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完全没想过的胡人,这听起来反倒有点像真的了。 可问题来了,如果杀纪以南的真是赫雷,那燕连平所谓的破门而入发现韩无病杀人,这算什么? 纯属借势栽赃韩无病呢,还是燕连平勾结了胡人? 便有兴义帮的老帮众直接问燕连平:“燕会长,这事怎么说?” 燕连平神色有些阴翳:“韩无病胡乱攀咬,如何当真?此时纪夫人被劫持,我等当速去救人才是。” 这话一时半会很难再让人信服了,那老帮众慢慢道:“燕会长,大家都不是傻子,再怎么胡乱攀咬,也没道理莫名其妙扯出一个身在草原的无关人士,除非他知道赫雷人在剑湖城。” 许多人都反应过来了:“不错,即使是攀咬,也一定在附近见过赫雷才有可能往这个方向咬,否则身在草原的胡人怎么咬?” 值此胡人叩关之际,无论各势力头目是怎么想的,反倒是江湖屠狗之辈对此特别敌忾。比如昨天管家介绍店铺都要特意带一句“与胡人无关”,那是习惯性介绍,否则东西卖不出去就算了,说不定还得被人砸,自家帮众更是会造反。 如果狂狮赫雷真在城里,那查真凶是小事,诛杀胡人才是大事!尤其如果真凶真就是赫雷,那就国仇家恨凑一起了,地榜了不起啊,一座城的人还堆不死你丫? 燕连平只好道:“可能吧,这事本座也不知道……诸位可以去找……” 赵长河忽然道:“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我有一个直截了当的办法……” 说着突兀出手,一把抓向了和他一起来的管家:“不瞒诸位,在下学过一点精神控制之术,如果赫雷在纪家出现过,这位管家一定是知……” 就在他出手的同时,管家转身就跑,赵长河特意放慢了的一抓居然根本没抓住,管家已经一溜烟到了楼边,纵身就要跃走。 沙七突然出手,一把将他拎住,笑吟吟道:“管家何故惊惶?莫不是真勾结了胡人?” 管家气急败坏:“如果夫人真和胡人通奸,那也不会让管家知道,你们冲着我玩什么精神控制!” 赵长河笑道:“那你跑什么?” “妈的……”反正要被精神控制,管家索性豁出去了:“因为和夫人通奸的是我,被你控制了也是说,不如老子直接说!你他妈有病吧,韩无病胡扯一句,你搜我魂干什么!” 所有人愣在当场。 燕连平露出不忍直视的神色,朱雀眼里的笑意越发浓郁了。 “因为我知道通奸的是你啊。”赵长河笑呵呵道:“除了夫人要我做主,最积极的就是你这管家,夫人也不猜忌,不是你俩想要那些私产过日子还能是啥?其实不止是夫人,我看纪以南的妾室们都有鬼,一个个哭得比谁都假,如果都是你勾搭的,那你好厉害啊,佩服佩服。” “怎么可能都是我!我怎么知道那些婊子跟了谁?”管家气急:“反正纪以南勾结胡人,作为胡人在剑湖城的暗子,我们看不惯,背叛他又怎么了!他自己去惹韩无病,多半是想要替胡人搞清楚古剑之秘,结果被韩无病杀了,又不是我们害的!” “嗯嗯。” “我们才倒霉呢,本来一步一步设计还有机会接收产业,他突然死了我们反而成了无根之萍,要点私产养老不还得指望着你么!天知道韩无病犯了什么病,扯的什么赫雷通奸呢!” “很简单,因为那是我让他胡扯的,这不你就跳出来了嘛……”赵长河还是笑呵呵:“不好意思哈,我根本不会什么搜魂之法,诈你的。” “你……”管家气得差点没昏过去。 众人皆沉默。 现在纪以南被自家管家指证勾结胡人,那是谁杀了他还重要么?就算是韩无病杀的,那也是英雄,还有什么找韩无病报复的理由? 燕连平叹了口气:“原来如此,那我们似乎也不需要找韩无病干什么了……” “燕会长觉得韩无病算个英雄?” “不说是不是英雄,这种时候,总归是个好事。” “既然大家觉得这是好事,其实燕会长也没必要把自己做的好事推给韩无病嘛。” 燕连平眯起了眼睛:“是在下做的,在下自然不会客气,然而不是在下做的,在下不敢居功。” “韩无病露了面,事情只要问他不就很清晰了,根本不需要猜谜破案的。”赵长河笑道:“有人告诉韩无病,有胡人在纪家出没,韩无病便以为散布我流言的人是纪以南,上门问罪,两人摆酒谈事。谈了之后韩无病发现纪以南满脑子都是挖他的古剑之秘,对流言之事懵然不知。既然纪以南不是传谣者,老韩对自己的事反倒不在乎,懒得理纪以南,当场就要走了。” 