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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果你里通夏人,从后面插我们一刀,那当如何?” 思思笑道:“所以雷族长打算怎么办呢?” 雷振堂身后站着个雷傲,冷笑道:“当然是请圣女留在苍山做客。” 思思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深深的不屑。忽地点了点头,笑吟吟道:“有个客人从夏国过来,他们家族也在造夏国的反,到了这里想要联络我们一起呼应举事,恰好我那边有人认得他,便接入桃源。既然你们信不过我,那我介绍这位客人也来赴会,一起谈谈?” 众人都当她是要最后争取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和重要性,盘婉便也不忍心过于排挤,便道:“那就先请客人来谈谈。” 思思打了个响指,过不多时,几个灵族小伙带着一个儒雅中年大步上山。 来人形象其实颇为狼狈,像是被人追杀了很久似的,但即使狼狈,气度仍在,所有人一眼就可知这确实是一位顶尖高手,并且长居高位。 来人到了会场,拱手朗声:“琅琊王道中,见过诸……” 话音未落,雷振堂拍案而起:“王道中!你还敢站在老子面前?给我死!” 案台被一掌拍碎,雷振堂如苍鹰展翅,直扑而来。 王道中瞠目结舌,仿佛昆仑噩梦再现。 怎么莫名其妙又得罪了一个地榜?我见过你吗? “不是!王某从未来过苗疆,若是曾经得罪阁下,那必是赵长河!”王道中现在已经知道但凡这种事直接问赵长河就对了。 可惜雷振堂哪信这种空口白牙,一掌狂轰而来。 王道中这些时日早就被追杀成了惊弓之鸟,发现扯不明白,第一时间立刻后撤,脱离了黑苗包围圈,向山下狂奔而去。 雷振堂狂追而来:“龟儿子休走!” 王道中转头“砰”地对了一掌,声音里也忍不住带上了怒火:“真以为本座怕了你这苗蛮?” 这些时日王道中逃亡过程里,莫名受的内伤也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薛苍海灵醒地察觉不对,都不敢追了…… 只要不陷入重围,堂堂王道中还真怕了你个苗蛮子不成? 两人从山下一路往下且战且走,狂暴的劲气冲得苍山四处草木摧折,好一场龙争虎斗,大道都磨灭了…… 过不多时打到山脚,依稀可见远处平湖如镜。 到了平地和湖水王道中就更不怕了,山上毕竟还是苗人主场,习惯山林之战,平地和水边那就是王道中的主场。 他忽地转身立定,狞笑道:“蛮子畏威不怀德,非得打疼了你们,才能好生说话!” 排天镇海掌狂涌而出,端的是赫赫生威,霸道无俦。 雷振堂同样冷笑:“中土之人,自以为是,不识妙法!” 王道中忽地觉得自己脑海里“嗡”地一炸,有什么诅咒临身,击出去的一掌都弱了几倍。 雷振堂的掌正在此时相对。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掌依然势均力敌,只是两人都失了自身防护,双双被对方震伤肺腑,齐刷刷喷出一口鲜血,各自向后飞跌。 因为雷振堂也同时吃了诅咒。 雷振堂倒跌之中,心下骇然不解,自己身为苗疆最著名的大巫,修行碾压全境,谁的诅咒能对自己生效? 转头看去,思思悬空闭目,手结法印,正在施加一种极为古老特殊的诅咒,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得的。 “陷阱!”雷振堂心中闪过念头,道旁树后乍起剑光。 一道与时无定极为相似的凌厉剑芒,带着破灭天地的肃杀,直贯后心。 韩无病! 确实是陷阱,思思蓄谋的陷阱…… 王道中自己不知道,思思又岂能不知道雷振堂对王道中的刻骨恨意?唯有王道中出现,方有可能让雷振堂脱离族群独自追击,也唯有王道中的实力,能正面硬扛雷振堂。 在战事激烈之时,自己从祖地新悟的巫法、韩无病的剑,同时偷袭,不说能不能成功杀得了地榜,至少让他再躺一个月问题不大。 届时苗疆谁属,未可知也! 连伤带咒,抛跌半空,雷振堂哪里还躲得过韩无病这追魂索命的一剑? “吼!”雷振堂毫无悬念地后心中剑,发出一声盛怒的吼声,也不知道使了个什么透支潜能的蛊术,一掌震开王道中,一掌逼退韩无病,向山上踉跄而去。 黑苗族人狂涌而来,接应族长。 思思如风掠过一团乱的黑苗阵中,离开之时匕首鲜红。 “少族长,少族长!”黑苗好不容易接回族长,却发现少族长雷傲不知何时捂着喉咙仰天栽倒。 可怜装死了一个月,刚刚不装了,出来就真死了。 王道中看着这一团乱象,如坠迷梦,想问韩无病两句,韩无病理都不理他,观察了一下确信无法突入黑苗阵中杀人,摇了摇头径自离去。 王道中一顿足,也跑了。 天上闪过金光。 “六月,雷振堂大聚百族于苍山之巅,欲统苗疆自立。适逢王道中逃难于此,闻之赴会,欲盟黑苗。雷振堂莫名盛怒,暴起击之。” “王道中且战且退,雷振堂穷追下山。灵族向思檬暗施奇咒,韩无病趁乱偷袭,与王道中联手重创雷振堂于镜湖之畔。” “黑苗拼死救回雷振堂,向思檬轻取雷傲于乱军之中,王道中趁乱逃离。” “然黑苗一统之谋,二度夭折,苗疆再陷于乱,皆道中之功也。” “韩无病联手偷袭,其功虽赫,难变排名。” “向思檬一重秘藏,进位人榜。此前因鹰霜之死而递补者,未破秘藏,被挤出榜外。” “人榜七十二,古灵圣女向思檬。” “旧游帘幕记扬州……瘦应因此瘦,羞亦为郎羞。” 第514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这是思思在天下人前的首次登场,也是灵族初次登上世界舞台。 背景是杀伐果断的战争,族群争霸、地榜刺杀,敏锐者能看出这个角色在苗疆必将掀起风云,举足轻重……可判词却很奇怪的,竟然是一首柔肠百转的闺怨词。 思思看着天上字样,一点都没有登临人榜的得意,满脸羞红到了耳根,这是说的什么啊……才刚离开,怎么就能相思瘦了,我也不羞…… 所有扬州人也都在莫名其妙,远在苗疆之事,关我们屁事了? 只有月下牵马独行的岳红翎差点一个踉跄,心中第一次感受到“天道之下好像什么都被看光了”的意味。这是把大家从扬州开始的渊源一直归纳到了如今啊…… 该不会我们在做那事的时候,也有天道在看吧? 真假岳红翎心中同时泛起一个恶意,别让我们修炼到一定境界,否则戳瞎你。 唐不器:“哪个王八犊子跟老子拍胸脯说出来不会多个人的?这是什么?” “啪!”姑姑一拍他的后脑勺:“在那嘀咕什么呢?长河出生入死定苗疆,你还说他不是。” 唐不器都气笑了:“乱世书都说了,皆道中之功也,有他赵长河什么事?姑姑你搁这替他脑补什么呢……还出生入死,指的是他让向思檬欲仙欲死时的过程吗?哎哟卧槽救命……” 唐晚妆收回踹飞侄儿的脚,抬头看着最后那句判词,眼波渐渐迷蒙。 好美的词。 一心族裔,而今为君相思瘦。 不羁礼法,而今却为赵郎羞。 天道有灵乎?谁写的词? 那边思思目光终于从天上收回,深深吸了口气,再度打了个呼哨。 苍鹰飞过,埋伏在山外的军队得到信号,漫山遍野而来。 盘婉等人大惊:“向圣女你……” 思思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神色从一贯的笑吟吟变得冷漠:“盟主,兵强马壮者为之。黑苗做得,我灵族做不得?” 刀青锋道:“灵族想与各族为敌?你的实力似乎不够。” 思思冷脸一收,再度笑了起来:“别人说这话就罢了,刀族长何必呢?这可是剿灭黑苗,终结你们宿怨的最好机会。” 刀青锋眯起了眼睛。他们与黑苗确实是宿仇,当初就说了,大家反夏可以,你黑苗想要当王那可不行。 如果苗疆注定要有王,那么谁上都比黑苗上好点儿。 可为什么自己白族不能上?自己可也没比她灵族弱。 正这么想着,思思的声音悠悠飘传:“刚才我用的咒法,大家看得懂么?” 刀青锋心中一动:“刚才那是……” “上个纪元的古老巫法,沟通天与人的秘要。诸位能一起勠力同逐黑苗,刚才的咒法我可以分享。苗疆少有秘藏者,这是何故?大家不妨想想。” 刀青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许多小族都听见了,同时狂喜:“向圣女说话算话?” 思思悠悠道:“当然说话算话。” “黑苗不义,我们愿奉灵族为盟主!”有个小族头领振臂大呼:“随我上山,诛黑苗!” 看着灵族军马与各族同流涌上苍山的壮阔景象,刀青锋和盘婉对视一眼,知道黑苗完了,不仅黑苗完了,整个苗疆大势已在思思,别人再难争雄。 看思思站在夕阳之下美艳不可方物的仙姿,两位族长心中都闪过一个念头:这明明是个极有手腕的蛇蝎美人,乱世书的判词怎么会那么婉约的,这种人物还羞呢…… …… 苍山战起,翟牧之寨前也是激战正酣。 厉神通与雪枭且战且走,不知道打到什么地方去了。双方都有默契,阵前交锋太容易误伤自己人。 神煌宗另有地榜史长老,但这次没有出现,应当是在坐镇大本营。 久违的司徒笑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似乎不好意思和赵长河打招呼似的,闷头替代师父的箭头作用,正在寨前冲杀,双方兵马搅成一团。 而寨门之内,蜀兵的主帅却被人缠住了。 赵长河长刀狂舞,与翟牧之交战瞬间已过十来合,乍看之下不分胜负。 卢守义站在一边尴尬无比,劝又不知道怎么劝,掺和又不合适。 他所谓的“现实问题”是抬出来为翟牧之解围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哪里是真意?可乱世书昭告,现实问题已经没有了,雷振堂再度重伤,苗疆必乱,至少短期不会打出来与厉神通合流了…… 别的事情太子自己裁量,你跟他说朝廷规矩?这太子不认,说自己是匪类。 甚至都明说了,是夏龙渊授意要保翟牧之,赵长河还是不认。 那咋整? 卢守义想了想,干脆跑路了。