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但同时也要坚决不承认自己是个杀人犯,这是一个主动权的问题。 当然了,一首《静夜思》引起了对方极大的怀疑,那真的就是意外了……也不知道这位巡检在屋顶上站了多久的。 可即便如此,张行也相信,白有思是能听懂自己的一系列的言语与暗示,而如果她真的像自己表现的那样是个讲是非、有良心的人,总是愿意去辛苦一下的。 而如果不是,算自己瞎了眼。 “张行。”隔了一阵子,白有思幽幽开口,终于算是打破了沉默。 “我在。”张行微微躬身以对。 “听柴常检说,你案发前曾尝试向冯夫人讨要使女小玉,她稍作推脱?”白有思若有所思。“你莫非是为这个杀了他们夫妇?” “冯夫人当时说,翌日一早就让冯总旗给我答复。”张行应对迅速,毫无破绽。“我便是要为此不忿,也该等冯总旗说不给才对吧……还请白巡检不要再随意认定他人是杀人犯了,这不是一位朱绶巡检该有的体面。” “那算了。”白有思笑了一笑。“不过我若是真有心插手此案,你可有什么言语?” “我知道的不知道的,能说的不能说的,都给那位柴常检与秦二郎说过了。”张行拱手再对。“巡检此时来问,无外乎是再重复一遍,我觉得此事必然跟青鱼帮那件事有关系,而如果细究其中疑点,未必在青鱼帮那一方,我们这边也是有伤亡的。” 白有思点点头,似乎下一刻她就会运气一跃而起,消失在夜色中一般。 张行也是这么准备的。 “说起来,你来东都也已经大半月,腿上的病和脑子里的病都好了吗?”孰料,白有思非但没走,反而忽然提及了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话题。 “腿早就好了,昨日晚上还冲开了第五条正脉,但脑子还是不记得那些事情。”一直应对妥当的张行确实有些措手不及。 “用你的话说,就是宛若婴儿一般?” “是。” “那你以婴儿眼光,觉得这个东都怎么样?”白有思将佩剑横放到了膝上。 张行沉默了一下,实话实话:“我大约能猜到巡检的意思,是想问我当了一阵子净街虎,如何看东都的政治气氛,以及城内稳定程度,但其实,若以我这些日子的思虑来看,却总觉得真气这东西影响太大了……其他事情反而难以在意。” “那可是天地元气,本就是宇宙之根本。”这话从白有思听来,自然觉得有些离谱。“自然要影响万事万物,天文地理,人事风俗,军政传统,莫不在其中。” “我的意思是,气这个东西,即便是冲脉阶段,去种地、去修房子,都能以一当多,格外的好用,可偏偏还是用来打打杀杀的居多。” 张行摇头以对。 “到头来,真气、修行,几乎成了门派、帮会、军队、刀兵,乃至于杀戮的代名一般。我在东都明显感觉到,有修行之辈出没的地方,动辄便出人命,动辄便是要打打杀杀……这不是天地元气该有的作用,它本该造福于人。” “你说的道理极对。”月下,白有思思绪飘忽了起来,语气也飘忽了起来。“当年白帝爷也说过,天地元气应当军民公用,宛如铸铁既可为犁也可为剑一般,但其实就是,天底下的铁总是不多的,想要用之于民,总得先用之于军,等天下太平了,就可以铸剑为犁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天下总是不能稳稳当当的太平,所以也就一直是当剑的多,铸犁的少。” “而且特别奇怪的一点是,按照巡检之前所言,天地元气反而跟天下太平负相关,似乎只有大争之世,人人头破血流时才会充盈起来,稍微太平一二,反而稀少。”张行继续表达了不解。“这点委实难懂。” “这点我倒是有些猜测,未必是你说的那样。”白有思微微一笑。“不过这个话题有些大了,等你修为上去了,慢慢就会懂了……只说一个稳定,你对东都到底怎么看?此间只有我二人,说实话就行。” “很奇怪。”张行认真思索后回复道。“假设东都是一个壶,此时看起来很安静,就是那种云在青天水在壶,大家各有所居、分毫不乱的感觉,可居于其中,却又觉得乌云密布、暗流汹涌起来……市井间动辄杀戮,中间的聪明人更不惜钱财势力早就想跳出去,上面的人更是卯足了劲准备是厮杀,更别说咱们都知道,算算时间,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东夷大败的事情就要卷到东都里来了。” “拖不了了。”白有思摇头道。“东夷求和的使者已经快到了,除此之外,你是从北面逃回来的,南面两支水师全师而还,还带回了两三万残兵败将,现如今在徐州一带……不过,其中没有上五军。” “这就是我感到尤其奇怪的地方了……”张行也是幽幽一叹。“那就是照着道理而言,无论是谁,都该觉得这壶水本不该沸的。” 白有思微微挑眉:“怎么说,为什么觉得这壶水不该沸呢?” “能怎么说?先帝吞东齐、下南陈、压服北荒,巫族残余、妖族二岛、东夷五十州全都来朝贺,恍惚间有一统天下,使乾坤安定的趋势,那照理说,天下应该是趋于平定的,就连这东都城也不过是二十年前刚刚修的,连东夷两场全胜后都要主动过来求和……换言之,这壶水才刚刚装进去而已。”