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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才需要我们密探司的额外线报,如今更是证实了首座的担忧是对的,襄阳镇魔司已经废了。总之这事我已经报给首座了,让她斟酌。” 赵长河暗自点头,唐晚妆面上咳得让人觉得林妹妹一样,其实她可是丞相模板,从来不需要别人担心的。镇魔司本来就存在明暗两条线,比如他赵长河自己就是密探,按照大周这种长期在这里做生意的情况看,这是很多年前就在布局的暗线了,基本不会有人猜得到在这做了这么多年鸭的大周是个密探。 如今襄阳的情况,唐晚妆早就不信表面衙署,启动了背地里的密探线,正合其时。 “那这事先上报吧。”大周忧心忡忡:“妈的,弥勒还没平,各家又起异心,这乱象什么时候是个头。” 四哥道:“别想那么远了……我这里倒是收到西边来的新消息你要不要听?” 大周奇道:“什么消息?” 四哥笑道:“王道中入昆仑,第一天就去嫖娼,然后嫌女的没意思,追着一个漂亮的男公子去了。昆仑的消息传了这些天,传到这了……你说要不要报给首座听?” 大周差点没喷出酒来:“你确定那是王道中?他是有妻儿的吧?” “腻味了嘛,很正常,世家大族嘛……”四哥笼着手:“这倒是个小事,真正的大事是听说王道中帮四象教从昆仑揪回了杨虔远,现在弘农杨的立场也开始模糊了。” 大周头疼地捏着脑袋:“换了我是首座,可能现在都咳吐血了。” “不过可能也正是因为王道中捉了杨虔远,坏了昆仑规矩,后来被昆仑的人围攻,仓皇逃离。”四哥叹气道:“啧,昆仑果然是险地,地榜人士进去了都只能仓皇跑路。” 赵长河:“……” 这王道中的故事居然被大家串起来了,理出了整个故事逻辑,可歌可泣。 外面忽地传来敲门声,四哥去开了门,门口那人低声道:“四哥,收到首座飞鸽传信,她已经在来襄阳的路上了,并让你们小心,信鸽往来过多,有暴露的可能……后续尽量避隐,不要做事了,最好是撤离为佳。” 两人都愕然,连带外面偷听的赵长河也愕然。 这意思听着,可不像是大军赴援襄阳,更像是在说唐晚妆独身潜入的意思。 如果她是从各种蛛丝马迹分析到弥勒教准备打襄阳,那应该是派兵赴援,她自己独自跑过来干什么? 难道就因为大周和四哥他们上报了吕世衡有反意,亲自过来阻止? 不得不说,可能会有一定的作用,但这种做法不是太符合唐晚妆的风格,真就每听说一个地方要造反就亲自跑过去做说客劝止,怎么可能啊…… 是有个什么诱因导致她来这里? 赵长河一时庆幸自己没有直接跑姑苏去,否则还真失之交臂了。现在不管她是来干嘛的,自己蹲这里总能打个前哨。 花厅里两人面面相觑,首座说尽量避隐甚至撤离为佳,这一下子他们哪里还有继续喝酒谈事的心情? 大周匆匆告辞离开:“不管怎么说,我得回去安排好。你倒是可以随时走,既然首座说了,就快点走吧,青楼不过产业,丢了就丢了。” 四哥送走大周,也在挠头,怎么回事儿,首座难道知道了一些他们当地密探都不知道的事情?忽然显得非常紧张似的。 正犹豫间,房门被敲响,厅中慢慢走进一人,中年儒雅,长须飘飘,像个饱学先生,笑容和煦。 四哥却大惊而起,冷汗直冒:“城……城主?” 襄阳城主,潇湘神剑吕世衡。 “想不到镇魔司在这里还有密探,更想不到居然是我们的肆安先生。”吕世衡呵呵一笑:“想不到,想不到。” 肆安深深吸了口气:“城主在说什么啊……” 吕世衡很是和煦地道:“没有什么……只不过是想让肆安先生配合我们襄阳做点事。” 第368章 襄阳迷雾 话都说到这了,肆安倒是冷静下来,没了刚才的惊吓。 他反倒坐回了桌上,提起酒壶取了个空杯子倒了一杯,口中道:“城主既然来了,不妨喝一杯?想要在下做些什么,大可商量嘛。” 吕世衡手中凝着随时出手的准备,倒被这么说得愣了一下,失笑道:“肆安先生富甲荆楚,果然也不是一般人物。” 他随意坐在对面,果真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又道:“先生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甘愿做个区区密探?” “瞧这话说的,什么叫密探,就因为和唐家关系好嘛?”肆安轻松下去,抿着酒道:“我和唐家有很多生意往来,交往密切有什么稀奇……话说回来了,城主与唐首座是同僚,这话问得怎么让我感觉不到同僚味道?” 吕世衡“呵”地一笑,却只能看到皮笑肉不笑的味道:“倒也没什么,你问问朝中哪位同僚,会喜欢自己被密探盯着呢?前朝倒是搞过这类厂卫,这不是灭了么?陛下大气,从来不搞,唐首座可莫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马车不能往后倒的。” 肆安笑了一下,一句话憋在肚子里没说:你凭什么知道我是密探,难道不是因为你也有密探?谁在往后倒呢?唐首座这是战时机制,平时可不会随意用的,她也不负责官员监察啊。 他没这么说,只是道:“城主刚才说要李某配合襄阳做点事,不知是什么事?” 原来此人姓李,大名李肆安,四哥这种称谓听起来像嬴五那边的其实无关,是个巧合。赵长河其实都听过李肆安这三个字,据说很有钱,人称“小富即安,大富肆安”…… 他的钱主要来自青楼连锁……如今看上去,很有可能背后是唐晚妆一力支持而成的镇魔司密探组织,怪不得当初剑湖城里唐晚妆住在青楼后院呢…… 话说这用青楼做情报组织的套路谁发明的啊? 吕世衡道:“先生愿意?” 李肆安笑道:“瞧城主说的,我们大夏子民怎能不配合襄阳城的事呢?” 吕世衡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先生这几天就安心住在我城主府,这家仙宫苑就让我的人代管几天如何?” 话是说得有商有量,那眼中的冷意却是绝对不容拒绝,看得李肆安心中一片冰凉。 软禁自己,占据仙宫苑,吕世衡想干什么? 他慢慢道:“城主可知自己在干什么?” “知道。”吕世衡笑笑:“先生在朝中颇有关系,荆楚一带关系也足,真要出了事情,倒也不太好办。先生大可放心,入我府中必将宾至如归,不会亏待先生半分的。” 李肆安沉默片刻,慢慢道:“希望城主明白自己说的话。” 偷听的赵长河反倒松开了已经摸在戒指上准备拔刀的手。 既然不是立刻有危险,那似乎可以再等等,起码搞明白吕世衡到底打算拿这个地方来做些什么再说。 脑补过去,应该是用来坑唐晚妆的……但就连李肆安和大周也只是刚刚收到信息知道唐晚妆要来,大家连唐晚妆为什么会孤身前来的原因都还在猜呢,吕世衡又是怎么像是早就知道一样? 而即使唐晚妆来了,他打算怎么做,真杀了唐晚妆对他有什么益处? 那只会引发唐家的疯狂报复,唐不器怕是连弥勒教都不管了,发了疯也要弄你襄阳。小小一郡,数面树敌,凭什么这么操作? 这事有问题……赵长河有点不太好的预感,还是继续看个明白再说。 李肆安没挣扎,很平静地跟着吕世衡的下属去了城主府,吕世衡居然还真交代了一句:“好生招呼先生,不可怠慢。后院丫鬟,先生看上哪个大可享用。” 不知道李肆安会不会来一句“我招,别解放”。 不过这位自己开青楼连锁的,应该不至于,他刚才好像还说不喜欢女的…… 等到李肆安被吕世衡下属带走,吕世衡招呼一个下属过来:“按计划行事。” “是。” 赵长河偷摸看了半天,只能看出他们在更换人手掌控这个地方,其他一时半会看不出。 这会儿真想学当初玉虚的手段,是怎么一眼就看出自己身上各种奇怪的修行……如果自己也有这种能力,大约可以从这些人的武功路数去分析一些事情。可惜秘藏突破了,五感敏锐了,却距离这种窥破修行的程度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有意抓几个人探个仔细,却又怕打草惊蛇。赵长河记住了一些面孔,悄悄退去。 多看也是这样,还不如去找大周,希望人没事。 吕世衡来青楼的时候大周已经走了……按道理吕世衡不太应该把青楼和卤鸭两条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大周那里反倒可能是安全的。果然到了那卤鸭巷子一看,地方还在干活,看着没出事儿。 大周正在自己的屋子里收拾细软,有听命跑路的意思。 赵长河观察了好一阵子,确定应该是没问题,便骤然出现在大周身边。 “嗖!”大周似有所觉,极为干脆利落地回身就是一剑。 赵长河侧身让开,手中一面令牌递到了大周面前。 镇魔司密探牌,还是最高级别的。 大周出了一身冷汗,又惊又喜:“不知上峰光临……这位大人贵姓?” 赵长河憋了一下,无奈道:“赵望唐。” 大周却没去思考这名字有什么含义,低声道:“襄阳这局面莫名其妙,之前还好好的,这傍晚突然变得一团迷雾,不知道怎么回事。首座让我们暂时避开,可我这么久的家业在这儿……” 赵长河道:“你离开仙宫苑早了一步,恰恰避开了出事,现在你还真没事,可以继续做鸭了。” 大周:“?” 这大人说话怎么跟平时那些损友一样的…… 呃,不是,仙宫苑出事了? 赵长河道:“你现在直接当成没这回事就行,别表现得慌慌张张的,那才真惹人生疑……我需要调查城主府,你有没有门道?” 大周道:“大人怕偷入有风险?” “主要是怕打草惊蛇。城主府重地,必有布置,什么陷坑啊闹铃啊之类的,一旦触动什么被人发现了,我倒是有把握跑得掉,但很多事情就会被遮掩,得不到一手资料。” 这是真话,为什么一来不直接去城主府查事,要去酒楼、跟大周、混青楼,搞这么麻烦?江湖这么久的磨炼告诉自己,谨慎点不会错。 “大人考虑周详。”大周沉吟片刻,抚掌道:“每天傍晚我们都要给城主府送卤鸭,如果大人愿意扮成我的人送鸭进去,可以进到后院。但也就是后厨所在,进不了关键之地。” 赵长河喜道:“够了,能到后厨所在,我自有办法。” 有人接应帮忙,果然就是比做独行客好……赵长河忽然想起曾经忘了是谁评价过自己,说貌似独行,其实更惯于有一个组织,从最近的行事看,确实被说对了。 