不管这个太子是真是假,没有必要继续掺和,真要闹得巴蜀大乱,那也是你们夏家自己的事,关我范阳卢屁事。 卢守义一走,赵长河压力顿消。 之所以一直在藏拙,只拿着把龙雀砍来砍去,正是因为察觉了卢守义的修行也并不简单。 卢守义只是一个人榜很末的角色,才六十几,但无法作数。翟牧之都二重秘藏了,可见这些早年人榜的人物都各有进步,卢守义极有可能也是接近二重秘藏门边的,不会比自己差多少。 在翟牧之亲卫团团围困之中和翟牧之对决已经很难打了,要是再来一个差不多的也参与,那就反倒得祈祷司徒笑早点攻破寨门来接应自己了,那得多丢人? 所以藏拙,只等卢守义加入战局,就突然给他一个刀剑合璧的小小震撼。 结果卢守义跑了……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和自己打得有来有去的翟牧之,露齿一笑。 翟牧之倒是知道他在笑什么,藏拙嘛谁不是?之前顾忌你身份,又有老卢说合,本也没和你动真的。既然卢守义跑了,事情到了这一步,管你是太子还是皇帝,杀了你万事皆休! 两人不约而同地动起了真功夫。 赵长河手臂骤然变粗,眼睛开始泛红,龙雀劈下的力度比之前强了何止十倍! 同样翟牧之剑出风起,战局大变:“人说赵长河只有三板斧,果然如此……未达二重秘藏,今日你还是死于此地吧!” 刹那间整个战场风云大作,周边的喊杀声、兵刃交击声、狂风呼啸声,汇聚魔音,直贯入耳。剑光如电,瞬临咽喉。 二重秘藏之能,举手投足无不是天地之威。 以前没能理解到他们的力量,只知道很强,如今彻底了悟。 龙雀一振,战场四周煞气狂起,竟如血色屏障一般将翟牧之带起的音攻灵台尽数消弭无踪。 如庖丁解牛,一刀破之。 与此同时,长刀闪电般劈在剑侧,又化作横斩,反推对方咽喉。 随着一刀反推,天地寂静,万籁无声,仿佛只余这一刀的光芒,从开天辟地之间泛起。 地狱如是! “呛!”刀剑交击,翟牧之心中骇然。 赵长河明明未破二重秘藏,这领悟理解、力量速度、技巧眼力,完完全全就是二重秘藏的水准了啊! 只缺一步,如果他有本事调动煞气如臂使指……算了没必要想这个,周遭的齐攻他就撑不过去。 没错翟牧之不是在和赵长河单挑,二重打一重,人榜第一打人榜三十七,居然还是在用围攻。 在刀剑交击的刹那间,周围数把长剑结为剑庐剑阵,分刺赵长河身周要穴。 一边应对翟牧之,一边应对剑庐剑阵,怎么看都是天罗地网,自投死地。 赵长河嘴角却泛起了笑意,龙雀刚刚劈在翟牧之的剑侧,左手已是一动,剑光乍起。 不是周边亲卫的剑光……是古剑龙皇的璀璨。 “唰!”一剑分光,与右手狂暴的龙雀截然相反,尖锐剑气一分为九,竟不分先后地同时击在周边剑阵上,精微得仿佛另一个人。 落霞山庄剑法,一剑落九雁,那是赵长河与岳红翎的初会。 他居然还有余力分出一缕剑气,暗搓搓地戳向了翟牧之小腹。 翟牧之神色凝重无比,长剑一振,同样分化数道,分袭赵长河左右手腕。 这种左右完全相反的刀剑之意,不可能如此协调,一定能够逼出巨大的破绽。 可赵长河的刀势忽然变得温柔起来,一刀斜挑,抹向右边一名亲卫咽喉。 小楼一夜听春雨。 左手长剑却乍起风雷,惊涛拍岸,怒海狂潮。 镇海剑法! “哐!”翟牧之分光之剑被镇在当场,与此同时右边血光喷溅,亲卫睁着眼睛直挺挺地倒地,想都想不明白在自家主将明明比对方更强的情况下,这围攻怎么会死人的…… 翟牧之勃然大怒:“赵长河!” 狂怒之意涌上心头,有什么血戾轰然入脑,两眼所见都像一片血色的天地。 翟牧之心知不对,这是中了什么套? 耳畔仿佛传来悠远的叹息:“就是这样,你很生气对不对?我也很生气。那夏人乡民的头颅,无辜女子的哭泣……你忠于大夏?大夏是什么?它治下的人民,才是大夏。” 这是谁在装逼呢?翟牧之心中闪过念头,却发现眼前所见已经是倒转的苍天,一具无头的尸体正在冲天喷着血泉,浑身爆裂,死状堪比凌迟,惨不堪言。 血满山河。 “战场的凶煞,你的愤怒,你的暴戾,你的杀意……我刀饮血,以引其戾……” “所谓掌控,好像把自己抽离,站在高高的视角上,俯瞰众生如蚁。” “那又怎么会被煞气反噬?” “当身后眼变成俯瞰眼……所谓登天之阶,其实非人之路。” 赵长河二重秘藏。 他慢慢转过头,眼中的血色一闪即逝。 周遭亲卫像是见了鬼一样,转身要逃。 刀光闪过,数个头颅同时飞起,到九泉追逐他们的太守去了。 直到此刻战场上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地爆出一声大喊:“太守死了!太守死了!” “王八犊子死了,我们还在这里打什么?” “反过来打他们才是!” “搞死那个前锋将军,那是翟家人,别放他跑了!” 司徒笑愕然看着包围圈外的数万蜀郡人马在阵后哗变,都不用他打,对方自己冲成了一团。 赵长河正到处找那个杀良冒功的前锋,刚刚找到他正骑马要跑,赵长河还没来得及赶过去杀人,就看见一群衣甲不整的士卒把他揪下了马,乱刀砍成了肉酱:“去你妈的王八蛋!” 疯了,到处都疯了。 司徒笑停下了手,转头看赵长河,赵长河也在看他。 良久,司徒笑忽地一笑:“巴蜀民怨,已如江河决堤,终将淹没天府。我倒是没想过,你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啧,妈的,我不如你。” 赵长河没有回答,举着翟牧之的首级大步上前,悬于寨门。 远处传来雪枭低沉的声音:“赵长河,本座记住你了。” 赵长河淡淡回应:“随时候教。” 天上金光闪过。 “六月,翟牧之兵进苗疆。厉神通亲率神煌宗子弟三千,突袭营寨。” “赵长河揭雪枭之秘,听雪楼主雪枭首次现身人前,与厉神通战于理塘河畔。” “翟牧之与亲卫围攻赵长河,赵长河借阵磨砺,悟二重之秘,斩翟牧之于重围之中,悬于寨门,尽诛其众。” “雪枭遁走,蜀军哗变,厉神通尽收蜀兵,直指成都。蜀地义军纷起,呼应神煌,破城杀官,屠戮士族。千里蜀郡,地覆天翻。” “赵长河登临人榜之巅,再无抗手。” “人榜第一,血修罗赵长河!”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在涉及大事件的时候,乱世书的判词往往很有点双关味道,让人很难确定它指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句典籍有载的反诗,并不需要真等到九月初八。 似乎在说厉神通掀起蜀地之变,群雄纷起响应,憋久了的民众怒火直透苍穹,踏尽公卿之骨,百花凋零。 也似乎在说赵长河的飞速崛起。 区区二载之内,登临人榜第一。如龙镇当世,百花失色,万马齐喑。 第六卷 怒海狂澜 第515章 天下乱局 人类都是喜欢望文生义的……无论天地人三榜的称谓本来是否有特殊含义,在世人眼中总是会参照字面的意义去理解。 绝大部分人的认知是,潜龙榜还是新秀,人榜便是人间宗师。 天榜已经非人,属于云端上的传说人物。 地榜则是介于之间,天地之阶是也,走在成为登天的台阶上。 不管人们对天榜地榜的理解夸大了多少,崔文璟等人要是知道自己被当成传说看待会不会哭笑不得,总之世人眼中真是如此。就连赵长河自己在曾经没什么见识的时候,见到朱雀也当魔神一样的。 也就是说,人榜第一就是作为“人”的最强者,往上就不太算是人了。 一旦登顶人榜,这江湖地位高得离谱。 不过由于这两年来地榜都连续陨落了三个,人榜第一也走马灯地递补变化,导致没有了以前那么神圣的光环。赵长河的登顶甚至还没有当初潜龙第一之时那么轰动,毕竟这厮没事就刷榜,已经刷得世人快麻木了,感觉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的样子…… “什么乱世书,吹河书!”唐不器正在自己府上吐槽:“次次给他的评语不是第一流就是百花杀,直接给个花王不是挺好,或者百花羞算了。” 这是京师府邸,唐家果然已经搬离姑苏,不想躺在剑皇陵寝的炸药桶上。只不过唐不器可怜巴巴的还需要盯着江南局势,这一次赴京其实另有要事。 玄冲正在他府上做客,听了唐不器的吐槽,失笑摇头,没有附和。 其实乱世书此前对岳红翎韩无病的评价一样是很高的,赵长河往往能得到冠绝群伦的用词,也是因为他真的都在拿第一,没什么好说的,玄冲表示很淡定。 次次拿花做比喻,反倒让人感觉有点暗含小恶劣呢…… 在他看来倒是另一个问题更要紧,不知道唐不器为什么不提……于是玄冲就提了:“想不到厉神通真的反了……而且这一次赵长河居然站在了反贼一边。这么严重的事,你的态度居然是纠结这?” 唐不器沉默片刻,慢慢道:“姑姑都没说什么,我能什么态度?” “唐首座居然没说什么?” “能说什么?李肆安的报告上说得明白,蜀地已经苦翟牧之久矣,连带苗疆之乱都可以算是翟牧之逼反的。那时候姑姑就有预感,赵长河忍不了的,拿谁的名头都不好使。” “……” “有一说一,这小子一直就说自己更倾向反贼,并未掩饰过,却还耐着性子战胡人战邪教的,已经很难奢求更多了。”唐不器叹了口气:“只不过姑姑本来觉得快成真的美梦忽然就幻灭了而已,也不知道将来如何收拾。” 玄冲抽抽嘴角,怎么收拾?这话怎么说得像是唐首座已经被吃干抹净了一样…… 唐不器自顾喝了口酒,叹气道:“我看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去考虑西南了,这大夏裱糊着裱糊着,忽然到处漏水,已经裱糊不动了。” 玄冲知道他在说什么,这一次唐不器赴京,就是为了这件事。 贵妃皇甫情和王皇后第一次合作,共同推动了一件事:废漕改海。 这是四象教和王家的合作项目中最重要的一块内容,经过一年密谋,背后不知道多少官员的拉拢交换,时至今日终于推动了朝议。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几乎可以预见漕帮会是什么反应。 漕帮不是一个简单的帮派,它关联着无数漕运沿途的官方势力,实际也就是说,这不仅仅是漕帮要动乱,同时也是无数官员都要群起反对的事,动摇了大夏统治根基。 