在后燕皇帝慕容宝失去音信的情况下,暂时率领部众自立的,事后慕容宝逃到辽东后,也册封先帝为南燕王,都督青,冀等州军事,再之前后燕皇帝慕容垂,也是一度以吴王身份在关东自立。国家危难之时,须行非常之事。总不可能群龙无首吧。” 韩绰咬了咬牙:“可是兵权军队都在贺兰敏的手中,连我们自己的家人都给驱逐了,又能拥立哪个慕容氏宗室?段太后本身就是给软禁在深宫中,一向交由那些宿卫兵马看守,现在宿卫军都在全城驱人,显然已经被贺兰敏所控制,我们只怕这些建议一提,就会给贺兰敏以叛乱治罪的!” 韩范冷笑道:“正是因为现在持令牌之人是贺兰敏,我们才有机会,明白吗?” 封何脱口而出:“这又是何意?” 韩范正色道:“因为慕容氏的将领,不可能真的对贺兰敏服气。本身城中的鲜卑旧将们,有不少是跟着先帝打天下的老将,或者是他们的儿孙辈,这些人对慕容超都不太服气,更不用说对别人了。要不然,慕容超上位之初,也不会有那么多针对他的叛乱。所以慕容超登基以来,疏远这些旧将老臣,而是重用公孙五楼,当然,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袍。” “而这个贺兰敏,甚至连公孙五楼的资历都不如,好歹公孙五楼跟慕容超是共过患难的发小,也帮他平叛维稳,有过一些功劳,可贺兰敏却不过是黑袍当年留在北魏准备作乱的一个弟子,还失败了,儿子和党羽尽数给杀,只剩了自己一个人逃回来,是我们庇护了她,为此不惜进一步地得罪了北魏。这样的一个人,只不过是黑袍的一个棋子而已,拿了个令牌就想服众,那是不可能的!” 高盖笑道:“确实是这个道理,我看那些鲜卑将士,也不可能真的服这个女人,现在不过是靠了飞天马令来行事罢了。这些鲜卑人之所以肯执行驱逐汉人的命令,也是平日里早就眼红我们的家产,想借这机会再抢一把罢了。” 韩范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但是如果说防守广固或者决定战守,就是另一回事了,陛下如果不归,我们为了救国就得暂立新主摄政,先帝无子,所以陛下这个侄子才得以即位,也就是说,不管立别的慕容氏的远宗,都会引起更加的混乱,现在这城中,能让众人心服的慕容氏宗室,只有一人” 封何脱口而出:“就是兰公主,不过,不过她毕竟是个女人,而且” 韩范沉声道:“就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这才好办,因为作为女人,即使暂时摄政,也有余地,就算慕容超回来,她也可以随时退位让权,但要是个男人,恐怕就是不死不休了。而且,她和刘裕是夫妻,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让她下令去议和,只怕刘裕也会给个面子,最重要的一点” 说到这里,韩范勾了勾嘴角:“我们到时候可以请她亲自去议和,也许可以名义上臣服刘裕,以人质的名义让她随刘裕回师退兵,他们本就是夫妇,回去也没什么,我们大燕没啥损失,但却可以把这次最大的危机给渡过了。后面的事情,再从长计议吧,要是慕容兰能平定这次的事,那慕容超威信扫地,黑袍更是不可能留在大燕了,我们这些汉人大族,以后控制此地权力的机会,可就来了!” 韩绰的眉头一皱:“没这么容易吧,刘裕要是执意不退兵,甚至要南燕解散军队,或者是留下一支军队镇守广固,那可怎么办?” 韩范淡然道:“那就要看兰公主谈得如何了。贺兰敏是个聪明人,不会把事做绝,黑袍虽然是她的师父,但在这个时候,她不会蠢到把自己的命也和战败的黑袍绑定的程度,何况黑袍自己都下落不明,她与其跟着黑袍一起完蛋,还不如早早地投向慕容兰,为自己找个新的靠山呢,前一阵一直是贺兰敏看守慕容兰,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她们同是黑袍的门徒,只不过慕容兰已经背叛了黑袍,而贺兰敏,也算是给黑袍害得家破人亡,也不可能对黑袍有多忠诚。” 高盖笑道:“那韩相的意思,是要我们去找贺兰敏,晓以利害,要她放出慕容兰?” 韩范点了点头:“此事我会亲自来办,不提驱逐城中汉人的事,只说现在城中需要人主事,既然群龙无首,那就由手持飞天马令的人来主持大局,安排城防之事,我看她敢不敢自己挑起这个担子。” 封何哈哈一笑:“这个女人完全不懂军事,要她搞搞情报还行,整军备战,估计她自己就先跑了。” 韩范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南燕,是慕容氏的南燕,贺兰部只不过是托身庇护而已,如果要是让那些鲜卑军将觉得贺兰氏有趁乱夺权的心思,就象后燕的那兰汗一样,只怕他们贺兰氏一族,也会如兰汗一样给族灭。这大燕的担子,交给慕容兰,也是为了她好。就算黑袍回来,也说不出什么不是。他毕竟是引发战争又打输了的大罪人,慕容兰在慕容超不在时代理国政,任谁也不能反对的。只要慕容兰执政,那必然会全力跟刘裕讲和,到时候我们这些汉人会得到重用,就可以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啦。” ===第二千七百九十一章 韩相亦有慌乱时=== 高盖,封何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韩范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正要理理衣服准备出门,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吵闹之声,韩杰的声音传了过来:“快快闪开,我有要事要见韩相!” 韩范的神色如常,平静地说道:“看来,有不少人都是无法接受这种家人给驱逐的事实,要找我们诉苦了,不过,我们刚才所议之事,还请各位绝对要保密,等我们明天召开朝会之后,再行商议。这一天之内,还需要我们分头安抚各自的门生部下,让他们稍安勿躁,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有什么过激之举。” 三人全都神色严肃,行礼称是。 韩范转头看向了官衙门口,推开了大门,沉声道:“何人在外喧哗?” 韩杰看到了韩范,连忙行礼道:“韩相,下官有要事向您汇报。” 韩范的眉头一挑:“若是为了今天城内驱逐汉人之事,不必说了,本相已经知晓,这是陛下亲自下的令,就连本相” 韩杰的心急如焚,也顾不得等韩范说完,就急道:“韩相,下官要汇报的,是另一件大事,事关大燕的存亡兴替!” 韩范的脸色一变,挥了挥手:“守卫暂且退下,让韩祭酒上前把话说完。” 四个拦着韩范的军士行礼而让,而韩杰则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前来,他身上的官袍已经湿透,脸上也尽是汗水,可以看出,这一路他是狂奔而来,只见他冲到了韩范的面前五步左右的台阶之下,也顾不得行礼,说道:“韩相,太学中,太学中的那两千多名乐师俘虏,全给一个手持飞天马令牌的将军,自称叫慕容归的,带着慕容林率领的千余宫城宿卫,给带走啦。” 韩范的脸色大变,几乎是两步就冲下了台阶,到了韩杰的面前,厉声道:“你说什么?那些乐师的汉人俘虏,可是陛下亲自下令要教习礼乐,任何时候都不能离开太学半步的,也正因此,我才特地要你去当祭酒,负责看管他们,怎么能说带走就带走?” 韩杰咬了咬牙:“来人持着飞天马令牌,又调来了宿卫军,而且言谈之间,好象那慕容林也是给这令牌调来的,听命行事而已,他们说,国难当头,要人尽其责,乐师们需要去城南挖沟修工事,以助城防!” 韩范急得一跺脚:“荒唐,城中数万汉人壮丁,岂会缺那两千乐师?就是来押解他们的宿卫兵马都有千余了,都是壮男,他们做这种体力活不是更快更好?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阴谋,韩杰,我以前让你不管任何情况都要保住这些乐师,至少要拖到我来,你怎么就做不到呢?” 韩杰哭丧着脸:“那个带头的慕容归非常霸道,手中有令,稍有质疑就挥鞭打人,而且宿卫军士们也都是凶神恶煞,见飞天马令如见陛下,我实在是无法阻挡啊,只能在这个时候来向韩相告知此事。” 韩范咬了咬牙:“这事情不对,这两千多乐师不是别人,而是上次掳掠江北的汉人俘虏,我一直要把他们留着,让他活下来,而且置于我们的监管之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这些人送还晋国,以作为和议的条件,要是把他们都杀了,那刘裕说什么也不会议和了。是何人如此歹毒,居然要出此毒计害人?!” 韩杰的声音都在发抖:“我和韩相的想法一样,他们刚才向南城走了小半个时辰,我为了抢时间一路奔到这里,还请韩相速作定夺!” 韩范咬了咬牙,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印玺,交给了身后的韩绰:“阿绰,你持此尚书令玺,速去宫中,去锁凤阁,把兰公主给放出来,就说有大难发生,请她千万要出来主持大局,为了大燕,只有她能救了。” 韩绰睁大了眼睛:“只凭此物,怕是救不出兰公主吧。看守的军士也不可能放人的。” 韩范沉声道:“你只需要把动静弄大,大不了在外面高喊大军战败,城内鲜卑军士在驱逐和杀戮汉人百姓,只有她才能制止混乱,她听到后,一定会有办法自己出来的,那些守卫,挡不住她!” 韩绰咬了咬牙:“可我们这样私放兰公主,只怕” 韩范一跺脚:“再不做就来不及啦,我也未必能挡住那下令之人,只能尽量拖延,这广固城中十几万军民的性命,南燕的国运,我们这些家族的存续,就靠你啦。” 他说到这里,也顾不得再说什么,转头看向了高盖和封何:“二位请速回家中把所有能找到的手下集中,然后去南城那里,实在不行只有出手抢人了。” 高盖睁大了眼睛:“确定要这么做吗?那可是谋反之举啊。” 韩范瞋目道:“这两千多人若死,全城都得陪葬,实在不行,靠着手下的人冲出城去,能活一个是一个,也比在城中等死来的强。二位若是不肯做,那留这里就是,我韩范一个人去!” 他说着,一拂袖,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去,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府内所有人马上集合,随我去南城,给我备马!” 门口的几个军士讶道:“韩相,是备车还是备马?” 韩范的脚步一点也没有停下:“备马,快,这时候来不及乘车了!” 韩杰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边走,一边叫道:“都还愣着做什么,所有人快点出发!” 韩绰和高盖,封何对视一眼,叹了口气,也都互相行礼,各道珍重,然后分头而走,偌大的尚书省,顿时就变得空空如也,连看门的军士也不剩一个了。 广固宫城内,锁凤阁。 贺兰敏一袭黑色长袍,神态从容,在十余个护卫的追随下,走到了阁前,百余名宿卫军士,把这座三层小楼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一员将领上前沉声道:“此乃禁地,任何人不得接近,请速回头!” 贺兰敏勾了勾嘴角,玉腕一翻,飞天马令抄在了她的手中:“奉陛下密旨,前来提走兰公主。” ===第二千七百九十二章 贺兰孤身入小楼=== 那守卫的将校脸色一变,沉声道:“你可是贺兰夫人?” 贺兰敏点了点头,顺手轻轻地一撩自己的秀发,一个媚眼扫过,风情万种:“这位军爷,你也认识我吗?” 那守将咽了一泡口气,鼻子不自觉地抽了两下,说道:“末将乃是宫城右监门将军慕容敬德,奉陛下亲自的谕令,在此护卫兰公主的安全,同时,也不允许任何人将她带走。陛下有过谕令,除非是他本人前来,不然,谁要带走兰公主,都可以不奉令!” 贺兰敏微微一笑,嘴角边露出了一个迷人的酒窝:“慕容将军,你不会不知道,这飞天马令牌,见之如见陛下本人吧。” 慕容敬德咬了咬牙:“对不起,末将奉的是陛下的亲旨,如果不是他本人前来,末将断不” 他的话音还未落,突然,只觉得眼前一花,贺兰敏的素手一挥,一抖,就见一道白光飞过,他本能地想要举手格挡,但是距离太近,这一下又来得太快,只觉得喉头一痛,顿时就两眼一黑,倒地而亡。 慕容敬德就这样倒在了地上,喉咙之上开了一个血洞,一把闪着蓝光的飞刀插在了他的喉结之上,流出的血液,已呈紫黑之色,而刚才还白色的脸皮,顿时变得又青又黑,如此厉害的毒药,让人见之色变。 几十名跟在慕容敬德身后的军士,脸色大变,全都抽出了兵刃,一个副将模样的军官厉声道:“众军听令,给我” 贺兰敏冷冷地说道:“你是宿卫军第三旅第二幢的幢主独孤修武吧。” 这小军官脸色一变:“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和军职?!” 贺兰敏的眼中冷芒一闪:“你们是我的师父,国师黑袍大人亲自挑选来看守兰公主的,而负责挑选的,就是我贺兰敏,选你们的时候,你们每个人的情况,我都一清二楚,你们的姓名,官职,家住何处,家中何人,我都知道,要不然,我如何会叫得出你的名字呢?独孤幢主,阿拉古副幢主,贺兰崇明队正” 她一口气报出了二十多个副队长以上的名字,这些人全都脸色大变,本来刚要腾起的杀气和战意,一下子泄了一大半。 独孤修武咬了咬牙:“贺兰敏,你出手就暗杀我们的将军,还想要强行带走兰公主,这已经是叛逆之举,我等身为军人,受国大恩,宁可死,也不会背叛国家,想要我等放弃护卫,那是白日作梦,要是让你带走兰公主了,我们一样没活路,陛下定会要我们的命!” 贺兰敏突然笑了起来:“弄了半天,你们跟这慕容敬德一样,是非不分啊,谋逆的人是他,可不是我。飞天马令牌在此,见令如见陛下本人,他自己抗旨不从,我果断出手诛杀叛逆,难道还有错了?!” 独孤修武的眉头一皱:“慕容将军刚才说了,只有陛下本人亲临,才可以放出兰公主,这点我们当初受命时也一起听到了,你要是想强行劫出兰公主,除非把我们全都给杀了。” 贺兰敏冷冷地说道:“本来军情紧急,我是不想多生事端,这慕容敬德本来就是反贼慕容法手下的将校,对兰公主有着深仇大恨,你们不是不知道,陛下安排此人看守兰公主本就是有牵制之意,若在平时当然没事,但现在临朐大败,陛下在败军之际命我持此令牌前来,你们可知是何意?” 独孤修武的脸色大变,倒退两步,圆睁着双眼:“什么?临朐大败?这,这怎么可能呢?我大燕的铁骑,所向无敌的俱装甲骑,二十多万兵马,怎么会输?” 贺兰敏面若寒霜:“我就是亲自从临朐前线回来的,难道还要对你们撒谎吗?现在全城都在驱逐汉人,除了五品官以下的全部要赶出城去,就是为了要作死守广固的准备了,而我这次前来,更是奉了陛下的命令,要把慕容兰转移看押。” 独孤修武咬着牙:“这又是为何?兰公主在这里已经呆了三个多月了,我等一直尽职尽责看守,她是很安全的。” 贺兰敏冷笑道:“愚蠢,慕容兰可是先帝的幼妹,也是血缘上离皇位最近的一个,虽是女儿身,但一向深得人心,就连陛下登基,也是靠了她的大力才成功,现在前方战败,陛下为了掩护大军撤离亲自断后,现在生死不明,陛下在让我回城前赐我此令,我要转移兰公主,先是确保她不能成为野心家操纵和控制的傀儡,其次不能让人危及她的性命,最后,就是万一陛下龙御归天,要我们拥立兰公主主持国政,直到现在还在襁褓中的太子成年,不然你道我来此作甚?” 独孤修武张大了嘴,冷汗直流:“这,怎么会到了这样的地步?” 贺兰敏沉声道:“大燕在这里立国不过十余年,根基不稳,先帝和陛下都遭遇过叛乱和刺杀,现在人心大乱,保不齐会有什么阴谋家想要夺权,在此时候抢夺兰公主。要是因为你们这些蠢才的死板,误了大燕的国事,你们担当得起吗?” 说到这里,贺兰敏一指地上的慕容敬德:“你们这里虽然有一百一十二名军士,除掉这个死鬼,还有一百一十一人,我要是想消灭你们,易如反掌,只是顾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在这里大开杀戒,也会让接下来的守城战少掉一百多个战斗力。现在,你们想清楚,是要继续与国为敌,跟这慕容敬德一样的下场,还是忠于陛下,不要妨碍我执行谕令?!” 独孤修武与其他的一些小军官们面面相觑,大家交流了一下眼神,同时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单膝下跪,齐声道:“我等愿效忠陛下,服从夫人!” 