燕连平淡淡重复:“你的流言。” “不错。”赵长河抹了把脸:“北邙赵长河,见过剑湖城诸位英雄。” 人们并无心管他到底是赵长河还是司徒笑还是纪伯常……这事情一波三折,人们这会儿胃口被吊得老高,解密的兴趣反倒超过了其他。 沙七便在旁边催促:“管你是什么河呢,快说,既然不是韩无病杀的纪以南,那是谁?” 这哏捧得好。 赵长河瞥了眼脸色越来越黑的燕连平,笑道:“当然谁栽给韩无病那就是谁了……其实燕会长不需要这么尴尬,虽然你不是为了什么大义,只不过一石二鸟,既除掉了纪以南,又能利用韩无病找一个整合兴义帮的借口,但纪以南真是汉奸的情况下,你这点小谋划相信兴义帮的英雄们也不会过于计较的对不对?” 燕连平没有说话,神色反而越来越冷峻。 却听赵长河续道:“不过话说回来了,兴义帮的英雄们不会过于计较,我赵长河倒是有点事想和燕会长计较一二。” 燕连平慢慢道:“什么事?” “有人知道韩无病在追查谁传我流言,刻意告诉他赫雷在纪家,引导韩无病去找纪以南……然而纪以南并不是传我流言的人,那么误导韩无病这个信息的人是不是反而嫌疑最大?”赵长河笑吟吟地问:“请问燕会长,为什么要造我赵长河是个胡人的谣?或者我换个问法——危月燕到底是四象教的燕,还是王家堂前燕?” 楼外终于有人叹了口气:“我早就告诉过你,赵长河入剑湖,你应该第一时间设法杀了他,而不该顾忌他身边有什么翼火蛇,不想妄动。你看看,才一天的功夫,底都被起没了。” 随着话音,一道剑光犹如流星追月,从楼外直贯而入,眨眼之间就到了赵长河的咽喉。 王家的追杀者! 在赵长河七拐八绕反追踪后,追杀者还能这么快追到这里,只能证明一件事。 赵长河踏入剑湖城的第一时间,燕连平就联系了王家人。 第234章 没有一个好人 朱雀原本托腮笑嘻嘻看赵长河表演的模样,在后半程就变得很森寒。 赵长河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一会儿抓谁偷情,一会儿确定谁和胡人勾结,连消带打的把人带偏了,搞得好像真凶是谁都无所谓了似的,连燕连平都不由自主地松懈了一些,感觉上就算被人知道他是真凶也并不要紧。 然而谁都忘记了,赵长河的真正目的是找到谣言是谁传播的。 确定真凶的意义,只不过是因为,真凶是谁,那谣言传播者多半就是谁。 燕连平被带偏了一时没坚决否认,无疑让赵长河确定了他就是传谣者。 造谣赵长河是胡人,是为了让他今后的法理平添波澜,会做这种事的,王家的嫌疑最大。而剑湖城距离琅琊不远,应该是早在琅琊论剑那会儿赵长河明确表态不配合王家的时候,王家就已经开始筹划把赵长河的“皇子”身份抹掉,那时候就让周边开始传谣了。 谁是传谣者,谁就是王家的人。 四象教才刚刚和王家“结盟”,结盟的事都还没来得及传给教众们知道。所以如果谣言是燕连平传播的,那可不是因为和王家的盟友关系,而是在听从王家的指令。 理出燕连平是叛徒,顺理成章。 朱雀想明白了这些,却又有点好笑。 在此之前她一直不觉得这件事会对她翼火蛇有什么伤害,帮会之争在她的角度低级得很,谁造赵长河的谣也与四象教无关,再扑朔迷离又关她何事呢?燕连平就算是叛徒,也没必要好端端的就对她翼火蛇出手,那不是没事找事吗?忽悠两天送走就完事了,能有啥事? 所以她甚至懒得动脑子,就看赵长河怎么表现。 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还真可能有事。 本来没事,是被赵长河破案破出事来的,燕连平投向了王家之事当她的面败露,害怕被朱雀尊者知道了,当然要把她翼火蛇灭口啊! 翼火蛇当然有危险啊! 想到这里,朱雀简直哭笑不得。 正这么想着,楼外剑光直贯而来,瞬间就到了赵长河咽喉。 朱雀忽地伸手,刺客志在必得的一击被她轻轻一指弹在剑侧,剑路直接带偏,擦着赵长河过去了。 刺客骇然。 他秦如晦可是人榜七十一!被这么区区一指弹得差点握不住剑!这翼火蛇是什么实力? 朱雀暗道我控制实力有点辛苦,不然你都死了。 正这么想着,腰间锐风袭来,却是燕连平手持短刃,无声无息地偷袭她腰肋:“你果然和赵长河有染,擒你回去交由尊者发落!” “还装呢!”