但这事有几个微妙点。 首先这从长远来看,海运是好事、且是早晚必须要做的事,海外的探索一直是有识之士都在建言的。如果这事发生在大夏全盛之时、并且和漕运做好协调,其实并不一定会伤及漕运利益的,大家完全可以共存。 可惜这种风雨飘摇之时,又是强行推动,皇甫情还故意使坏,造成的结果自然不可能那么理想。 其次,这事对唐家有利。唐家自己也是沿海大族……唐家人其实是同意这件事的。 现在唐晚妆极为头疼。在外天天都在和皇甫情针锋相对,架都快打起来了。结果回了家,从老爷子老太太到其他族人都在暗戳戳怂恿她同意,唐晚妆头大如斗,最近连门都不想出。 唐不器赴京也是因为唐家最近吵翻了天,他作为现在坐镇东南的重要人物,当然要来参与家族会议讨论。何况漕帮万东流还是他的朋友,这就更加心情复杂。 当然唐不器并不知道万东流身为四象教轸水蚓,自己本就是想造反的,这一招只是逼他的父亲万天雄下决心而已。 唐不器更不知道这事儿是赵长河向皇甫情建议的,否则可能三观都崩没了。 “尊者,这事真是赵长河提的案?”赵长河曾经呆过的四象教京师别苑里,夏迟迟不可思议地问着面前火鸟覆面的尊者:“这种乱邦之谋,怎么可能会是他提的?” 朱雀心情颇好地跷着二郎腿,懒洋洋地斜靠软榻:“怎么,你很了解他咯?再怎么着他也是我们四象教室火猪,帮圣教献计献策有什么稀奇吗?” 夏迟迟嘀咕:“他那时候还不是猪吧……就是靠那个卖骚的贵妃把他变成猪的。” 某卖骚贵妃好心情都快被说没了,眼睛上上下下瞟着徒弟,寻思再找本书给她抄抄。 但心中不得不惊叹,这丫头的天赋真的是好……其实从当初能同时应和青龙白虎二象,就知道她的天赋是比自己和三娘好的。但朱雀也没想过,让她赴海外历练这些时日,居然也到二重秘藏的边缘了。 她才几岁…… 不过震惊没多久,就被乱世书的通报给打没了。那小男人居然已经破二重,超越了迟迟。 这他娘的才是奇迹,虽说赵长河年纪比迟迟大,可他才练多久?朱雀觉得这已经超过了自己对武学的理解,换了个外人估计都要被她抓起来切片了…… 然而这是赵长河,那心情就变成了我男人真棒。 继而看眼前自家徒弟就哪哪都不顺眼了。 结果夏迟迟还要继续表示她对赵长河的了解:“长河献此策,肯定不是单为了造反用的,肯定还有别的说法。他多半是觉得这将会是有利的方向,可以和漕帮协调好的……只是如今的形势,恰好可以用来逼反万天雄。” 朱雀斜睨着她,半晌才道:“对,你说得都对。” 夏迟迟感到气氛是不是哪里不对……缩头不说话了。 朱雀也不知道怎么找她小辫子,总不能又说她先迈左脚,只得道:“你此番出海刚刚回来,问这么多干嘛?还是说说你在海外有什么发现。” “海外有人居住,但并非我们原先想象的其他种族其他文明,不过是早年逃避战乱出去谋生的夏人……他们也信仰海神,但很难确定是因为真有这样的神魔呢,还是海边之民因敬畏海浪而自发形成的神灵信仰。” 如果让赵长河听到这话,会更确定世界观。 一个纯正的类华夏玄幻世界,而不是类地球文明,没有大洋马。 这对赵长河可能会属于一个比较有意义的发现,但对四象教来说屁用没有。夏迟迟此番出海,一为磨砺青龙意,二则是调查海族,为了即将到来的与王家翻脸预做筹备,然而第一项算是完成得很好了,第二项等于一无所获。 当然夏迟迟去的并不远,四象教也不可能让自家圣女真跑到大几个月一两年的航程之外去,出了意外怎么办?所以探不到线索也是有心理准备的了。 要事在前,朱雀也一时无心找茬,皱眉想了好一阵子,低声自语:“知己知彼是很重要的……王道宁本座不惧,但当时那道阴气……若是没搞明白背后这所谓海族之事,我们不能贸然和王家翻脸。” 夏迟迟“噗嗤”笑了:“王道中现在可是大夏忠良,退赫雷、打弥勒,含冤入狱才出来,就千里迢迢镇压苗乱,感动得我都快哭了……尊者你说,王家会不会索性就按照这种路线走下去,不反了啊……” 明知道她在开玩笑,朱雀还是正经回答:“王家回不去了。乱世书只四个字‘欲盟黑苗’,就把王道中所有貌似忠良之举全变成了笑话,只要不蠢的人都知道王道中去西南干什么的了……如果此前王家只能算‘反意毕露’,终究没有真扯旗,朝堂上还能装聋作哑,但这一回是真装不下去了。唐晚妆昨晚密见夏龙渊,陈词必须先发制人,把王家在朝中势力先一网打尽。” “贵妃这都知道?那夏……夏龙渊怎么说?” 朱雀板着脸道:“不知道。” 夏迟迟抿了抿嘴,低声自语:“果然是乱世之书……也就是说,无论废漕之事能否实行、漕帮是否会反,王家都一定会反。而厉神通攻占巴蜀,向思檬经略苗疆,万天雄起于江淮,背后是我们四象教……弥勒造成的江南割据还没解决,天下四处起火,唐晚妆再也无法裱糊了……这是真正的乱世开始。” 她的语气有些叹惋,颇为复杂。 朱雀斜睨着她,心中也有点复杂。 如果迟迟才是真公主,这种心情确实不足为人道。 她忽然很想知道,当赵长河一脚踏出消息闭塞的巴蜀,见到天下已经变成这样了,他又是什么心情? “他会怎么想?”夏迟迟也在低语。 朱雀叹了口气:“你很快就会知道。” 夏迟迟愕然抬头看着尊者,却见朱雀微微一笑:“你想见他,在这里等着就行。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下一步一定会来京师。” 第516章 欠你一件事 峨眉山脚,赵长河曾经撸铁一天的镇子酒肆里。 司徒笑抱着个酒坛子咕嘟咕嘟大喝,号称请赵长河喝酒,结果先把自己灌得半醉。 赵长河很是无语,也不搭理他,自顾偷偷给自己的酒葫芦里灌酒。 之前没好意思找思思要酒来装这个酒葫芦,葫芦里已经空了个把月了…… 话说这是这一年来大战登榜后首次没有伤得死狗一样,居然还能结伴来喝酒,这对赵长河来说才是跨越式进步,真是不容易啊…… “喂。”司徒笑好不容易喝爽了,放下酒坛子:“你咋不喝呢?” 赵长河翻了个白眼:“我从来不是你这种酒鬼好不好。” “你非酒中人,为什么挂个酒葫芦?” “爱喝几口为什么就要是酒鬼,你二极管吗,哪个论坛毕业的?” 司徒笑:“?” 听不懂。 赵长河老实道:“其实是因为肩扛长刀、腰间挂酒,走出去很帅,很江湖。” 司徒笑气笑了,就这混账东西,碾得同辈百花失色? 他酸溜溜地来了一句:“你把我的醉步都偷学了,还说自己不是酒鬼。” 名为说酒鬼,实际在酸他学了自己的招。 赵长河道:“喂,熟归熟,乱说话一样告你诽谤啊……琅琊那会儿我是模拟过醉步,那是做个样子,没学会好吗?要么你教我?反正也教过我风雷掌了,不差再多一样。” 司徒笑倒被他这不要脸的风范逗笑了:“你真是……现在你是二重秘藏、人榜第一!你站在面前是我要找你讨教好不好?怎么还有脸找我学东西。” “怎么听着好酸啊。” 被你听出来了?司徒笑臭着脸不说话。 “我也教你个东西呗。”赵长河随手抓起酒肆柜台上的纸笔,唰唰唰写了一页纸,递给司徒笑:“虽然风雷掌我学了基本没用过……嗐,算交换。” 那时候司徒笑是有点提携朋友的意思在的,见赵长河想要一门拳掌,爽快地教了。 而这一次显然反过来,是赵长河在提携他。 司徒笑带着一肚子时代变了的小嘀咕,接过纸扫了一眼,“噗”的一声一口酒全喷了出来。 又不敢喷在纸上,疯狂扭头喷,扭得脖子都快断了,在那不停地咳。 纸上赫然是一门能够快速愈合的锻体法。 若说赵长河血修罗体的攻击性和他们神煌宗刀枪不入的锻体方向有所冲突,很难结合在一起,但这种愈合性则是几乎为他神煌宗量身定制,绝对不冲突。 这不是给司徒笑的交换,简直是能让神煌宗全宗上下狂喜的顶尖机缘,可以放在宗门核心秘法那一栏的那种! “你……咳咳……你……”司徒笑辛苦地咳嗽着:“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级别的锻体法!” “知道啊,二重秘藏级。” “你就把这种级别的秘法跟倒酒似的倒给我?” “有什么不可以吗?”赵长河道:“这是我自悟的法门,我爱教谁就教谁。” 司徒笑沉默下去,半晌才叹了口气:“说来你应该是讨厌造反的吧,为什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反而还更亲近似的。” 赵长河奇道:“我说你今天怪怪的,居然纠结这?” “若是道不同,再好的朋友也会陌路。” “但谁告诉你我讨厌造反了?就翟牧之那寄吧样,你在他境内呆了这么久都不造反,老子才看不起你。” 司徒笑瞠目结舌。 难道我们听的传闻有误?我在琅琊所见王家对你的态度也是假的?你真不是太子吗? 此前司徒笑在攻寨门,赵长河与翟牧之卢守义的对话离他挺近的,司徒笑是听见了一些的。卢守义说了,保翟牧之是夏龙渊的意思……其实大夏这副德性,根子就是夏龙渊。 如果说在翟牧之境内就要反翟牧之的话,那在大夏境内是不是要反夏龙渊? 赵长河根本没有给夏龙渊面子,说杀就杀,仿佛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这一点。 哄堂大孝了属于是。 司徒笑在那胡思乱想,却听赵长河道:“我倒是有一个问题。” 司徒笑定了定神:“你说。” “尊师如今据巴蜀,会变质么?” “……”司徒笑知道他在说什么,沉默不语。 起事之时未必有野心,但真成了势力之后,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想法,司徒笑不能替师父做出这种保证。不过神煌宗稍微有点底气的在于,他们全员光棍,没有后代也就很难会有家天下的思维。 司徒笑倒是可以替师父做出这种保证:绝对对女人没兴趣…… “与其考虑我会不会变质,你还不如考虑一下如今四处烽烟,夏龙渊会怎么做。”门外传来厉神通的声音:“老子造反,是做好了夏龙渊来摘我脑袋的准备,从来没考虑过后来如何。” 赵长河起身:“前辈不是正率众去成都?” “我让史师弟去了。”厉神通无所谓地道:“真以为老子爱打仗?还不如来喝酒。” 说着随意入内,一把抢过自家徒弟的酒碗喝了个底朝天。 司徒笑巴巴地伸着手,一脸心疼又不敢吱声。 赵长河:“……” “砰!”