贺兰敏的嘴角边勾起一丝笑意:“这才是我大燕的好男儿,好将士,现在外面缺乏人手,这里你们的护卫职责已毕,快去向宫城南门的第三旅拔也古旅帅报道,去服从他的命令吧,这里就交给我吧。” 当这些军士们全都带着慕容敬德的尸体撤离后,贺兰敏长出一口气,径自走进了小楼之中。 ===第二千七百九十三章 驱民原为救慕容=== 三层的阁楼之中,空无一人,风铃声阵阵,伴随着贺兰敏上楼梯时,那木楼梯的吱呀之声,楼里透着一股幽幽的香气,但也有一股难言的霉味,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人进入这座小楼了。 当贺兰敏轻移莲步,走到了第三层的顶楼时,只见一个宫装女子,坐在顶楼的床上,一个绣墩放在楼梯口,三个零乱的食盒,放在床边的小几之上,几根皮索,搭在边上阳台上的栏杆之上,另一端则系着这些食盒的盖子,显然,这几个月来,慕容兰是给单人软禁,连饭食都是这样给皮索从楼下吊上来的呢。 在床上的慕容兰,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她的小腹,已经明显隆起了,看起来有三个月以上的样子,而那绝色的容颜,则变得苍白,额前的秀发有些零乱,却仍然能表现出一股难言的雍容与镇定,即使是身陷囹圄,仍然是气质不减,让人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 慕容兰没有转头看贺兰敏,淡然道:“三个月了,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好姐妹,这回你带来的是什么?毒酒还是白绫呢?” 贺兰敏勾了勾嘴角,在慕容兰面前的绣墩上坐下,看着她的眼睛:“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这次来是要你的命呢?” 慕容兰叹了口气:“你在外头闹得那么大动静,连守卫的将领都杀了,说什么前方战败,恐怕都是在掩人耳目,是黑袍要你来对我下手吧。如果前方战事不利,他会留我,反过来要是他胜了,那一定会要我的命!” 说到这里,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难道,狼哥哥真的输在黑袍的手上了吗?我还是不太相信。” 贺兰敏环视四周,又走到了阳台上,看着外面的情形,摇了摇头:“怪不得你会觉得我说谎,黑袍真是会找地方,让你这个三层锁凤阁,正好对外的视线给这些宫墙所阻,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这一回,我真的没骗那些军士,临朐之战,确实是燕军惨败,而慕容超和黑袍现在也都没回来。” 慕容兰的双眼一亮:“什么?真的是黑袍惨败?”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不停地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搓着手:“苍天有眼,真的是苍天有眼哪!”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了贺兰敏,沉声道:“你手中的令牌是从何而来,来这里找我,是受了谁的命令?” 贺兰敏看着慕容兰,微微一笑:“你猜呢?” 慕容兰咬了咬牙:“这飞天马令牌,只有黑袍有,以你的本事,不可能偷或者骗到这块令牌,除非是他给你的,而黑袍给你这令牌,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让你去做他不方便出面做的事。这次如果前线惨败,大军崩溃,那黑袍不敢在这个时候回城,定是通知让你先行处理事情,而你要处理的,就是控制城外的军队,整顿城外的人心,对不对?” 贺兰敏神色自若,点了点头:“不错,我是收到了黑袍的命令,要我处理好广固城中的事,确保他一回来就能组织城防,而不用担心有人趁机作乱,而我的选择,就是让城中的鲜卑军士,把城内的汉人,全给驱逐出城,当然,除了五品以上的官员。” 慕容兰的眉头一挑:“你这是何意?兵败之余,正是要收拾稳定人心,怎么还能做这样的事?难道,这次前方是因为汉人兵将的倒戈背叛,才会输的?” 贺兰敏摇了摇头:“不是的,这次输就是因为黑袍的所有用兵都给刘裕所克制,包括利用了你的那些忠心手下,让他们乘坐孔明灯,飘到刘裕的帅台之上,然后,服下长生人药丸,想来个鬼兵突袭呢!” 慕容兰闭上了眼睛,一滴泪珠从她的眼角划过:“无双,你怎么这么傻,为了我,牺牲自己和这么多人的性命,却是无谓的牺牲!” 贺兰敏叹了口气:“我必须要承认,我很羡慕,甚至是嫉妒你,有如此忠心的部下,可以为你变成那种不人不鬼的怪物,也是无怨无悔。只是,刘裕之前有充足的对付长生人的经验,这一次也是完美地防下。当然,这只是黑袍一系列攻击手段中的一环罢了,时间紧急,我没时间一一跟你描述此战的细节,你只要知道,燕军惨败,损失在十万以上,现在黑袍和慕容超正在逃回广固的路上,而刘裕也已经开始拔营追击,两三天之内,就会赶回广固。” 慕容兰睁开了眼,看着贺兰敏,神色恢复了平时的镇定与机敏:“你既然是接到了要稳定城内,迎回他们的命令,为何又要做这种生事添乱的勾当?挑起汉人跟鲜卑人之间的冲突,是巴不得让广固也给一举攻破吗?” 贺兰敏突然笑了起来:“我若是不这样做,怎么有机会救出你呢?刚才我可以威逼恐吓那守楼的军士们放你离开,但也不可能带着你就这样出宫城。只有让宿卫军们都出去驱赶汉人,我们才有机会逃出去。” 说到这里,她笑着一指慕容兰的肚子:“本来呢,以你的身手,想在这个时候逃出去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惜你现在有身孕,不能飞檐走壁,只能说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想要救你,我只能出此下策!”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救我?这么说,黑袍给你真正下的令,是要取我的性命了?” 贺兰敏勾了勾嘴角,说道:“他没有明说,但下的令是一定要对你严加看守,等他回来处置。我想,这次他如此大败,回来必然会给满朝武追责,而慕容超也很可能把他罢免,而改用当初反对他的你来收拾残局。所以,不能等他回来再决定你的生死,最好是先逃出去,所以,我得让城中先乱起来,不仅是让鲜卑军士驱逐城中汉人,我还让我们贺兰部的一个叫哈里忽儿的队长,一度拿了飞天马令,把太学中的那两千多汉人乐师全驱出南城处决。怎么样,这个办法很好吧!” ===第二千七百九十四章 生死选择忠良知=== 慕容兰的杏眼圆睁,柳眉倒竖,看着贺兰敏面带微笑的模样,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贺兰敏笑道:“我是说,我让一个前贺兰部的小军官带着宿卫军,拿着飞天马令牌把太学里的那些汉人乐师拉到南城,准备全部坑杀,怎么,这样的做法有问题吗?” 慕容兰紧紧地咬着牙:“两千多条人命,难道,在你这里看来就是如此无足轻重吗?而且,我不明白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说是想要救我出去,那坑杀这些无辜的汉人,跟此事有何关系?” 贺兰敏微微一笑:“因为,这两千多汉人乐师,可以说是此战的起因。若不是公孙归他们出兵淮北,掳了他们回来,刘裕又怎么会有理由开战呢?这一战下来,十万将士身死临朐,绝大多数是鲜卑人,他们的家人,亲属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恨极了晋军和汉人,就算不用我说,恐怕也会找那些太学里的汉人乐师去报复的。” 慕容兰沉声道:“他们报复是他们的事,韩相自然会考虑到这一点,妥善地保护这些人,你下令直接带出城坑杀,又是几个意思啊?” 贺兰敏得意地说道:“如此一来,把前方战败,十万人送命的消息传遍全城,群情激愤下,以陛下的名义坑杀这些汉人,那城中的鲜卑军民都会跑去观看,而汉人们则会人人自危,想要韩范保护他们,两边必生冲突,而冲突一起,城中的鲜卑军士也会趁机打劫杀人,城中才会一片大乱,阿兰,只有这里乱了,你现在这个情况才可能脱身啊。” 慕容兰摇着头:“为了我一个人的脱身,你居然可以如此恶毒,两千多人的命,就视如草芥?!贺兰敏,在你的心中,可曾有半点良知?!” 贺兰敏冷冷地说道:“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又有何不可做的?你那号称仁义的夫君,在战场上杀起人来,不是一天就能杀上十万吗?我跟他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慕容兰正色道:“这能是一回事吗?刘裕杀的是战场上手持武器的敌人,军队,你却是杀手无雨铁的无辜百姓。不用强词夺理!” 贺兰敏哈哈一笑:“杀军人和杀百姓不都一样是杀?打着大义的旗号,出兵南燕,引来兵祸,这一仗,还不知道要死几十万人呢,临朐只是个开始,后面平定各地,杀人屠城,只会更多。我让城中的鲜卑军士坑杀这些汉人,也是断了他们投降的后路,逼他们只有死战到底。”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所以,你就是要我们慕容氏族人跟刘裕的晋国汉人不死不休,把国家间帝王将相的矛盾,变成普通人的仇恨,非要一边亡国灭种才结束?” 贺兰敏的眼中冷芒一闪:“你说对了,我就是这样想的,这是为了你好,慕容兰,你这些年之所以跟刘裕始终不能走到一起,就是因为你这种纠结和犹豫,你的族人,你的家国跟刘裕的雄心壮志根本就是冲突的,就象他说的那样,汉胡不两立。要么你肯站在慕容氏燕国一边,与他彻底为敌,要么你就让慕容燕国灭亡,不去管你的族人和兄弟子侄,让他们全部消失,这样,你跟刘裕之间的隔阂才会消除,你才能真正地成为他的妻子!” 慕容兰看着贺兰敏,沉声道:“就象你一样,为了自己的野心,把自己的儿子,把自己的部下,把自己的族人送个精光,然后孤身来逃到这里求我的庇护吗?我收留你是因为可怜你,是因为我们多年的同门和姐妹情义,可不是为了收留一条毒蛇!” 贺兰敏冷冷地说道:“是,我是条毒蛇,我是没有人性,但我又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不就是我的好师父吗?慕容兰,你的幸运是你有刘裕这样的男人,可以助你反抗这个魔鬼,可我有吗?” 慕容兰的朱唇轻轻地抖动着,却是说不出话,贺兰敏戳中了她心中的软肋,也是最害怕的地方,那个可怕的阴影,渐渐地笼罩上了她的心头。 贺兰敏轻轻地叹了口气:“本来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我听说,这回明月死了,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是私自违了黑袍的命令,又转回晋军阵中想要刺杀刘裕,事情不成后,劫持了王妙音,结果给刘裕布下的埋伏所杀。她死之后,黑袍发动了她体内的蛊虫,破脑而出,变成了一只会飞在空中,有巨鹰大小的邪物,让黑袍驾之逃离,阿兰,明月虽然和我们从没在一起训练过,但也是同门,我不想落得她那样的下场!”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你来找我,想要反抗黑袍,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你我都不想再给这个魔鬼办事,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们可以牺牲无辜人的性命。无论是那些汉人的,还是全城的鲜卑人!” 贺兰敏厉声道:“我不管这些,我现在只知道,现在慕容氏的鲜卑,是黑袍最后的助力,他在这次战事中用了无数可怕的残忍的手段,以后只会更多,他叫我做这些事,就意味着他本人一定会回来,这是我借刘裕之手,除掉他的最好机会!” “我的家人,我的一生给他毁了,我活下来就是想要向他报仇,向北魏报仇,我不能再允许他把南燕,把你们慕容氏保留着,这一次,刘裕赢了临朐,一定会挥师广固的,我说什么也不会给他留下任何半途而废的可能,更不可能让黑袍利用你去向刘裕求和,留下东山再起的机会!” 贺兰敏说到这里,神态如同疯狂,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放声大笑,其内心的情绪和多年的压抑,终于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在刺耳的笑声中,慕容兰轻轻地摇了摇头:“直到现在,你还是没学会宽容和仁爱,你的心,跟黑袍一样黑暗而扭曲,也许,救你是个错,但现在,我得去改正这个错误,毕竟,你的错,就是我的纵容。你问我如何选择,那我现在回答你,贺兰敏,我选择忠于我的良心和人性!” ===第二千七百九十五章 挖沟自入终被坑=== 说到这里,慕容兰一跃而起,宫装四分五裂,一身银甲,紧紧地裹在她的身上,而小腹那里,也包了一层皮革腰甲,让她的小肚子显不出来。慕容兰的身形,也顺着那栏边的皮索,一溜而下,直飞楼外,落在了楼外的树冠之上,几个起落,就顺着高大的树顶或者是楼台,飞向了他处。 贺兰敏看着慕容兰远去的身形,喃喃自语道:“所以,你选择了死亡!” 城南,南门外。 哈里忽儿横刀立马,站在吊桥之前,那一千多鲜卑宿卫军士,已经在这护城沟前列队了,两千多名汉人百姓,正在地上吃力地挖着一道新的壕沟,不少人已经站在了这道一丈多宽的新沟里,向外不停地挖着土呢。 高望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也是站在沟中,这会儿的功夫,身上的布衫已经湿透,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气喘吁吁,抬头看向了哈里忽儿,说道:“慕容将军,我等已经在这里挖了两个时辰了,这沟,已经挖得差不多了啊,你看,我整个人都可以站在里面,快要看不到沟外了。” 哈里忽儿冷笑道:“确实做得不错,看来你们这些汉人,还不是一无是处。” 高望之身后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瘦子,正是他的侄子高安,低声对叔父说道:“叔,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啊。” 高望之微微一愣:“有啥不对劲的?你小子别偷懒,快点干活。” 高安摇了摇头:“我们来这里后,就让我们新挖这条壕沟,可是护城河那里也是干涸淤塞,却不让我们去清理,这可是怪事,就算来不及引水灌护城沟,起码也应该让我们去清理现成的沟渠,再插上尖木桩,总比现在新开这条沟要强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低声道:“而且,我们来这里后,就给我们发了这么多铁锹来挖沟,可是尖木桩却是一根也没有,甚至连木头也不见一根,这难道不奇怪吗?” “开始说是人手不足,要我们来为大燕出力,过来挖护城河,以赎我们的奴籍,可是现在这周围聚了起码有三四千鲜卑人,都是从城外要来进城的,他们在这里都围观着,似乎在等什么,叔啊,你真的没有一点担心吗?” 高望之咬了咬牙:“你小子别成天胡思乱想的,我们可是韩相当时亲自保下的,也是南燕皇帝下了旨意,要我们学习礼乐,以后作为南燕的皇家乐队的,如果他们真的要我们的命,几个月前就要了,何至于此?那护城河里淤泥多,不太好清理,不如新开一条沟,挡在前面,我想,最多也就是挖完这条沟后,让我们再去清理护城沟吧。唉,辛苦就辛苦点吧,谁叫咱们给人抓了来,命在人手呢?” 高安低声道:“可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这条沟太深了,要是现在这些鲜卑人动手,只需要把这两边的积土全都推下来,我们不就是给埋在这里了吗?” 