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呼吸几乎在这瞬间停滞,可随后他又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睡觉绝不会越界。 昔日之言尚没有忘记,却与眼下这个状态却大相径庭。 只是,这算不上他的越界。 李策转过脸,凝望着将他当作圆枕抱住的少女,她面容恬静,只有鸦羽一般的睫毛随着匀称的呼吸微微起伏,像是美人斜倚暖风里,素手轻摇流羽扇。 小巧的琼鼻下唇瓣似桃花含露,有时候会低低呓语几句听不真切的梦话。 她睡着了,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春夏交接的时分,虫鸣渐燥。 从窗牖的缝隙里间断地传来,像是唱奏着一首不知名的歌谣,哄着天地万灵入梦乡。 睡着的人体温会降低,余清窈的身子也只有温热,但是贴过来时却像是怀里抱着一块火炭,把人烧得口舌发干,仿佛旱了一整个季度的田。 静谧的帐子里只有呼吸声此消彼长。 李策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就仿佛是被拉锯的琴弦,嘈嘈如急雨。 他才说着春日长,不想炎热的夏转眼就到了,不知何时后背已经浸出一身薄汗。 李策费力地挪开视线,仰面朝天,看着昏暗视线里模糊不清的洒金帐,轻轻喘息,以调整呼吸的频率,让自己安静下来。 这便是福安所说的,自找苦吃。 不过他们说的也对,像这样好像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他像个正常人一样。 正常人都有欲.望。 “阿耶……”随着少女呓语,顷刻间他袖子处被热泪润湿了一块,起初是热的但是转瞬间温热退去,只剩下一片冰凉,冷热交替中,他袖子就湿了一大片。 晚风逐渐猖狂,径自吹开了一面窗牖,呼呼的风卷起了珠帘,李策抬手顺着少女柔顺如缎的长发抚了抚,从发顶往下,一直到纤细的脖颈。 人似乎是天然知道如何伤害别人,也天然懂得如何安抚他人。 哪怕从未有人对他有过亲昵抚.慰的举止,他也可以从眼睛里看的、耳朵听的学来。 从生疏到熟练也只用了几个来回,他已经能把人安抚得很好了。 只是他能加之在外面的,只有很小一部分作用,余清窈并没有停止哭泣。 这也不是李策头一回听余清窈在梦里哭。 她好像总是在白天若无其事,却在晚上伤心难过。 比起那些寿宴上受的委屈,这些藏在她心里,他不知情的伤痛,是他也无能为力的地方。 就这样断断续续安抚到了大半夜,两人互相抵着身,才逐渐睡了过去。 * 天亮得越来越早,才卯时天光已经大盛。 鸟雀在枝头啼鸣,声音婉转动听。 余清窈今日醒得也格外早,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昨夜的不同,她醒时几乎是一个激灵醒转过来的。 再看自己半个身子已经越过了界,而那阻拦两人之间的圆枕也不知所踪,她犹如鸳鸯藤缠着树干一样缠在了李策的身上。 她怎么会在这里? 余清窈懵了。 即便她睡姿再差,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吧? 李策一手安置在腹部,另一只臂膀被她头枕着,清隽俊昳的面孔上露有疲色,就连一向温润舒展的眉 心也轻轻蹙起。 她还没见过李策这般不舒服的样子。 想来是她昨夜‘不老实’,吵了李策的好梦。 余清窈轻轻抽了一口气,半撑起的身体悄悄往后退,才退至一半,腿就蹬到一个物件,吓了一跳,整个身子都抽动了下,还不及惊呼出声,就听见身边人发出声音。 “那是圆枕。” 李策眼睛未睁,就轻声安抚起她来。 余清窈回头看了一眼,果真是那个‘不见踪迹‘的圆枕,她将它抱了回来,心下惭愧,先把罪揽下来,乖乖道:“还请殿下恕罪,昨夜臣妾不知怎么把圆枕拿开了,这才越了界,扰了殿下清梦。” 当初李策放置圆枕的时候,无疑是给她们二人划出一道令双方都舒适的界,只要他们各安一方,也就可以相安无事。 而这些天来,也确实如此。 谁知她昨夜居然如此胡来,把枕头弄走了,还大大冒犯到了李策的身体。 李策睁开眼,狭长的凤目温润如水,转眸睨来,轻声问:“为什么总在认错。” “因为臣妾睡觉时总是不太老实,从小的毛病了……”教也教不好,改也改不掉。 余清窈很泄气,她自认为在其他地方她都可以学得像个高门贵女,唯有睡着后这点原形毕露,怎么也藏不住。 “臣妾之前都不会动圆枕的,昨夜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余清窈纳闷。 她虽然偶尔会抱到圆枕上去,但是弄掉圆枕这还是头一回,就连她怎么办到的也想不明白。 “那,为什么不是我?”李策也坐起身,他身量高,坐起来时仿佛就占据了一大半的床,此刻他曲起一腿,用膝盖搭着自己的手臂。 不得不说皇家的教养就是好,上好的云绸当寝衣李策也睡得丝毫不乱,除了那面被她枕出的褶皱之外。 余清窈瞄了一眼他的仪容,更加惭愧,小脑袋就跟打焉了的花骨朵慢慢垂了下去。 还没落到低处,中途就给人抬了起来,李策用两指抵住她的下颚,就像是临窗赏雨的时候顺手扶起一朵花。 “是因为我看起来老实?” 余清窈面对李策抛过来的问题,有些愕然,望着他不明白地眨了眨眼睛。 李策对她再道:“或许就是我不老实呢?” 余清窈注视着李策这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清雅矜贵,很难把‘不老实’三个字放在他身上。 “殿下为何要这样说自己?” “你看,你总是把我想的太好,却把自己想的太坏,事实上圆枕是我扔开的。”