但可惜大周今天的鸭已经送完了,得等明天。 不知道明天唐晚妆会不会抵达,按照她的速度,一天之内还真的有可能到这。赵长河第一次希望唐晚妆做事别那么雷厉风行,来得慢一点。 第369章 晚妆来了 好不容易挨到次日傍晚,唐晚妆没来。 赵长河大松一口气,换了一身朴素布衣,抹掉刀疤,挑着一筐鸭子,老实巴交地到了城主府后门。 看门的对生面孔也没啥质疑,只是随意问:“换人了?” 赵长河赔笑:“是,好几个入伍了。” 看门的这叫吃瓜吃到自家,索然无味地叹口气:“嗯,到处缺人手……你认得路不?不认得就进去随便找个人带一下。进去守点规矩,别乱看别乱跑,到后厨交了货就原路返回。” 赵长河很是老实地应了,进门还真正儿八经地问一个下人,然后被引领着直往后厨交卸鸭子。 一路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无发现,只是能察觉内部守卫严格得有点离谱。 单是这一路上,遇到的巡逻守卫都好几拨了,偶尔还能听到有细微绵长的呼吸,是高手的标志,可不是普通练了几手的看家护院。 窥斑见豹,这后院的实力单拎出去,都够一般的帮派开宗立派了。 虽然说一位城主的后院守卫严格可以理解,但这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守卫强度还是有点不正常,尤其当吕世衡此时尚未回府的情况下,他们守护的是什么? 到了后厨,有管事在抱怨:“今天鸭子怎么来得这么迟?咦换人了啊……” 赵长河赔笑:“不熟悉道路,所以迟了点……” “放这吧。”管事道:“回去跟大周说,明天送的鸭子翻一番。客人们特别爱吃他家的鸭,大周这也算是给我们长脸了。” 赵长河一脸憨厚地挠头:“我们东家的鸭,襄阳谁不爱吃啊。” “什么襄阳,是北边的客人,这叫南北通杀。”管事也没多言,挥手道:“回去回去,原路认识了吧,别乱跑,乱闯被人砍了没人救得了你。” 北边的客人…… 赵长河慢条斯理地离开后厨,走到守卫看不见之处,忽地加速,一溜烟朝客院方向而去。 谁跟你原路返回……挑着鸭子进来不就是万一出了岔子,能有个不认识路迷路了的借口么…… 晚妆就算今天没到,明天也必到了……查不出情况没关系,至少要先把李肆安给救出来,否则有人质在别人手里,投鼠忌器,事情就不好做。 李肆安被软禁的客院很好找,因为耳听六路之下经常都能听见有下人仆从在聊昨天被关进来的李先生。 “据说城主吩咐,李先生随便玩丫鬟……这个爽得哟。” “然而人家一个都不碰,所有丫鬟全部赶走了……别说丫鬟了,不是说他们雅士之间还经常互送姬妾,所谓风流嘛?说是让十八姨娘去陪李先生了,不知道现在如何了,赶走了没有。” “嘶……十八姨娘那媚眼能瞥我一眼,我都短命十八年。我不信李先生这也舍得赶走,肯定欲仙欲死了!” “你当人家跟你一样?那是青楼开遍荆楚大地的大东主,什么漂亮姑娘没见过?” “我不信有人比十八姨娘漂亮!” 在一片讨论声中,赵长河一溜烟抵达李肆安客院门外,在一群守卫警惕的目光之中,如风掠过院墙死角之处,轻飘飘落在一树花丛之后,默默观察。 屋中果然传来媚语呢喃:“先生何必如此,城主都不在乎送姬妾……” 李肆安的声音传来:“我在乎。” “先生玩多了无主的,这有主的难道不好玩吗?” “……我也没玩过无主的。” “您开青楼的……” “是的,我不喜欢女人,夫人请回。” 门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被人直接丢了出来,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门“砰”地关上,女子气得俏脸通红:“杀千刀的死兔子!” 赵长河紧紧屏住了呼吸,心中剧烈一跳。 别家的功法他看不出来,但自己修炼过的功法特质还是能有感觉的,比如血神教的煞气,以及……极乐大法的靡靡气场。那都是有别于其他修行的典型凸显。 弥勒教天女! 怪不得吕世衡这么舍得,真拿自己小妾待客,敢情是有目的的……真和弥勒教天女上床,被控制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吕世衡的态度不是很抗拒弥勒的吗?襄阳城内可以骂皇帝,可谁提喜迎弥勒这种话都是个禁忌来着。 更离谱的是,赵长河自己这边的确切消息,弥勒联合血神教,要两面夹击襄阳城的啊!这事自己亲见的弥勒使者进的血神教,不可能有错啊。 这到底什么情况? 赵长河抬头,太阳已经彻底落山。 那弥勒天女正在招呼下属丫鬟:“来人,去告知吕世衡一声,不能再优柔寡断,我这边要来硬的了,迟恐不及。” …… 就在赵长河进入城主府后不久,唐晚妆踏着落日,风尘仆仆地抵达襄阳。 她可不会去走城门,轻身飘过高耸的城墙,直接去了仙宫苑。 其实吕世衡那边也没料到唐晚妆来得这么快,理想中的状态是控制或者策反了李肆安,让李肆安自己来坑唐晚妆,那就万无一失。 这也是吕世衡没有直接对李肆安出手的原因,他需要李肆安做事。 结果李肆安油盐不进,一天下来什么进展都没有,这边唐晚妆却已经到了。 还好仙宫苑这边早已换了人,做足了准备,唐晚妆也不可能认识远在襄阳的每一个下属长啥样,暂时可以忽悠。 吕世衡安排的管事擦着汗迎接唐晚妆:“首座,您怎么来了?” 唐晚妆环视一圈,微微蹙眉:“怎么都是生面孔,肆安呢?” “四哥有点事在外,应该晚上就回来了,首座先歇会,用个餐?” 唐晚妆眯起眼睛看了他一阵,忽地粲然一笑:“好,来点清淡的。” 这一笑真看得周边所有人酥麻了半边。 有人说如果有评选天下第一美人,唐首座有极大可能性会高居榜首。没见过的人都觉得吹牛,可亲见之下真的名下无虚,立刻就会觉得这整栋仙宫苑里都是什么庸脂俗粉?包括吕世衡暗中替换的一些弥勒教天女,号称勾人心魄,可与唐首座一比,那算个屁啊。 那管事安排了清淡饭菜,也不敢下药,堂堂地榜第三、大夏镇魔司首座,真不是一般药物能解决的,还可能被看出问题来。 可惜唐晚妆来得实在太快了,很多安排来不及布置上。 他一切如常安排,小心翼翼地在旁边伺候:“首座此来有何吩咐?是否要见吕城主?” 唐晚妆悠悠喝着粥,笑道:“嗯,替我通传吕城主,来这里见个面吧……” 管事没发现这话里有什么问题,笑着退去,飞禀吕世衡……其实不用他禀告,唐晚妆来此的第一时间,就有人去飞报吕世衡了。 唐晚妆目送他退出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阴翳。 这里出事了…… 真正的镇魔司密探下属,对“让城主来我们密探驻点谈事”这种事必然会有惊愕之感,这不是把我们这么多年经营的秘密据点直接暴露给城主了吗? 但这位管事一点都没想过这个…… 只能证明,要么就是这里早就暴露了,他们都知道,已经叛变……要么就是这人干脆就直接是吕世衡的人,不是李肆安的人。 唐晚妆神色不改,平静喝粥,心中暗道此来还是晚了一拍,李肆安如果被捉,自己投鼠忌器,会不太好做事。 可惜现在这种状况,没有人能帮忙去救李肆安……即使能暗中传音通知大周,大周也不够力量,反而平白暴露。 算了,见步行步,先见一见吕世衡,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外面敲门声响起,吕世衡爽朗地笑着,迈步而入:“首座莅临襄阳,怎么不去城主府,竟来青楼?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唐晚妆微微一笑:“无他,不过因为肆安先生是唐家故旧,来访友而已。太守请坐。” 太守,这才是真正的官职,大夏是没有“城主”这个职务的。 但吕世衡有意无意地只让人们喊城主,久而久之,人们甚至已经忘记这是大夏襄阳太守,好像真是此城之主似的。 唐晚妆开口的第一句,就让整个厅中的气氛都有些停滞一般。 但吕世衡却仿佛没有感觉,很自然地拱手而笑:“首座昨日在太湖大破弥勒,今天竟然就已经到了襄阳,如此马不停蹄,可是有什么军情要事?” “不错。”唐晚妆淡淡道:“本座若是来迟一天,怕是大好襄阳,不复大夏所有。” 第370章 我在让你 吕世衡神色不变,笑道:“首座言重了。吕某这些时日用心备战,日夜操练军士、招揽高手……除非弥勒带大军亲临,否则就靠于此休那点兵马,想破我襄阳可不是那么容易。” 唐晚妆笑笑:“是么?太守果然是能臣。” “倒也不敢受此赞。”吕世衡道:“要说襄阳差些什么,那就是钱粮不足,首座是不是能帮忙向江南调一些……哦,路途不通,不如往河洛调一些过来?那边粮足。” 唐晚妆淡淡道:“本座管不到河洛。” 吕世衡愕然:“为何?首座此番南下,据说陛下给的权限很大……” 唐晚妆道:“因为弘农杨已经不听调,我的权力对他们无效。” 吕世衡做出一副倒吸一口冷气的模样:“弘农杨氏这些年一直很低调,不会就因为王道中帮他们捉了杨虔远?就为了这点小事至于吗?” “具体内情你我不知……但这事最多不过是个接洽的引子,接洽者可未必是王家,还有四象教。”唐晚妆美目在吕世衡脸上转了转,淡淡道:“所以若是杨家南下,与弥勒教两面夹击……又或者是朱雀玄武直扑府内,太守还有自信么?” 唐晚妆并不知道吕世衡与弥勒教勾结,她急匆匆赶往襄阳,是担忧吕世衡投向王家、杨家、四象教的联盟。 因为吕世衡是王家故吏,曾经得王道宁指点过剑法,一手提拔举荐。 表面上吕世衡身在襄阳与琅琊天各一方,在王家在试探天下的那番操作之后,吕世衡也和王家没有什么联系了,做他的大夏忠臣。但一旦联盟之势到了这里,他换旗就是随便一句话的事。 这种势力比弥勒教让人头疼百倍,其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不会遭遇像弥勒教那样的各地势力抵触,比如眼前的吕世衡,面对弥勒教和面对王家杨家,那可是完全不同的表现。 太湖之战前,唐晚妆就听说了杨家生变,那时候就想赶来襄阳了。