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每次都忍不住心软。 十一月,席惟婷在宿舍里为她组织小型生日会,那是她这十七年来过得第一个真正的生日。她端着蛋糕,被烛火照亮的乌眸,是余星倩此生见过的最美的星星。 她没办法不把席惟婷放在心上。 她借席惟婷作业本,给她讲题,帮她划重点,整理错题本,想方设法提高她的成绩,盼着她好,由着她逐渐侵占自己所有的课余时间,与她形影不离。 那是她仅有的能回报给她的东西。 可事情好像慢慢失了控,戴祯从课间小小声问“你和席惟婷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变成晚自习后避着所有人问她“你和席惟婷,你们俩……是不是……那什么啊”。 余星倩洗着衣服,没反应过来:“什么?” 戴祯左右看看,像是要说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贴近了她的耳朵,吐出那三个惊世骇俗的字眼:“同性恋。” 余星倩拧校服的手顿住,如遭雷击。 她不能确切地知道“同性恋”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但她知道,这在大众眼里不是什么好词。她亲耳听到爸爸和爷爷谈论村里一个男的不娶媳妇,带了一个男的回家过年被赶出去时骂过:“那是变态。” 她心慌意乱,本能地反驳:“你不要乱说。” 少有的不高兴。 戴祯自觉说错话,连忙安抚:“你别急,不是就不是,我就是问问嘛。”她顿了顿,还是怀疑:“我很开放的,你们真不是吗?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余星倩蹙眉,喉咙不自觉发干:“真不是。” 戴祯“噢”一声:“好吧,那是我们看走眼了。” “你们?”余星倩眉头拧得更紧了。 戴祯坦白:“宿舍里大家都有点怀疑啦。但你说不是那我就信你。不过哦……”她提醒:“你不是,席惟婷可不一定哦。” “她绝对喜欢你!”她说得斩钉截铁。 哪有人对朋友这个样子的。为了不动声色地给余星倩送吃的,可以给她们整个宿舍每人都送一份、为了研学旅行和余星倩一个宿舍,磨了她一个星期,就为了让她把床位让出来给她、为了给余星倩过个生日,提前大半个月就开始准备惊喜、因为听到别人嘲笑余星倩寒酸,当场和对方吵起来,险些动手,被余星倩问原因时却一声不吭。 每次席惟婷体育课来找余星倩时,她身边那一帮朋友的起哄声都好明显。 也就余星倩不开窍,所以一点都没察觉到。 余星倩不愿也不敢多想,央求:“你们不要乱猜啦。” 戴祯咬了咬牙,干脆戳破:“我是说真的,你要是真对她没意思,最好留个心。” “我之前在微|信上转过一个小游戏,输入名字可以测试你和你喜欢的人般不般配,其实这是个整蛊游戏,测试是假的,可以看到谁输入了谁和谁的名字是真的。席惟婷,输入了自己和你的名字。” 不啻于重磅炸|弹,余星倩的心彻底乱了。 夜里她躺在狭窄幽暗的床帘内望着天花板,过去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是晴天时席惟婷递给她的水、雨天时席惟婷交给她的伞、出游时席惟婷与她分享的一只耳机、感冒时席惟婷给她泡好的冲剂、写作业时席惟婷无意中被她发现的写着她名字的草稿本…… 有的事,其实从来都是有迹可循的,不是她不愿意多想就可以真的不存在。 可是存在了又怎么样? 余星倩不是拎不清、看不懂现实的人。且不说她和席惟婷都是女生,就说她和席惟婷的家庭背景,隔着天堑,她不配也不应该在这个年纪、这样的时候谈一场奢侈的恋爱的。 她甚至不敢问自己一句是不是喜欢席惟婷的,便在天亮前做好了把这段短暂交逢掩埋进时光里的准备。 可天亮时,她打开宿舍的门,看见席惟婷冒着冷风端着牙杯漾着笑眼站在门口等她一起去刷牙时,所有冷淡无情的话又都被噎进了喉咙里。 她不忍心。 她害怕看见这一双明亮清澈的眼会蒙上阴霾、洇出水雾。这十七年里,除却亲人,只数席惟婷待她最好、最赤诚。她做不出让她失望的事。 余星倩在反复的犹豫中逃避、妥协、投降,最后欺骗自己,席惟婷现在什么都还没做,她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和以前一样做朋友就好了。 只要她不越界,只要她开心。 于是她容许着席惟婷越来越明显的占有欲,容许她会因为自己给别人讲题多说了几句话而闹脾气、容许她在图书馆看书时,非要觉得自己手上的书比较好看,窝在她的肩头与她看同一本书、容许她在舍管查寝后借口天冷被子凉,非要跑来宿舍和她挤一张床。 隔着睡衣,席惟婷小脸贴着她的肩窝抱住她的时候,余星倩终于不得不承认,她不是不心动的。 她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拥抱过,也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拥抱一个人。 席惟婷的呼吸、席惟婷的体温,是她有记忆以来触碰到的,人类最真切、最温暖的热度。 所以那一日午后无人的宿舍里,席惟婷仰起下巴,委屈巴巴地对她说“倩倩,我牙疼,你帮我看看”,她跪坐着,伸手托住她的下巴,凑近了查看,女孩痴痴地看着她,空气忽然安静,女孩吻了她的手指,接着,吻了她的唇时,她没有拒绝她。 也无力拒绝她。 生平第一次,她放纵了自己,向对她从来严苛的命运乞求。 乞求一个童话,乞求一线渺茫的希望。 那个春天,她尝到了人生中最多的甜,甜到她曾以为这是命运对她的恩赐与偿还。她做过很多次的梦,梦见她和席惟婷长大了,一起上了大学、上了班,过起了寻常人最寻常不过的日子。 可梦终究只会是梦,未到天明,她们的梦便醒了。 出逃的第一天夜里,在民居破旧的出租房单人床上,席惟婷腿疼得直哼哼,她担心她,她撒娇,骗她说:“你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她哄她,亲她脸,亲她的唇,亲她的膝盖,亲遍她的全身可是不敢要她。她说:“等我们再长大一点,一切再好一点,我再好一点……” 席惟婷回吻她,答应说:“好。” “不过,你已经够好了。”她笑着说。 余星倩的眼泪却在一瞬间滚了下去。 她不是容易掉眼泪的性格,可那时那刻却无法忍住。明明还拥有着她,却觉得好像已经失去了她。 原来那时候,她就已经有预感了。 后来的很多年里,她想过很多次,如果当初她们没那么慌张,没那么冲动,再冷静一点,再相信老师们一点,她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可人生没有如果,她们都回不了头。 被找回家以后,父亲瘫在床上,用手边所有能够得到的东西砸她,奶奶护着她,跪下来求她:“倩倩,听奶奶的,你都改了吧。” 她顶着一头被父亲用搪瓷杯砸出的血,和奶奶相对跪着,泣不成声,答应她:“好,奶奶,我改,我都改了。” 从此,她绝口不再提席惟婷,把爱情束之高阁,把所有的时间都交给课本与试卷。盛槿书留给她的那一句“要向人生索取,不向命运乞求”,她一直铭记于心。 高考出分报喜那一年,盛槿书问她想报什么专业,鬼使神差的,她又想起了那一年女孩委屈巴巴抬头看着她,张着嘴,薄唇嫣红,眼波潋滟的模样。 那一刻的心动,她永生难忘。 她说:“我想当牙医。” 盛槿书说:“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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