那边赵长河拔刀斩向秦如晦,冷笑道:“小蛇是朱雀尊者派来和我有染的,你个叛徒知道个屁?” “铛”的一声,秦如晦一剑挑开赵长河的刀,左右剑光闪起,却是沙七带着的两名老者突然出手。 秦如晦来不及追击赵长河,迅速招架两剑,厉声道:“沙七,你一定要掺和王家之事,嬴五会任你胡来?” 沙七躲在老者身后笑嘻嘻:“五爷要的是剑湖城,要的是古剑空间,有这交易在,别说你秦如晦这么个走狗,就算王道宁亲至,五爷也接了!” 秦如晦正要说什么,身侧刀光再起,赵长河刀势席卷而来。 秦如晦认得这一招,法庆刚刚死在这招叠加力量之下。 冥河浪涌! 他哪有闲工夫再扯犊子,凝神应对。 那边燕连平更是陷入了有生以来最难解的梦魇。 他一击偷袭“翼火蛇”腰肋,翼火蛇看样子被偷袭得有点狼狈,扭着蛇腰躲闪,同时出手如电,插向他的双目。 实力确实不错,超出了燕连平的预估。但燕连平自觉藏着人榜实力,还是偷袭先手,无论怎样也该上风才是的,可打着打着就发现,对方也没什么特别稀奇的招、也没什么特别强大的力量,可莫名其妙的就越来越吃力,都不知道这局面怎么形成的。 那妖异的蛇脸此时看上去,尽是嘲讽与戏谑。 燕连平心中泛起极度不祥的预感,忽地怒喝:“都傻站着看个什么!都给我上啊!” 周围一群被目不暇接的变故弄傻了的平湖会帮众们如梦初醒,就要一拥而上。 却听赵长河一边劈刀一边叹气:“我要向大家道歉,尤其向死去的纪帮主道歉。” 吃瓜吃出惯性的人们下意识停步,看向赵长河。 “之前我故意把纪帮主说成胡人走狗,只为了让燕会长放松警惕,不去掩饰他是真凶的面目,其实纪帮主没有勾结胡人。” 这回连看戏的沙七都瞪大了眼睛:“那是纪家管家说的呀。” “不错,纪帮主原先确实是在和胡人贸易,太平街的那些产业就是来自草原。然而自从胡人叩关,纪帮主就想要断了这往来,当赫雷负伤来此,纪帮主并不肯收留,赫雷便找了另一个合作者。也是因为这事,赫雷心中怀恨,便指使这个合作者杀了纪帮主。”赵长河慢慢道:“这才是这个案件的真相,什么吞并兴义帮之类的,都只是衍生价值罢了。” 燕连平大怒道:“你放屁!” 赵长河淡淡道:“赫雷住到你那里的信息,是镇魔司说的,可不是我编的。” 别提还有镇魔司背书了,此时此刻赵长河的话在旁人眼中的信任度本就极高,燕连平的话已经没有人信了。 原属兴义帮的老帮众们勃然而起,瞬间和平湖会帮众打成了一团:“狗贼!还我们帮主命来!” 燕连平想倚多为胜的打算直接破产,纵使平湖会比兴义帮强,但双方一个气势全无,一个怒焰高涨,什么结果也不好说了。 燕连平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这句话明明是赵长河胡扯,却没有人质疑了,更想不明白的是,赫雷还真他妈出现了! 一个负伤还没养好,本来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应该出现的草原狮子,还真出现了!仿佛就是为了坐实他燕连平勾结胡人,被揭穿之后没有必要再藏了似的。 趁着此时战况胶着之际,阔刀狂起,劈向了……翼火蛇。 连朱雀都愣了一下,旋即想明白了赫雷要杀“翼火蛇”的原因。 气氛都到这了,只要真杀了这个翼火蛇,燕连平有口说不出,只能一条道跟他们走到黑。胡人得到一个四象教核心教众,好处不言而喻。此时此刻胶着的各方,根本没有人还有余力阻拦赫雷了。 朱雀陷入了为难。 愿意暴露真实实力的话,赫雷这就是来送死的……可是能暴露么? 还没等做出决定,刚刚回身拍开赫雷一刀,剑光闪起,韩无病的声音平静传来:“刚才韩某就说了,狂狮赫雷出来受死。” 旁观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韩无病不是在纪家那边劫持纪夫人么?怎么到这来了? 说明韩无病压根就不在纪家,刚才传信的只不过是个来谎报军情的演员?那是谁? 人们的目光落在那个被人毫不在意的报信者身上,却见报信者也骤然出手,展露出比韩无病还强几分的超卓实力,与韩无病夹击赫雷:“镇魔司卫子才在此,胡人受死!” 随着话音,楼外影影绰绰,无数强弓劲弩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指向半空中的赫雷。 