有她在这,还有机会动摇吕世衡倾向,至少也该试一试……所以战争刚结束,就星夜赶来,只争朝夕。 所以她才会提醒李肆安和大周,信鸽往来过多容易暴露,这句话就是针对城主而言的,除了城主之外,又有其他什么势力够资格关注城中信鸽的往来?一旦吕世衡生变,李肆安大周等人就会非常危险。 只可惜来了这里才发现仙宫苑已经变天、李肆安都被捉了,吕世衡反意已露。 还是来迟了……独自一人到处修补,又哪里补得完这四处皲裂的天? 此刻吕世衡正在说:“北军南下需要过江,可没有那么容易……首座若是担心这个,倒不如联络京师,杨家一旦异动,就攻其后背,襄阳之危自解。我倒觉得杨家没这个胆子。” 杨家当然没有这个胆子,要的就是不费一兵一卒把襄阳重地直接收入囊中啊。 唐晚妆叹了口气,正待说什么,神色忽地微微一变。 赵长河如月映水的心灵感知是她教的,连赵长河都经常能借此感知远处的危机,何况唐晚妆? 她清晰地感觉到仙宫苑内部越来越多强者的声息,周边屋顶制空尽是强者结阵,强弓劲弩包围了这栋青楼。 在吕世衡前来简单拉扯这几句话的时候,居然就安排了里里外外团团包围,吕世衡就等着自己前来钻这个坑? 他哪来的胆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在襄阳猎杀镇魔司首座?王家都不敢这么干,他吕世衡怎么敢? 难道他以为可以控制全城,隐瞒这事?可唐家知道自己来这里,出了事不管乱世书播报不播报,你也瞒不过唐家,这是在干什么? 唐晚妆心念电转,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把本来还想做说客劝说的话全都吞了回去,慢条斯理地抿茶:“既然太守这么说了,看来是晚妆过虑了。太守之言也有道理,我应当即刻赴京。” 吕世衡笑着凑过来给她添茶:“天色已晚,倒也不用如此日夜兼程的,首座不妨在襄阳歇息一夜,明早再上路。其实也可以传信,不需要自己亲自跑来跑去的嘛。” “若在这里多呆一夜,明早本座的头颅可能都挂在城门了。”说到“头颅”二字,唐晚妆暴起出手,直抓吕世衡咽喉! 吕世衡恰好凑身过来添茶,这一击迅雷不及掩耳,他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偏了下脑袋,肩井已经被唐晚妆点中,遍体一阵酸麻。 吕世衡悔之莫及,明明知道这女人强得离谱并且行事雷厉风行绝不优柔,可是外表太具备欺骗性,每次面对她的时候再怎么告诫自己,可还是没那么警惕,这距离就不该自己往前凑。可怜堂堂人榜四十八,竟连她一招突袭都没能挡下,已经被点穴制在那里。 还好布置已经完成,这边唐晚妆动作刚出,受到牵引,埋伏已久的人也骤然破壁而出,恐怖的刀光袭向唐晚妆后背。 唐晚妆早有准备,身躯凌波而转,纤手拂过,正拍在对方的刀侧。 继而“咦”的一声,双方都是微微一晃。刀光敛去,现出弥勒肥胖的身躯,形如肉山。 唐晚妆面沉似水。 怎么也没想过,居然是弥勒! 怎么会是弥勒? 唐晚妆深深吸了口气,口中冷冷道:“居然是你,真没想到……吕太守可否给本座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被点了穴的吕世衡反倒更加平静:“首座难道没有看见,他根本就不会在乎我的死活,只是想要你的命?你以我为质毫无意义。” 弥勒一招没得手,倒也不急,笑呵呵道:“唐首座,想不到吧,你我区区一日之隔,又见面了。” 唐晚妆微微皱眉。弥勒之前在太湖被自己击伤遁走,可没想到恢复这么快,现在看上去一点伤都没有,昨天的胜利仿佛虚幻一般……极乐大法的双修术,真有如此神妙? 她深深吸了口气,冷冷道:“佛陀自以为得计,却没想过身为一方领袖,深入敌境,这种行为……不仅格局低下,而且实际成了别人的棋?” “棋?”弥勒笑呵呵道:“无非就是把唐首座死于襄阳的锅扣给我弥勒教,而实际我若想接收此城,另有别人在府中碍事,不是王道宁就是杨敬修……但那又如何?本佛既不怕背上杀你的锅,王杨两家的算计也未必能成,杀了你之后,我再陪他们下棋。” 唐晚妆道:“莫非吕太守实际已经被你们的天女控制?” “你猜?”弥勒笑道:“包括你在内……这些名门世家,高高在上,自以为来卖个脸皮就比什么都有用,那都他妈是假的。” 唐晚妆不答,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自己也是高估了自己的颜面,才会独身来此……当然不完全是颜面,而是势力背景各个方面很多考量在背后,但功法的洗脑和控制,足以让这些东西都成浮云。 这是弥勒教和四象教这类邪教得天独厚的优势,让大家惯常的思维全部进入误区。 弥勒笑呵呵道:“唐首座,此前你我几次交手,其实我都很吃亏。第一次剑湖之畔,那是我们和四象教之争,你突兀插手,我不想和你打。第二次在你唐家,赵长河唐不器坏了我大事,势不在我,我也无心恋战。昨日太湖之战,你我不相上下,却被唐不器趁虚而入,破我军阵。而今天……” 他指了指屋外屋内,一群弥勒教徒团团围困:“此势在我。” 又指了指远处太守府的位置:“你的左膀右臂、甚至算密探司金钱来源的李肆安,此刻正在我教天女手里,不仅性命只在我一言,连他的钱都该属于我圣教所有。” 说完这些,又上上下下地打量唐晚妆美好的身躯,露出奇怪的笑意:“唐首座愿不愿意就这样弃臂膀而去,这襄阳、这江南,这名声、这道心。你……还要不要?” 唐晚妆知道他这些话无非攻心。 大家从来不相上下,只要一方心乱,那就会输,以前是弥勒乱了,这一次似乎轮到了自己。 唐晚妆慢慢抽出春水碧波剑,指向弥勒,神色平静:“也许你不知道一件事。” 弥勒笑道:“首座请说。” “我和你几次三番势均力敌,那是因为……我在让你。” 弥勒微微色变,继而冷笑:“那就试试,看你先咳死,还是能爆发先杀了我?” 第371章 咫尺天涯? 当弥勒袭击唐晚妆之时,赵长河也摸进了软禁李肆安的屋子。 那个弥勒天女正返回屋内,打算强上李肆安:“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来和和美美地恩爱双修,非不愿意,现在一样把你采补一空,还控制灵魂,你说又是何苦?” “弥勒教……”面对再也不装的十八姨娘,李肆安也瞬间搞明白了什么状况,不禁摇头:“太守和弥勒的差别就在于此吧,他做事还需要顾虑,真把我给废了,以后对他的名声不利,多了不少麻烦……弥勒教只顾破坏,从来不在乎这些。” 天女冷笑:“要是你能识抬举,配合我们行事,圣教未尝不能给你个高位,以后荣华共享。你既死硬如此,就莫怪我们只顾破坏。我们倒是想不明白,你一个有钱人,财富可不是温良恭俭让能搞得出来的,背后多少血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居然在意这个。” 李肆安点点头:“不错,弥勒教之所以能蛊惑民众,我这种人也是个引子。要是真义军砍了我的脑袋,我倒没有怨言。” “那就怪了,你这种见钱眼开之辈,给你钱你不要,放着荣华不享受,非要在下面做人的密探,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唐晚妆的臭脚就那么好舔?你又不喜欢女人。” 李肆安微微摇头:“钱很重要……但总有些东西,比钱重要……” “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弥勒天女一把推倒李肆安,就要坐上去。 一柄长刀无声无息地从她身侧“长”了出来,如风吹拂,似雨轻洒。 就连面对着这个方向的李肆安都没看清楚,这刀是怎么削过来的,但刀光闪过,天女脖颈出现一道极其细微的血痕,不可置信地栽倒。 屋外无数守卫,竟连里面出了事都没听见。 赵长河一把扶住她的尸身,放在床上用被子裹好,同时出手如电,点在李肆安胸前要穴上。 弥勒教特殊点穴手法,本以为除了特定人士无人能解,却在赵长河这一指之下解了个干脆利落。 李肆安震惊道:“阁下是……” “别管这个,现在情况很复杂,不是弥勒教一家的问题。”赵长河飞速打开桌上的纸笔,“刷刷刷”地写了一封信:“唐首座那边我会去帮忙,你立刻帮我送个信。” “义士请说。” “立刻往巫山方向,顺流上去,会见到一批人马沿岸潜行,这时候多半已经扎营睡觉……你把信递给他们就行。” 李肆安接过信,没去看内容,先扫了眼落款。 赵长河。 李肆安瞪大了眼睛,忽地感觉被人揪了起来,风驰电掣地带出了院墙。 “叮铃铃!”果然触动了警报声。 “哪来的蟊贼!” “别放跑了李肆安!” 无数守卫冲上院墙,赵长河把李肆安丢了出去,自己站在墙上,随手后削。 “铛”的一声,追得最近的守卫连人带剑被劈成了两截。 刀光不止,半月形的刀光“唰”地扫过,剁翻了一根廊柱,房屋倒塌,长廊崩颓,一片兵荒马乱。 “刀芒!刀芒!这是人榜宗师!快去请张供奉过来!” “都一起上,人榜也就是一个人!怕个屁!” 一片混乱之中,赵长河转眼越墙而出。 “追,别让他们跑了!李肆安很重要!” “快通知关闭城门!” 赵长河有意露着身形大步前行,引这些人忽略李肆安逃跑的方位来追他,却也没有心情应付这些人,直奔仙宫苑而去。 此时他心中焦虑至极,晚妆不知道来没来,来了的话会很危险! 吕世衡控制李肆安,可不是单为了抓人质或者搞他的钱的,最主要的目标必然是为了让李肆安反水配合他们做事,其中能做到最严重的事就是当唐晚妆来仙宫苑的时候,是不是李肆安在接待,唐晚妆的内心警戒程度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李肆安愿意配合他们,说不定真可以给唐晚妆埋下天坑。 而李肆安不配合,唐晚妆却真提前来了,吕世衡再没准备好也只能发动。这种发动只能是强行围杀,其中的主力,必是弥勒! 理论上他们是围不死晚妆的,她想要跑没有人能拦,包括弥勒。 