高望之的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只听到哈里忽儿一阵怪笑,居然用汉语在说:“小子,你说得不错,今天,就是要你们葬身在这里,为我们临朐城死难的将士们报仇!” 这下高望之脸色大变:“什么?将军,你,你是要害我们?” 哈里忽儿得意地点头道:“让你们做鬼也做个明白,临朐城我军失利,几万鲜卑将士战死,这一切,都是你们这些该死的汉人引起的,若不是要捉你们去学什么劳什子的礼乐,燕国和东晋不会开战,也不会死这么多人!刘裕打着要救你们的旗号,杀我将士,夺我国土,现在还带着大军向这广固城袭来,你们这些汉人,若是在城中,必为内应,只怕你们现在,就是想着如何去勾结刘裕,献出城池,让他杀了我们鲜卑全族吧。” 高望之连忙高声道:“冤枉啊,将军,太冤枉了,我们都是安份守已的百姓,从不管什么军国之事的,大燕天威,召我等前来学习礼乐,我等从来不敢有怠慢,这回要挖沟守城,我们也全都在这里尽力,我们为大燕效力,一片忠心,天日可鉴啊,那刘裕本是叛乱夺权的军汉,又移民江北,触怒了大燕这才引来天威报复,我们也才到了大燕,我们每个人都恨死了这个刘裕,就是他害我们成这样的,又怎么会希望他来呢?” 哈里忽儿哈哈一笑:“你们这些汉人,真是狡诈多端,死到临头,还在编这些鬼话想要骗人!只是,我可不会上你们的当,众军听令,给我上前,推土填坑!” 高望之大叫道:“慕容归,你好大的胆子,我们可都是韩相亲自送到太学里的乐师,你想杀我们,得韩相点头才行,就不怕他事后以乱杀无辜来追究你的罪吗?” 哈里忽儿冷笑道:“韩相?他现在自身难保了!现在全城都是驱逐汉人,连他的儿子和家人也都给赶出城了,你们这些汉人,全都不可靠,留你们在城中,就是祸害,本来按我的意思,应该把全城的汉人都杀光才是,可是陛下和国师有令,只杀你们这些引发战乱的家伙,以祭我战死将士,好了,不要多废话报,到了地下,要怪,就怪刘裕吧,记住,杀你们的,叫慕容归,变了鬼可别找错索命对象啊!” 他说着,一挥手,身后的宿卫军士们都纷纷上前,而原来围在一边的不少鲜卑百姓,也咬牙切齿地冲了上来,一个个大叫:“还我儿子,还我兄弟,还我夫君!”这些人不知道自己的这些亲人是否在临朐阵亡了,但已经把这出征不返的怒火,发泄到了沟中的汉人们身上,只有填平了这道深沟,才能填平他们心中的那万丈怒火!也许,这才是胡汉之间,那无法愈合的矛盾吧。 高安一声怒吼:“乡亲们,胡虏要我们的命啊,跟他们拼了!”他挣扎着想要爬出这个沟子,刚刚探身出去了一半,只听“呜”地一声,一根长箭准确地击中了他的额头,透脑而出,而他的尸体,也重重地落回到了沟里,鲜血顿时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第二千七百九十六章 一刀毙贼救苍生=== 高望之大叫一声:“安儿,安儿!”他紧紧地上前抱住了侄子的尸体,放声大哭,在另一边,哈里忽儿手持着的大弓,弓弦正在微微地抖动着,刚才毙命高安的那一箭,正是他所击发。 哈里忽儿恶狠狠地说道:“鲜卑的兄弟姐妹们,报仇的时候来了,就是这些汉人,引来的吴兵,杀了你们的家人,现在又要来夺我们的广固城,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先把他们全给坑杀,祭奠我们死去的家人,再跟吴兵决一死战!” 这些鲜卑的军民们早已经奔向了沟边,用手中的刀枪,或者是用手把堆在沟边的泥土,狠狠地推进那坑中,不少坑中的汉人想要极力地挣扎出坑,挥舞着手中刚才挖掘用的铁锹与锄头,拼命地击打着那些想要落坑下土的鲜卑人,同时用尽全力地向外爬,一时之间,这大坑的两侧,如同攻城时城头的守军与攻城部队一样,为了生存,拼命地在交手。 不少汉人大叫道:“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一边喊,一边拼命地去拉扯那些往下填土的鲜卑胡人的腿脚,死命地往坑里拉扯,有两个倒霉的家伙因为冲得太前,推土太凶,反而给捉住了脚踝,拉进了沟中,还没来得及起身,就给一边的众多锄头和铁锹砸在脑袋上,顿时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哈里忽儿厉声吼道:“这些该死的汉狗,居然还敢反抗!宿卫军士们,给我杀,刺死他们!”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刚才还只是用刀槊拨土的宿卫军士们,转而开始拿着手中的长槊与短枪,去刺杀那些沟中的汉人们,而另一边推土的鲜卑百姓,也叫骂着拿起石块,或者是抽出腰间的佩刀,居高临下地砍起这些沟中的汉人了。因为居高临下,占了绝对地优势,顿时,沟中就是血流成河,惨叫声不断,这些汉人本就是老弱病残居多,根本无战斗力可言,又是陷在沟中,给这样用长槊攒刺,更是无半点还手之力,只片刻间,就有近千人给刺倒在沟中,整个地沟的底部,血水都已经有半尺深,把很多倒下的人,都整个泡在了这泥土与血浆的混合物中。 哈里忽儿越发地兴奋,他不停地开弓放箭,直接去射击一个个还站着反抗的汉人们,一边射,一边咬牙切齿地吼道:“死吧,去死吧!你们这些汉狗,一个也别想活!” 一阵轻风从他的身边拂过,伴随着一阵兰花的香气,哈里忽儿的脸色微微一变,因为他的眼睛一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形,从自己的身边掠过,紧接着,他只觉得脖子一凉,然后,一大堆红红的东西,从自己的脖子处喷出,接下来,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来回颠倒着,而视线则急速地向下,在他的脑袋掉到地上的一瞬间,他终于看清楚了,一个浑身银甲,美如天仙的女子,正转过身,指着自己的脑袋,沉声道:“全都给我住手,不然,下场就跟此人一样!” 这个声音不算太高,但以十足的中气,震得这片杀场之上,血沟内外,数千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慕容林的眉头一皱,右手举起,沉声道:“全都暂且住手。” 屠杀的声音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宿卫军士们一个个举着血淋淋的长枪,向后退了半步,他们的腿脚之上,沾满了血迹,而坑的另一边,刚才还在砍杀沟中汉人的那些鲜卑百姓们,也都收住了刀,因为,他们都看清楚了,这突然出现,一下就斩下哈里忽儿首级的,可不正是大燕长公主,慕容兰吗? 而沟中的汉人们也都一个个拥起了自己身边倒下的亲人与朋友,一边呼唤着他们的名字,一边哭天抢地。 慕容兰的眼中泛着泪花,喃喃自语道:“我还是来晚了一步,还是晚了一步!” 慕容林看着慕容兰,以手按胸,微一行军礼:“见过兰公主。不过,公主现在是待罪之身,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且,你一出手就杀了慕容归将军,末将必须要你给个解释!” 慕容兰缓缓地转过了身,看向了慕容林,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慕容林,你也是多年的宿卫军旧将了,怎么连受何人的命令都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慕容归,你可曾查验过他的身份?!” 慕容林的脸色微微一变:“这,这倒未曾查验,因为慕容归将军手持了陛下亲赐的飞天马令牌,见牌如面君,所以,我等都是见令后奉他命令行事!” 慕容兰冷笑道:“好个奉令行事!你们是军人,不是那张纲设计的机关人,你们是有思想的人!在奉令行事前,难道不要考虑这个命令是否应该执行吗?他要你们去弑君拥他登基,你们是不是也要照办?!” 慕容林摇头道:“那自然是万万不能的。兰公主,末将无意跟你纠缠这些事情,末将只知道,慕容归将军持令牌就如同陛下亲临,你这一出手就杀了他,如同弑君,末将必须把你拿下,等陛下发落!”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愚蠢!慕容林,我现在告诉你,此人根本不叫慕容归,他叫哈里忽儿,是以前贺兰部的一个军士,后来给编入了守城军士中,因为你们宿卫军不认识他,所以,贺兰敏才会让他持了令牌,来调动你们,做这伤天害理之事!” 慕容林的脸色大变:“什么?他不是陛下身边的将领?而是贺兰部的军士?!” 慕容兰沉声道:“如果真是陛下身边的人,即使是持令传命,也要有卫队保护,以免如此重要的飞天马令牌,落入敌人之手,你看这个哈里忽儿,身边可曾有半个卫士?见牌如见君的飞天马令,又怎么可能如此不设防备?” 慕容林的额头冷汗直冒:“这,这可如何是好?但陛下的令牌,又怎么会在此人手中?!” 慕容兰叹了口气:“这中间牵涉颇多,不便对你们细言,慕容林,我命令你们,马上带着城外的鲜卑百姓入城,留下一百人,不许带武器,在这里听我调遣,这是你将功赎罪的最后机会,不然,我虽为公主,亦救不了你的命!” ===第二千七百九十七章 直面暴民亦从容=== 慕容林的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发声,只听到对面的鲜卑百姓中,有人扯着嗓子大声道:“就是这些汉人,害死了我们的家人,兄弟,兰公主,为什么不让我们报仇?” 慕容兰转身看向了沟对面的那些鲜卑百姓,他们一个个同样是满脸悲愤,血泪交加,说话的人,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白皮黄发,头发和胡须都编成了一根根的小辫子,正是一个典型的鲜卑索头部的打扮。 慕容兰平静地说道:“你怎么知道,你的兄弟和家人给这些汉人害死了呢?” 那个辫子头鲜卑人大声道:“我的两个弟弟都随陛下和国师出征临朐了,刚才那个将军说,我军大败,死者数万,现在我的兄弟没有回来,很可能,很可能就战死了。就算他们活着,我们也有很多兄弟战死了。这总是事实吧。” 慕容兰点了点头:“是的,这是战争,是战争就会有伤亡,就会死人,死很多人,但是,这跟这些汉人百姓有什么关系?他们跟你们一样,都是无辜的百姓,可不是上战场的军士。你们或许还有兄弟家人从军,可是他们,却是给掳掠来,无亲无故。这才是你们应该认清的事实!” 那个辫发鲜卑大汉说道:“可就是因为掳来了他们,才引发了战争,那刘裕才会率军来犯我大燕,我们的兄弟才会给征发从军,现在才会生死未卜,现在全城都在驱逐汉人,而这些汉人俘虏,就应该全部坑杀,以祭奠我们死去的将士!” 他的话引来了一片叫好之声,刚才还退后几步的这些百姓们,一个个又摩拳擦掌,准备再次上前了。 慕容兰的柳眉一挑,沉声道:“众位鲜卑同族们,如果你们心里还对我慕容兰有一点尊重,还请暂且住手,听我一言,如何?” 那个辫发大汉沉声道:“各位,兰公主毕竟是咱们大燕的英雄,咱们就暂且听听兰公主怎么说的,先住手!” 这个汉子看起来在百姓中威望很高,一句话下来,众人都停住了脚步,慕容兰看着此人,说道:“不知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辫发大汉说道:“我叫海兰呼,乃是宇部落的人,也许,你听过我的名字。” 慕容兰笑了起来:“原来是著名的宇部勇士海兰呼啊,我记得你是南海王慕容法的护卫队长,为大燕立过很多功劳,后来因为你主公谋逆出事,而被迫退出了军队,不然我说呢,象你这样的壮士,为何不去从军,而在这里。” 宇海兰呼笑了起来:“原来兰公主也听说过我啊,能得到你的这个评价,不枉我这些年的打拼。不过,你还是得说服我们,说服我们的族人。不然的话,就算你是兰公主,你的话我们也不会听!” 慕容兰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宇海兰呼,你是著名的勇士,立功无数,杀敌上百,连我都听过你的威名,不过,今天的你,让我太失望了。因为,你的刀剑,只能指向这些无辜的百姓,而不是上战场,去跟强悍的敌军战斗。我不认为欺负弱小,是勇士所为!” 宇海兰呼沉声道:“不是我不想上阵,而是给剥夺了从军的资格,现在我先杀这些引发战乱的汉人,再去跟晋军拼命,我相信这次陛下不会再剥夺我从军的资格啦。”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如果这一仗真的是这些汉人引发的,那你杀他们倒也无可厚非,但事实是这样吗?引发这场战争的,不是这些在老家耕作的汉人,而是主动出兵江北,去掳掠民众的燕军!” 此话一出,众人都交头接耳,这个事实刚才很多人没有想到过,宇海兰呼沉声道:“兰公主,这攻击敌人,掳掠俘虏是我们草原上的规矩,就算大燕建立后,我们仍然保持着这个传统。大燕国内的汉人不能去抢,难道这敌国的东晋汉人也不能抢吗?我们鲜卑勇士,从来不事生产,不让打仗杀敌,那我们还活着做什么?而这些汉人俘虏,就是我们打了胜仗后的战利品,他们的生死,如同牛羊一样,完全由我们决定,现在我们杀这些引起战争的汉人,就跟我们出征前杀牛羊祭祀,求祖先祈福,有何不可?!“ 慕容兰哈哈大笑起来:“宇海兰呼,你在这里大言不惭,还真的以为祖先会保佑你?祖先要是知道了这事,只会为你而羞愧,再也不会赐福给我们了!” 宇海兰呼厉声道:“兰公主,你必须为你刚才的话作出解释。杀这些汉人如同牛羊一样,怎么就不行了?我们鲜卑各部出征前都有杀敌祭祀的传统,你敢说你们慕容部没有?!”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杀敌人俘虏祭祀出征,是我们每个部落的传统,这点不用你说,但这些人是那种俘虏吗?他们的身份,是乐师,是客人,是大燕的子民!” 宇海兰呼脸色一变:“他们明明就是我们抢来的俘虏,怎么就成客人了?” 慕容兰沉声道:“我问你,大燕和东晋是什么关系?” 宇海兰呼不屑地说道:“当然是死仇了。以前我们大燕各部受那晋朝的统治和奴役,后来晋朝内乱,我们趁机入主中原,建立大燕,那晋人一直说我们是反贼,叛军,而我们也早就有一统天下之志了,自大燕建立以来,与晋国交锋无数次,不是敌人是什么?” 慕容兰微微一笑:“以前的恩怨不必说,只说先帝来这齐鲁之地建立南燕以来,我们跟东晋,就已经罢兵讲和了。刘裕起兵推翻桓楚之后,先帝,也是我的小哥,曾经一度听信谗言,想要起四十万大军南下灭晋,宇海兰呼,那一次,我记得你也参加,还在前军担任了慕容法的副将吧。” 宇海兰呼得意地说道:“不错,只可惜当时先帝没有最后下令攻击,反而是跟那刘裕议和,罢兵而退,若是当时就打,何来今天的遗憾?!” ===第二千七百九十八章 义正严辞辩是非=== 慕容兰马上接过了话头:“不错,你也承认了是吧,先帝在时,我大燕是跟东晋议和结盟的,还签下了互不侵犯的和约,此事全军将士,全大燕的子民都知道,没有人可以否认。而和约既定,两边就不是敌对关系,你身为军将,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宇海兰呼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慕容兰沉声道:“当时,先帝曾经当着数十万将士的面,折箭立誓,若我大燕有人违背此约,主动向东晋开战,那就是背信违诺之人,大燕子民,可共击之,宇海兰呼,你当时也听到了吧。” 宇海兰呼咬了咬牙:“不错,先帝是下过这样的令,但是此一时彼一时,那刘裕侥幸求和之后,却是大规模地移民江北,屯粮整军,摆出一副要进攻的模样,要说违约,也是他先违约才是!”他话虽然这样说,但明显自己已经没了什么底气,不象刚才那样中气十足。 慕容兰平静地说道:“先帝的和约说得清楚,谁主动出兵攻击,谁才是违约,刘裕移民江北并没有攻我大燕的领地,有人以自己的判断非要说人家违约,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出兵毁约找个理由罢了。” 慕容林在一边沉声道:“兰公主,恐怕你说的不全对吧,这次刘裕这么快就能组织大军北上,说明他早有准备,就算我们不出兵,他也一定会寻衅来犯的!” 