厉神通痛快喝完酒,放下酒碗,看向赵长河的眼里掩不住欣赏:“你委托我的事,我没完成,有点没面子。” 赵长河道:“前辈指的是晚辈委托照应红翎之事?” “嗯……我派人找了,没找到,从头到尾都没帮上忙。” “这又怨不得前辈,红翎在苗疆呢,我自己遇上了,没出事。前辈能把这事记在心里,就已经是信人了。” “没完成就是没完成,老子欠你一件事,你可以另提一个。”厉神通若有深意:“除了让我投降夏龙渊之外。” 赵长河沉默片刻:“投降别的呢?” 厉神通露出笑意:“你?” 赵长河摆手:“我就江湖散人……前辈说笑了。” 厉神通悠悠道:“总得看对方是谁……目前来看,除非唐晚妆自己做女皇,别人不配。” 赵长河瞪大眼睛,世上还有人还能往这个方向想的嘛?唐晚妆做女皇,简直画美不看。 其实厉神通言下之意也是你现在还不配,但似乎藏着未来的引子……不可能明说。他会特意跑来说这些,似乎就已经有了些许意味。 厉神通道:“或许你在苗疆久了,不知如今天下风云。前两日王家和皇甫家共同倡议废漕改海,不管这背后有什么博弈,总之天下必乱。王家铁定要扯旗,万天雄纵横江淮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唐家在江南本就有了雄踞之象……唐家要逐鹿不是没有可能的,你别那副惊诧的表情。” 赵长河心中咯噔一跳,这一天终于来了……想到这个提案还是自己提的,心中滋味真有点复杂。 司徒笑啧啧有声:“这废漕改海的毒计,不知道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毒士提出的……” 赵长河斜睨过去,寻思把刚给他的功法抢回来。 “无论天下如何,其实真正的根子还要看夏龙渊怎么想,否则都是猴戏。”厉神通说完,转身离去:“就这样吧,不打扰你们哥俩喝酒了……” 赵长河也已经没有心情喝酒了。 简直想肋生双翼直接飞到京师去见见唐晚妆……见见夏龙渊。 不对,说来该先去见见崔文璟。 曾经和老崔约好,从西南回来去娶央央的……如今天下风云大变,如果王家起事,一般是两个方向,一是向西进璞阳,二是南下进徐州。如果是西进,老崔还有谈婚论嫁的心思不? 第517章 四方云动 “走了?” 神煌宗主殿,厉神通负手站在祖师像前静观。在外喝酒浪荡乱七八糟的司徒笑在师父面前大气都不敢喘,老实到了身后回答:“师父离开没多久,他就直接走了,酒也不喝,如坐针毡。” “他给了东西,你有所还么?” 司徒笑有点无奈:“有,他甚至没看,直接塞兜里了。” 厉神通显然也听得愣神,忽地笑出声来:“有意思。但无所谓,我们给我们的,他就算扔垃圾堆里那是他的事,神煌宗不欠谁。” 司徒笑给赵长河的,是神煌宗镇宗之根本,神煌横练锻体的核心法。 显然是为了偿还赵长河随手就送的愈合之体,不欠人情,至于横练对他能不能用上,无所谓,价值在这就行。 一个二重秘藏的秘法随手送,一个直接把宗门根本拿来还,双方却都压根不当回事,连师父都不当回事。 “说什么肩扛长刀,腰间挂酒,很江湖……他心有任侠,可惜不是他能做的。此人处于风云中心,偏偏又是个责任感极强、极重情义的人,想居江湖谈何容易。”厉神通笑了笑:“他描述的画面倒是很适合你。” 司徒笑沉默片刻,叹气道:“现在还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现在我这身份……” “你有什么狗屁身份?蜀地少主?”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是说别人会当……呃好像也不会……” 本来就是最强宗派势力少主,倘若变成蜀地少主,对于行走江湖而言有什么区别吗?该顾忌你的一样顾忌,想与你为敌的一样为敌。 唯一有区别的是本来大夏官方是友善方,现在成了敌方而已……可现在大夏四处起火,恐怕官府啥都管不了了…… 司徒笑想到这里,很是挠头,搞了半天,造了反竟和以前几乎无区别? 看师父这模样也确实没啥区别,仗也不去打,事也不去管,依旧和往常一样在大殿里,好像还是那个神煌宗主。 “知道老子以前为什么一直忍翟牧之这种龟儿子么?”厉神通忽然问。 “不是顾忌雪枭?” “是一方面,但不是决定性的,只能算其中一条因素……说来这厮确实厉害,本以为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一旦暴露在阳光之下,本座碾他如碾臭虫,事实证明没那么容易。正面他不是我的对手,但他要走,我拦不了也追不上。天榜第六确非易与,乱世书没有瞎排。” 司徒笑道:“这种角色以后若是刺杀……” 厉神通不屑道:“他不敢来的。他就算能跑十次百次,只要被老子伤到一次,就得被老子攥出屎来。一个惯于隐藏在阴沟里的角色,不会自陷于险。” 司徒笑点点头,并没有去问如果他刺杀我们怎么办。 如果天榜第六会这么玩,格调丢光了,拿一条烂命把天榜第六的格调拉到泥巴里,那也不失为乐事。 他倒是对厉神通之前说忍着翟牧之的其他原因更感兴趣:“雪枭只是原因之一,那还有其他呢?” “要听?” 司徒笑干脆利落:“要。” “第一个……我和玉虚都疑心,夏龙渊并不是因为在做什么而无力掌控天下乱局,也不是因为懒得搭理,单纯在看猴戏……有很大的可能,夏龙渊本来就想见到这个结果。” 司徒笑愕然:“为什么?他自己的江山!” “原因未知,但只有这样才最说得通,别的都很难解释。”厉神通淡淡道:“如果是这样,他就是在等着我反呢……你说老子要不要遂他的意?” 司徒笑大声道:“遂便是了。有什么好犹豫的!” 厉神通终于不再看祖师像,转头看着徒弟:“为什么?” 司徒笑道:“习武若是不能护佑一方,不能砍了看不顺眼的狗头,那咱们习武干什么来了?自己觉得对的那当然就要做,管他姓夏的在想什么,那关我们屁事。” 厉神通有些丑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拍拍徒弟的肩膀:“第二个原因,你我能杀太守杀县令,把蜀地所有士族都丢进金沙江,然后呢?你知道怎么让蜀中之民过得更好么?” 刚刚牛逼轰轰的司徒笑张了张嘴,半天才嗫嚅道:“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能做官的人还怕找不到?我们负责护境安民,别的事去找会的人做便是,我们镇着,他们敢出幺蛾子?” “你确定?” “多……多半可以吧!” “好,那这事你负责。” 司徒笑:“???” “莫说为师在坑你……老子要做的事更多。” “指的是在这里看祖师像?” 厉神通举起巴掌,司徒笑躲了一下。 “如今义军四起,多少是真的义军,多少是浑水摸鱼?多少愿意依附你我,多少想要割据自立?造反造反,说得容易,多少麻烦接踵而来。要么这些事你做也行?咱们换换?” 司徒笑想了半天:“换换。” “那你做,老子给你做后盾。”厉神通慢慢离开大殿,低声叹息:“欲任侠而不得者,又岂止赵长河?” 司徒笑抽抽嘴角,和徒弟抢打架活儿的屑师父,还好老子灵醒。 六月,神煌宗长老史铁石率众破成都。 司徒笑横扫巴蜀,剑挑乱兵与匪首一百七十余人,收服各处义军二十余支,威震西南,蜀境渐安。 乱世书不会记录这些“欺负杂鱼”的事情,没有人知道这汉子受了多少伤,是否差点面对死亡。 它只会在镇魔司的报告之中送往京师,抵达唐晚妆的案头。 “巴蜀非大夏所有了……”数日之后,唐晚妆轻抚报告,低声自语:“可为什么我反倒松了口气似的……” 抱琴道:“小姐没养成狗熊,却被他养成了。” “扑通”一声,窗户打开,一个小丫鬟被盘成一团,丢进了水池。 “首座,首座,不好了!”外面镇魔司亲信来报:“江淮大乱,万天雄反了!” 唐晚妆面无表情:“知道了。” “首座,首座!王道宁兵进河北,崔王战于璞阳!” 唐晚妆看着窗外一片安宁的景象,前几天字字泣血地请夏龙渊先捉拿京中王家势力,可到了现在都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唐晚妆一阵头晕目眩,忽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摊开手掌一看,尽是血迹斑斑。 赵长河好不容易稳住了她的病情,在区区几天之内迅速恶化。 …… 此时的赵长河正从川南策马直奔金沙江,打算乘船顺江去巫峡。反正不管先找谁,去血神教也是出川顺路,可以先去一趟。 天下大乱的战争气息让赵长河意识到,曾经自己并不是很放在心上的血神教圣子的意义有多大。 在这种时局里,拥有势力基本盘的价值,比二重秘藏的个人武力更加重要。 思思那边也许能算自己的基本盘,但太远了,鞭长莫及。血神教虽然人数不多,却是真正身处要地的精锐,经过几场战事的磨合,更像正规军了,至今还驻守襄阳,举足轻重。 也许他们应该算隶属四象教,此时的造反本该有他们一份?或者是暂时不动,在需要的时候呼应的一颗棋。自己并不合适公然把他们拉走,平白和四象教闹翻。 但做一些与四象教立场并不冲突的事,朱雀尊者多半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自己是室火猪,何况血神教如今的“官方地位”还是自己拉扯的,朱雀多少也要认几分自己使唤血神教的权力,否则不好看。 四象教和王家目前是结盟,如果拉血神教去打王家,算不算立场冲突? 赵长河知道问题不大。 再怎么结盟,当各自起事之后,就是亦敌亦友的相互防备姿态了,古往今来无数实例证明了这一点。何况赵长河早就知道朱雀对王家纯属相互利用关系,早晚要翻脸,只要配合好了,朱雀说不定暗中高兴得很。 万天雄那边或许不合适这么早就和王家杠上,没这么造反的,恰恰血神教可以,因为王道中知道血神教圣子是他赵长河。血神教做任何事朱雀都可以一推二五六,把锅全给“赵长河那混账东西”。 当然要怎么协调还是件头疼事……如果崔王打起来,四象教是肯定乐于见到的,但自己要帮崔家,这怎么协调…… 一团麻了都。 