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手中将书签名画押。 接着,那黑绶收了书,转入塔内,张行也不进去,只是努嘴示意小顾自回,然后自己一人等在外面。而片刻后,果然有一个高大汉子被从黑塔里裹着眼罩牵了出来,来到塔外,两个黑塔狱卒一松手,人便踉跄于地,差点没瘫倒。 张行上前扯住对方绳索,又跟那两个狱卒寒暄了一下,这才拽着人往外踉跄行去。 临到桥上,又有秦宝在此扶刀等候,二人一前一后,也不吭声,只是夹着那人犯往南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都黑了,却又到了南城的城墙下。 秦宝上去喊了一人,却见此处城墙的大管徐威直接迎上,将三人带上城墙的门楼上,然后用了一个巨大的筐子将三人分三次吊下看的出来,这筐子是专业的,徐大管平素没少搞夜间走私放人的行当。 三人在半大的双月下下了城,张行继续牵着人走了七八十步,这才终于站定,然后秦宝自上前将那囚犯的绳索、眼罩解开。 “洪兄,还记得我吗?”张行负手开口来问。 原来,这囚犯居然是当日来挑战的破浪刀洪长涯。 洪长涯闻言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开口:“一开始出黑塔的时候,你与那些狱卒寒暄,我便听出来是你了如何,是嫌我没死,要私下处置了我吗?” “为什么要私下处置你?”张行在暮色中苦笑道。“洪兄,那晚上,我的确有用言语打发你的意图,但绝非是要借刀杀人,我如何能想到,你居然敢去挑战人家摩云金翅大鹏?听到消息,便有替你不值,想捞你出来的意思。但后来的事情,你这几日应该在黑塔里也听到了些说法,有几个高手和你一般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敢来冲黑塔结果触怒了我们中丞,杀得杀,囚得囚为这事,我们不敢耽搁,便急匆匆使了些人情与银两,匆匆换你出来。” 说到此处,张行便摸着怀中往对方身前走去。 而那洪长涯见到对方果然,居然吓得踉跄后退也不知道这几日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过,张行还是顺利摸出了怀中东西,却忽然是一把碎银,然后便强拽着对方,将银子塞了过去,然后口中交代起来:“刑部那里我已经打点好了,你记住,自己是从刑部释放出来的清白身子回家吧,回到太原,就还是一条好汉东都这里,委实居大不易的,更不要想着给你那个恨地无环的什么兄弟报仇,你这辈子,都断难是曹中丞的对手,只是徒劳送死而已。” 说着,张行到底是撒开手,直接与在旁警惕不断的秦宝一起,一前一后往城墙那边而去。 “秦二郎谢过了啊?” 浑身狼藉的洪长涯眼见如此,终于相信自己是活着出了东都,却是忍不住握着银子遥遥一拱手。 “不用谢。”张行在暮色中头也不回。“速去,速去今日天黑,就当没见过我,也没有丢了面子将来便忘了东都事吧。” 洪长涯点点头,转过身来攥着银子在月影下踉跄跑了几步,却忽然间觉得鼻子一酸,然后一抹眼泪,便忍不住蹲下来抱头痛哭。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回首东都月未斜,天涯孤客真难度。 PS:祝大家明天摸鱼快乐。 第六十五章 案牍行(11)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洛河两岸的民夫也越来越多,再加上承福坊与承福门之间这片空阔区域,本就是洛水转运宫中的大码头,却是成为了眼下最大的工场与民夫集散地,继而使得承福坊靖安台周边也尽是民夫。 先来的民夫主要是拆,紫微宫正殿乾元殿被整个拆除,大量的木材、装饰品、砖石被重新评估,认为可以继续使用的转到乾元殿西侧空地上就地保存,认为不合格的……砖石委实没法用,但木材和装饰品却大量流入东都城的民间市场中。 富户豪门争着抢着想要一截木头做成房梁、门楣与棺材,装饰品稍微改一改,谁家能弄一件,也是送礼、炫富的最佳选择。 除此之外,金属制品也被挑拣出来送往城南重新熔炼,一时间城南地区烟火不断,昼夜不停。但仅此一项,就使得城南各坊市的帮派死灰复燃,彻底兴旺起来。 那里的贫民,愿意用一切代价来换一个铁锭或者一块废铜料,然后大头被帮会轻易收走。 而仅仅是半月之后,随着乾元殿的主体被拆除,城南的熔炼坊还在冒烟的时候,城东的民夫营地与窑坊也都被纷纷建立,洛水周边开始出现更多的民夫,与更多打着皇室旗号的贡物,这反过来,又使得整个东都北部的洛水两岸成为了肉食者狂欢的汤盆。 不要问张行怎么知道的,他一个白绶,坐在靖安台岛上,处理一些刑狱方面的文书,论罪、保人、放人,什么都没变,甚至什么都没动,可所谓往来收入却暴增了七八倍。 好像随便一个混混都能拿出几贯钱来,分润给他们这些坐地的系统性肉食者一样。 “三哥,十二郎,外面开始抓逃人了。” 