说着李策从她手里再次把圆枕抽出来,手托着往前一掷,直接扔到了床尾,“就像这样。” 轻轻‘砰‘的一声,不比一片叶子落下的声音大多少。 可却也将余清窈震了震。 她慢慢张开小嘴,吃惊得看着李策,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枕头抽走? 李策笑容渐深,语气耐人寻味:“因为,我不老实啊。” 余清窈不赞同地看了李策了一眼,嘟囔道:“殿下才不是任性妄为之人。” 李策但笑不语。 仿佛看着她在说,你看,你又将我说的太好了。 “殿下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策唇角牵了牵,轻轻摇头:“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 余清窈愣愣反应不过来:“为何不行?” “这是宫里的规矩?习惯?”李策敛了笑,低声道:“不是什么好习惯,但是我也习惯了。” 皇宫就是大染缸,谁进来都是一个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自然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可是余清窈始终不明白,她也看不透,一厢情愿地觉得他是一个大好人。 是以,不能懂他既不想让她把自己看得太好,也不想让她失望的复杂心思。 “既然是殿下的习惯,臣妾就不问了。”余清窈乖顺地道。 李策微微一笑,“醒了,那就起床吧。” 两人同时起了床,福吉、福安进来很快就把李策伺候好了,等到三人一出去,春桃和知蓝才进来。 为了不和李策打照面,她们只能耐心等在侧殿里。 一进门,春桃双眼灼灼直奔余清窈而来,将她上下扫视一番,不由大失所望。 别人夫妻成婚圆房那么容易,为何秦王夫妇就这般艰难? 这很难不让她担忧自己未来的地位还能不能稳当。 “春桃这是怎么了?”余清窈虽然自己也有一堆心事,但还是轻易就看出了春桃的失望,只是不知道她的失望从何而来。 知蓝拿起玉梳站在余清窈身后给她通发,不好解释春桃的异样,只能说:“……春桃姐可能只是有些累了,不妨事的。” 她可是一晚上都在盯梢没睡,当然会累。 知蓝咋舌春桃的执着,也深感佩服。 “殿下昨夜那么早就回房了,王妃和殿下没说上话吗?”春桃心里纳闷不已,追了上来问。 她还以为昨天是秦王那么早回屋是开了窍,总算是想吃肉了。 “说上啦!”余清窈想起昨夜,心情好了起来,迫不及待告诉两婢,雀跃道:“殿下昨夜把自己珍藏的鸟哨送给了我。” “鸟哨?”春桃不敢置信。 这是什么东西? 余清窈从脖颈处抽出挂着黄金鸟哨的绳子,把那件可称得上工艺品的鸟哨拿出来给两人看了眼,献宝一样展示:“很好看,对吗?” 知蓝点头如啄米,不遗余力地夸赞:“比姑娘以前买的都要好看呢!不愧是秦王殿下的藏品!” 她自动把余清窈嘴里珍藏二字变成了藏品。 皇太子那是什么人物,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 所以,能给他收藏的东西自然都是稀世罕见的宝贝了! 虽然只是个鸟哨。 三人围着那个小小的黄金鸟哨,只有春桃如坠冰窟。 大晚上的,吹了灯,两人坐在床帐里,香喷喷的小美人在侧,他们居然在说鸟哨…… 春桃觉得自己天旋地转,快要昏过去了。 不是她不看好余清窈这张脸,而是她就没有见过如李策这样的男子。 难不成还真的是无欲无求的神仙吗? 若是秦王妃与秦王保持如此纯洁的关系,她很怀疑是否一离开閬园,秦王马上就会把秦王妃送走,毫不留恋的那种! 这让她真的很难办啊! 半晌,心灰意冷的春桃步履蹒跚地往外走。 余清窈抬头奇怪道:“春桃这是要去哪里?” 春桃也没理她,只是边往外走边喃喃道:“还是下药吧……” 第34章 写信 辰时,宫中的小钟敲了九声。 意味到了散朝的时分。 大旻规定,一月两次早朝,用于众商国家大事。 偶尔,也用来给皇帝撒火。 是以今日众臣顺着丹墀鱼贯而下,或面露土色,或两股战战,皆是后怕不已。 一名大臣提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与同僚苦笑道:“今日方知当初皇太子殿下是何等厉害,陛下龙颜一怒,我这两条腿就跟面条一样软了下去,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 天威煌煌,犹如雷霆在上。 生杀予夺岂敢小觑。 “嘁,你别乱叫,那位现在可不是太子了,小心给锦衣卫的人听了,还以为你对陛下的处置不满。”旁边白面美髯的大臣皱眉提醒。 先前说错话的大臣连忙捂着嘴,眼睛到处溜着看,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不过你对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情,可有什么看法?”提醒他的那名大臣捋着胡须,一副忧思于心的样子。 “高台兄也觉得这些事都是那位做的?”刚刚叫错了称呼,这会却连提也不敢提了,只敢模糊地称作‘那位’,“这大司马即便真贪了些,罪也不至于这般重,下面随便抓个人出来顶包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模样……” 这话说的虽然很不是人,但是事实上官场就是如此。 这些个高官谁不是门下学生、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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