暂时没脑子想这么多,先见了薛苍海再说,本身怀里就揣着东西要给薛苍海的,这回更是恰到好处。他敢不听圣子的,东西就没了。 策马好几天了,才好不容易到江边,赵长河有些心焦地远眺江水,一时半会连船都找不到。 “瞎瞎,到底什么境界能飞啊?我看天榜也不像能飞的样子,最多悬空、舞空?或者轻功飞掠的距离比较远而已,都还不够称之为飞。”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我问的是什么境界可以……这个总不至于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吧?” “你能不能有点脑子,既然都知道三重秘藏能悬空了,那下一阶段不就能飞了。” “御境?” “御之一字,本就含御风之意。现在距离你还有点远,加油吧小弟弟。” 赵长河看着远处出现的渡船,吁了口气,没回这话。 温水煮青蛙,瞎子从“我不是你的随身攻略”,各种一言不发或者做谜语人的阶段,慢慢的到了现在,一喊“瞎瞎”问话,就下意识回答了……这不就挺好。 御境也一样……远么? 怕是不远了。 二重秘藏讲究的“操控煞气”,其实就是一种“御”。 每一个阶段,循序渐进,一直都是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不同节点。 渐至掌控天地。 第518章 人王 再怎么焦虑想要肋生双翼,现实就是不会飞,只得牵着乌骓老老实实乘船。 急也没用,反正也做不了别的。赵长河按捺着性子坐在船舷,一边小口喝着酒,一边随手翻阅司徒笑给的锻体法,印证是否能够结合在血修罗体里,增加自己一直相对拉胯的防御能力。 以目前的武学理解和之前厉神通的提点来看,确实结合不了,运劲模式乃至于肌肉组合模式都有很大的不同。不过赵长河觉得自己的理解还是不够,厉神通的理解也未必就是标准答案,等到了一定时候,未必不能结合,先留着以后再说。 眼下的参考之处还是有一点的,比如外放罡气形成短时间的体表防御。 所谓罡气,其实就是二重秘藏之后的内外同流、外功与内力相结合的一种标志性变化。早前赵长河自己挥出的刀芒剑气就是此类雏形,当到了内外合一,犹如实质不散,好像刀剑都变长了一样,那便是刀罡剑罡了。 罡气可以通过刀剑外放,自然也可以通过拳头轰出重炮的效果,同样也可以布于体表形成罡气罩。如何催动罡气罩,各家的法门自然是不尽相同的,而神煌宗的法门显然是当世最顶尖的一档。 虽说再顶级的法门也只是刹那之防,不可长久,但怎么说也是多了一个保命手段,很有价值。 此外司徒笑还真给了醉步的精要……这玩意怎么说呢,也不仅是装逼用的,其下盘扎根而身若拂柳的模式确实很有参考价值,与其他身步一体的身法步法都不太一样。如今自己既然到了该琢磨创功的阶段了,这就是一个极有益的补充。 只可惜现在心思不在,无论是罡气外放还是醉步,都没心思详加琢磨了。 赵长河合上书册,起身望向东方,朝阳初升,巫山已在远处若隐若现。 有其他船客的交谈声隐约传来:“诶?往年去巫山的不是都在这边上停么,怎么现在顺着风就真直奔巫峡去了?不怕山匪了?” “老兄,你几年没走这条水道了?” “也就一年没来。” “一年,怪不得了。巫山的盗匪几个月前被招安了,此路已经通畅。” 赵长河:“……” 巫山盗匪薛教主,您就别念叨那个被越级的名声了,抛开这事您的民间名声好像也没啥逼格。 舱内正在叹息:“朝廷难得做几件正事啊!” “朝廷?呵。这是唐首座主持襄阳战役之时的事儿,据说还是修罗王出的力。” “唐首座啊……那就难怪了。朝廷但凡做点像样的事,十件里八件和她相关。再有修罗王出手,那自是手到擒来。” “呃……”赵长河探头入舱:“打扰一下,修罗王是哪位啊?一平?” “嗐,当然是血修罗赵长河!人榜第一,非人王而何?” “翟牧之也是人榜第一,没听说过他算什么王啊,人榜而已,吹大了吧。” “呸,翟牧之有资格和血修罗比吗!提鞋都不配!”有江湖客鄙视地看着赵长河:“哪来的小年轻,这种江湖掌故都不知道?” 赵长河虚心求教:“愿闻其详。” “除了这一年递补上去的人榜榜首不算数,以前凡是打上去的人榜第一,基本都会被人们冠王的。以前秃鹫猎牙被他们草原喊鹰王,咱们不喊而已,捧胡人臭脚干啥?修罗王就不一样了,说是咱们看着他一路砍上去的都不为过啊……” “可我特么不想做修罗王啊……”赵长河失神嘀咕:“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船舱里的人没听见,反倒都起了谈兴:“你们说赵王杀翟牧之,到底用了几刀?先前那些好像都是一刀斩啊,这次乱世书没说……” 怎么又赵王了……赵长河捏紧了脑壳。 “毕竟是人榜第一之战,而且翟牧之个不要脸的还让人围攻呢,可能是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吧。” “我觉得应该也就两三刀最多了,赵王的风格如此,势不可当。” 赵长河实在听不下去尬吹了,转头看看,恰好船老大走了过来拍手道:“前方巫峡靠岸,要下船的准备。” 赵长河大松一口气,等到船靠了岸,简直是逃命一样牵着乌骓溜了。 结果刚刚下船,还没来得及骑上马走人呢,前方跑来一群血神教徒:“教主果然英明,圣子真在这两天来了!” “参见圣子!” “恭贺圣子登顶人榜!” 赵长河感觉自己脸都在烧,愤然道:“哪来这么多有的没的,老子不认得路吗,要你们来渡口接个屁呢?” “咳,那是兄弟们自己要来的,圣子可是我们圣教的骄傲啊!” 血神教徒簇拥着赵长河上山,骂咧声和马屁声一路远去。 船上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刚才谁说“哪来的小年轻”来着? 那人憋了半天,忽地笑出声来:“都说是最接地气的潜龙,到了人榜还是一样啊……” 众人也都笑,好像确实如此,一点架子都没有,被称为王还臊得慌。 …… “我是真绷不住啊,老薛,什么鬼啊,人榜而已至于嘛,不知道的还以为天榜第一呢。”赵长河很是无奈地跟着薛苍海走向圣物密室,口中吐槽:“我马上要去清河,会被老崔笑死的,感觉没脸见人了都。” “其实确实是惯例,只是这些时日递补第一的没什么含金量,没人这么捧,打上去的就不一样了,是真能封王的。反正也就民间喊着一乐,又不是你自称,谁笑你啊。”薛苍海道:“再说了,你那嗜血修罗,初听和个瓜娃子一样,听久了不也挺顺耳?忍忍就过去了。” “……” “还有崔文璟,他怕是没空笑你了。”薛苍海叹气道:“刚刚收到消息,王家已经兵围璞阳。” 赵长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应该说早有预料,说啥也没意义。只能叹崔元雍刚过门的老婆真是世家的牺牲品,可想而知这位王姑娘在崔家的日子会多难过。 不知道王道宁是否亲自出征,如果是的话,现在老崔是不是已经和王道宁打起来了。 在几天之前,世上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天榜争锋了,可几天之内连续两次,第五和第六,第九和第十。 从穿越起一直被人挂在嘴边的“乱世将临”,这个“将”字终于可以划掉了,改成全面来临。 赵长河心中越发忧虑,崔文璟虽说排名比王道宁高,但王道宁背后另有猫腻,崔家的清河剑又没有完全复苏,这结果可实在不好说。 薛苍海正在扼腕:“龟儿子的,之前追杀王道中,没杀成。真能宰了这王八犊子,王家也去一臂膀。” 赵长河回过神,问道:“你和王道中怎么撞上的?” “大概半个多月前吧,圣物不知道发了什么癫,疯狂抖动,能量极不稳定。王道中就在这时候跑来找事,他是知道你和我们的关系,特意来找我们麻烦的。结果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病,忽然受了重伤的样子……不然我们寨子都要被挑了。” “真Low啊老王……”赵长河盘算了一下,不知道王道中犯的什么病,但大致知道圣物异动的原因了。 极大可能性就是当鳌池阵法被破,幼体血鳌出世的那一天。 阵盘是血鳌之骨打造的基盘,这种级别的神物自有灵性,感到了血脉的牵引、或者说感到了自己有修复的机会,因此异动。 赵长河心中有了底,大步到了圣物密室,取出一瓶血液。 阵盘再度颤动起来,比那一天还要剧烈。 赵长河试着将血液倒在阵盘裂缝上,刺目的血光大起,煞气冲霄,经久不散。 阵盘上的裂缝肉眼可见地开始弥合,薛苍海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的?明明是死物骨骼,裂开了还能重新长回去? 这还是人世间的东西吗? 赵长河看着阵盘裂缝弥合的过程,忽然开口:“老薛。” 薛苍海一个激灵,竟下意识单膝跪地:“圣子请吩咐。” “挑几千精锐,跟我北上,参与崔王之役。襄阳留少量守城人手就行,现在的风口浪尖暂时不会在这里。” “是。”薛苍海半点异议都不敢有,先表态之后才小心点醒:“那可是天榜之战,圣子还是要注意才是。” 意思是别因为要娶老婆昏了头,冷静点先衡量一下实力三思而行。 结果话都没说完呢,阵盘“咔”的一声,彻底愈合。 赵长河伸手一抹,数丈阵盘忽地消失在戒指里:“虽是镶嵌物缺失,发挥不出完全体的威力,好歹主体已齐,发挥出天榜一击的能力还是办得到的。王道宁若是当我们不值一提,那就让他尝尝来自远古的震撼。” 薛苍海眼睛都直了。 刚才那么大的阵盘呢? 数丈方圆呢,怎么就没了…… 不是,阵盘就算修复,要怎么发挥阵法效果我们都没人知道啊,典籍也没写啊,你怎么跟早已经知道了一样? 这他妈不是圣子吧,这就是血神本尊对不对? 第519章 没有侥幸 璞阳。 “轰!”石块砸在城墙上,城砖碎裂飞溅,周遭士兵飞速散开,乱成一团。 石块翻滚,眼看就要压在一个士兵身上,身边紫气狂涌,一只手掌拍在石上,将石块轰成了碎片。 士兵惊魂甫定,行礼道谢:“多谢少将军。” 崔元雍摆摆手,厉喝道:“放!” “嗖嗖嗖!”