张行认真以对。“敢问巡检,一壶刚刚装进去的水,如何便要沸了?如何敢信它要沸?但偏偏真就是觉得水变热了。” “是啊,这也是天下人都惊疑的所在。”白有思难得感慨。“莫说先帝,便是圣人在位前十年,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财政一日日变好,国家权威一日日变盛……所以,不止你不懂,连我也实在是不懂,这般大局在手,两征东夷为何都败那么惨,杨逆为何又要谋反?局势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水壶 张行沉默以对。 “算了,本来是我问你,结果我的感慨一点也不少。”白有思在座中回过神来笑对。“不过,你入京不过大半月,不过看了几本书、冲了一条脉、做了十多日净街虎,便能有这些看法、见识和问题,也着实吓人,委实是个人才。” 张行沉默了一下,还是在月下问了出来:“白巡检,我不太明白,这算是在考校我吗?若是我有些见识,还有些用,便替我劳累一二,洗清我嫌疑?否则,就不管了?” “不是。”白有思将手中长剑摆正,笑容更盛。“考校自然是考校,但与这个案子还有你的牵扯无关,我既然来了,是非对错,自然要问到底的……因为你毕竟是我的人,真杀了无辜妇孺也该是我一剑串了挂起来,真若是被人欺压了受了冤屈,同样该是我来替你出头……整个靖安台都知道我这个规矩。” 张行心下大定,同时也陡然醒悟,为何白日那位柴常检听到自己是白有思安排的工作后会是那副模样了。 而白有思打量了一下对方,却又继续宽慰:“张行,你且放心……我为强,你为弱,我居上,你居下……这个世道,若说是强尽能庇弱,上尽能庇下,也是胡扯,但于我这里,却总能顾及眼前是非,庇佑方寸之地的,只要你心中坦荡,我断不会让你做个闷死壶里的鲤鱼,连跃都跃不出来的。” 说着白有思终于收起长剑,站起身来,转过身来,却又回笑:“我要走了,可有什么文华天成要送我吗?” 张行心中微有冲动,几乎张口欲言,但终究只是哂笑:“白巡检说笑了……还有,下次来找我,直接把我喊起来就行,不必屋顶上站这么久。” 白有思点点头,下一刻只是轻轻一跃,便忽的消失在月下。 第二十六章 坊里行(14) 张行小看了白有思白巡检的行动能力。 翌日早上,张行打着哈欠从旌善坊往酒肆点卯,到地方就发现情况大有变化,拿着个册子在酒肆大堂里站着等点卯的居然是一身锦衣的秦宝秦二郎。 非只如此,酒肆大堂早已经被清理一空,摆了许多椅子、板凳,点卯并被要求交出佩刀之后的净街虎们,随着外围的一些锦衣巡骑一指,纷纷落座。轮到张行时,他不好装作不认识,上前点卯时打了个招呼,然后便也赶紧在两位小旗和其他校尉、力士的怪异眼神中低头寻座位坐了下去。 就这样点卯完毕,却并无问话,也无召唤,众人面面相觑,偏偏这只是命案第三日,二楼似乎还坐着一位朱绶,也不敢轻易喧哗的,居然耐着性子枯坐了半日。 一直熬到下午,就在所有人渐渐不耐之时,忽然间,后宅方向传来一阵密集脚步声,继而便是白有思领着几个之前河堤上的熟脸走了进来,引得众人惊疑之间纷纷起身行礼。 “韩闵。” 女巡检走入就是大堂,复又登上楼梯,停在四五层台阶的位置上,居高临下环视一周,便提起手中剑虚指了一人,却正是两位小旗之一的韩小旗,俨然是半点场面话都无。“案发前,也是冯总旗清剿青鱼帮前一日,你与青鱼帮的一名舵主在温柔坊喝酒,说姓冯的不地道,自己发财,却不许下属捞偏门……有没有这回事?” 韩小旗涨红了脸,赶紧起身:“巡、白巡检见谅,属下不敢说没有,但当时委实是有感而发,冯总旗确实是不打招呼突然遣人扫了我的辖区,一时有些怨气……可这点怨气,委实是寻常闷气,不至于为此……为此……为此起了害人之心。” “那第二日,有闷气的你随冯总旗到青鱼帮,居然亲手杀了前一晚还推心置腹的那名青鱼帮舵主,又是为何?”女巡检面色冷清,直直来问。“此事后,算不算有了害人之心?此事前,你对那位青鱼帮舵主又有没有害人之心?” 此言一出,酒肆上下,无论是锦衣巡骑还是净街虎,又或者是来协助的河南县衙差役,纷纷斜眼去看韩小旗……须知道,街面上本就天然有江湖气,而张行昨日晚上也做了类似吐槽,那就是因为真气的特殊存在,使得这个世界本身的江湖气更上一层楼。 故此,韩小旗的这番作为委实令人不齿。 实际上,就连韩小旗自己也只能低头不语。 “王笠。”女巡检见韩小旗俯首,却根本不多理会,复又指了一人,却正是一开始与小赵带着张行巡街的老王。“按照冯总旗家人所言,青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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