慕容兰摇了摇头:“他若来犯,是他违约,那我们自然是出师有名。但他毕竟还没有主动进攻,我们却是先出兵的一方,试问刘裕要是真的作好了出兵的准备,又怎么会给我们深入到宿豫一带,掳掠了这几千百姓呢?江北六郡是先帝都承认的东晋国土,他们在自己的国土上做事,并不违背和议。大概是我们鲜卑人攻击,抢掠别人成了习惯,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连先帝跟人签的和约都可以不认了,但大家扪心自问,我们鲜卑人一向最讲信义,言出如山,这件事上,真的是晋国毁约在先吗?” 宇海兰呼恨声道:“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这样了,这些人给我们掳来,就是俘虏,按我们鲜卑的传统规矩,跟哪个部落开战,就要先杀了这个部落在我们这里的俘虏,用他们的鲜,来换取祖先的保佑。兰公主,我知道刘裕是你的夫君,你夹在中间向着晋国说些话也可以理解,但是你今天,不要挑战我们这些鲜卑人的愤怒,这些汉人,我们杀定了!” 慕容兰不卑不亢,却是上前一步,沉声道:“宇海兰呼,在你看来,这些沟里的人,是你的敌人,还是自己人?” 宇海兰呼不假思索地说道:“他们是汉人,当然是敌人!” 慕容兰冷笑道:“是吗?如果说汉人就是敌人,那城中的韩相,高尚书,封尚书这些高官们,是不是敌人?” 宇海兰呼的嘴角抽了抽:“这个,这个当然不是,他们虽然是汉人,但是我大燕的子民,又为大燕效命多年,所以” 慕容兰沉声道:“很好,既然他们虽然是汉人,但是我大燕子民,就是自己人,不是敌人。那这些沟中的汉人乐师,又有何区别?他们虽然是给掳来,但是陛下早就有旨意下达,让他们在太学里学习礼乐,以后进入皇家乐队为大燕效力,宇将军,我想问你一句,难道陛下是会让大燕的敌人,进入乐队,来祭祀大燕的祖先吗?” 宇海兰呼的头上冷汗直冒,嘴巴一张一合地,却说不出话来。 慕容兰的秀目扫向了正在窃窃私语,暗暗点头的那些鲜卑百姓们,说道:“族人们,百姓们,我们大燕,不是慕容氏一家一姓的大燕,而是千千万万各部族人,各村汉人的大燕,你们中间的很多人,祖先都曾经与我慕容氏为敌,比如这位宇将军的宇部落,曾经就是慕容氏在辽东时的死敌,但现在我们也是一家人,一国人,亲如兄弟。如果我们的脑子里只有仇恨,只有杀戮,又怎么可能会有今天?只靠着打打杀杀,那最后不是杀得没有其他部落,就是给别人杀得亡国灭种,这种事情,只有残暴的羯胡才做,而我们慕容氏,从不为之!” 人群中暴发出了一阵喝彩之声。慕容兰继续说道:“这些沟中的汉人,他们不是军人,只是和你们一样的普通百姓,因为生在这个乱世,不幸成为了俘虏,给掳往他乡,做牛做马,本身已经很可怜了,两国交兵,从来不是因为这些百姓所引起的,而是帝王的野心和权欲,今天你们可以把他们尽数坑杀在这沟中,他日若是大燕战事不利,你们落到晋军手中,难道就会有好的结局吗?如果要报仇雪恨,应该是战场上找那些敌军才是,把这怒火撒在无辜的百姓身上,算什么英雄好汉?” 宇海兰呼大声道:“不杀敌人的俘虏,祖先会愤怒的,不会保佑我们!”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我说过了,他们被陛下编入太学学习礼乐的时候,就是大燕的子民,不再是敌人,何况他们本来也不是敌人,只是邻国的百姓而已,天道昭昭,报应不爽,我慕容氏入主中原除了靠兵强马壮,亦是靠了晋末乱世中庇护了数十上百万的汉人士庶,积累的恩德仁义。后来入中原后杀戮过重,又有诸王夺位,这才气数转衰,导致国破家亡。若不是先帝入齐鲁后,保境安民,施以仁义,又怎么会有这些年来的太平?” “宇海兰呼,你如果真的想杀敌祭旗,那麻烦你现在带领你的族人入城,然后登记从军,随我亲自出击,抓些晋军的哨骑俘虏,回来斩杀,那些,才是你真正要做的事!” 韩范的声音从城门方向响起:“说得太好了,兰公主,你当真是女中豪杰,不让须眉啊,老夫对你,只有一个大大的服字!” ===第二千七百九十九章 胡民入城汉民出=== 这下所有人都脸色一变,看向了声音的来处,只见韩范骑着一匹马,身后跟着十余个骑马随从和四十多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步军,都是汉人军士,就连韩范自己,一身的官袍也已经这里湿一块,那里湿一块,显然,这个老宰相,为了救这些沟中的汉人,可是拼了老命,一路骑马狂奔。 韩杰跟在韩范的身后,眼中泪光闪闪,从马上跳了下来,分开几个想要阻拦他的宿卫军士,冲到了沟前,看着这沟中的尸体,放声大哭:“都是我害了你们,我不该,我不该看着你们给带走啊!” 高望之浑身是血地从沟里爬了出来,跟韩杰在一起抱头痛哭,一边哭,一边说道:“祭酒啊,你要是再晚来一刻,我们,我们可就是阴阳两隔了呀!” 韩范的眼中也是泪光闪闪:“救你们的不是我,也不是韩祭酒,高助教,你们这些人能活下来,要感谢的是兰公主才是。” 高望之如梦初醒,向着慕容兰就下跪磕头:“多谢兰公主,你真的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们这些人愿意永远给你立生祠,永远地供奉你!”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也来晚了半步,害得这么多乐师送命。战争是国家之间的事,是军人之间的搏杀,不应该把百姓牵扯其中。现在两边的仇恨已经越结越深,你们呆在城内,只怕早晚性命不保。现在不说别的,先把这沟给填平了吧,不然的话,只怕你们同伴的尸体,会很快腐烂,造成疫病!” 高望之咬了咬牙:“可怜了我们的这些同伴,惨遭横死,连副棺材也没有,就得这样给集体掩埋。不过,兰公主你说得对,现在没有条件象普通出殡那样停尸祭奠七天再下葬,只能掩埋了。” 慕容兰点了点头:“那事不宜迟,你们先动手吧。” 高望之抹了抹眼泪,对着身边那些陆续从坑中爬出来的乐师们,开始发号施令了,慕容兰转头看向了慕容林,沉声道:“慕容将军,请你按我刚才所说的迅速行事,刚才又耽误了半个时辰,现在军情紧急,谁也不知道晋军何时会杀过来,你赶快把这些城外的鲜卑民户组织入城,城头要布好防守,以防晋军突袭!” 慕容林勾了勾嘴角:“我是宫城宿卫将领,只有太后的令牌才能调动我,之前我是受那飞天马令牌所驱使,现在既然传令之人已被兰公主所杀,那我这次的任务结束,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向我下令,带着我的弟兄们回去宿卫宫城,才是我们要做的事!” 慕容兰厉声道:“慕容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着歪心思吗?你以为你的想法我不知道?现在城中的汉人民户多半给驱逐了,就是官员的府邸,也是门户大开,你是怕去晚了,影响你和你的部下去打草谷捡财宝了吧!” 慕容林的脸微微一红,却沉声道:“现在各部都在做这事,凭什么我们就得在这里浪费时间?兰公主,本将一向对你尊敬有加,所以才会对你如此地客气,不然的话,别说你是戴罪之身,就冲你斩杀这飞天马令牌使者之事,我就可以把你马上拿下!” 慕容兰对着慕容林,沉声道:“慕容林,你好歹也是从成武皇帝慕容垂起兵以来就从军的老将了,怎么这样不识好歹?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时候抢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广固城一破,不要说这点钱,就连你们的命也会给晋军收了去,这轻重缓急分不清吗?” 慕容林的脸色一变:“哪有这么夸张,晋军从临朐到这里,起码要三天!” 慕容兰咬牙道:“败报传到这里本身就是需要时间,再说刘裕用兵极重速度,根本不会休整后再进军,很可能连夜就派骑兵过来了,你根本没有三天的时间布置城防,说不定一个时辰后晋军就会杀到,这里是南门,是离晋军最近的地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守好这里。” 慕容林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号令?”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当年我大哥起兵之时,他也不是大燕的皇帝,皇帝是在长安的慕容纬,事急从权,你当初也没去长安跟着慕容纬或者是慕容冲吧。怎么三十年后,你连这个道理都不如少年时明白了呢?” 慕容林咬了咬牙:“可是,你毕竟是待罪之身,你是怎么出来的?我和将士们若是听你的,事后给追究责任怎么办?” 韩范沉声道:“慕容将军,现在没时间在这里争辩这些枝节之事了,我是全城的宰相,在陛下不在时代理国政,所有城中之事,都由我和太后共议决定,兰公主自己脱困出来指挥城防,是给全城一个主心骨,就算我现在带她去太后那里,也一定会得到太后的授权,甚至,太子年幼,陛下若真不能全身而返,那城中能代理国政的,除了兰公主还有谁?你是要违抗兰公主的命令,拖这点时间,让她得权之后以军法处置你吗?” 慕容林这会儿额头上也开始冒汗,可还是有些不死心:“可是,可是国师他当时” 慕容兰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指望他?妄开战事,指挥不力的罪,还要等他回来后清算呢,包括在这里传令屠杀汉人,驱逐城中汉民,也是他干的好事,慕容林,你就不好好地想想,在这个时候再杀戮汉民,制造矛盾,如何能守下城池?大燕不止是慕容氏和鲜卑人的大燕,也是齐鲁之地上百万汉民的大燕,你这样想把汉人都推到刘裕那边去,居心何在?!” 这下慕容林不敢再多嘴了,连忙行了个军礼,转头开始布置起身后的军队了,而宇海兰呼等鲜卑百姓,也跟在他的部下身后,开始有序地进城。劫后余生的汉人乐师们,在韩范带来的军士们的协助下,开始一边抹泪,一边填沟,很快,刚才还杀气腾腾,人满为患的城外,就变得空旷了许多。 ===第二千八百章 私放百姓迎骑先=== 韩范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韩杰等人都识趣地退到了一边,只有慕容兰和他并肩而立,慕容兰转头看向了他,说道:“多谢韩相及时赶到,要不然,只怕我还要多费一番功夫。” 韩范恭声道:“是我得多谢兰公主出手相助,要不是你,只怕所有的乐师都会给杀光了,那我这几个月来想保护他们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费,而且,也会断了和刘裕最后言和的可能。” 慕容兰点了点头:“这是一场根本不应该发生的战争,为了某个人的野心,让无数人为之受苦,不仅是这些给掳来的汉人,这么多鲜卑族人,也为此失去了数以万计的家人,等真正的死讯传到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乱子。所以,这些汉人,不能再留在城中了。” 韩范的眉头一皱:“兰公主是要把他们都放走?” 慕容兰正色道:“是的,如果这千余汉人带回城里,只怕前线的败报一来,尤其是阵亡的名单出来,那些家里死了人的鲜卑民户,必然要找他们寻仇,这是我们鲜卑人有仇必报的性格,甚至连你们这些汉人官员,都可能会有危险,把他们带回去,无异于送死。” 韩范咬了咬牙,说道:“可是这等于是私放了上千俘虏啊,这些人可是身份特殊,不是普通汉人百姓可以随意处置的。你这样做恐怕会给自己惹麻烦。惹大麻烦。”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一切后果,由我慕容兰独自承担,而且我以为,如果说惹了大麻烦的,绝不会是放了千余晋国汉人的我,而是挑起两国不必要的战争,又无法击败晋军,引来滔天大祸的黑袍国师。就算陛下回来,我也一定会在他的面前,向黑袍国师讨个说法!” 韩范叹了口气:“公主的气魄盖世,重情讲义,我等男子亦汗颜,那公主准备何时放走他们?这里还有些鲜卑军士看守,恐怕”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我现在会以接应败军,侦察前方军情的名义,带这里的守军和宇海兰呼这些义民出去,之后你就以让这些百姓伐木的名义,带他们去西南的快活林中伐木,找机会把他们放走,事后如果有人追究起来,你就说是我的安排,我来这里之前,已经找了我的三十多个旧部,让他们埋伏在那里,假扮晋军,到时候突然冲出来,可以趁乱吓走护送你的鲜卑军士,这样就算追查下来,也怪不到你的头上!” 韩范讶道:“兰公主现在还有手下效力?” 慕容兰点了点头:“我们搞情报的,永远要留下一支应急起用的人马,虽然兰花暗卫随着我这次的入狱给解散甚至送死了,但还是有些不在原来编制中的地下人马可以供我驱使,也是因为要召集人和,才耽误了小半个时辰,不然我应该可以救下更多的人。” 韩范叹了口气:“难为兰公主了。”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慕容兰的腹部,眉头微皱:“可是兰公主,你现在有孕在身,只怕” 慕容兰摇了摇头:“没有关系,现在还没有显肚子,趁着我还不至于行动受影响,我希望能把这次的事给解决,问罪黑袍,释放俘虏是我们跟刘裕议和的前提,我了解我的丈夫,他不是为了自己的功业就不顾百姓性命的人,如果给他一个交代,我们大燕,也许还有活路!” 韩范的眉头一皱:“兰公主真的以为刘裕这回不会灭我大燕?” 慕容兰叹了口气:“如果广固可以轻易地攻下,或者说是晋军长期围攻,那是可以灭我大燕,但要是我们军民一心,广固又是坚城,刘裕如果觉得攻城损失太大或者是会让百姓生灵涂炭,那就未必会强攻或者长期围困,我们就有跟他约和谈判的条件。无论是割地还是称臣,都比给灭国要强。” 韩范点了点头:“兰公主是我大燕最后的希望,在这个时候,也只有你,才可能平定这场战乱,给百姓一个太平。我这就去” 正说话间,只听到南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声,空中烟尘漫天,自十里之外迅速接近,隐约有奔雷之声响起,慕容兰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了来骑之处,说道:“怕是有上万骑奔来,也不知道是哪支部队,韩相,你速带百姓们先按我说的离开,我去侦察一下来骑。” 韩范摇了摇头:“太危险了,若来的是晋军,公主你” 慕容兰咬了咬牙:“若来的真是晋军,我更是要上前去争取防守的时间了,军情紧急,韩相你迅速相机行事,必要的时候,可以把这些汉人乐师直接就地释放了,让他们自己逃命去吧,能活一个是一个。” 说到这里,慕容兰转头对着那百余名还在监督着汉人乐师提拔尸体的鲜卑军士们高声道:“南边有骑兵驰来,不知敌我,众军速速入城!” 这些鲜卑军士也都是宿卫军,训练有素,他们也有人已经注意到南方的来骑了,一听慕容兰的话,就本能地想要驱赶那些汉人入城,慕容兰沉声道:“不用管他们,动作要快,快点进城,关闭城门。” 一个百夫长沉声道:“兰公主,我等的职责是监视和保护这些汉人,只怕” 慕容兰高声道:“有韩相来管理他们,你们不用管了,现在迅速回城,上马随我迎击,同时让慕容林紧闭城门,作好防守!快吹号,让城中骑兵随我出击。” 那个百夫长点了点头,摸出怀中的号角,吹了起来,号角声急促而尖利,很快,城头上就响起了一连串的口令和咆哮之声,可以看到成百上千的军士在城头跑来跑去,而城门方向,两百多骑鱼贯而出,为首一人,正是宇海兰呼。这会儿的他,已经披挂上了全身的盔甲,手持大斧,杀气腾腾,看到宇兰,直接抱拳道:“末将宇海兰呼,重新从军入伍,依慕容将军将令,特来听候兰公主调遣!”说到这里,他一指身边的一匹白色的空马,“这是为您准备的。” 慕容兰点了点头,一跃而上这匹战马,顺手戴上了头盔:“随我来!” ===第二千八百零一章 烟尘散处是溃军=== 宇海兰呼点了点头,持斧正要拍马前行,却是看到了那些汉人乐师们,在韩范的指挥下开始列队,他的眉头一皱,左右四顾,却只看到原来的那百余名看守汉人乐师的宿卫兵马,这会儿或是奔回城中,或是翻身上马,却是不再有什么宿卫军的鲜卑人去看管汉人乐师了,他沉声道:“兰公主,这些汉人俘虏怎么办?” 