城内也有无数巨石砸落城外,“哐哐”数声巨响,正在接近的冲车被砸成稀巴烂。 有些砸不准,落在士兵身上,砸成了肉泥。 依然有无数士兵蜂拥而来,各种攻城器械死命往城下推。 站在城头看去,上空箭如飞蝗、巨石乱坠,下方万马千军,如潮而来。崔元雍有种很抽离的感受,心中平静得好像这不是自己身处的战场,而是在高空俯瞰。 这不像当初在雁门,没有给自己热血上头的机会。现在他是主将,负责一切防务指挥,需要绝对的冷静,任何一个错误的选择都可能导致不可接受的结果。 早在之前南方会稽决战那会儿,王照陵有意南下,他崔元雍兵压璞阳给王家施压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父亲没抱任何侥幸心态,心知一旦王家反了,这边就是西线第一关,因此不断增兵、经营城防,这边的防务差不多算是内战之中最强的一档了。 崔元雍曾认为,璞阳这么难啃,王家多半不会选择这个路线,事实证明还是老爹的预判最正确。王家的性质往南攻略并无意义,趁着此刻南边漕帮在作妖,唐家暂时干涉不了北方之事,他们直接北上直取京师,说不定天下都有机会传檄而定。 而京师在北,王家要去京师,首先要过的就是崔家这一关。崔王联姻,本来也有点这方面的意思,双方合流,基本直接就可以兵临京城了。 但现在崔文璟别说合流了,甚至连个“装作抵抗实则让道给王家偷偷过去”的世家摇摆基操都不做,摆明车马的全面抵抗。在崔家内部也是有些微词的,认为崔文璟这么做让崔家再无后路,很不合适。 但谁说都不好使,崔文璟在这件事上的坚决程度连他自己夫人都感到惊奇,感觉简直不像崔文璟。 崔元雍想起了之前自己问父亲的话:“父亲说过,神魔之世也有神魔的家族。便是神魔统治世间,本质上与胡人入关也没什么差别。为何这次如此坚决,妥妥的大夏忠良……” 父亲的回答是:“胡人入关,你大不了剃发易服、改风易俗,崔家仍在。便是其他神魔,只要祂还需要人世存续,你我都有价值。唯有海族不一样……因为祂们居海,不需要陆地。为父确实不知道祂们具体的目的是什么,只需要知道祂们的生存条件和我们不一样,就知道不能抱有任何侥幸。” 说完还重复强调了一句:“不能抱有任何侥幸。” 崔元雍深深吸了口气,高举长剑,大声下令:“滚石准备!” “轰!”冲车冒着乱石箭矢,直抵城门。 硕大的巨石滚下,连人带车砸了个稀烂。 崔元雍抬头看天,心思还是很难专注在战场,相信城下的王照陵也一样……因为这一战的结果与其说看战场指挥,还不如说看天榜之战的胜负。 第一战王道宁肯定是亲征的,务求打出声势来。如果第一战就被打回去了那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他是势在必得。城防做得再好,也不可能拦得住天榜先登,破开缺口跟玩儿一样。 但王道宁至今没有露面,没有别的原因,只有可能是父亲也来了。 …… 濮水之畔,王道宁和崔文璟面向江水并肩而立,好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在看风景。 两人整整半个时辰都没有说话。 遥远的喊杀声隐隐传来,莫名地衬得眼前的水流声有了种静谧感。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王道宁看着水流,终于轻声开口:“你我相交多少年了?” 崔文璟道:“我十六离家游学,与你相逢于濮水,打了一架……至今三十年整。” 所谓“老崔”,其实也就四十六。 “今天又是濮水,嗯,虽然河段不太一样。”王道宁“哈”地一笑:“有时候想想,仿佛天意冥冥。” 崔文璟淡淡道:“你可以不来,自己做的事,何谓天意。” 王道宁摇了摇头:“前些年我去清河做客之时,你的态度并非如此。虽说你一直是倾向夏龙渊的,但你照样在骂夏龙渊做的很多事不当人,你也疑心清河剑被他下了阴手,大骂这厮再倒行逆施下去,早晚有一天大夏必将倾覆……这都是你说的。昔日言谈历历在目,今日你的选择让我很费解。” 崔文璟道:“当你对杨家连山剑出手的时候,你我就注定割席。这是底线,你在动摇各家默契的基础。夏龙渊再不当人,他也留了底线在那。” “就因为这?” “就因为这。” “如果我给你承诺呢?” “抱歉,我不相信。”崔文璟淡淡道:“我甚至不能肯定,现在和我说话的王道宁,几分是真的王道宁,几分是别人。” 王道宁笑笑:“没人控制得了我。” 崔文璟道:“时无定也这么认为。” 天榜之人,只要见过时无定,就知道他的神魂有异。崔文璟知道,王道宁也知道。 王道宁道:“你看我像时无定的情况?” 崔文璟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但我不抱侥幸。如果有一种东西,能让你都非你,那我不认为自己看得出来。三重秘藏远非终点,你我都知道。” “既然你对我彻底失去了信任,那就确实没法谈了。” “本也没有必要谈。” “但你不是我的对手,文璟,你我自身一直是不相上下的,但我镇海剑已经复原,而你清河剑还是半死不活。” 崔文璟笑了一下:“或许。但你并没有把握不受伤,所以试图进行最后的劝说。” 王道宁慢慢道:“但你会死。” 崔文璟的笑容更加灿烂:“若我死了,而你重伤而归,那胜负就看元雍和照陵吧……你我唱罢,这天下也当是他们登场的时候了。” 崔文璟的笑容里有几分让王道宁觉得很无奈的小得意。 如果老一辈退出世界舞台,天下年轻人全面登场,那么有一个让同辈人喘不过气的人物立刻就会闪过所有人的脑海——乱世书刚刚在说,我花开后百花杀。 这个人是老崔的女婿,虽然还没成亲。 但不得不说,崔文璟的决然让王道宁心中也难免有点触动。 相识相交三十年,第一次看见这老狐狸如此决绝的时刻,“不抱侥幸”,家族的未来胜过他的生命。 当这样的人成为拦路虎,属实能让任何人头疼。 王道宁终于放弃了劝说,慢慢抽出镇海剑:“崔兄,那就让你我完成三十年前未完之战。” 清河剑自动出鞘,环绕崔文璟身边:“请。” “轰隆隆!”天上乍起雷霆,暴雨倾盆而下。 战场上王照陵不得不暂停攻城,这就没法登城。 可今天的天象分明不会下雨,这暴雨突如其来,没有别的原因,只有可能是天榜之战,触动天时。 王家的排天镇海,崔家的紫气清河,均与水有关,对冲一处,便是暴雨如注。 城上城下,崔元雍和王照陵隔着战场遥望,心中同时都揪了起来。 在南边百里之外却是天清气爽,三千血神教徒策马疾驰于平野,看着远处的乌云,个个心中震骇:“这天气怎么有雨的?” 赵长河一马当先,疯了一样离队飞驰:“你们准备偷袭王家侧翼,老薛全权指挥,不用管我!” “轰!”巨大的闪电闪彻天边,照得整个原野一片白茫茫。云层都变成了紫气,分不清那是电光还是剑芒。 第520章 御剑和御水 半空之中,两道剑芒交击眨眼已过千计,电光剑芒之中,几乎已经看不见闪烁的人影。 一边怒海狂啸,拍岸惊涛连绵无尽。 一边紫气氤氲,重重叠叠,狂浪怒涛仿佛漫进了万里河山,很快稀释得只余涓流。 王道宁每次和崔文璟较量,都有这种无处使力的感觉,双方有点天克,所以乱世书的排名上,他一直逊崔文璟一筹。 并非以柔克刚……崔文璟也不柔。 他是浩瀚,紫气满山河,气象万千。 王道宁一直很难理解一个满心家族的人为什么能有如此浩大河山意,可这矛盾的两点放在崔文璟身上却好像又很融洽,他就是这样一个矛盾体。 也正因如此,这样看着明明像是清河剑真命主的剑意依然得不到清河剑的认可,剑灵眼中,似是而非。 但无论剑灵认不认,已经没有意义了,清河剑实锤被夏龙渊掠走了一半能量,剑灵的沉睡大半是因不可抗力。而他镇海剑有了海族的能量补充,已经彻底复原——或许崔文璟会觉得镇海剑现在已经未必还是镇海剑了,但王道宁知道还是。 浩瀚的紫气渐渐开始有了涟漪,似是有点吃不住力了。 “以浩瀚河山,纳怒海狂潮……文璟,有没有想过,海其实比陆地更广博?看似克制,当强弱异势,你反而会被彻底冲垮淹没。” 镇海剑似乎以极慢的速度,在崔文璟面前缓缓推进,慢得能看见剑身上的雕纹铭刻,字字清晰。 但落在崔文璟眼中,前方不是剑,也没有王道宁。 就像孤身一人站在已经摇摇欲坠的礁石上,面对百丈高的巨浪,看似从远方缓缓推来,却避无可避,铺天盖地的窒息。 “你的修行也进步了,并非完全靠镇海剑……怪不得如此自信。”崔文璟眼里无悲无喜:“但崔某也不是在原地踏步的。” 一点紫光在骇浪之中隐现,初看极其微茫,可一点微芒贯于惊涛之中,竟生生破了进去,万丈惊涛竟然消融不掉这一点微弱的荧光。 王道宁瞳孔一缩:“你竟然也到了这个境界……” “也”。 那滔天巨浪忽地化作一条极细的线,仿佛远方天际,海与天的交界。 “叮!”两剑的剑尖相抵,双方都是一震,齐齐嘴角溢血,向后飞退。 两个天榜垫底的人,实则都窥到了御境的门槛。 纵是镇海剑复原,王道宁能借到的神剑之力比崔文璟的清河剑多,依然两败俱伤! 天榜排名,上下无误。 但王道宁飞退之中,左手忽地凌空一抓。 崔文璟原本只是轻伤,正暗自恢复紊乱的内息,忽地浑身一紧,血液仿佛顺着刚才溢出的方向被引流而出似的,再度狂喷一口鲜血,断线风筝般往地面跌落,血洒长空。 连手中长剑都握不住了,晃悠悠地坠落。 崔文璟连捡剑都做不到,勉力压住不停使唤的血脉奔涌,低声道:“引人体内水行……这不是王家之技,甚至不是此世之技,果然是海族……” “抱歉了,文璟。”王道宁止住后跌之势,凌空弹射而前,一剑刺落。 崔文璟却露出一丝笑意。 王家有海族秘技,他岂能猜不到?这些时日不知道翻阅了多少上古典籍,做了多少暗中筹备。破不了归破不了,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好像毫无准备似的被打得如此凄惨,连剑都丢了。 在王道宁觉得可以制胜之时,那看似晃悠悠跌落的清河剑忽地悄无声息向上飞回,直冲王道宁后背! 这不是清河剑剑灵干的……这是崔文璟在御剑! “啪!”王道宁一剑贯入,崔文璟双掌一合,任由剑气透过身躯,死死夹住镇海剑。 