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坐班日,秦宝前来小院冲茶摸鱼,顺便做了汇报。“金吾卫和新募的上五军,还有净街虎,都接到了军令,要仔细勾勒逃人……” “为什么要逃跑?”正在屋子里火炉旁填表格的张行犹豫了一下,问出了一个问题,一个他内心清楚会非常很可笑的问题,但他是真的好奇。“工部不是发了帐篷和冬衣了吗?” “工部……这哪是什么有没有帐篷和冬衣的事情?”秦宝端着热茶苦笑了一下。“怕嘛……离了东西都,到了外面,根本上都还是农民,半辈子没离过家,只知道邻居被征了二伐东夷的徭役,结果只回来一半;知道两个叔父征了修东都的劳役,结果都没回来,来到这里又挨了几天冻,莫说冬衣来了,便是再给了工钱,谣言一起,也只想着逃回家去。” “真是犯蠢。”一旁早就过来的李清臣眉头紧皱,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再累再苦再冷,不过是半个月工期,就在皇城边上,哪怕是为了应付朝中议论,也总不可能让你为此冻死饿死,结果这一逃,反而要沦为罪人,被抓了便是没有当场打杀,带回来也要罚为官奴,生死无忌,而且如何能安稳逃回家去?逃回去路上才会被冻死的居多!逃到家里了,也只会连累家人!” “真逃回了家是不会连累家人的。”门外忽然有人开口,却居然是黑绶胡彦,引得厢房内烤火的众人纷纷起身。 “都坐……”胡彦入得屋内,早有人奉上热茶,接过来以后喝了两口,也是摇头。“你们还是年轻,不晓得道理,事情是这样的,自古以来,朝廷上上下下就都只习惯看上面,因为上面能摘你帽子要你脑袋……所以,这事放到地方上就是,他们只在乎能不能抓到一定的役丁给上面交差,至于役丁死了还是跑了还是回来了,反而懒得计较。” 众人纷纷颔首,这也本是一点就通的道理。 非止如此,胡黑绶的话再往延伸到工程上,大家也都能想到是个什么说法。 无外乎就是最上头的圣人只要工期和结果,不管其他,然后中间的白尚书这类人为了向圣人交代,就要为了工期和结果征发足够多的役丁与索求足够多的贡物材料,而等到了更下面,渐渐不体面起来,自然就会为了完成工程压迫过度……最后,终究会让这些役丁来承担一切。 钱财收益往上走,受苦受难往下摊,自古以来皆如此。 当然,大家大约也都知道,这个最上头的圣人是议论不得的,白尚书也是自家顶头上司的亲爹,便是自己这群人,别看这里人模狗样的哀民生之多艰,可实际上也是吸血的锦衣狗,所以都只是点头,不好接话。 摸鱼八卦,也要讲基本法的。 “可要是这样。” 填完表格的张行好奇以对。“陛下登基以来,修东都、一征东夷、二征东夷,包括还有一次迁都,这都是数以百万计,甚至累积近千万人/月/次的超大徭役,若是连这种几十万人,累计百万的徭役都要损失许多,那之前几次又损失多少?这么多人,不会对人口造成伤害吗?然后为什么征税没有出问题呢?” “多少还是大魏近乎一统四海,人口太多的缘故吧?”李清臣若有所思。“大魏得有万万人口吧?” “有的。”旁边有人应声。“不止。” 张行也即刻颔首。 确实是不止,他专门留意过类似的东西,不说别的,只是从这个世界的地理异化上便可以轻易得出结论。不说别的,东夷五十州、北荒七镇七卫,就明显是个相对的超出概念。而且类似的地理变迁还存在于南岭,以及南岭更南的地区,外加巫妖两族遗民盘踞的漠北地区加东南二岛。 除此之外,因为天地元气的存在,很多土地的开发和肥沃程度,也不是另一个世界的封建时代能比拟的。 而这些变化,似乎跟那些至尊、神圣、真龙全都脱不开干系。 比如说,当年南方赤帝娘娘之所以能证位,本身就有疏通南疆山脉、河流、海疆的功位,与那位靠杀杀杀起家的黑帝爷形成了鲜明对比。至于最晚那位起于巴蜀白帝城,为了入主中原白帝爷,虽然也是杀杀杀、砍砍砍居多,却不是只砍人了,这位一面在蜀地大肆开河砍龙,肥沃土地,另一面干脆拔山断江,开拓汉水,以汉水为出兵通道,直接一路砍到中原腹地。 断江真气,断江真气,真以为人老人家没断过江啊? 张行看《白帝春秋》,光是那里面的记载,这位白帝爷就砍过大小十四条江河。 “你看嘛,人太多……这些役丁损失了,固然不是好事,但动摇不了大局。”李清臣喝完茶,双手一摊,理所当然。 旁边胡彦倒似乎是更想说些什么,但忽然往外面一看,反而住嘴。 张行也总觉得哪里有些逻辑上的不对,但也很快住嘴,因为他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 “张行,张三郎……出来一下。” 随着白有思的一声招呼,何止是张行,除了刚进来的黑绶胡彦稳如泰山外,满屋子人几乎都跑了出去,反倒是张行落到了后面。 “你们……算了。”白有思持剑下马,见到这么多人,也是预料不及,本来似乎有些什么关碍,也懒得计较了。“张行,仲秋节那日,我家遣人去请你了?” “是。” 周围人齐齐望来,张行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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