但如果加上人质在手,晚妆的良心会怎么做?还会跑吗? 以赵长河对唐晚妆的了解,大概率不会跑,而是会拼,因为她有连朱雀以前都不敢去碰的底牌……她可以发挥秘藏三重的战力,杀弥勒,救下属。 只不过这绝对不能轻用的,一旦用了,她可能会死。 晚妆千万别来……真来的话,这种推断她会死。 赵长河心中贯通了这些判断,心急火燎地直奔仙宫苑。 大老远就看见到处要道的屋顶上都守着弓弩,显而易见,人已经来了。 离得近了,甚至还能听见里面的切齿之声:“……看你先咳死,还是能爆发先杀了我?” 唐晚妆轻轻咳了两声,很平静地回答:“那就试……” 外面传来一声暴喝:“李肆安已经救出,试你妈,出来!” 随着话音,刀声如龙吟,破入一处屋顶埋伏之处,血光喷溅,惨叫声起。 号称“被某人听见粗话要挨打”的粗鄙之语,这次真正被某人听见了,她的眼中却瞬间绽放出无与伦比的惊喜。 赵长河来了,不但救出了肆安,还破入杀局,前来接应! 真如天命一般。 她本来已经开始解除自我封锁的举措瞬间强行停止,剑光如水,洒向弥勒。 弥勒面沉似水,这赵长河怎么回事? 怎么老是你! 外面尽是弥勒教高手,连于此休都在外埋伏,你赵长河单枪匹马来闯阵救美?算了吧你。 弥勒挥舞戒刀接下唐晚妆连环剑,冷笑道:“就凭他能无声无息从城主府重重守护中救出李肆安?也就安慰安慰你吧。我看李肆安没救出来,你这个奋不顾身来冲阵的小情人倒要先死在这里!” 唐晚妆竟微微笑了:“我信他。” 那散发着喜悦光辉的模样,看得弥勒竟有点嫉妒,心中更怒。 历来还讲点宗师气度、只是和唐晚妆单打独斗的弥勒,在屡战屡败之后终于抛弃了这点矜持,切齿低吼:“都给我一起上!” “砰!”唐晚妆架开弥勒一刀,破窗而出,试图去接应赵长河。 四面八方无数弥勒教徒围了上来,弥勒的戒刀从身后急斩而至:“先顾好你自己吧!” “弥勒,你枉称一代宗师……”唐晚妆回剑点在弥勒刀侧,继而剑光暴涨:“凭他们,能拦得住本座半分么?” 围拢攻来的弥勒教徒只觉眼前一花。 仿佛无尽春雨飘洒人间,丝丝细细,温柔地拂在面庞,让人感到一阵清凉的喜悦。 他们连闪避的意识都没起,所有人的咽喉同时溅起了血花。 未入秘藏者,根本不可能把握地榜之技,连看都看不明白,已经死伤狼藉。 弥勒没有指望这些人能挡住唐晚妆,他只需要他们能让唐晚妆分心一丝就可以了。 “呛!”戒刀劈正了春水,唐晚妆的步伐果然止住了。 与此同时,身后狂风乍起,剑芒大盛。 如果说唐晚妆的剑是细雨连绵、春水无尽,那身后的剑就是暴雨狂风,洒遍潇湘。 潇湘神剑吕世衡……他的点穴已经解了! 只有人榜,才有资格介入唐晚妆与弥勒的战局,对她起到一定的威胁。 腹背受敌,最危急之时,唐晚妆居然还有心思看了赵长河的方向一眼。 他挥舞阔刀,一路冲杀而来,所过之处不是头颅飞起就是拦腰斩断,不到片刻已经浑身浴血,直如杀神临凡,肆虐人间。 沿途弥勒教徒挡者披靡,没有一个人是他一合之敌,只在顷刻间,弥勒教徒死伤狼藉。 这可全是弥勒教选来打唐晚妆的高手,不是普通的士卒教众!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但他也如自己一样,前进的步伐终究被阻住了。 一个高瘦竹竿人影飘然站在面前:“嗜血修罗果然名下无虚,但到此为止了……此路不通。” 人榜四十四,“索命无常”于此休。 赵长河压根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掠过他身边,遥望唐晚妆的方向。 他在屋顶上,唐晚妆在街对面的仙宫苑后院位置,视线没有遮挡,两人心有灵犀般同时相望,视线在这一刻对在一起。 看似近在咫尺……却是否天涯? 第372章 纵横而过 “呛!”唐晚妆美目依然在看赵长河,身后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长剑后挑,正好挑开吕世衡的偷袭。 同样赵长河眼睛在看她,手中龙雀一扫,横斩于此休的胸膛。 两位人榜都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侮辱。 你俩这是什么态度! 唐晚妆倒也罢了,怎么也是地榜第三威震天下,有资格看不起人榜,虽然面前还有个弥勒在夹攻,好歹唐晚妆三战三胜,有点骄傲是正常的。 你赵长河是什么玩意儿,如此藐视人榜! 于此休肺都气炸了。 他一横手中哭丧棒,棒身暴涨,点向赵长河的手腕,厉喝一声:“撒手!” 这一棒已经有返璞归真的意思了。 借由哭丧棒比龙雀略长,出手如电,后发先至,速度迅捷无伦。棒头尚未触及身躯,尖锐的阴寒之意已经侵袭手腕动脉,赵长河毫不怀疑被这一棒点中,这手直接废了。 于此休甚至认为,赵长河根本不可能躲得开这一棒。他的阴寒气劲有限制和束缚效果,对于修行更低的人而言,被这么乍然限制,后续的下意识变化会受到拖累,欲变招慢了一拍,然后直接中招没有悬念。 然而让他震惊的是,赵长河好像根本不受任何限制,刀势不改,只是往回略收了数寸,恰恰斩在棒身上。 如此大几十斤的阔刀横斩,用一条棒子横挡…… 那谁吃亏也不用说了。 “谁撒手呢?”赵长河“哈”地一笑:“索命无常不过如此!” 于此休只觉得两手都被震得一阵酸麻,借力飘退开来,心中震惊。 这赵长河的实力有问题……他秘藏了?怎么可能这么快! 不仅快,而且稳!他的阴寒气劲如针汇聚攒刺,要是赵长河真只是借着刀重的便宜不加详查,被这一刺进去非得真气涣散,连刀都握不住。可刀棒相交,却只能感到赵长河的力度凝实紧缩,一丝一毫的溢散都没有,相反,倒是有血煞之气扑面侵袭,震动心魄。 这种力度控制、这样的凶煞之意,到底你是魔道人榜还是我? 于此休调整了一下心态,暗道这位不能当成潜龙第一后起之秀看待了,这是必须认真对待的敌手! 结果这个“必须认真对待的敌手”看都不看他一眼,趁着他飘退调整重心的时候,直接从他面前掠过去了。 于此休:“?” “不是说此路不通么?我看便是通途。”赵长河跃过对街,顺手拨开老远射来的一箭偷袭,只留给于此休一个后脑勺。 于此休:“……” 拨开的箭矢倒飞而回,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偷袭者死于当场。 人榜拦路,四面弓矢,他纵横而过。 哪里来的咫尺天涯! 这一刻最怀疑人生的是潇湘神剑吕世衡。 他与弥勒夹击唐晚妆,本来以为弥勒一直都和唐晚妆不相上下的,加上自己干扰、瞅空子袭击,唐晚妆必将非常狼狈。 可实际打起来怎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弥勒好像比唐晚妆逊色许多的样子? 是弥勒昨天的伤势其实没有痊愈?还是因为唐晚妆已经正在发挥秘藏三重的实力?或者发挥了一部分? 他的武道理解还不足以看出地榜前列的细节,实在百思不得其解,总之唐晚妆一边应付弥勒,并没有见多么困难,反而有点像是把主要攻势放在他身上,试图先把他斩了再专心对付弥勒的样子。 这吕世衡哪里顶得住啊! “嗖!”春水碧波分光掠影,潋滟水波分刺弥勒与吕世衡,几乎不分先后一般。 吕世衡没法指望弥勒帮自己接这一剑,急速抽身飘退。 可正在此时,心中警兆大起,猛地回头一看,月色之下,浑身浴血的赵长河高举龙雀,从屋顶狂劈而来,那血红的双目几乎已经占据了整个眼瞳,浑身散发的血煞狂暴之意,简直映衬得连月亮都变成血月一般。 神佛俱散! 秘藏后的赵长河再用此招,竟然已经有点天象牵引的错觉,直如上古之烈重临人间,他就是血神! 吕世衡这是真吓得神魂俱散了。 问问这世上有哪个人榜有资格被地榜第三和一个同级高手夹击? 于此休你这个废物在干什么!这都拦不住? “呛!” 紧急闪避唐晚妆一剑的吕世衡临时招架神佛俱散,这仓促之力如何抵挡? 手中宝剑应刀而断,吕世衡紧急弃剑,直接就地打滚,险险避开被劈成两半的结局。 那额头都已经被刀气劈出一道血痕,稍微再深一点就真开颅了! 抬头一看,于此休的哭丧棒也在此时追到了赵长河后心:“死!” “叮!”春水暴涨,越过赵长河身边,替他接下了这一棒,默契得仿佛两人已经配合了千万次。 悲剧的于此休以为自己在追击赵长河呢,谁能料到接自己一棒的竟会是唐晚妆……他的阴寒劲气在唐晚妆面前简直就像小孩一样,被大人一个巴掌就拍了回去:“叫你玩水!” 于此休经脉一阵紊乱,差点喷出一口鲜血,倒跌而回。 唐晚妆却懒得看他一眼,春水碧波直接转向,再挡弥勒,而与此同时龙雀已经劈头盖脑地砍向弥勒肥硕的脖颈。 忽然就变成狗男女围攻弥勒了。 弥勒面沉似水,忽地退开。 赵长河一拉唐晚妆的手:“走,后有黄雀,不可恋战。” 唐晚妆微微一笑:“嗯。” 两人携手而起,用着一模一样的轻功套路,掠过院墙,踏月而去。 无数强弓劲弩包围之下,此时连射都没有人敢射。 刚刚偷袭赵长河被回拨的那一箭,让人们心有余悸,其实万箭齐发无论赵长河还是唐晚妆都是不好扛的,但此刻被他们心神所慑,竟没有人敢。 尤其是浑身血气如神似魔的赵长河,远远望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重重围困之中,一箭未发,眼睁睁地目送这对男女携手踏月,转瞬远走。 那边于此休又气又急,问弥勒:“上佛,何不追?” 弥勒转头看了眼后撤中的吕世衡,低声道:“唐晚妆半开第三秘藏,不是靠围攻能杀的了……我们必须立刻走。” 于此休愕然:“走?” “当然。”弥勒一把拉着他飞速撤走,弥勒教徒极有组织,跟着撤退。 远处影影绰绰,有人追了上来,看这副齐整的态势,又看弥勒似乎也没伤,又犹豫地停下脚步。 弥勒似有所感,转头看了一眼,冷笑:“想等我们杀了唐晚妆,两败俱伤之后他们再来杀我们……既把唐晚妆之死甩了个干净,又能把我们精锐坑杀于襄阳,只剩他们大势从此席卷江南,算盘打得都美上天去了。” 于此休若有所思:“他们兵马应该还在汉水之北,或许此刻打算趁夜偷渡过来?” “不错,只是杨敬修或者王道中之流,几个高手自己潜入城中而已。”