王道宁心中警兆大起,明知道身后有东西偷袭,可一时半会却舍不得抛弃祖传神剑。就那么犹豫一刹,便失去了弃剑闪避的机会,极为别扭地抓着剑硬扭了一下身躯,清河剑擦着他的右肋贯穿而过,又回到崔文璟手中。 崔文璟接了剑,断线风筝般往地面跌落,哈哈笑了起来。 一切正如所料,自己这些世家中人,别的都好说,让丢了祖宗之剑跟要了命一样难受。王道宁舍不得立刻弃剑,正如他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主动丢的祖宗剑。 其实自己也没好哪去,最后还是要让剑回来,否则死都不安心。 这样的战果正得其所。 自己是再没抵抗力了,王道宁大致还有力气再来给自己补一剑。可他却也重伤在身,不太可能还去攻璞阳,必须立即回去疗伤潜修……接下来的事,那就看儿女们了…… 王道宁捂着肋下伤势摇了摇头,心中也是佩服这老友的算计与决绝,持剑飘飞而下:“文璟,对不住了。” 正在此时,心中忽地一跳,骇然往南看去。 天边煞气狂涌,血色染尽苍穹,只是远望都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仿佛来自洪荒的凶兽之力从天而降,暗红的血浪眨眼就到面前。 王道宁飞速横剑一斩,可惜自己此刻也伤得厉害,血浪破开,煞气难消,轰然冲在他身上。饶是及时运起罡气护体,依然被搅得浑身血肉崩裂,惨不堪言。 这下崔王两人的伤都差不多了…… 这绝对也是接近于御境的一击,这是哪位天榜来摘桃子? 王道宁勉力望去,一条大汉手持阔刀,一路狂奔而来:“草泥马的,伤我岳父,别走!” ……赵长河?凭他是怎么发出刚才那一击的? 王道宁几乎可以看见委顿在地的崔文璟咧开了笑意,那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妈的。 最气的是现在还真要走,不然说不定乱世书要闪“崔文璟赵长河联手斩王道宁于璞阳”了……不对。王道宁正要转身,忽地驻足。 应该让赵长河死于此地,否则将来照陵不是对手。 心念闪过,赵长河已经狂奔而至,一个飞跃,阔刀狂斩:“死!” 一道透明水纹般的阴影忽地从王道宁身后泛起,一掌无声无息地印向赵长河胸膛。 崔文璟失声喊:“小心!” 天际忽地降下一道龙形拳影,恶狠狠地轰在了那道水纹阴影身上。 王道宁骇然:“夏龙渊!” 赵长河哪有闲工夫再管王道宁,奋力一扑,抱着崔文璟飞窜离开拳劲范围。 “轰!”惊天动地的爆炸响彻空间。 赵长河也没能完全躲开能量余波,被轰得在外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了下来,咳嗽着转头看去,河岸平原被这一击轰粉碎,现出了一个数十丈的深坑。 王道宁已经消失不见,那水纹阴影也不知去向。 低头看看怀里的岳父,已经面如金纸,彻底昏迷。 赵长河喘息了好一阵子,忽地跳起脚来,指向天空:“老夏我草泥马的,你明明看着这里的战斗,就坐视老崔去死?看到海族出现就屁颠颠的出手,出手也不管是不是会误伤,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逼格?别人在护你江山,你的江山!” 空气一片安静,半晌无人回应。 与此同时,三千血神教徒出现在战场外围,王照陵斟酌之下,无心恋战,率众撤退。 崔元雍大开城门,率轻骑衔尾追击,双方一番乱战,各自撤回。 王家造反第一战,铩羽而归。 第521章 保重,夫人 璞阳城内,赵长河坐在床边伸手搭着崔文璟的脉搏,闭目催动回春诀,慢慢调理崔文璟的伤势。 老丈人这次伤得属实有点重了,浑身血脉乱涌,已经不在正常的轨道内流转,也就是他天榜的底子,换了个一般武者单是挨这一下也早就死了。 加上手夹镇海剑那会儿,剑气贯入,冲破丹田。最后虚弱之时又被拳劲震伤肺腑,以致昏迷。几方面结合起来,换了个其他医生在这儿也得宣布“我尽力了”,依然是要伤重不治的。 好在在身边的是赵长河。 赵长河对血脉方面十分专精,好歹能帮忙把这紊乱的血液梳理归位,回春诀把血管给愈合了。剩下的脏腑内伤以及剑气造成的伤害,其他大夫也能治了,崔家在这方面也多有良药,可以慢慢调养。 这种伤不涉神魂,如果治疗得宜,应该是可以不留后患的痊愈,只是暂时无法估测这需要多长时间。 那边王道宁应该也差不多,短期内肯定是别想作妖了,除非海族另有妙法能直接治愈?可能性应该不大。 崔家兄妹紧张地站在一边,崔元央想问又不敢打扰,小脸都憋红了。 从来没有想过,天下一乱,第一个躺下的竟然是身处天下最强梯队的父亲。这让从小生活在父亲羽翼之下的富萝莉感觉天都要塌了,无论是现实还是三观。 便是当年跟着赵长河逃亡的最紧张时刻,崔元央都没有感受过“忧虑”的滋味,而在一夕之间,遍布阴霾。 不知道赵大哥能不能治…… 赵长河收回了搭在脉搏上的手。 兄妹俩齐声开口:“赵兄/赵大哥……” 赵长河摆摆手:“安静些,别吵到岳父休憩。我们出去说。” 还能吵休息……听这话起码是不会死,兄妹俩都露出喜色,老老实实跟在赵长河身后出了门。 “岳父的命是保住了,剩余的还需要慢慢拔除剑气、调养脏腑、修复丹田,这不是短期能好的,没有那样的仙术。好在江湖上对这种伤都很有经验,镇海剑气再强,崔家也应该能处理。” 崔元雍狂喜:“这个我们应当能处理!” 崔元央憋着鼓气,总算吁了出来,小肩膀都有些垮塌:“爹爹这要多久能好?” 赵长河将她拥在怀里,柔声安慰:“我无法预测需要治多久,但能够好好调养的话,起码三日之内是能醒过来的,不用过于担忧。” 崔元雍欲言又止。 本来想问既然是丹田有损,按照经验来说治好了也大有可能保不住修为,想问问赵长河的意见。但感觉似乎问得不合时宜,保住命第一,别的此时问似乎显得功利,便吞了回去。 赵长河却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道:“会稽之战有个叫化生莲的战利品,当时没有用完,不知道后续如何分配。如果崔家有,直接用上,此物对岳父后续恢复极有帮助,如果没有就去找一下晚妆。” 崔元雍神色难看:“父亲没提过,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我这就让人回清河,去宝库里找单子。” “嗯,你找你的,不管有没有,我马上也会赴京,到时候再找晚妆要一些。” “那就多谢了,我去吩咐人。”崔元雍匆匆离去。 崔元央一直静静地窝在赵长河怀里,直到哥哥离去挺久了,才嘤嘤地哭了出来:“赵大哥……” 赵长河理解小姑娘的这种哭泣,那是内心的恐慌和畏惧,天塌了的感觉……他轻轻擦去崔元央小脸上的泪痕,柔声道:“这不是没事了么……哎呀受点伤而已,你赵大哥我天天伤得死狗一样。” 崔元央噘了噘嘴,低声道:“我爹那么老了……” “……你爹那年纪连再就业的资格都不够,何况他那体质……我怀疑再给他破一层楼,都能长生了,四十几岁老什么老。” 崔元央愕然:“长生?” “那些寄存在各种秘境里奄奄一息的神魔,目前来看,其中好几个也就是比你爹略高一级罢了,你看这都活了多久了。我估摸着只要阴神有成,再有合适的宝物给养,大约就能长存。如果还能更高,说不定就是真正意义的永生了……” 崔元央后仰少许,眼睛眨巴眨巴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长河奇道:“你干嘛?想长生啊?” 崔元央挠了挠头,咕哝了一声听不清的。 赵长河绝对想不到小丫头心里想的是,曾经忧虑长大了变老了没那么萌了赵大哥不喜欢了……这再过几个月都十七了,夏迟迟那个老女人刚认识赵大哥的时候也差不多这岁数……感觉自己快要变得和那些老女人一样的崔元央很有一种我优势没了的紧迫感。 如今看来,长不长生不好说,是不是可以争取延缓长大啊…… 不过现在气氛不对,崔元央脑子里脱线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心思还是被父亲的伤情占据:“想不到王道宁居然真能把爹伤成这样……” 赵长河默然。 之前的战局他也没看见,但从场面和结果大致可以估个七八分。 比如崔文璟体内血液紊乱的状态,那肯定不是王家的功法。单论王道宁自身,恐怕加上完整的镇海剑也就是和崔文璟带着残血清河剑半斤八两,崔文璟是着了海族秘技的道。 但即使着了道,崔文璟一样能重创王道宁。恰好自己及时赶到,本来老崔完全不会伤成现在这样的。 夏龙渊那一拳是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论是伤情的恶化、还是心理上的打击。 夏龙渊一拳显然是等待已久的,结合前后表现,基本可以判断他坐视王家造反就是为了引出王家后面的海族,否则无法解释他留着王皇后干什么。 他只是为了海族,既不是在救崔文璟,也不是在救他赵长河。 和瞎子一样的,瞎子只会为了天书出手。 他赵长河深陷险境不知多少回,何时见过夏龙渊和瞎子来救过命?更别提这一回他和海族压根还没接触,招都没出呢,险境并不凸显。赵长河很清楚,夏龙渊这一拳根本和自己没关系,如果躲不过,一样被轰死在那里。 自己生龙活虎,能躲得开,也就罢了。老崔呢?要不是自己护了一下,老崔都已经成肉泥了。 不管崔文璟的坚决抵抗有多少出于他自身的考虑,客观上那就是在为大夏守土,夏龙渊却只在乎他“引出了神魔”,为了刹那即逝的逮住海族神魔的时机,误伤轰死都不在乎。 那一刻,崔文璟是不是心都凉透了…… 真是不当人啊……难怪全天下就没有一个说夏龙渊好话的,可能以前唯一能说他两句好话的就是他赵长河自己,但这一次也是把好感给败光了。 还不如瞎子,瞎子再冷漠,起码还没发生过对自己人出手的事情。 当然这些就没必要和央央说了,让她去记恨夏龙渊并没有什么意义。赵长河沉思良久,还是道:“好好照顾你爹,我去一趟京师,很快回来。” 