慕容兰平静地说道:“有韩相看管着,一会儿会抓紧退进城中,他们不是军人,动作没我们快,不过,在这种时候,只有抓紧入城,才能保命。” 说到这里,慕容兰看了一眼宇海兰呼:“城外的鲜卑百姓全都带进城了吗?” 宇海兰呼点了点头:“自从一早接到撤入城中的命令后,城外三万多帐落的鲜卑百姓,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城中,现在整个外城,都是我们的族人,幸亏我们早早地驱逐了汉人出城,才空出这些地方,不然的话,恐怕广固城根本容不下我们这十几万人呢。” 慕容兰叹了口气:“大燕建国这些年,还是没做到能跟本地的汉人真正地成为一家人,还是这样彼此防备着,大难临头,才看出这点,如果这回大燕能守住不破,以后定不能再这样了。” 宇海兰呼不以为然地说道:“想当年,大燕还没入关的时候,在棘城曾经以两千人马大破石虎的十万大军,也正是这一仗打出了慕容氏百年的赫赫威名,今天虽然临朐失利,但广固城中却还有近二十万的军民,兰公主又何必如此悲观呢?” 慕容兰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却是一夹马腹,呼喝一声:“驾!”这匹战马四蹄翻飞,迅如闪电,一下子就奔向了前方,而慕容兰的声音则顺风传来:“行进中列阵,随时准备逆冲敌军,一切听我的号令行事!” 宇海兰呼的眉头一皱,对着左右沉声道:“听到没有,列阵,跟着兰公主前进。” 慕容兰带着身后的这三四百骑,一路迎着这风沙而奔驰,她的心跳,也随着接近敌军而变得加速,那漫天的沙尘,让她看不清任何里面的情况,只能听到越来越响的马蹄声,是敌是友,一无所知。 离着对面的沙尘还有两里左右,慕容兰停下了马,回头看着身后列阵的随骑们,说道:“列阵,准备放箭。听我号令行事。” 在下完令之后,慕容兰自己弯弓搭箭,对着对面的沙尘方向,调高弧度,一箭破空,这一箭她用的是那种箭头空镂的鸣镝,强烈的气流顺着构造独特的孔洞经过,让箭枝在飞行的过程中发出凄厉的啸声,即使是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而这一箭在飞行了七十余步后,划出一个大弧线,最后落到了地上,随着这鸣镝的飞出,对面的马蹄声渐渐地放缓,可以听到沙尘中,响起了阵阵号角之声,还隐约可以听到鲜卑语的呼喝,都在喊:“停下,停下!” 宇海兰呼松了一口气,面带喜色:“兰公主,看来这回来的是我们自己的兵马啊。” 慕容兰神色仍然严肃:“还不好说,这时候不能松懈,继续保持警戒,随时放箭。” 宇海兰呼刚刚应诺,只听到对面的烟尘中传来一个粗浑的声音:“前方何人列阵?” 慕容兰的心中一动,这个声音非常地熟悉,她高声道:“来者,可是贺兰卢将军?” 一阵马蹄声响动,几骑冲出烟尘,驰到前方,为首之人,满脸满身都是尘土,眼窝浑陷,身上的衣甲尽数汗湿,隔了百步都能闻到一股强烈的味道,可不正是贺兰敏的亲兄长,贺兰卢吗? 贺兰卢看到了对面的慕容兰,以及她身后飘扬着的慕容氏王旗,哈哈大笑起来:“还真的是兰公主啊,你是听到了前方的消息,来这里接应我们的吗?” 慕容兰点了点头,她从贺兰卢那不整的衣甲和狼狈的模样上就可以看出,前方这一次输得有多惨,烟尘渐渐地消散,他可以看清楚这烟尘中的情况,大约四千多骑,上面骑着的人,各个丢盔弃甲,衣衫不整,有些人干脆是打着赤膊,很显然,这是一支败军,而且在逃命的过程中,几乎把所有影响速度的东西全都丢光了,以至于此。 慕容兰叹了口气:“想那半月之前,大军出征时,军容是何等的强盛,可是现在” 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贺兰将军,陛下何在?” 贺兰卢刚想开口说话,突然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着慕容兰,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之色:“兰公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给下了狱,好像陛下还没有下令放你出来,为何你现在会领兵在此呢?” 慕容兰淡然道:“有人通知了我前方的战报,把我放了出来,作为一个鲜卑人,作为慕容氏的子孙,我必须要在这个时候守护好我们最后的都城,保护好我的族人,实不相瞒,刚才我正在南门那里处理防务之事,看到有烟尘漫天向广固冲来,我只能带上我能找到的人马,来这里侦察,如果是敌军来袭,则尽力拖延,如果是我方撤回,就在此接应。” 说到这里,她回头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宇海兰呼:“宇将军,你可以证实一下我的说法。” 宇海兰呼大声道:“末将前南海王慕容法手下副将宇海兰呼,见过贺兰大人!” 贺兰卢的眉头一皱:“你是宇海兰呼?我记得你不是给革职回家了吗?” 宇海兰呼朗声道:“敌军大兵押境,我方在城外所有的百姓全要撤回城中,而宿卫军慕容林将军有令,凡是鲜卑男儿,都需要从军应募,编入守城队列,我就是这样再次入伍了,也跟着兰公主一起前来。” 贺兰卢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看你们的衣甲,有宿卫军的,也有普通武库中的后备皮甲,这么说来,兰公主你是临时带了些人,甚至来不及编成合练,就来这里了?” 慕容兰点了点头:“正是,贺兰将军,你们远道回来,速回城中歇息吧,我在这里继续迎候后方的兄弟。” 贺兰卢舒了一口气,转头对着后队之中说道:“陛下,你可以出来了。” ===第二千八百零二章 重振士气姑侄会=== 慕容兰的脸色微微一变,却只见对面的骑兵前队散开,闪出一条通道,慕容超一身皮甲,小兵的打扮,在公孙五楼和十余个同样小兵装束的骑兵护卫之下,越众而出,走到了近前,他的脸上一道黑一道白的,尽是烟尘之色,遮住了他那原本算是白皙俊美的脸庞,而他的目光,有点不太敢跟前方的慕容兰直接对线,显然,这一战下来,打掉了这个鲜卑皇帝所有的骄傲,让他抬不起头了。 慕容兰秀眉一蹙,在马上按胸行礼:“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超的鼻子一酸:“姑姑,想不到,在这个时候,居然来迎我的,是你。”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别说了,阿超,不管怎么说,能回来就好,只要你在,大燕就还有希望,大家还都有主心骨。” 慕容超咬了咬牙:“可恶的晋军,在后面一直穷追不舍,临朐大败之后,段晖将军舍命断后,这才给我争取了突围的时间,后来我们跑出来之后,和贺兰将军会合在一起,可怜我的三万甲骑,现在就剩下不到三千了,就是会合上贺兰将军的人马,也只有这点人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圈都变得通红,若不是因为当着数千手下,只怕都要哭出来了。 贺兰卢的眉头一皱:“陛下,不必这样难过,大部分的军队恐怕还是分散突出去了,比如我的族人,我就让他们分散突围,分头回广固城会合。而垣氏兄弟的汉军,我也看到他们向西方撤退转进,至于冲进敌阵的甲骑俱装和国师,应该也逃了出来。只要能守住广固,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兵马回来归建的。” 慕容超长叹一声:“想我出征之时,可是二十余万雄兵,气吞山河,不仅想着打退刘裕,更是要顺势一举南下,尽夺江北六郡之地,甚至,甚至打过大江,灭掉东晋,做到百年来北方豪强甚至先帝都没有做到的事。可是现在” 说到这里,他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下了,却是难过地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慕容兰沉声道:“阿超,这个时候,说这些话都没有意义的,你是一国之君,是全军统帅,值此败军之际,你需要的是坚强,自信,勇敢,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将士们的表率,怎么能在这里自怨自艾,让将士们看了失望丧气呢?” 慕容超抬起了头,正想开口再说,慕容兰策马上前两步,一指慕容超的身后,大声道:“看看你身后的这些将士,他们一个个又累又饿,疲惫不堪,他们刚刚经历了生死搏杀,经历了兄弟和同袍们的战死,经历了给敌人这样追杀几百里的艰难,但是,他们仍然跟着你,不离不弃,不就是出于对大燕的忠诚和对你的信任吗?在这个时候,你不能有任何沮丧,失望的情绪,你要是都没了信心,对得起这些忠勇的将士吗?” 慕容超咬了咬牙,沉声道:“姑姑你说得对,是我一时失态,让将士们失望了。” 说到这里,他回头对着身后的骑兵们大声道:“众将士们,兰公主亲自出迎,接应我们,广固城中,已经严阵以待,城中的军民们,给我们准备好了美酒与佳肴,为你们接风洗尘,你们的父母妻儿,这会儿也在城中,等着你们的平安归来。兄弟们,来自大燕各地的援军,已经抵达了广固城,接下来,我们会在这里,以逸待劳,等着刘裕和他的晋军,前来送死!当年我们慕容氏的先辈多次利用坚城的防守,迎来了转机,这一次,我们一定也会反败为胜,守下广固的!” 将士们暴发出了一阵欢呼之声,不少人掏出了号角一阵鼓吹,而更多地人则敲起了手鼓,这种鼓号齐鸣,往往是胜利之后的音乐,可是这回,却是用在了此处,刚才还低迷不振的军心士气,很快就又重振了起来。 慕容超看向了慕容兰,长舒了一口气:“谢谢姑姑,是你让我重新有了信心,也让将士们的士气复振。” 慕容兰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我们慕容家的子孙,这才是我们大燕的皇帝,你身上毕竟有先帝的血,没有让我失望,阿超,你这一路上,有看到国师吗?” 慕容超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是从不同的方向突进刘裕的大阵,后来我是在临朐城给晋军偷袭,他们从海上绕了一支部队攻城,我当时把所有兵马全派出去了,身边无兵,只能杀出城去与前锋的段晖和五楼会合,段晖将军拼死断后,而我和五楼逃了出来,路上与贺兰将军会合,就是你看到的情况,至于国师,还有陷在阵中的两万俱装甲骑,现在生死不明啊。” 慕容兰叹了口气:“阿超,现在城中兵力尚可,但是最大的问题还是人心浮动,我们经历了如此大败,又如何能让兄弟们相信这背水一战会成功?国师应该还活着,却现在都没有出现。这让我更加地担心。” 慕容超的脸色一变:“还活着?何以见得?” 慕容兰正色道:“放我出来的是贺兰敏,她手上拿了国师给的飞天马令牌,在城中驱赶汉人百姓出城,更是下令要坑杀在太学中的那两千多汉人乐师,贺兰敏既然是奉了他的命令行事,说明他还活着,却不肯露面。” 慕容超一脸迷茫地看着身边的贺兰卢和公孙五楼:“你们说,国师下这样的命令是何用意?” 公孙五楼连忙说道:“想必国师是对城中的汉人不放心,怕他们会有异心,与刘裕勾结,所以提前赶他们出城,而且,要打守城战,尽量是不能留妇孺和非战斗人员的,既然要让城外的三万多帐鲜卑同族进城,那就只能先把汉人赶出去。而且,贺兰夫人也认为这些事情应该做的,是这样的吧,贺兰大人?!” 贺兰卢点了点头:“舍妹一向是奉国师之令行事的,这点恐怕只有国师才能解释了。不过,既然国师下令放出兰公主,应该” 慕容兰摇了摇头:“国师可没下令放我出来,是贺兰夫人私自放我的。” ===第二千八百零三章 回城之前谏君王===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贺兰卢睁大了眼睛:“什么?是敏敏放你出来的?她哪来的这个权限?我还以为是韩相放你的呢。” 慕容兰微微一笑,看向了慕容超:“那还不是靠了陛下给国师的飞天马令牌嘛。不知何原因,这块令牌到了贺兰夫人的手上,而她也是持此令牌放出的我。不过,放我的时候她说,当前城中能安定人心,稳定局势的,只有我了,要我快出去后号令城中的鲜卑军民,准备防守。” 慕容超的眉头微微一皱,转而打了个哈哈:“这没什么问题,在那个时候,确实也只有姑姑可以安定人心了。你做的很好!”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陛下,这只是一时权宜之计,你我虽为姑侄,亦是君臣,这僭越之事,我是不会做的,而且,我身为刘裕的妻子,此事人尽皆知,在这个时候出来掌权,只怕人心不服,贺兰夫人只想着我曾经在燕国受人尊敬,却不考虑这一点,我认为她的行为,是欠妥的。我若是真的当时就召集旧部,在城中掌权,恐怕非大燕之福。” 慕容超哈哈一笑:“还是姑姑考虑得周到,这么说,城中还在等我回去吗?” 慕容兰点了点头:“你是大燕的皇帝,也是所有鲜卑族人的主心骨,大家当然是在等你,而我,只是一个宗室公主而已,我可以帮你一时安定人心,但不可能代替你号令天下,阿超,你要明白自己的重要性,千万不要让将士们,让族人们失望。” 慕容超激动地点着头,说道:“姑姑的教诲,我一定铭记。那现在,我们就一起” 慕容兰摇了摇头:“请不要急,我还有话没有说完,我之所以在这里等候,不止是因为要阻拦可能来犯的敌军,更重要的是为了迎接阿超你,有些话,不方便回城后再说,必须要在这里向你进谏。大燕皇帝慕容超,还请听我一言。” 慕容超肃容正色道:“朕洗耳恭听兰公主的话。如果你说的有道理,我回城后一定会照办。” 慕容兰点了点头:“这次与晋国的战事,是一场根本不应该发生的战争,在我看来,完全就是因为黑袍的野心而引发,他身为国师,却是以大燕的国运为赌注,悍然发动对东晋的掠夺性战争,这不仅吓不倒刘裕,反而给了他开战的借口,事实也证明了这点,我们的精兵猛将,大多数送在了临朐,以至于现在守卫广固都困难,这点,陛下必须要反思,要给所有族人一个交代!” 慕容超叹了口气:“姑姑,我也给你说实话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我也不可能向大家认错,道歉,这涉及一个帝王的威信。而且,事已至此,道歉有用吗?难道我道歉,就能让战死的将士活过来?难道我认错,就能让刘裕停止攻击,罢兵休战吗?” 慕容兰的秀眉一挑:“道歉当然不可能让死人活过来,但有可能阻止更多的人死去。刘裕能和先帝言和,就可以跟我们再度议和。这一切取决于我们的做法和诚意。” 慕容超的双眼一亮:“姑姑是准备靠你和刘裕的夫妻之情,来求他罢兵休战吗?” 慕容兰摇了摇头:“不,这是国事,不是儿女私情可以左右的,刘裕是一国执政,大将,也不可能因为和我的关系就决定战和之事。这次他出兵,不是你想象的什么早有开战企图,只是要个借口,而是因为我们毁约在先,主动攻他州郡,杀他官吏,掠他百姓。我们鲜卑人在草原上成天打打杀杀,以为这种抢掠人口是天经地义之事,却不知在中原,这是严重的罪行,刘裕一生从军,都是为了保国卫民,如果连自己的民众都无法保护,又有何面目存于天地间?所以不管是为了他的威信或者是理想,还是为了保有现有的权力,他都只有出兵一战。这个道理,当初我在朝堂之上就跟你反复强调,但你根本不信。” 慕容超皱了皱眉头:“我还是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不要权势,只讲道义的人,刘裕能做到今天东晋主宰的地位,想必也不可能如此单纯,不过,姑姑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毕竟你和他夫妻多年,应该对他最是了解,当初我不听你的话,一心想要南征,确实有些草率了,也许,是我低估了刘裕的实力。如果道歉能让刘裕收手退兵,我道歉一万次也可以啊。” 慕容兰微微一笑:“现在打成这样,死了这么多人,口头的道歉是没有用的,得看实际行动才行。我们撕毁和约,攻击江北,这个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刘裕后面起兵报复,败我大军,杀我将士,夺我疆土,算是对这事的回报,但是,现在我们手中,还有上次掳来的两千多百姓,我想,只有把这些百姓放回去,才算是拿出了起码的和谈诚意,才算是真正的道歉。” 