弥勒冷笑道:“早就知道他们是这德性。” 于此休也冷笑:“他们以为利用我们,殊不知我们的兵马早在城外林中。吕世衡实际被我们控制,城门一开,大军直入,琅琊王、弘农杨,自以为是……兵马入城,皆为齑粉!” “所谓北军南渡……只要血神教薛苍海能按时抵达,他们的渡河只是笑话。”弥勒眼中有些阴霾:“能否占据襄阳,在此一举。” 弥勒联络血神教,根本不是为了打襄阳,是为了应对北军的……本来计划看起来很完整,最大的遗憾是,此前将计就计配合世家想要真的杀了唐晚妆,却没能杀成,不知道他们又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于此休也在问:“那唐晚妆和赵长河……” “唐晚妆半开第三秘藏,此时必定出了岔子……希望他们好好疗养去,只要一夜别来惹事,大事定矣。”弥勒很是遗憾:“可惜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用双修,唐晚妆真的盖世芳华,为敌这么久,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把她擒下。算计这么久,却要喂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毛头小子头啖汤。” 第373章 有我在 赵长河带着唐晚妆在城中乱穿了一阵子,确定没有追兵,便拐进了大周的鸭坊。 听闻仙宫苑爆发激战,大周正在院子里徘徊不安,忽地从墙头跃下一个血人加一个仙女,不由看呆了眼:“首、首座?呃,赵先生……” 赵长河道:“你这里没有暴露,依然是很好的藏身地……给我们安排一间密室,我们需要立刻疗伤。” 有自己人的好处就在于,不需要提心吊胆去什么荒郊野外面对不可测的变故,自备隐秘密室、还自备望风的。 “跟我来。”大周立刻开了一个地窖,往里一开机关,露出一个隐秘的小屋,屋内床褥一应俱全:“惭愧,总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要往里躲,没想到居然还方便了赵先生疗伤……” “不是我用,是你家唐首座。”赵长河顿了一下,看向唐晚妆,神色严肃:“你第三秘藏是不是开启了一半?看你应付弥勒之轻松,有点不对。” 唐晚妆一直微笑着看赵长河与大周对接,此时才笑道:“没全开,还好……” 赵长河板着脸盯着她不说话。 唐晚妆竟然有点怕他板脸似的没去对视,微微偏过头:“我休息一阵就好了,你那什么表情?” “确定休息一阵就好?” “嗯。” “那我就不跟进去帮你疗伤了。”赵长河认真道:“我有要事必须处理。” 唐晚妆微微一笑:“嗯。” 她没有问赵长河要做什么事,也没有说自己的分析。赵长河也没有多言,只是道:“别逞强,现在并不需要你拼命,世界不是缺了你不会转。” 唐晚妆美目流转:“是么……” 赵长河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人已不见。 唐晚妆知道他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有我在。” 从之前在外厉喝“李肆安已经救出”那会儿,唐晚妆就觉得现在赵长河心中的数儿比她还足。 来此的路上,她心里还在猜,赵长河会不会借着“帮你疗伤”的借口,两人再度陷入那种旖旎难言的氛围里……事实证明,他想都没想过。 襄阳乱局,不是缺了你不会转。 有我在。 曾经期许的太子,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当他策马塞北之时,就已经身入局中。 是为了家国吧…… “首座,首座?”大周的声音惊醒沉思中的唐晚妆。她略带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嗯,我需要休息。” 您是需要休息吗?大周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旋即问道:“这位赵望唐先生何时入的镇魔司啊,这应该是人榜高手,怎么天下无名?” 唐晚妆:“?” 大周:“?” 唐晚妆:“你叫他什么?” “赵、赵望唐。” 唐晚妆憋红了脸,半天没回话,拂袖进了密室,“砰”地合上了暗门。 还说为了家国呢,这名字什么意思? 大周站在外面想了半天,总算醒悟。 什么鬼的赵望唐啊,这分明就是赵长河,至于望的哪个唐?看刚才有人脸红红的样子,已经不用再说了。 …… “真是没想到,一位地榜第五,两位人榜,十余名玄关八九重的顶尖高手,成千上万强弓劲弩,居然连逼得唐晚妆解封三重秘藏都没逼出来。” 仙宫苑内,熟悉的王道中在厅中来回踱步:“可惜我们不敢亲自出手,乱世书一个通报天下皆知……谁能想到弥勒居然如此废物,平白浪费大好机会。” 确实是唯一的机会,唐晚妆是以为王家杨家再怎么都不可能对她出手,才会孤身前来襄阳,谁能想到这伙人打的是借弥勒之手杀人的主意? 其中穿针引线的是吕世衡。 王家以为吕世衡是在配合自己行事,敷衍弥勒天女,借刀杀人;而弥勒觉得吕世衡是被天女控制了,至于谁对……其实都不是。 区区一座襄阳,夹在王家与弥勒教之间,吕世衡自知是不可能自立的,只能择其一。双方围绕襄阳角逐,谁胜算大,那就是谁,所以他两边都配合,而且都完成得非常好,到现在双方都还是把他当自己人。 而如果能够达成两败俱伤之势,那他趁势崛起也不是不可能,就看局势怎么个演变了。不管怎么个变化,唐晚妆如果死亡,对这些野心勃勃之辈都是有大利的。 只要唐晚妆倒下,这大夏还有谁撑? 有的人不希望乱世,民生如草。 有的人只希望乱世快点到来。 王道中兀自在抱怨:“朱雀这女人,不知道什么莫名其妙的矜持,‘本座与唐晚妆之胜负,不借鼠辈之手’,我了个呸,你那么有武者之心,倒是去挑战唐晚妆啊!藏头露尾,谁是鼠辈!” 吕世衡暗道你这话有本事倒是当她的面说啊,我也想知道谁是鼠辈。 他终于没忍住,打断了王道中的抱怨:“二先生,现在我们怎么做?” 王道中道:“等。杨敬修正在渡江,等他来了,就于此休屯在外面那些兵马,根本不可能破襄阳坚城。” 于此休的兵其实挺多,至少单靠襄阳城自己是不好守的。太湖之败,基本把弥勒的势头彻底打散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占据荆楚,几乎可以算是全军押宝在这里。 但如果杨家南下,与襄阳兵马合流,那弥勒那些兵还真不够看了。 吕世衡想知道的却不是这个,问道:“那唐晚妆呢?她跑了……我是真对她出过手的!到时候追究起来……我直接自立不成?” “反正本座没有败露,到时候只需要说你是被弥勒教控制了,朝廷自然顶你,她也不能追究什么。其实到了一定时候,她想追究也没有那个能力了……” 吕世衡微微皱眉,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的不安之感。 正想说什么,外面亲兵来报:“城主!于此休大军夜袭,已经在南门二十里之外了!” 吕世衡点点头,对王道中道:“二先生且坐,下官亲自去主持守城。” 是守城还是开城,到时候再说。 人还没出门呢,又有亲兵急匆匆来报:“城主,汉水出现大量船只,正在渡河!” 王道中道:“是杨家兵马,正好让他们来协防……” 话音未落,又有亲兵急匆匆跑了进来:“城主!上游不知从哪杀出一只人马,杀进我们岸边营寨,见人就杀,跟一群疯子一样!” 吕世衡愕然看向王道中,王道中也愕然在看他。 这哪来的兵马? 王道中也算当机立断:“你去守南门,我去北边看看什么情况。” …… 汉水南岸,火光冲天。 在内战局面没有彻底拉开之前,汉水两岸是不承载防御作用的,这里的营寨只是象征性的水军营,近年来才被吕世衡开始暗中有所发展,悄摸摸的做好了内战准备。 但终究未成规模,也未经战事。 当薛苍海率血神教众如一群猛虎出笼,不消片刻就把这个营寨夷为平地。 一群血神教的神经病杀得狂喜:“还有没有人,老子的血煞,快突破了哈哈哈杀人果然是养煞第一!” 残兵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屁滚尿流地往城中跑。 这都是哪来的一群嗜血魔头啊,他们根本不是为了打仗,纯粹就是为了屠杀! “别追了,一群兔崽子,说了教义要改了,还抱着老黄历是吧!”孙教习恶狠狠地在怒骂:“不许追,不攻城!全面向北,拦住河岸!” 薛苍海的声音传扬军中:“营寨给我搜,水寨必有火箭!看见那边黑压压的船没,给老子射!” 弘农杨氏家主、地榜第十杨敬修站在船头,皱眉看着这边的火光。 生变了? 弥勒教居然预先勾结了另一团伙抢夺营寨、阻断河岸……从这声势看,血神教,薛苍海? 身边嫡子杨不归低声道:“父亲,是薛苍海。” 杨敬修看了他一眼:“不是总嚷嚷要挑战一下薛教主?现在人在眼前,要不要试试?” 杨不归道:“不是时候吧父亲,现在这个状况有鬼啊,血神教是四象教下属,我们是和四象教联盟而来,血神教怎么会打起我们来了?” 杨敬修紧紧皱着眉头,他也是不解这件事。 要不是四象教卖杨虔远这个人情,其实他并不想出兵。乱世争霸不符合他的家族利益,他既不想占据襄阳,襄阳是不是被弥勒攻破对他也并不要紧。 只是王家希望保住襄阳重地,自己又鞭长莫及,才希望他这边出兵协防,这纯粹就是在帮王家一把。之前赵长河也觉得区区一个杨虔远不至于让杨家结盟之类的,确实不至于,只不过用这个换一次出兵帮忙协防而已,那还是可以的。 但现在这是怎么说的?四象教帮我们捉拿叛徒,换我们一次出兵协防,结果你四象教自家下属拦在岸边,不让我们过去? 杨家父子一头雾水,可惜四象教的人号称“不和鼠辈一起对付唐晚妆”,跑了……现在四象教跟在身边的是一个普通教众代表,也在瞠目结舌,不知道发生了啥。 