崔元央以为他只是去找唐晚妆问化生莲的,忍不住拉着他的衣角:“我们派人去问唐首座不行么……我、我怕你不在……” 赵长河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有很多事,要和晚妆商量,也有些事要问一些人……” 顿了顿,又道:“昨天由于突然的暴雨,王照陵暂停了攻城,导致我们血神教的奇兵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王照陵只是暂退,并不是被击败。等王家消化了岳父和王道宁两败俱伤的消息之后,他们一定还会继续发动进攻,为了背后几乎不设防的清河,璞阳一线绝对不能丢。” 崔元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赵长河慢慢道:“央央,崔家的人并不全是一条心的,岳父这一次的坚持许多人未必能理解,他一倒下,人心可能各异。相反……王家却必定众志成城,而你哥哥短期内最能信任的帮手,或许只有你一个……他的压力很大。” 崔元央怔怔地看着他,良久忽地一笑:“赵大哥放心,央央已经不是那年的央央了,我都玄关八重了!” 赵长河看着她的笑容,眼里有点恍惚。 修行另说……只是那时候穿着兔子装、抱着膝盖坐在墙角的小丫头,终究要随着乱世来临,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没有王家之乱,这一次自己到清河,本来是该和她议亲的……但现在不管是谁心里,都再也没心思提这件事情。 “我知道我家央央是武学天才。如果说王家这次叫做怒海起狂澜,说不定挽狂澜于既倒的是我家央央。” 崔元央:“……” 狂澜可不仅起于王家。 如果这算挽狂澜于既倒,那又有谁能扶大厦之将倾? 赵长河没再多说,轻轻拥着崔元央,在她粉嘟嘟的唇上轻吻了一下,柔声道:“保重,夫人。” 说完大步出门,跨上乌骓疾驰而去。 崔元央怔怔目送他的背影,不觉痴了。 第522章 风中残烛 京师。 一骑飞驰而来,懒洋洋的城门守卫们忽地绷紧了神经。 谁敢在京师地界往城门策马飞驰?该不会是哪个王公子弟吧,如此跋扈。 “站、站住!”眼看都要闯门而入了,守卫硬着头皮拦了一下。 “吁!”骏马长嘶,居然在疾驰中顿止,显出骑士妙到毫巅的骑术和掌控力。 守卫们抬头一看,惯例的询问路引也不需要问了,和王公子弟一个待遇。 因为只要这厮没有易容,那就是天下无人不识君,连入城税都没人敢找他要。 “修罗王……” 薛苍海没有大话,在普通人眼中,人榜第一无异于王的礼敬,即使官府眼中都如此。 这种心态挺有趣的,因为大家对一般地榜也没有这么尊敬,下一档次那得地榜第一,只有第一才会有如此特殊的光环,并且得是打上去的而不是递补。 便如人们会记得比赛谁夺冠,谁拿金牌。亚军季军是谁,没几个人记得。 上次入京,被二愣子喊破导致全城皆知,引发了不少麻烦。这一次却似乎已经无所谓了,便是敲锣打鼓地喊赵长河来了,那又如何?赵长河无心思考这些,牵马入城,直奔唐府。 “尊者尊者!”四象教别苑,教众匆匆向朱雀汇报:“修罗王入城。” 朱雀拿捏着姿态慢慢喝茶:“他往哪去?来这里还是去皇甫府找绍宗?” “……去了唐府。” 空气好像安静了片刻,莫名有点凝重。夏迟迟偷眼看了看尊者,朱雀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迟迟啊,这男人就没把你放在心里,断了吧。” 夏迟迟面无表情。 人家赵长河又不知道我在这,跑这来干嘛……至于皇甫府,那个卖骚的贵妃日常是在宫中啊,谁吃撑了去皇甫府……她斟酌片刻,小心道:“尊者,他可能会入宫偷贵妃。” 朱雀眨巴眨巴眼睛,起身要走。 夏迟迟傻了:“尊者你去哪?” “哦。”朱雀道:“本座有事和皇甫交代一二,让她和赵长河对接。” 夏迟迟犹豫片刻,低声道:“尊者,我也想进去。” 朱雀微微皱眉。这倒不是她不让进,而是夏迟迟的身份合不合适进,在此之前夏迟迟甚至连京师都不敢进,这次勉强来了京师也从来没提过要入宫的事情,结果为了见情郎连这都豁出去了。 可转念想想,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合适。如果迟迟真是夏龙渊女儿,夏龙渊还能杀了她不成?说不定两人见面,另有火花,朱雀忽然想看看。 “宫中守卫森严,不是随便偷入的……本座自然随意来去,你的话……”朱雀考虑片刻,忽然笑了:“你一定要进去,可以伪装成皇甫的贴身宫女,只不过要委屈你一二,你得听皇甫的,至少面上尊敬要做出来。” 夏迟迟咬牙:“不过一时权宜,便宜她两天怎么了?” 朱雀掩不住的笑意,悠然离开:“那你等着,我先去找皇甫,让她找个借口出宫到别苑,直接带你进去就完事了。” 唐家门前。 “修罗王请进。”门卫点头哈腰:“首座在客厅等殿下。” 好像借着“修罗王”这个伪王,他们的“殿下”也顺势开口,毫不违和。 赵长河大步入内,大老远就看见抱琴站在一边廊道外挥着手绢儿:“这里这里。” 赵长河什么肃穆的心情都被这手绢给打碎了,这不是万花楼诶……镇魔司也不是窑子。 结果刚走到抱琴身边,抱琴立刻嘤嘤嘤:“你可来了,小姐最近又咳血,快帮忙看看……” 赵长河心中咯噔一跳,快速进了客厅。 唐晚妆坐在桌前,正在泡茶。茶香袅袅,水汽蒸腾,乍看上去如仙境一样美不胜收,但她脸上再度如纸的苍白和偶尔的轻咳,把一切意境破坏殆尽。 时值夏末,天气燥热无比,可唐晚妆还是穿得很厚,虽然不像初见时连貂裘都穿上了,可也是春秋才穿的厚度。 “还在这玩什么风雅格调?”赵长河大步入内,一把抓着她的脉搏:“别动,我看看。” 唐晚妆撇了撇嘴,冲着抱琴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就是你快走,别在这看,我还要保持起码的风度。 抱琴翻了个白眼,后退出门,顺手把门都给关了。谁爱看你们,长针眼的! 然而里面并没有发生让人长针眼的事情。赵长河把着脉,紧紧皱着眉头,神色非常严峻。 唐晚妆偷眼看了看他的表情,低声道:“不许开口骂人。” 赵长河简直气笑了:“你也知道要挨骂啊。” 唐晚妆咕哝道:“我并没有强行做什么导致,不能怪我。” 确实她没有强行做什么,只是天变如此,劳心忧思,极为伤神,而她的病根就是神魂。可又如何不忧思?只要她还是朝廷首座,还是唐晚妆。 除非让她真的解甲归田,有可能么? 赵长河叹了口气,终于没法怪出来,只是道:“知不知道你现在情况严重成什么样了?” “你医术是我教的。” “……” 唐晚妆很清楚这种旧疾复发的伤害要比原版还严重,但不能露怯。一旦说我不行了你来帮帮我,对于两人的治疗模式而言,简直与求欢无异。 赵长河摇了摇头,走到一边桌上取了纸笔,唰唰列了一张单子,出门塞给了抱琴:“立刻取这些药材来,顺便熬药的煤炉也整一套过来。” 抱琴很是吃惊,还以为你们要在里面乱啃了呢,看来这情况真是非常严重。她也无心乱想了,拿了药方飞快离开。 赵长河坐回唐晚妆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掌心,回春诀默默运转。 这是已经结合了不灭血魔体的愈合之力而进阶过的回春诀,唐晚妆忽地觉得一阵春回大地的复苏之意在体内全面泛起,比之以往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她怔怔看着赵长河的脸,这一次相见的他沉默了很多,也让人觉得可靠了很多。 一入江湖岁月催,这在两年前还是一个意气风发满嘴跑火车的跳脱少年,而现在就像家中的顶梁柱一样,默默地撑起一切。 “我没法怪你。”赵长河却在此时忽然说话了:“你的病情反复,其中也有一部分是我的锅,毕竟我杀太守,和反贼一路。你不怪我就好了。” 唐晚妆默然片刻,低声道:“我没怪你。” 赵长河倒愣了一下,原先想说啥都忘了,半天才续了下去:“……我要见夏龙渊,能安排我入宫么?” 唐晚妆愣了愣:“你见他干什么?” 赵长河道:“怎么,不想我做太子了?我不见他怎么做太子,造反?” 唐晚妆一个激灵:“我这就去汇报他,让他宣……” “别宣了。”赵长河叹了口气:“循规蹈矩的朝廷官员,确实可敬,但又傻逼,这真是让人矛盾。” 唐晚妆:“……我也没那么迂腐的!” 这抗辩的小模样终于把凝重的气氛冲散了点,赵长河没忍住露出了笑意:“你不迂腐?” 唐晚妆气道:“我要是真那么顽固迂腐,谁和你婚前亲亲!” 爆杀。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那带我偷入。” 唐晚妆无奈道:“我能带你偷入宫门,又如何带你入内宫?我自己都进不了内宫啊,你希望我能随便进内宫不成?” 赵长河一个激灵:“那可不成!” 唐晚妆斜眼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知道这事该找谁了。 唐晚妆负气道:“明明可以直接走正道让他宣你进去!嘤……” 说到最后忽地抖了一下,没忍住呻吟出声。 两人手掌一直相握,对话之中赵长河始终在用回春诀给她调养的,此时恰好修复了一些创伤,那种伤愈的酥麻让唐晚妆一时没忍住。 “殿下,药来啦……啦……啦……”抱琴兴冲冲地进门,旋即两眼发直地慢慢后退。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赵长河没好气地回手一抓,抱琴忽地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了手中的药,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带着药包飞向了赵长河手里。 “砰”的一声,门又被无形的大手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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