慕容超咬了咬牙:“这算哪门子道歉?我战死了十万将士,还要再还他两千多百姓?那他是不是要还我十万将士的性命?” 慕容兰摇了摇头:“陛下如果这样想,那和谈就是不可能的事了。现在是我们大败,要求刘裕手下留情,至少不再继续攻击广固,而不是跟他平等讨价还价。这两千多人留在我们这里,还让他们学习礼乐,那是东晋的国耻,也是刘裕起兵的借口。现在这些人留在我们这里毫无用处,要是大燕灭了,那这些礼乐又有何用?” 慕容超默然良久,才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人,只是他们会作为我们上次出兵胜利的一种标记,把他们就这样还回去,我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哪,要不,跟刘裕互换俘虏如何?” 慕容兰冷笑道:“阿超,只怕你再这样一意孤行,我们这些人都要成为人家的俘虏了,你说这是上次胜利的见证,那上次带兵的主将公孙归现在何在?连他都没命了,还要什么见证不见证的?何况,现在这些俘虏已经没两千了,给杀了一半,现在还剩千余人,若不是我出手,恐怕这千余人也剩不下来啦。” ===第二千八百零四章 黑袍现身三人行=== 慕容超的脸色一变:“这是怎么回事?俘虏只剩下一千多了?谁杀的他们?” 一个声音冷冷地从后方响起:“是我下的令。” 众人全都脸色一变,看向了一直在慕容兰身后的宇海兰呼,只见他缓缓地抬起手,在脸上一抹一揭,一张了无人气的青铜面具顿时代替了宇海兰呼的脸:“恭迎陛下,事情紧急,没来得及跟你请求,请恕臣自作主张之罪。” 慕容超倒吸一口冷气:“国师?怎么会是你?你为何要装扮成这个人?”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你终于肯现身了,师父,跟我这一阵以来的这种尔虞我诈和互相试探,你是不是玩的很高兴?” 黑袍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你一早就看出我了,要不然也不会特意指名让我带人跟着你过来,只是我还是有点奇怪,我自问这回隐瞒得很完美,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慕容兰叹了口气:“因为你一直在煽动那些鲜卑百姓,挑起他们的仇恨,让他们攻击汉人乐师们,一个普通的鲜卑人哪会对同为百姓的汉人有这么深的仇恨?而且贺兰敏的这条命令也只可能是你下达的,混在人群中随机应变,那就是你惯用的手段。” 黑袍微微一笑:“不惯是我最优秀的门徒,阿兰,虽然这次你又坏了我的大事,但我还是要说,干得漂亮。” 说到这里,黑袍看向了慕容超:“陛下,这里人多嘴杂,我们还是借一步说话吧,我同意兰公主的意见,有些事情,还是在回城前解决的好。” 慕容超略一思忖,转头对着身后的几位将领们说道:“五楼,贺兰大人,你们在这里让将士们稍作休息,补充点水分,朕跟兰公主和国师马上就会回来。” 贺兰卢点了点头,拨马转身而退,而公孙五楼一脸谄笑,正要开口,却听到黑袍冷冷地说道:“还嫌自己在临朐的表现不够好吗?” 这一句话吓得公孙五楼再也不敢说什么,转身就走,跟在贺兰卢的身后开始大声地呼喝下令了,而慕容超则和慕容兰并骑而行,跟在黑袍的身后,到了一边百余步处的一个小土包之上,弃马上坡。 慕容兰看着黑袍,沉声道:“黑袍,这次的事,都是你引起的,现在弄成这样,你是不是很高兴?” 黑袍摇了摇头:“事情稍稍地出乎了我的意料,主要是我还是低估了刘裕打仗的本事,不过,再选一次的话,我还是会这样做。因为刘裕的军力和东晋的国力只会越来越强,这次如果打不过,以后只会更打不过。” 慕容超叹了口气:“国师,临朐之战,你已经尽力了,这点我看得清清楚楚,不会因此而怪你,要怪只怪刘裕太有本事了,我们都低估了他。兰公主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现在,我们得想办法跟刘裕求和才行。如果要求和,就不应该对那两千多俘虏下手,这可是刘裕出兵的借口啊。你智谋绝世,怎么会这点都想不明白呢?” 黑袍冷冷地说道:“我没有直接给贺兰敏下令要她杀俘,但是她这样下令后,我倒是觉得这是我们当前最好的选择了,所以才会在人群中相助。” 慕容兰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最好的选择?我看是正好相反吧,屠杀无辜的俘虏,不仅会断了跟刘裕和谈的可能,更是会让大燕的汉人官民离心离德。你可知道现在韩范,高盖,封何他们会怎么想怎么做?大燕不是只有鲜卑人的大燕,汉人可是数倍于我们鲜卑儿,你是想让他们都投向刘裕吗?” 黑袍冷冷地说道:“若是平时,对整个大燕国,确实不能得罪汉人太多,毕竟征丁收粮要靠他们的,鲜卑人不事生产,只能打仗,得哄着汉人供我们吃穿用度才行。但这次不一样,我们已经没有一个国了,最多只有一个广固城,这个城里,容不下多少汉人,我们鲜卑的四万多户进来后,这二十多万人,可以在城中坚守一年左右。那我们只要考虑这些鲜卑族人即可。” 慕容兰不屑地说道:“就算你考虑城中的粮食储备,只想留鲜卑族人,那把汉人赶出去即可,为何要杀害那些手无寸铁的汉人乐师呢?他们给你抓来之后,就一直圈禁在太学之中,对城中的情况一无所知,就算放出去,也不至于出卖城中的军情让我们守城受损。我想不通你的做法,只能认为你是因为打输了仗,恼羞成怒,失去理智了!” 慕容超点了点头:“我同意姑姑的意见,国师,你一向是智者,但这事上为了泄愤而杀人,会坏了大事的。”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你们都不太懂军事,刘裕这回能赢,是因为他率大军过大岘,然后孤军深入,军事上这是自陷绝境的做法,但也可以让全军将士知道不胜即死,所以爆发出最大的战斗力。而这点,就是我们所欠缺的。没有他的这种必死之心!”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黑袍,你是疯了吗?有活的希望,却要拉着所有人去送死?你打输了可以跑掉,可全城的二十多万族人怎么办?你还嫌祸害大燕得不够吗?” 黑袍正色道:“广固就是我最后的地方,我苦心经营北方几十年,若是广固一破,我所有的基业也没了,还能到哪里去?你觉得以我的性格为人,会接受那种偷得性命,隐身荒野的结局吗?” 慕容兰咬了咬牙:“你确实不会选择那样的结果,但这样断绝和谈可能,难道你就觉得能赢,能守下广固吗?我还是那句话,屠杀汉人俘虏,断绝跟刘裕的和议可能,并不会让我们的族人没有后路,就算你杀光他们,也不过是你的暴行,刘裕为人是非分明,只会向你寻仇,我们的族人如果出降,他不会问罪的!”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得意之色:“哦,那要是普通的鲜卑族人们群起下手杀了这些汉俘,每个人的手上都沾了鲜血,又当如何呢?” ===第二千八百零五章 百姓相攻结血仇=== 慕容兰先是一愣,转而柳眉倒竖,厉声道:“黑袍,你是想拉所有鲜卑族人下水,让他们跟汉人结下深仇,无法回头是吗?” 黑袍微微一笑:“恭喜你,我的兰公主,你又猜对了,不然的话,我又何必装扮成那个宇海兰呼,混在人群之中呢?其实,我本是想带着鲜卑族人进城,趁着汉人们给驱逐的时候,去抢劫放火杀人的,然后让这些给赶出城的汉人跑去找晋军哭诉,为他们带路去报复城外的鲜卑族人,如此一来,双方普通人的仇恨才会越来越深,刘裕想要约束手下,也是不可能了。这才叫背水一战,向死而生,兰公主,你还是太年轻,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慕容兰摇着头:“疯了,你疯黑了!明明可以和议解决的事,就非要弄到两边百姓也要不死不休吗?黑袍,你不这样毁了我大燕你就不甘心?!” 黑袍放声大笑:“毁了大燕?我这一生都在为大燕拼尽全力,如果不是上当给你骗了,大燕何至于今天?真正毁了大燕的,不是我黑袍,而是你慕容兰!” 慕容兰咬牙道:“一派胡言,我为了大燕甚至可以离开刘裕,离开我的亲身骨肉,难道让胡汉融合,让大燕能和东晋真正地和平相处,就是毁了大燕?你以为我们鲜卑族人可以永远地以这样绝对少数的人口,永远地奴役和统治是我们的十倍,百倍的汉人吗?” 黑袍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汉人只会畏惧于强力,不是只能用所谓的仁义所感化,就是江东的那些吴越之人,看中原过去的老伧们,跟中原人看我们,又有何区别?你就是把汉人看成铁板一块,不知分化治之,才会总觉得我们数量不如人。实际上,只看这南燕之地,我们鲜卑族人过来不过二三十万,十余年时间,不也是乖乖臣服了吗?” 慕容兰冷笑道:“不过是靠了武力一时征服,却不能征服人心罢了,这回刘裕一来,你这么急着要驱逐汉人,甚至屠杀那些俘虏,不就是因为觉得这些人不可靠,若是你真当他们是大燕子民,又何至于此?”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给征服的人和民族,百年内不要谈什么自己人,就好比我假扮的这个宇海兰呼,百年前慕容部刚刚击破宇部时,宇部的族人,也不会给我们看成自己人,这需要长时间的统治,融合,要让这些给征服的人心理上接受给我们统治,换言之,那种不服的怨气,得在他们子孙身上消失,这个时候,才能谈什么汉胡一家的话。不然,现在就纵容这些汉人得权,只怕连慕容氏的江山都不保。”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一直目瞪口呆,插不上话的慕容超:“陛下,你说说你的皇位从何而来?是因为那些汉人的拥戴吗?” 慕容超摇了摇头:“不是,是因为先帝的指定,还有我鲜卑族中大将,包括兰公主和国师的全力支持,才让我登基,才让我稳固了权力。” 黑袍点了点头:“这就是了,汉人现在不过是给我们种地,受我们保护的农奴而已,暂时被我们武力压制,无论对他们再好,也不可能真正地视我们为统治者,刘裕一来,他们就会纷纷归附刘裕,跟我们为敌,以前我们没有理由修理他们,这回,就是最好的借口,只要守住城,打退刘裕的这次北伐,回来对那些汉人恩威并施,就会让他们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慕容兰咬牙道:“你屠杀汉俘,断了和议之路,难道就能守住广固了?整个大燕的汉人百姓若是离心,向着刘裕,拿着他们的粮食,出丁从军,那这广固城,还守得住吗?!” 黑袍冷笑道:“你太不了解这些汉人了,他们不会视南来的刘裕为同族和救星,对北伐军,也是敬而远之。辟闾道秀投向刘裕,是因为他跟我们有杀父之仇,夺地之恨,可其他人并没有,哪怕是垣遵和垣苗兄弟,也没有向刘裕投降,而是带着溃军向着广固逃跑。因为刘裕在江北,在东晋那种踢开世家,给普通的佃农民户分地的做法,真正害怕的不是我们这些鲜卑族人,而是汉人的地主豪强。” 慕容超的脸色一变:“这话怎么说?我只听说过那些世家高门对刘裕不满,可是中小地主豪强,难道也会不满吗?” 黑袍点了点头:“只要是屯地占田之人,就是汉人说的什么地主豪强,或者说是庄园主,这些人都是不事生产的寄生虫,靠着占有土地,然后把土地租给那些农夫去种,向他们征收高额的粮赋。陛下,你可能还不知道,一个农夫实际要向这些地主豪强们交的税赋,比起交给国家,入国库的,可是要多上三倍不止。” 慕容超一下子跳了起来,圆睁双眼:“什么?多上三倍不止?就是说只有两到三成的赋税,才进了国库?剩下的大头,是给这些汉人地主们吞了?!” 黑袍微微一笑:“历来如此,皇权,朝廷想要直接管理每家每户,都是不容易的,就是我们草原上也是如此,作为大单于,大可汗,是管不到每个帐落的,都是各个部落的大人们征收定额的税赋,而他们跟每家每帐收的,远远超过地给我们的,要不然,他们吃啥喝啥,如何过上那种人上人的生活呢?” 慕容兰咬着牙:“这本就是不对的,作为普通百姓,无论汉人胡人,辛勤劳作,最后还要给这样层层盘剥,自己却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却是养活了这么多吸血鬼寄生虫,刘裕要打破这种人压迫人的世道,让百姓们过上本应该过上的日子,拿到他们本应拿到的东西,难道不应该吗?” 黑袍冷笑道:“他以为自己是如来佛祖还是玉皇大帝哪,要做到,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在东晋,那些世家大族们受不了他,开始联合北府军的其他势力,如刘毅何无忌这些他的兄弟们,来分他的权,夺他的势。他要北伐,不就是想夺得新的土地,来满足那些在东晋拿不到世家田地的手下军汉吗?” ===第二千八百零六章 魔头控场高一筹=== 黑袍越说越得意,负手于背后,来回踱起步来,仿佛这一刻,慕容兰又重新变成了他的弟子,而慕容超则象是一个听训的孺子一般,他那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二人的耳边回荡着:“而大燕的汉人地主豪强们同样不可能受得了他,就这样轻易地交出自己几百年来的田产,庄客。你以为韩范他们愿意交出自己所有的领地,封爵,去投奔自己的这个同族吗?大燕当初可以迅速地平定这里,靠的可不完全是军事,更多的,是保留和承认这些本地豪强地主们的权益和好处。能让他们继续在这里占地圈人,当上个土皇帝。就连他们在各自坞堡,乡村的治理,我们也不过多插手,交那些国家规定的税赋就行了。” “但是刘裕一来,可就没这么便宜的好事了,他嘴上说是要解救在胡人治下的汉人,但实际上,却是要拿出足够的好处,来满足手下的虎狼之士。他的几万大军,可不会想着牺牲自己,去解救这些与自己没有血缘亲戚关系的北方民众,他们要的,就是军功带来的土地,爵位,奴仆!” “听说刘裕在评定临朐之战的功绩时,已经明确下令把汉人俘虏放回家乡,而鲜卑族的俘虏则作为奴隶,分赏众军,这就是他要安抚和笼络军心必须做的事,现在大燕还在,他没那么多土地分配,一旦真的消灭大燕,他必然会重新分割大燕的国土,收回鲜卑族和汉人地主的地盘,分给手下的将士,甚至,还有闻讯而来,想在这里购田置业的江南世家!” 慕容超恨恨地说道:“说来说去,刘裕也是要灭我国,夺我地,来满足那些跟随他的人,对不对?”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以晋制,军功得爵,按爵分地,这样一说,确实如此,我们慕容氏和其他鲜卑将帅们分的地,只怕要给收走,而汉人地主,坞堡主们的地盘,也会给剥夺不少,毕竟,这是刘裕自己立的规矩,不会改变,韩范他们现在投向刘裕,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不可能保有现有的权势地盘。这大概也是他们现在还忠于大燕,忠于陛下的原因。” 黑袍冷笑道:“阿兰,你的判断还是不错,没有因为你跟刘裕的关系就失去了理智。所以,你说我刚才的话对不对?刘裕北伐,最后是得不到本地汉人支持的。”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不这样认为,汉人是千千万万的,可不止那些地主豪强,刘裕分地,不止是分给自己的部下军士,更多地是分给所收复之地的普通百姓。你是不知道,他在晋国搞的那些事,那可是真的拿出以前世家豪门的地,去分给普通的百姓,让他们得以耕作,有了自己的土地,要不然,怎么会跟世家高门翻脸成仇呢?” 黑袍勾了勾嘴角:“那是靠了孙恩之乱,打烂了吴地,有了大量无主庄园,这才能让他按自己的想法行事,又或者是江北六郡,本就没什么人愿意在这里占地经营,这才让他搞出移民计划出来,而我这回之所要主动打他,不就是不想让他在江北站住脚吗?现在这些不用多说,只谈大燕。这齐鲁之地的豪强地主,可是从先秦两汉时期就在这里盘踞了,象那辟闾氏,就是出自春秋时的齐国大族,而姓高的则是齐国的宗室分家,在这里当了几百年土皇帝,当年先帝征服齐地,也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刘裕给出的条件,能比我们更好吗?” 