正在此时,王道中从城中赶到,如苍鹰击殿,直取阵中的薛苍海:“原来是天下闻名的血神教薛教主,本座今日就要降妖除魔!” 薛苍海抬头看着月下飞掠而来的王道中,眼里泛起深浓的煞气:“操你妈的,都以为老子是软柿子,回家降你妈的逼去吧!” 周围传功护法等人环绕薛苍海,飞速结成了一个阵型。 这是仿圣物阵盘之意而研究出来的血神大阵,由人布置,血煞冲天,威力加成极为凶残。 血神刀飞斩而上,阵法加持中的薛苍海与王道中结结实实地力拼一记,刀剑交击的巨响传透汉江。 薛苍海倒栽而下,仰天大笑:“二重秘藏,就这样?” 王道中凌空被打了回去,神色震惊无比。 这狂猛的刀势,这无畏的气场,这个人是薛苍海? 不是赵长河假冒的吗? 刚刚想起赵长河,远处就真传来了赵长河的声音:“哟,王先生在和我的朋友练招啊?” 王道中豁然转头,就见赵长河一溜烟从后面溜了过来,直接溜进了血神教的军阵之中,把自己防护得严严实实,然后才探头笑道:“道中先生、杨家伯父,不辞辛劳抗击弥勒,这番义举我们镇魔司知道了。” 薛苍海后面忽然冒出了李肆安的脑袋:“不错,我镇魔司必将传扬天下,夸赞二位的义举。” 赵长河跟说相声一样续道:“弥勒正在南门攻城,我想杨家伯父与道中先生联手,可以扛得住他?” 王道中看着躲在军阵里跟乌龟一样的赵长河与李肆安,眼中的怒火无处宣泄。 这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被舆论架在火上,难道还真去抗击弥勒不成…… 对了,杨敬修可不会听你小毛头忽悠,他转头就走,看你怎么办? 却听赵长河冲着河中大喊:“杨伯父,杨虔远是我捉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杨敬修:“……道中兄,你我合击弥勒,也不失为一桩大快人心之举,同去如何?” 王道中憋着一肚子脏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杨虔远是你捉的是吧,那昆仑传说王道中捉了杨虔远的意思是? 好像有什么案子要破了。 可这时候破案并无意义,更关键的是杨敬修父子已经掠至岸边,在他们见证之下,他王道中这弥勒是不打也得打了。 “二位果然大义。”军阵之中传来赵长河的笑声:“血神教听令,全军绕道南门,目标——弥勒侧翼!” 第374章 血满山河 弥勒大军兵临城下,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 在这一刻城墙上的吕世衡心中还是颇有点佩服弥勒的。 因为表面上他已经是被控制,大家都已经在城内联手埋伏唐晚妆了……理论上这襄阳根本不用打了,可弥勒还是做足了准备。趁着大家表面一伙、自己根本没有去侦察的情况下,不知道何时大军已经到了这么近处埋伏于外,随时爆发雷霆一击。 不管他吕世衡到底有没有被控制,不管王家杨家来了多少人,这大军突袭,襄阳基本宣告易主。 何况弥勒在汉水都有布置,提前勾连了血神教,阻截北方来人。吕世衡收到自家水寨溃兵消息时,心中觉得弥勒把王道中碾得渣都不剩。 以为人家弥勒被你当棋子,借刀杀唐晚妆……人家弥勒是自己真想抓唐晚妆,甘愿做这次刀罢了,并且借着这种关系悄悄行军,不为所觉,这到底谁在利用谁还不好说呢……至少弥勒心中一直有数,而你王道中有数么? 吕世衡在想,象征性地守一会儿,观望一下杨家南渡的情况。如果真的被血神教死死堵在那里过不来,那就开门迎客,真正的投靠弥勒完事。反正不是我不守,是守不住…… 这是真守不住。 千军万马的交锋之中,一个猛将未必能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但在对方本来就优势兵力的情况下,而且是这种攻城战中,一个猛将能起到的作用就太大了。 所谓“先登”,在城墙上立足了,那后续兵将就可以陆续登上,城墙防守就崩了。 而弥勒就是猛将中的猛将,整个天下比他猛的都找不出几个。 当弥勒像座肉山一样“咚”地跳上城墙,吕世衡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且战且退”“退至城墙”,然后被弥勒一刀斩开城门绞索就完事了,反正杨家兵马过不来。 弥勒也看得出他的想法,自然不会去杀他,正要往城门去,半空忽然传来清朗的声音:“弥勒上佛果然威猛无俦。” 弥勒皱眉上望,一道剑光月下奔袭,转瞬直抵面门。 连山剑,弘农杨! 他们这么快就渡河了?薛苍海在干什么吃的?拦兵半渡,这么有利的局面,连片刻都没拦住? 更让弥勒无语的是,另一道剑光跟在杨敬修身后也奔袭而来。 分海剑,琅琊王。 刹那间变成他弥勒登上城墙接受两个地榜的围殴了,还有一个唐晚妆不知道躲在哪里、出不出手! 弥勒戒刀挥舞,以一敌二,神色难看至极:“杨家真要参与逐鹿?还是说已经成了王家走狗?” 杨敬修微微一笑,根本懒得回答。 真正的高门大族,实际上和弥勒对话都看不起,即使对方排名比他高……那叫匹夫。 他杨敬修地榜第十,排名虽比弥勒低几位,不代表有多大的差距,大家其实是在一个层面上,要分出胜负都需要打个天昏地暗,或许打到最后会输而已,说不定还有可能乱世榜要变动了呢? 再加上有王道中夹击,弥勒这次的登城注定起不了什么作用。 旁边的吕世衡就更是目瞪口呆,这不仅是弥勒能不能起到作用的问题了,当着杨敬修的面,自己无论是想摸鱼还是想反水都不敢了,必须做足一副公忠体国全力防守的模样才行,否则交代不过去! 这血神教到底拦了个锤子,怎么拦的? 杨家到了这里,那血神教呢?被灭了? 正这么想着,下方弥勒军阵侧翼,喊杀声大起。 近万凶神恶煞的血神教徒,穿着整齐划一的血色衣裳,月色之下远远望去,简直就像一片血海,正在往此处奔涌而来,直插弥勒军右翼。 与此同时,另一方向同样起了杀声,潜龙第七、弘农杨不归率领刚刚登岸的杨家私兵,插向弥勒军左翼。 简直就像是弥勒军钻进了一个口袋。 吕世衡都没想明白,弥勒明明一个非常完整的计划安排,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自投罗网一般?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的目光落在血神教众前方。 冲在最前面的锋刃,不是血神教主薛苍海,而是另一个挥舞阔刀的年轻汉子。阔刀起处,头断腰斩,如同虎入羊群,挡着披靡,勇不可当。 他的衣服上之前的血都没干透,又添新血,刹那间就又染得跟个血人一样,风格就是这样……所谓嗜血修罗。 赵长河! 这个局面,是因为他变成这样的? 人说赵长河一己之力改变雁门战局,吕世衡曾经还不信,哪有一个人能决定什么的? 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信,无论之前城中伏杀唐晚妆、还是此刻战局莫名变换,绝对都是牵系于此人一身。 一己之力,搅弄乾坤,长刀起处,便是风云! …… 与雁门之战不同的是,这一次即使左右包夹,也并不能立刻达成当时爆了胡人菊花让铁木尔军队大乱的成就。 因为当时铁木尔与皇甫永先僵持已久,攻关攻得双方都在压最后一根稻草的程度了,一旦变起后方,皇甫永先又当机立断出城夹击,就很容易崩溃。 而这一次的于此休都压根还没怎么花力气攻城呢,可以说军阵都才刚摆开没多久,还来得及做调整。 毕竟他兵多,数万之众。 血神教一共就万余人,出来还得留人守寨,实际人手就七八千。另一边边杨家私兵一共不足五千。 襄阳城内倒是有个两三万兵马,但会不会有皇甫永先当初的配合?若不出城,反而是来袭的这两路往铁板上撞。 当然这两路也不是吃素的,各自都极为精锐。尤其是血神教这一路,妈的就是一群疯狗,他们杀人是能练功的,碰到这种千军万马的场面不仅没人心慌,反而一个个嗷嗷叫,兴奋无比,抢着杀敌,什么人头重赏都赏不出这样一支神经病军队。 而且赵长河与他身边那个薛苍海,两个更是离谱。 在这种战场之上,他们的力量好像倍增,煞气如同实质一样环绕在这两人身上,远远看去就像身上燃起了血色火焰一样,都已经成烟雾状了。 而且千辛万苦练出来的精兵好像根本没打过仗的菜鸟一样,和别人打还行,一旦和这两人接触,就立刻心胆俱裂,左右溃逃。 这种血煞惊惧,天生的战场之徒…… 右翼根本拦不住这一群疯狗,只一交锋,就快被搅烂了。 于此休冷冷地看着赵长河的方向……他这是一路凿穿,直取自己帅旗? 赵长河确实是打算凿穿,冲阵直取主将。 否则人数摆在这里,真纠缠下去,胜负不提,单是血神教死伤多了,自己也舍不得。 于此休的战斗力之前试过了……强是挺强的,单打独斗有得打,但此时此刻,自己有杀他的办法。 身侧是薛教主,身后是血神教众,明明身处千军之中,却十分舒服,只需要砍前面就好了…… 这就是军阵和江湖厮杀的最大不同。 “唰!”龙雀狂扫,周边弥勒教众连刀带头,全部斩成两段。 哪里还有人敢拦这煞星,看他简直就不是人,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修罗,那眼睛都踏马是红色的,正常人是这样的眼睛吗! 弥勒军阵乱成一团,若从高空俯瞰下去,会发现这个区域的弥勒军如同被分水破浪,左右涟漪般散开,而以赵长河为首的血神教军马如同一把尖刀直插进军阵里,直取中央帅旗! 乐的是,于此休居然坐不住了,亲自往这个方向来战他赵长河,在他看来,只要敌住赵长河,这一支血神教人马就会立刻陷入泥沼。 “这一次可不会再有一个唐晚妆帮你接招!”哭丧棒越过军阵,凌空而来,直奔赵长河面门。 “唰”的一声,哭丧棒棒尖骤然弹出一截锋刃。 这是于此休在战阵上所用,由棍瞬间变成了枪! 赵长河一刀剁翻身边一个弥勒教徒,转头便看见闪着寒芒的锋刃已至目前。 他忽地咧嘴一笑:“想不到你自己憋不住跑右翼来,省了好大的工夫。” 说话间,龙雀早就回手一挑,正中枪头。 都觉得杀了对方就解决问题……那就看自己手上的硬功夫呗。 “铛!”