慕容兰冷笑道:“你既然知道他们的重要性,为何要去害那些给韩范保护下来的汉人俘虏呢?难道你这样就是尊重韩范了?”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让人不寒而栗:“我不需要得到韩范的尊重和表面上的臣服,我只需要他别无选择,只能为大燕效力。你以为他留着那些汉人俘虏是做什么?” 慕容兰的脸色大变,一阵急火攻心,几乎要站立不住:“你,你竟然” 黑袍阴森森地说道:“没错,你猜对了,你和韩范的心思我都清楚,你们留着这些汉人俘虏,就是为了跟刘裕讲和,开出条件,尤其是把我杀了或者交出去这样的条件,让他肯罢兵言和,而我要做的,就是让这种可能彻底地断绝,杀光这些汉人俘虏,你还怎么跟刘裕议和呢?” 慕容兰的双眼通红:“你,你这个魔鬼,那可是两千多条鲜活的生命啊,如果这场战争不能平息,会有更多的人为此付出性命,甚至我们鲜卑全族二十多万人,都可能为他们陪葬,你要拉着大家一起死吗?” 黑袍哈哈一笑,声音如豺狼夜啸,让人闻之心神不安:“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如果大家还有后路,那必然不会出力死战,我们临朐就是因为这样才输,因我们还有退路,还能逃回这里。可是若广固之战再输了,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慕容兰咬着牙:“你疯了,你完全疯了,我片刻也不想跟你呆在一起,我现在就去” 黑袍冷笑道:“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救得了你的这一千多汉俘吗?城西南的快活林,就是你为他们安排的逃跑通道是吧,其实我的手下早就盯上你那些部下了,他们一动,我就知道要做什么,这会儿的功夫,韩范的部下,那个太学祭酒韩杰,跟剩下的那些汉人乐师们的脑袋,应该都已经挂在南城城头了,嘿嘿,还不如刚才就死在沟里来的痛快呢!” 慕容兰无力地跌坐到了地上,闭上眼睛,黑袍连快活林的地址都知道,想必自己所有的安排都已经给查获,那些可怜的汉人俘虏的命运,也是不言自明了,她喃喃地自语道:“都是我,都是我做事不密,没有察觉到这个恶魔,是我害了你们,是我的错!”而随着她的自语,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第二千八百零七章 只守不战终饿杀=== 黑袍一声冷笑,转而看向了慕容超,沉声道:“陛下,这些汉俘想要叛逃,我已经派人把他们就地正法,同样也用来震慑城中人心,若是还有三心二意之人,这些就是下场。” 慕容超讶道:“国师你手下有军队和兵马可以驱使?” 黑袍微微一笑:“桂林王慕容镇,这次和我一起回城,他手下还有千余虎斑突骑,此外,攻击晋军后军的俱装甲骑,也有万余撤了回来,广固城中的兵马足有数万,可堪一战,这回断了跟刘裕任何议和的可能,众人皆抱必死之心,我们一定可以守下广固的!” 慕容超咬了咬牙:“既然你一切已经安排好了,那朕也没什么可说的,现在就回城吧,准备布置防守好了。” 黑袍突然说道:“且慢,还有一事,比守城之事更紧急,需要提前布置。” 慕容超轻轻地“哦”了一声:“还能有比守城更紧急的事?是什么?”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兰公主一意要求和,无非是觉得广固城是守不住的,给刘裕大军围攻,早晚必破,这点上,我也同意她的看法。” 慕容超先是一愣,转而眼中闪过一阵愤怒之色:“什么?你现在也承认守不住广固城了?那你还” 黑袍沉声道:“不,请陛下听臣把话说完。广固城小而坚固,尤其是内城,依山而建,内城上已经布置了三百多布张纲设计的木甲机关,甚至,有些是由钢铁打造,坚不可摧。虽然小,但足以抗住十余万大军的攻击,这也是广固这百年来成为多个割据青州的势力都城所在的原因。” 慕容超的神色稍缓:“既然如此,那国师还说什么守不住之类的话做甚?” 黑袍叹了口气:“守不住城,不一定是给人强攻陷落,更可能的,是长期围困,等待城中粮尽。之前我们是按广固城中八万军民来屯粮,月消耗粮食二万石左右,所以备了三十万石粮草,都放在内城里的永固仓城之中,以备守城之用,为了这三十万军粮,先帝曾经有令,哪怕再可怕的饥荒和疫病,这永固仓中的粮食,也不允许拿出去赈济,三年之后,方可出仓,而且只有在入库同样数量的粮草时,才能运出,不然的话,哪怕烂在仓城中,也不允许带走。” 慕容超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广固城中永固仓的存粮,就是大燕最根本的军粮,也是守卫广固的底气所在,我们守城足有一年的粮草,刘裕就算想要围攻,恐怕也呆不了一年吧。” 黑袍摇了摇头:“平时是可以,但是现在,城中可是多了二十万来自各地的鲜卑族人啊,这可是我们鲜卑的惯例,各城要建内城供鲜卑族人居住,一旦有难,则全部集中于都城。” 慕容超睁大了眼睛:“是啊,但之前不是集中在广固外面,让他们在附近的原野上游牧吗,而且他们也带了几十万头牛羊,是举部落迁移过来,为啥要他们入内城呢?” 黑袍笑道:“以现在的这种情况,临朐战败,青州其他地方多是平原上的城市,平时耕作通商很好,但在这个时候是无法防守的,各地几千,万余的鲜卑人,若是集中在城中,只怕刘裕的军队一到,就会给城中的汉人里应外合,城池陷落,这种事情,以前在后燕灭亡时就见得多了。当时先帝也是亲历过。北魏军一到,除了邺城,中山,信都这几个核心城市外,几乎是旬日之间,尽数沦陷,而在这青州之地,还没有那几个坚城呢,只有广固一座了,所以,集中所有鲜卑民户,国难时退入广固城中,是唯一的选择。” 慕容超咬了咬牙:“他们不是带了几十万,上百万头的牛羊吗?可以带进城中作为军粮吧。” 黑袍叹了口气:“城中可没有草原和牧场,容不下这么多牲畜,若是现在屠宰做成肉干,只怕也来不及,所以,在大军出征时,我已经下令让这些部落族人把牲口暂且放于周围的荒野之中,随时准备入城了。而我这次化为宇海兰呼,在宇部中就是这样做的,其他部落也多半如此,在面临生死的时候,族人们是多半会扔下牛羊呢,现在广固城外,无人看管的牛羊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慕容超恨恨地一跺脚:“太可恶了,这样便宜了刘裕这个贼子!” 黑袍淡然道:“我们在临朐城就送给他大量的军粮了,而且各地的汉人恐怕会大量地给刘裕大军运粮送丁,所以,就算没这些牛羊,他也不缺粮草,以刘裕这回的性格,定会先强攻试探,若是强攻不成,则改为长期围困广固,一个月不行就三个月,三个月不行就半年,半年不行就一年。一直到广固断粮为止,所以,我们只守城是不行的,还要有别的招数。” 慕容兰的声音带着愤怒:“最好的招数就是把你杀了,拿你的首级去求和!” 黑袍哈哈一笑:“要是能这样也行啊,不过,现在已经晚了,那些汉俘已经全死了,光杀我一个,是平息不了刘裕的愤怒的,因为他也没法对东晋有个交代,只有灭了大燕,攻下广固,才能泄愤。” 慕容兰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这是要拉全城的二三十万族人给你一起陪葬,把他们的命跟你绑在一起,你这魔鬼!” 黑袍冷笑道:“若是大燕亡了,那所有族人就会成为汉人的奴隶,早晚都会给折磨死,那还不如在广固一战,轰轰烈烈地战死呢?当年慕容氏的祖先入中原时,就向上天发过誓,永不会再成为中原汉人的奴隶,仆从。兰公主,你不会不知道这个誓言吧。这么多年来,你就想跟刘裕一起打破这个誓言,让我们慕容氏的族人再次成为汉人的奴仆,你以为这样就是对他们好?哼,我看你跟这些汉人呆久了,连骨子里的那点鲜卑人的血性也没了吧!” ===第二千八百零八章 黑袍原来竟是他=== 慕容兰厉声道:“一派胡言,鲜卑人的血性和骄傲,是对敌人而言,不是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你靠着屠杀掳来的百姓逼着鲜卑人只能跟你一起同生共死,难道还是什么有血性的事?要是连广固城中的二十多万族人都没法指望,你又能指望什么外援?难道你的那些修仙同伴,就能帮上你的忙?他们要是这么有本事,你在临朐也不会输了!” 慕容超有些意外,张大了嘴:“修仙?什么意思?是象南方的汉人一样,信奉天师道,想要求仙问道?” 慕容兰咬着牙:“你若是知道了我们的这位国师的真正身份,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再睡得好的。” 慕容超睁大了眼睛:“先帝临终前,曾经对我千万嘱咐,说是无论如何都要信任国师,只有他能带大燕走出绝境,而且连大燕开国先帝的令牌也在他手上,完全可以对我行废立之事,姑姑,你不会不知道这些吧。” 慕容兰恨恨地看着黑袍:“这些我当然知道,因为,大燕可谓成也此人,但是现在,我非常确定,大燕也会败于此人之手!” 黑袍微微一笑:“陛下,看来兰公主对我有不少意见,我觉得这次守城,需要万众一心,兰公主对我,对大燕是非常重要的,现在事不宜迟,你还是先回广固吧,我正好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跟兰公主好好聊聊,对了,回去后请马上让张纲出使后秦求援,只要后秦肯出兵,我们有了外援,那广固就不怕围困。” 慕容超的双眼一亮:“向后秦求援?他们肯出兵吗?”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上次我们可是交出了宫廷乐队,又向后秦名义上称臣的,冲着这点,姚兴也得救我们,要不然连凉州诸国也会叛离了。张纲的木甲机关反正已经用在了临朐,现在也没什么用处,派他出使,给后秦露两手制作木甲机关的本事,让他们知道大燕有人,更容易让他们出兵。” 慕容超笑了起来:“原来国师早就计划好了,那行,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回城。” 他说到这里,正要转身,黑袍的声音却传进了他的耳中:“把那些汉人乐师的首级枭在木矛尖上,插在南城之外,让晋军都看到这些俘虏的下场,以绝刘裕的和议之心。” 慕容超的脸色一变:“这,这是不是有些残忍了,完全不留后路?” 黑袍冷冷地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也是告诉我们的人,如果城破,他们也是这种下场,就不要想别的心思了。” 慕容超咬了咬牙,转身就向着丘下奔去,很快,一阵马蹄和胡哨声响起,烟尘漫天,几千胡骑如狂风般地掠过了这块荒原,代表着慕容氏皇族的飞天马旗高高飘扬,一路向着北方十里之外的广固城驰去,而对方的城中似乎也响起了阵阵欢呼声,鲜卑语声四处响起:“陛下回来了,陛下回来了,我们有救啦!” 黑袍面带微笑,看着北边的城市,喃喃道:“我们鲜卑人就是这么简单,只要有个带头的,就有信心,有希望,这让我想到了七十年前,当时在辽东,在棘城,面对石虎的数十万大军,我们也是这样信心百倍守下来的。这次,我相信同样也可以!” 慕容兰恨恨地盯着黑袍:“你还有脸谈我们?你早就背叛慕容氏的列祖列宗,变成这么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了。大燕就是一手亡在了你的手中,只恨我当时信了你的鬼话,居然帮了你这么多年!” 黑袍笑着摇了摇头:“鬼话?阿兰,你真的觉得这些是鬼话吗?你当初第一次看到这种能返老还童,青春永驻的时候,可没觉得这是鬼话吧。这么多年来,你能永褒青春,永远是这么漂亮,也是因为信了我这个鬼吧!” 慕容兰咬着牙:“我只恨我年少无知时不懂事,信了你的这些,为了追求这种外在的东西,而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我当时根本不敢想象,我们慕容氏最大的叛徒,居然是我一向视为父兄的你!慕容垂!” 黑袍深深地吸了口气,喃喃地自语道:“慕容垂,慕容垂,这个名字,我都快要忘掉了,尽管我以慕容垂的身份死去只有十几年,但却是仿佛过了一千年,再听到这个名字时,却是恍然隔世!” 他说着,缓缓地摘下了自己的青铜面具,一张四十余岁,方面燕额,英气逼人的脸,出现在了慕容兰的面前,他微微一笑:“怎么样,我看起来不象快九十岁的人吧。” 慕容兰恨恨地向地上啐了一口:“老不死的妖怪,只恨老天没眼,没把你给收了去!” 黑袍笑着戴回了面具:“那么如天仙一样的兰公主,是不是真实的情况,现在也应该是满脸皱纹,又黑又老了呢?我可记得,小时候的你,那可是丑到让人不能直视的啊,也正是因为你自惭形秽,这才愿意跟我合作,服下脑蛊丸,从此可以青春永驻,精力无穷啊。” 慕容兰咬牙道:“你骗我吃这东西的时候,只说是用来增进功力,还可以洗髓美容的神药,根本没说这里面有个可怕的蛊虫,对自己的亲妹妹都用这种手段,你还是人吗?” 说到这里,慕容兰突然冷笑了起来:“你自己成了妖怪,把我也变成了妖怪,所以,就想让世上人人皆是这种妖怪,对不对?所谓的万年太平,就是人人成了你我这样,人人受你控制,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他们会跟你的那些儿子一样,为了皇位互相争斗,无法控制了!” 慕容垂淡然道:“那可是我们慕容氏的宿命,小妹,我跟你说过,这神蛊和永生之法,是我们祖先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的,也因此被神灵下了诅咒,咒我慕容氏代代手足相残,父子离心,而我之所以肯加入天道盟,就是为了可以逆天改命,羽化登仙,只有到了这步,我才有能力打破我们这千年来的宿命,让我们族人得到解脱,这个道理,你三十多年前就应该明白了啊。” ===第二千八百零九章 宿命轮回何可破=== 慕容兰咬着牙,恨恨地说道:“人生的寿数,本就是有天命的,老而不死,是为贼也,本不是国色天香,非要用那些虚幻之术来作假,也是自欺欺人罢了,更可恨的是,为了自己的这些本不应该拥有的东西,就堕入魔道,行那些万恶之事,让天下百姓陷于战乱,困苦之中,那就算是万死,也不足以赎其罪!” 慕容垂冷笑道:“阿兰,我看你是跟汉人呆得太久了,忘了自己的身份吧。你可是慕容氏的儿女,身上流着高贵的血液,我们慕容家,个个是人中龙凤,凭什么就要给困在那辽西荒凉之地,世代受那苦寒?天不负我们的祖先,让我们得到了上古的秘术,不仅可以打造出精良的铁甲,组建数万铁骑,横扫辽地,更可以让我们族中代代出俊男美女,人中龙凤,可以把一个部落,发展成一个帝国,都说秦国奋六世之余烈,才能一统天下,我们慕容氏,有哪点比他赢秦差了?” 慕容兰不屑地说道:“你还好意思提慕容氏?你早就背叛了慕容氏了,连龙城老家的那一对圣树,也是给你亲手毁了!几百年来,无数外敌想做到的毁我慕容氏根基,断我大燕龙脉的事都做不到,但你这个慕容氏的子孙,却是做到了!你亲手复活了大燕,又亲手把它毁掉,我实在不知道你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慕容垂得意地摆了摆手:“要怪,只怪我们祖先寻到那上古秘法太厉害了,也因此给下了最厉害的诅咒,我们代代出人中龙凤,却是手足相残,从慕容廆到慕容吐谷浑,从慕容皝到慕容翰,慕容仁,从慕容俊到慕容恪,从慕容纬到我,到慕容永,再从慕容令到慕容麟,到慕容宝,我们慕容氏一代代都逃不脱这种内耗的命运,现在,轮到了我们之间,我一手训练出来的小妹,也成了我最大的劲敌!” 慕容兰咬牙道:“这些都是你自找,你如果不是加入了天道盟,给那些魔物蒙了心,失了智,又怎么会做出这么多亲痛仇快的事?我现在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一手毁灭你的大燕帝国?!那天柏肆之战的夜里,你拦住了我去追杀拓跋珪,你说总有一天要给我一个解释,现在,我想要这个解释。这恐怕是你最后有机会跟我解释了!” 