的一声巨响,刀枪相接,赵长河势如破竹的势头终于止住了,前方本有崩溃之兆的弥勒军再度围拢过来,血神教的步伐陷入了泥沼。 一时之间,赵长河有种当初面对秃鹫猎牙时的角色变换。 当时是自己拦住秃鹫猎牙,让他陷入千军万马的泥潭里,而这一次于此休要做的是同样的事情,拦住自己的势头,陷入泥沼。 然而…… 赵长河的眼睛越来越红,原本只是眼珠子泛红,现在连眼瞳都红了。 那手臂肉眼可见地粗壮起来,如人头一般。 天地无我! 心灵俯瞰之下,几乎可以感受到弥漫在整个战场的血腥煞气,胆小者什么都不要干都能在这里吓得心胆俱裂。 煞气是有力量的。 它们汇聚于此,凝成实质,侵袭心灵,冲刷肉体。 自己的刀和它们是有呼应的,一刀挥出,血煞奔涌,万众号哭。 “嗖!”于此休又是一枪再度袭来。 赵长河可以感受到,他这一枪其实也很适合战阵,那是索命的冤魂,在心中嘶吼哀嚎,刺骨的寒意泛起灵台,连灵魂都要被冻结、撕裂,然后溢散,抽离。 索命无常,追魂之枪。 这是人榜四十四,一代魔道宗师的最强一击! 赵长河闭上了眼睛,一刀平削。 “轰!”仿佛能听到周边血煞狂涌的声音,血海翻浪,火山喷发。 数不尽的血戾煞气在周边一丈之内疯狂咆哮,所有戾气凝如刀锋,在于此休身周上下同时迸起。 刀枪再度交击,整个战场都像是停滞了一般,周围所有人震惊地看着这个画面。 刀枪明明互相架住了,然而依然有一股阴寒之气从枪尖透出,刺进赵长河肩头,鲜血淋漓。 而于此休简直像被凌迟了一样,浑身上下遍体鳞伤,数不尽的伤口同时向外喷洒出鲜血,不知道这到底是挨了多少刀…… 那不是多少刀…… 外引煞气如刀,内引血气沸腾。 区区一刀,血满山河! 于此休瞪着眼睛直挺挺地看着赵长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堂堂人榜四十四,在此之前屋顶上和赵长河交锋时还是感觉不相上下的,可换了个战场,自己连他第二刀都没有接下。 什么造反大业,什么金钱美人。 于此皆休。 第375章 壶中酒未冷,刀头血犹腥 这一刹那,无论城上城下,空气都是安静的,仿佛时间停止一般。 城墙上的吕世衡觉得下方战场一时半会打不完,主要注意力在看弥勒和王杨两人的顶级交锋呢,结果注意力才这么偏离一会儿,下方一阵沸腾,转头一看那边于此休都被斩了……到底怎么死的? 赵长河与薛苍海联手夹击不成? 弥勒倒是眼观六路看得仔细,可他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谁也想不到赵长河匹马单刀,居然两招之内把于此休斩了…… 仿佛自己陷入了什么命中注定的梦魇里,每一次自己被人缠住,下方大事就被人偷。第一次唐家后山,赵长河唐不器一起干的;第二次太湖,唐不器干;第三次襄阳,赵长河干。 而这一次,影响比前几次还要大。 太湖之败,襄阳已经是弥勒最后的希望了,却在顷刻之间毁于一旦。 不能毁! 弥勒一声狂吼,刀芒暴涨,逼退了杨敬修和王道中,抽身飞退,直扑战阵中的赵长河! 只要把赵长河也毙了,还有救! 弥勒军的主帅是他弥勒,不是于此休!于此休只不过是个将领,只要他弥勒回转,依然能够稳定军心,至少可以率众撤退! 可就在他抽身飞退的瞬间,一道剑光从月下骤然袭来,刺骨寒意笼罩后心。 弥勒心中剧烈一跳。 唐晚妆! 就说她躲到哪去了,这么重要的战事居然没点影子……敢情她也学坏了,不确定出手会不会被王杨两家坑的情况下绝不露面,到了此刻尘埃落定,他弥勒战败而归的刹那间,暴起偷袭! 当唐晚妆这种人都开始玩起了偷袭,那真是神都难防。 弥勒身在半空无处着力,骤然一身狂吼。 数万人震惊地看见,似有一个巨大无比的佛陀虚影在弥勒身后显现,金光灿然,莲台如生。 佛语响彻每个人的心田,一只巨掌拍向唐晚妆。 唐晚妆似是早有预料,眼神坚定,剑路不改,贯穿了弥勒的胸膛。 巨掌拍在她身周,似有波纹微漾,荡起阵阵涟漪,力度随之消散。似有“咦”的一声传来,掌影消散,天上月明星稀,什么都没有。 唐晚妆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再推一掌。 弥勒也正向她一掌击来,“轰”的一声,两掌相对,弥勒化作血光远遁天边,连句狠话都放不下来,血洒长空。 唐晚妆再度喷了口血,脸色苍白地微微摇头。 想不到弥勒还有这样的底牌,连这样都没能要了他的命……他的背后,藏着神佛? 唐晚妆深深吸了口气,瞥了旁边默然的王道中与杨敬修一眼,目光落在城下,战局已定。 城上城下的战斗是同时发生的,当弥勒飞退、唐晚妆突袭之时,赵长河才刚刚一刀剁下于此休的头颅,高举怒喝:“于此休首级在此!” 恐惧如瘟疫蔓延,从赵长河站立之地向外扩散,漫遍了襄阳之南。 弥勒恰在此时被唐晚妆偷袭,神佛降临都挡不住重伤远遁,弥勒军阵瞬间失去了所有主心骨,大乱溃逃。 薛苍海举刀怒喝:“练血养煞,就在此时,给我杀!” 喊杀声震天响起,几千人追着几万人砍的场面在襄阳城南上演,那边攻击左翼的杨家私兵全部看傻了眼,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追。 赵长河自己倒是没追,看似一刀秒敌,其实这一刀的精气神不是开玩笑的,几乎是一刀抽干了所有力量,天地无我BUFF的后遗症开始袭来,颇有点眩晕虚弱之感。 但好歹不像以前那样失去力气,尚有余力。他深深呼吸了几下,略作调理内息,转头看向了城头。 唐晚妆衣袂飘飘,站在城墙上看着他。 那一手持刀、一手提着敌将首级,浑身浴血地站在遍地尸骨之中,身后是千军万马的溃逃……这一眼的场面,动人心魄。 唐晚妆不可抑止地想起了曾经在姑苏,有人曾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下一次希望的是,有我在,让你什么都不用想。” 他叫赵望唐,是凝望,还是盼望?盼望什么? 赵长河忽地腾身而起,如大鹏展翅般飞跃城头,随手把于此休的首级掷在地上:“幸不辱命。” 唐晚妆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千言万语都只汇成一声:“嗯。” 赵长河却没有和她多言,先超杨敬修拱了拱手:“见过杨伯父。” 又对王道中拱了拱手:“老王好啊。” 王道中:“……” 赵长河最终转头,目光凌厉地盯着吕世衡:“吕太守,赵某有话问你。” 此时的赵长河气势实在迫人,吕世衡颇有点肉跳之感,只得道:“赵少侠……何事?” 赵长河道:“你勾结弥勒,捉拿我镇魔司密探,设计伏杀朝廷首座,该当何罪?” 王道中忙道:“他是被弥勒天女功法所控,非他本意……首座你看他这守城不是也守得挺好?世衡,向唐首座道个歉?我们回头上报朝廷,看看朝廷怎么定议这个惩处……” 话音未落就被赵长河打断了:“被控制了可以理解,但我气不顺,单一个道歉或者日后解职可解不了老子的气。” 王道中沉着脸道:“你待如何?” 赵长河淡淡道:“这样吧,吕太守,也别说赵某人不识大体非要纠缠……此前在仙宫苑,吕太守在唐首座剑下,仓促接我一击神佛俱散,居然无伤接下了,让赵某很是佩服。你再接我一击,让我爽一下,这事就这么算了。” 旁观的杨敬修都认为赵长河这是找个出气的台阶下了。 毕竟吕世衡襄阳太守,朝廷自有规制,不能私下审判的,必须在朝廷上扯皮。在如今风雨飘摇之际,吕世衡背靠王家势力、手头还有一镇精兵,更是要慎重对待,不能妄为。 也就只能无能狂怒,出口恶气也就罢了。 尤其此时赵长河气血正虚,只是表面看着气势汹汹,实际上真打起来不太可能打得过吕世衡了,更佐证着只是想出个气而已。可能还顺便舔一下唐晚妆?表示我帮你出气…… 他都这么想,王道中和吕世衡当然也是这么想的,王道中便向吕世衡使了个眼色:“那就向赵少侠讨教几招便是。” 吕世衡暗道我干脆接你一刀吐一口血,受点伤完事。 便拱手笑道:“请赵少侠指教。” 赵长河掂了掂龙雀,面无表情道:“小心了。” 话音未落,腾身跃起,举刀怒劈。 一个标准的蛤蟆跳式“神佛俱散”,和之前从对街的屋顶跃入仙宫苑后院砍吕世衡的那一刀几乎一模一样。 吕世衡能察觉得到,这一刻的赵长河声势确实远远不及之前那一次。 杀于此休,说了痛快,哪里是轻松的?这种消耗,他此时应该回去打坐休息才对。 吕世衡“呛”地拔剑,迎向这一刀之时,心中还在想要用几分力,才能看上去狼狈一点受点伤? 念头一闪而过,刀剑已经相接。 可这刹那间,吕世衡忽叫不妙。 这根本不是应有的力劈!那力度极虚,几乎是轻擦即过,刀势已改。 从极为狂暴的血神之怒,变成了细雨温柔,随风入夜。 等你惊觉,那一缕轻风已至咽喉。 小楼一夜听春雨。 旁观的唐晚妆神色忽动,这一招,好望唐啊…… 王道中显然看出不对,一剑就要去拦,唐晚妆春水碧波随手一压,就把王道中压得动弹不得,似笑非笑道:“说了替本座出气,道中先生意欲何为?” “我……”王道中话都来不及说。 这俩出招之时,那边吕世衡当然也是出招了的。 原本意思意思想接一刀的剑忽地化作暴雨,把赵长河浑身上下笼罩其中,试图用这同归于尽的套路把赵长河逼退,再做计较。 结果赵长河刀势根本不变,任由暴雨如注,那一缕轻风依然从雨中划过,誓要取其首级。 吕世衡只得竖剑挡在脖颈上,同时借力后退,就像是此前在仙宫苑接赵长河一刀时的翻版。 但他忘了一件事。 他本来的宝剑在那一次已经被劈断了,这是临时换的新剑,和之前的宝剑质地没法比。 如果那宝剑能够勉强阻得刹那,那么这一把新剑就如纸片一样,半点阻碍都没能起到。 “铛”的一声,龙雀斩断长剑,顺便划破了他的咽喉。 丝丝鲜血从喉头喷溅而出,就像夜雨淅淅沥沥,随风吹去。 “砰”,吕世衡睁着眼睛仰天栽倒,死不瞑目。 这看似暴烈的赵长河原来也是这么阴险的,说好了接一刀怒斩,却临时变招……他根本不是想出个气便罢,从一开始就打着主意要杀人,当着地榜人士的面! 王道中暴怒:“赵长河!你敢杀朝廷太守!你是要造……” “怎么?”赵长河转过头,神色平静地道:“我也是镇魔司玉牌密探,职权不如他太守,品级可丝毫不逊。他有罪需要等朝廷定议,那赵某有没有罪,也请王先生上报朝廷,我等着朝廷慢慢审。” 王道中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你……” “不喜欢听这种话对不对?我也不喜欢。那你刚才和我说这个干屁呢?” “你……” “别你你我我的了,我换一句吧。”赵长河盯着他的眼睛,慢慢道:“首鼠两端,卖国为私,此人不死,遗祸无穷。我匪类也,等不了你们的审判……杀就杀了,你待如何?” 长刀横于身侧,刀头之血滴落,点点滴滴。 眼中煞气未消,人榜之魂凝聚,王道中发现自己居然慑于他这种气魄,一时哽着竟驳不出声来。 天上乍起金光。 “二月二,龙抬头。” “索命无常于此休兵进襄阳,赵长河率众突袭,凿穿军阵,斩于此休于万众之中,血染衣袍,千军震怖。” “襄阳围解,赵长河气血尚虚之际,邀战潇湘神剑吕世衡,一刀断首,王道中阻之未果。” “顷刻连杀人榜,地榜失声,上下骇然。” “人榜变动。” “人榜四十四,血修罗赵长河!” “无常于此归命,潇湘夜雨骤停。壶中清酒未冷,刀头鲜血犹腥。” 这是深夜,世上很多人都在熟睡。 但凡未睡者,抬首失言,天下震惊。 第376章 四十四太低了 世人皆知,赵长河习武至今不到一年半。 达成潜龙第一之时,恰好一年,当时已经让人非常震撼了,都说这是史上最强潜龙第一。 不仅一年达成玄关八重,战绩还硬,自本纪元有历史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变态的潜力,包括夏龙渊也没有。潜龙第一实至名归。 但那终究是潜龙,还潜着呢,再变态也不要紧,说不定在秘藏就卡一辈子了呢? 人们猜得到赵长河必入人榜没有悬念,悬念在于要多久、能不能破秘藏。 很长一段时间内,乱世书都没有再闪了。昆仑闪过一次,主角是夏迟迟,赵长河不过一个辅助配角,没体现他发挥了什么作用,也没有体现出他突破了玄关九重的大坎,更别提秘藏了。 人们认为,赵长河的脚步终于放缓下来了,他终究需要沉淀的。 结果这所谓沉淀还没半年呢,乱世书再闪之时,他已经一步登天,直接冲进了人榜前五十! 岳红翎赤离心高气傲不肯吊车尾,搞了个六十几。 夏迟迟夏日迟来一鸣惊人,搞了个五十几。 这位更变态,搞了个四十几…… 天地人榜和潜龙榜不一样。 潜龙榜因为是评估潜力,所以每次上榜变更之时都会强调目前修行层级如何,意在凸显修行速度,并且它不需要解释实力,即使甲和乙都没碰过面,乱世书依然可以依据年龄、修行速度、战绩的难度等等主观认为甲的潜力比乙高,随便往前窜多少位都无所谓。 而天地人榜只排实力,你打赢了谁,就替代了谁。它不再每次去强调此人修行多少了,打赢了就是打赢了,修行多少已经不重要;没打过的就不会乱替代,因为打了才知道。 这是没法像潜龙榜那样坐驴车乱窜的!别人一位一位往前挪都难,你怎么就窜到四十四了? 人们相信,这种战绩下,赵长河的秘藏是肯定破了。 不知道啥时候玄关九重已经悄摸摸地突破完了,连秘藏也破了……这才半年不到啊…… 可能对于赵长河自己来说,已经比以前卡得久多了,可对于世人而言,你他妈在出千吧?秘藏是这么好破的?就算秘藏好破,你才练这么点时间,即使再天才、再有机缘、突破得再快,技能也是要反复练的,连练习的时间都不够,又怎么能够用得如臂使指,怎么能够在实战里阵斩宗师? 赵长河是因为有天书开挂,把每一种技能都放慢了帧数详详细细地解析,自然比别人掌握得更细致些,其实即使如此都还是不够精熟,薛教主乃至孙教习都批评过的。 但他的战斗嗅觉和智慧,却堪堪弥补了这个缺失。 未曾亲见者,无论如何也没法脑补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只能把这种情况归于奇迹,不可复现的奇迹。 鹰霜坐在西域的风沙里,听着远远的胡笳,望天。 襄阳……好像很远。 王道中你他妈,你这不是明明知道他在襄阳吗,还“阻之未果”,你跟我说他在西域? …… “爹,爹!” 清河,崔元央兴冲冲地踹开了祠堂的门:“赵大哥人榜啦啦啦啦!” 崔文璟盘坐屋中,膝盖上搁着清河剑正在感悟着什么,门被踹开,老崔睁开眼睛,脸色黑如锅底:“知不知道这是祠堂?你踹门?” “啊……忘、忘了。”崔元央赔笑:“我只是在考虑爹爹睡了没,想想应该在感悟清河剑灵,应该没睡……” “很孝顺是吧,还在乎爹睡了没?” “那是、那是。” 崔文璟看她那漏风样儿气不打一处来:“咆哮祠堂,禁闭三月!” “啊?”崔元央脸都绿了:“还三月!他在襄阳,必是为了帮唐晚妆,再这么下去我出山可以喝唐家娃的满月酒了!” 被这么一说崔文璟也不淡定起来,可又觉得就这么派女儿急匆匆南下千里送,感觉特别那啥,心中别提什么滋味了。 儿子满嘴粗话,女儿只想汉子。 我老崔家到底造了什么孽…… 他轻声叹了口气:“行了,你急个什么急,他就算和唐晚妆好上了,你现在赶过去就来得及?赵长河非无义之辈,你等着他踹我们崔家门,问‘三年之约已至,元央何在’才对。” 崔元央一脑补这个场景,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 崔文璟斜睨着她,暗道这个场景其实是把我们崔家脸摁在地上摩擦,结果这小傻逼居然还很期待……完了,我怎么也说脏话了。 不仅说脏话,这场景还是自己提的。 崔文璟生无可恋地摆摆手:“自你兄长雁门归来,清河剑灵确有重归之意,如今看来清河剑希望的主人是什么模样已经很是明白……虽然与你有一定相合,却并不完全适合。你的机缘需要另找……你那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没有,没有……” “如果你以后要跟人宅斗,你也要有资本去斗,否则就你现在这副蠢样,你跟唐晚妆玩?做梦去吧你!”崔文璟拍剑而起:“给你一个任务。” 崔元央下意识直了直腰。 “出使弘农,带我一封信去给杨敬修。”崔文璟淡淡道:“恰好老杨寿诞快到了,算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出、出使要什么理由?” “……赵长河有可能也会去的理由。襄阳之役,弘农杨参与了。” 崔元央一蹦而起:“一定完成任务!” 崔文璟长长叹了口气,我容易吗我? 这厮怎么就人榜了呢?还这么高。 现在世人到底怎么看我崔家的乐子?一个个脖子都伸长了吧? 可他现在身边却是唐晚妆! …… “怎么才四十四呢?这么低!” 太守府内,李肆安主持了疯狂报复扫荡,把太守府清洗了一遍,这不是仁慈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太守府到底被渗透了多少,有多少是弥勒教徒。 其实就连夫人屋中都搜出了弥勒像。 密探司干这个驾轻就熟,赵长河也不多管,自己却躲在大周的鸭坊密室里疗伤。 太守府表面看着再安全,也有被王道中偷袭死人的可能性,还是鸭坊这里好,谁都不知道这是哪。 他的肩膀被于此休枪芒贯穿,此前都忘了痛,强杀吕世衡之后更是虚弱疲惫袭来,真是站不住了,急需休养。 但大周以为他在休养,他躲进密室的第一时间却在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这么低的排名,口彩还差,你是不是给我穿小鞋,啊?” 空气一片沉寂,压根没人回答他。 正常世人都知道人榜排名必须打过才知道,可惜赵长河自己不是个正常世人,他第一次上人榜。 “还有啊,你把我的‘嗜’字删了什么意思?好好的七字党多顺口,血修罗赵长河很别扭好不好?” “嗜血太土了……不仅土,而且其实并不搭你,你不嗜血,只是看起来血戾十足。”瞎子的声音终于没好气地传来:“我告诉过你,这不是我控制的,天道诚实地反馈关于你的认知,便是如此。血修罗很合适……你如果要在意,难道在意的不应该是修罗之名有违你的侠义之念?” 赵长河笼着手道:“我却觉得我一直在修罗场,这个名字很合适。” 瞎子:“……” 懒得理这种傻逼,回答他一句都是自己的错误:“嫌四十四太低,你就自己往前爬,找我有什么用?” 赵长河摸着下巴:“倒也有点道理,好像不难。” “没事不要找我,我不是你的随身攻略,更不是你的吐槽树洞,我有很多事要做。” “但我有事啊。”赵长河道:“弥勒背后那神魔是谁?” 瞎子沉默。 “我知道如果笼统问你都有些谁,你是不会回答的,似乎和自爆只隔一线……但现在这有具体的人,已经和我对上了,这也不能答?” “什么时候和你对上了?他面对的是唐晚妆。” “你这不是在放屁?我和弥勒还不算对上吗?接下去我要斩草除根,难道不会和这位对上?” “其实你可以直接说,和唐晚妆对上,就是你和对上。” “……” “唐晚妆来了,你先考虑怎么疗伤吧。” 瞎子的声音骤然消失,下一秒房门轻轻敲响,唐晚妆的声音低声在问:“在入定么?若是入定了,我迟些再来。” 赵长河脱口而出:“请进。” 第377章 这位首座,你也不想太子变坏吧 “请什么进?”唐晚妆在外面脸色泛红,嗔道:“这是密室,你不开门没人能进。” “啊……”赵长河跳下床,过去开了门:“忘了这茬,快进来。” 见他似乎有点猴急的小模样,唐晚妆脸色更红了。 你在想什么啊,你以为我来干什么的…… 结果赵长河关上门,下一句是:“你的情况怎么样?明明和弥勒交战后吐了血,脸色纸一样白,不好好休息又在那强撑着主持什么工作?” 唐晚妆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无奈道:“总要有人主持,不然交给王道中吗?还是杨敬修?” “现在呢?” “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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