慕容垂点了点头:“我单独跟你留下,就是为了此事,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我有太多的误会,你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要一手打破燕国,不过我要告诉你,天道神盟,才有能力解除我们这个万年的诅咒,因为要改变神的诅咒,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自己成为神,拥有跟他们一样的力量!” 慕容兰恨声道:“成神?你毁灭了自己的国家,背叛了自己的族人,甚至可以说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孙,这就是要成神的代价?这样的神,有什么好成的?!” 慕容垂咬了咬牙:“那些已经给宿命所控制,陷入一代又一代的仇杀的人,看似是我们的子孙,兄弟,实际上已经是无药可救的废物了,你道我一直对你们太残忍,苛刻,要用脑蛊丸来控制你们,殊不知,虽然脑蛊丸中的怪物可怕,但那也是唯一可以解除诅咒的东西,要想逆天改命,只有借助魔物之力,与定下这个诅咒的天神对抗!” 慕容兰倒吸一口冷气:“什么?逆天改命,以魔抗神?” 慕容垂沉声道:“你道我是什么时候成为天道盟的神尊的?在我死之前,我跟你一样,也是服下了这个脑蛊丸,我同样要借助这神蛊之力,增加我的力量,同时改变我的宿命。只可惜,当年我一念之差,没有给令儿服下此物,导致他最后没有逃过宿命,还是死于奸人之手,也因此,开启了大燕新一轮的乱世,我可以建立一个帝国,但无法改变我的子孙们继续为了皇权而争斗,最后在他们手上灭亡,就象大燕以前的悲剧一样。” 慕容兰咬了咬牙:“你完全可以好好安排继承人选,阿宝没这本事你就挑个有本事的,慕容农慕容隆都有这样的能力,可你偏要安排最没用的慕容宝坐这位置,引来众多藩王夺位,你更不应该做的,是一手扶立了拓跋珪这头草原狼,当时我就极力反对此事,你却说什么有个外敌能让内部团结,不至于争权夺利,现在呢?这头草原狼建立的北魏灭了你的大燕,你很高兴了吗?” 慕容垂微微一笑:“当年的我,也跟你一样愚蠢,不知命数,我一辈子总想着靠了一已之力来扭转乾坤,改变宿命,所以为了避免手足相残,我受尽慕容纬的迫害和屈辱而没有反抗,宁可逃亡前秦,就是为了改变这样的宿命,可是我错了,这是命,不是人力所能改变,该来的总是会来,大燕没了我,还有慕容评,可足浑氏这样的奸人,继续在内斗中祸国,而大燕也因此被灭,从此,我再不相信自己的奋斗可以逆天改命,就象这神奇的脑蛊丸,可以救我,却救不了其他人一样。令儿没有服下此丸,也是上天的安排,因为,本属于他的那颗,我给了你!” 慕容兰的眼中泪光闪闪:“阿令是个好孩子,他若不死,一定可以扭转这个命运的,大哥,我劝你善良,我们慕容氏的命运,应该由我们自己来决定,来改变,而不是入这魔道,出卖自己的灵魂!” 慕容垂厉声道:“我说过了,我一辈子都试过,甚至为此主动放弃兵权,眼睁睁地看着妻儿给害死,可这些管用吗?我可以控制我自己,却控制不住族中其他人,不是我要背叛大燕,是他们逼我逃亡。我若不跑,那就是慕容翰他们的下场,就算死后,也要背着这叛徒之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又或者,我要跟慕容吐谷浑一样,去国万里,一别两宽?” ===第二千八百一十章 逆天改命死而生=== 慕容兰默然半晌,久久,才叹了口气:“就算这是宿命,我们也应该勇敢地去面对,怎么可以为了我们慕容氏一家一姓,去祸及天下呢?再说,你吃了这个脑蛊丸,已经不受这个宿命的控制,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打破这个宿命吗?” 慕容垂咬了咬牙:“这个脑蛊丸非常凶险,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裂开,那就是没命了,我不忍心让令儿跟我一起吃,于是选择了你,我承认,我是有些私心,不给儿子吃,却让小妹吃,但是,你有了这个蛊丸,不但有了绝世的容貌和顶级的智慧,也有了改变命运的可能。” “本来我是希望你有了此物之后,能找东晋的皇室公子联姻,然后让这个孩子在你的抚养下,改姓慕容,夺取东晋的天下,如此,则大燕可以在南方立国,你应该记得,我最早的时候是要你去东晋,想办法结识那王,谢之类高门贵人,与他们联姻的。” “只可惜造化弄人,你偏偏遇上了刘裕,我本以为,刘裕身为底层寒人,有一身武艺,更有一颗向上爬的心,早晚必会为我慕容氏所用,因为东晋是门阀世家掌控一切,不会给刘裕这样的底层英雄上升的空间,加上有黑手党的存在,刘裕给打压之余,会偏向我们,而你,就是促进他转投我大燕的关键!” 慕容兰摇了摇头:“让你失望了,刘裕不是那些在西晋末转投我慕容氏的汉人,他对汉胡之分如此看重,以至于我也不可能改变他分毫,而他那颗一心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让我也心生敬意,最后化成了爱慕,我承认,我不可避免地爱上了他,但我没有对不起慕容氏,我甚至为了慕容氏的大燕,几次欺骗他,背叛他,你从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刘裕这样的人,不可能为你所用!” 慕容垂咬了咬牙:“若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欺骗,说你有办法说服刘裕,我又怎么会一次次地放过刘裕?郗超曾经多次向我提及,刘裕不可用,必须铲除,但在你和他之间,我选择了相信你,结果就弄成了今天这个结果。” 慕容兰冷笑道:“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脑蛊丸让你变得狂妄自大,以前我认识的慕容垂,我的大哥,那是大燕的战神,是永远冷静,沉着,永远不会给自己的感情所影响判断的奇男子,可是自从你重建燕国以来,你就变得象另外一个人,变得我越来越陌生,不认识了,你屠掠各地,纵兵掳掠,欺压汉人,全然不顾你以前说的要建立帝国,救济天下万民的话。甚至你不再相信你的儿子,你的兄弟,你的妹妹,你的族人!你说什么上天给了我们慕容氏这种悲剧的宿命,我看,恐怕是你陷入了那种想要掌控一切,永远当那帝王的宿命吧。” 慕容垂微微一笑:“老实说,有一段时间,我还真的是很想当这个皇帝,那种生杀予夺,控制一切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不过,一想到我复国成功后,已经年过六旬,虽然勉强在前燕故地复国成功,但是时日无多,那些不孝的东西一个个都巴不得我早点死,好让他们去争权,而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想着如何探我的口风,如何能从我这里争取更多的军队,钱粮,以作以后的夺位之用。一想到这些,我脑子里的蛊虫就要钻出来啃我的脑子,你不知道那感觉有多难受!” “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在于我们大燕毕竟是以塞外蛮夷入主,君臣大义上首先就失了名份,既然对国不忠,那自然家中难称孝道。本身草原部落,以力称雄,就是贵少壮,贱老弱,而继承人的选择,也多是让诸子竞争,选出最有力的一个,不光是我们慕容氏,其他各部,也多是有这种夺位之事,只不过,我们是陷入了宿命,众望所归的继承人往往不得善果,而嫡子往往是能力平庸之人,其他庶子们个个能力出众,野心勃勃。思前想后,只靠我一人来打破宿命,重建大燕,并非解决之道,我死之后,大燕会再次混乱和分裂,就如后来发展的一样。” 慕容兰厉声道:“一派胡言!慕容宝虽然能力不足,但毕竟是正统,他也不是没有可能打败北魏,完全就是因为你假死之后,居然会帮着拓跋珪来灭你自己的国,打你自己儿子,我真不理解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会做这样的事!” 慕容垂笑了起来:“阿兰啊,我前面就跟你说过,会给你一个解释的,那天晚上因为时间太仓促,没法细谈,后来你我一见面就吵架,也没有合适的机会说这个,既然今天你当面问我,那我也就告诉你吧,这一招,是我在死时的领悟,那叫死中求生,如此才能逆天改命。” 慕容兰讶道:“死中求生?你那次不是假死吗,怎么会” 慕容垂摇了摇头:“不,那次我是真死,不是假死,你有所不知,只有真死的时候,体内的脑蛊才可能会真正地跟你的脑子融为一体,把那蛊虫成千上万年的经历与你相融合,而只有渡过了这次劫数,你就会返老还童,象我现在这样重回几十年前,获得无上的力量和智慧,现在的我,已经看破了一切,不死不灭。” 慕容兰咬了咬牙:“这么说,你是死过一次,然后让脑子里的那个鬼虫变成你的脑子了,然后可以修仙得道,或者说变成一个不死老妖了是吗?你成仙也好,成魔也罢,可为什么还要来祸害天下?我看不出这对你有任何的好处!”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阿兰啊阿兰,你没有经历过那奇特的经历,自然不知道原因,我们慕容氏受到的是天谴诅咒,这个诅咒会持续到世界的尽头,因为我们获得了如此强大的上古神术,自然也会给限制,让我们内乱而亡,就是不允许我们强大的部族以天下之力,把这上古神术完全发挥,所以,要破解这个诅咒,只有让大燕也跟我一样,死而复生,方可逆天改命!” ===第二千八百一十一章 神蛊竟是圣树果=== 慕容兰的秀眉一蹙:“死而复生?大燕不是死过一次了吗,给你复活了,这难道不算吗?” 慕容垂淡然道:“我原来以为这就算了,可是,我忘了一件事,这次的复活,是因为大燕慕容氏祖先当年在取得那上古神技的时候,也得到了两颗圣树的种子,这两颗圣树就是龙城故居的那两棵,你大概不知道,这神蛊丸,就是从这圣树之下的一个秘室之中,蕴育而生的,这脑蛊是吸取了圣树神力而成,但也会成为我们慕容氏世世代代的诅咒,所以,我必须毁掉这两颗圣树。” 慕容兰张大了嘴,讶道:“什么,这脑蛊丸居然是圣树所蕴育的?” 慕容垂微微一笑:“是的,这其实是它的果实,也是上古神物,诸神自上古以来,就会在天下各处,灵气充沛之地作为蕴育脑蛊丸的地方,而三百年前,在辽东龙城,我们的祖先发现了这神奇的双树,得到了双树下的上古神技,也从此受到了这诅咒,可谓时也,命也!” 慕容兰的眉头紧锁:“这么说,我们慕容氏在三百年前,就加入了天道盟?” 慕容垂叹了口气:“没有,这神蛊丸不是长在树上,而是深埋于地底之下,很少有人会想到,树根之下会蕴育真正的种子。而这个秘密,是当年天道盟的神尊,也是我的师父告诉我的,就象你在幼年时,我挑选中了你一样。” 慕容兰咬了咬牙:“你的师父?那是个极为可怕的人吧,天道盟是两神尊并立的体制,难道,他就是另一个你的同伴?” 慕容垂摇了摇头:“不是,他的身份我现在还不能透露,我只能说,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现在的另一位神尊,是我的同门同辈,但不是一个师父,他的师父也跟我的师父一样,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以后你能接我的班,成为新的神尊,那天道盟的一切秘密,你都会知晓!” 慕容兰恨声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再为你们这个邪恶的组织卖命了。你口口声声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却是要灭我大燕,甚至断我们慕容氏祖先的圣树龙根,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一来,大燕再灭,就再无复起的可能了吗?” 慕容垂笑了起来:“不破不立,无死何生,阿兰,你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不怪你,因为你毕竟没有真正地经历过生死,只有真正地死而复生的人,才可能明白这个道理。在中原的道家,会称这个过程为渡劫,也是修仙的一道生死玄关,这点和我们神盟的宗旨,是一样的。”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现在也是天道盟的使徒,仅次于你这个尊者,难道连我都不配知道,天道盟的目的是什么吗?你现在毁了大燕,毁了慕容氏,究竟是为了你自己的渡劫修仙,还是为了慕容氏?!” 慕容垂的脸上肌肉微微地跳了跳,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他的喉结动了动,咽了泡口水,说道:“有些事情,暂时还没到说的时候,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不然缘份势必早尽,你虽然贵为使徒,但还不能接触到这些,只有你和我一样渡过生死玄关,让脑蛊与你成为一体,真正地释放出上万年的智慧,你才能明白这一切。” 慕容兰恨声道:“又来这套,又是要用这种时间和未知来骗我,来让我继续为你效力。慕容垂,不,黑袍,这回你别再做梦了,我已经给你骗了几十年,从一个女童骗到了现在,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恶事,虽百死难赎我罪。这一回,我说什么也不会帮你了。慕容氏的命运,大燕的前途,只能由我们慕容氏的子孙自己掌握,而不是由你这个不人不鬼的妖怪!” 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开,慕容垂在她身后冷笑道:“掌握慕容氏的命运?你怎么掌握?我已经杀光了那些汉人乐师俘虏,你不可能再去跟刘裕讲和了,而且,你可别忘了,你只要有半点想要出卖神盟的念头,你脑子里的神蛊就会自行破出,到时候让你脑袋就会跟个碎裂的西瓜一样,你的大脑会给它啃食,而你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个过程,那痛苦的滋味,可是会胜过世上一切的刑罚!” 慕容兰定下了脚步,身子有些微微地发抖起来,显然,哪怕是坚强如她的奇女子,对这样的死法,也有些害怕了。 慕容垂的声音冷冷地想起,透出无比的冷酷:“就算你想自杀,脑蛊没来得及发作就在你脑子里死去,那汁液四溢,会把你的脑子和五脏六腑全部毒化,你会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比长生人还要可怕,比鬼兵还要丑陋,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一下子变成一个最丑的怪物,你想这样出现在你的夫君面前吗?你觉得刘裕看到了这样的你,会如何想?” 慕容兰没有回头,可是她的手却是轻轻地捏成了拳头,微微地晃动着,显然,她的内心,开始了剧烈的挣扎与斗争。 慕容垂上前一步,微微一笑:“阿兰,我从没有真正地把你跟陶渊明,贺兰敏这些人看成是同样的使徒,你永远是我的小妹,永远是我在慕容部落,在大燕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人,我对你的感情胜过对我的妻子,你对我的重要胜过我的亲生儿子,我可以抛弃我的妻子,清洗我的儿子,却对于一次次背叛我的你,仍然迁就,因为,我相信你才是有资格跟我一起,并列神尊,最后永享万年太平的那个人。”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你是想让我取代你南边的伙伴的地位,跟你一起完成那个什么万年太平计划?” 慕容垂点了点头:“不错,你是我的亲人,也是在天道盟里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其他的人跟我,不过是尔虞我诈罢了。这次我们虽然看似情况不妙,但还有翻盘的余地,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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