赫雷:“……” 众人:“……” 地榜就是地榜,哪怕受伤未愈也不是这样的埋伏就能击杀的。赫雷一刀狂扫,浑厚无比的气墙狂涌而出,近身的箭矢尽数歪歪扭扭飞散四周,继而一刀劈在卫子才剑上,飞遁而走。 后心终于没再防住韩无病的一击,被贯穿肩胛,血透衣襟。好不容易养了这么多天的伤,这下不但全还回去了,还更重了。 远方空中传来他的呼啸:“中原人士,果然阴险!赵长河,老子记住你了!” 趁着赫雷这么一搅乱,那边秦如晦虚晃一剑,也飞速撤退。在场真没人榜,他非要走的话还真留不住。 开什么玩笑,这再不撤真就死在这里了!而且莫名其妙还被泼了一身脏,燕连平算实锤和他王家一伙的,结果燕连平被泼了一身和胡人勾结,那他王家? 这事怎么变成这样了,秦如晦怎么都没想明白。 更没想明白的是燕连平自己,他也想撤,但他的对手是谁? 怎么撤得了? 就在秦如晦撤退的同时,朱雀的手已经掐住了燕连平的脖子,声音冰冷得就像从齿缝里磨出来的一样:“托你的福,老娘现在真的是得他助力更多了。” 燕连平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感觉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兀自在喃喃低语:“我没有勾结胡人……” “我知道。”赵长河没有去追秦如晦,反而慢慢到了燕连平身边,压低了声音:“我刚才最后那段纯粹胡扯的。我怎么知道纪以南什么以前和胡人贸易、现在又不肯了,我又没采访过他,这么说纯粹是为了让兴义帮的人站过来而已,意外让赫雷借势现了身才叫意外收获。” 燕连平:“……” 赵长河慢慢转身,看着卫子才:“所以卫先生能不能告诉我,明明赫雷是住在纪家,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他住在平湖会?” 卫子才赔笑道:“当然只不过是为了提醒阁下多关注燕连平。燕连平的事儿才比较大,纪以南毕竟已经死了,纠结他有没有勾结赫雷并没有意义了。” “本质上你只不过是为了帮沙七爷一起对付平湖会而已,从我问你康乐赌坊的后台你支支吾吾,我就明白了,你也背叛了首座,而是嬴五的人。”赵长河叹了口气:“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区区一个破烂剑湖城,没有一个好人。” 朱雀忽然想起赵长河之前的一句话,他们都在说谎。 第235章 耍赖的小蛇 秋雨楼外,烟雨蒙蒙。 兴义帮在和平湖会大混战,在沙七的人参与之后,平湖会兵败如山倒,正在四处逃窜。 卫子才没有多留,已经离开。 也不知道心中是否有杀赵长河灭口的念头,但看看赵长河身边虎视眈眈的韩无病,再看看那个蛇脸妖异得不知底细的翼火蛇,他终究没敢乱动,只是低声道:“属下回去就向首座认罪请辞。” 赵长河没有多言,任他离去。 “咳。”沙七干咳两声,踱了过来:“那个,卫子才的事儿不影响我们谈好的交易对不对?” “对。”赵长河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其实不需要我们再做任何事,沙七爷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不能掌控剑湖城,那也愧对嬴五爷重任了吧?” “这城是简单了,那湖?我们对城没兴趣,控城的目的只是为了湖。” “若我们离去,你自己找,都独霸剑湖城了,还找不到地方?” 沙七没多说,暗道老子确定你们不翻脸捣乱就可以。 他这会儿对赵长河也是有些忌惮,天知道这厮加上翼火蛇韩无病还能搅出什么名堂来。 赵长河那镇魔司牌子一掏,卫子才不好说,其他的镇魔司人手还是会听密使的,而且这会儿兴义帮的人对他感激得很,理论上这时候剑湖城第一势力说不定是他赵长河,真要对康乐赌坊翻脸,还有的是麻烦。 如果赵长河有意做个城主玩玩,这一局几乎可以算匹马平剑湖。 想想真是挺了不起的……这人是……皇子? 沙七心中一时不知想了些什么,没再多言,匆匆离开。 赵长河目送他走远,才问韩无病:“那地方你还要呆么?如果还要,我们再和沙七翻个脸。” 韩无病笑了起来:“何必。我也该到离开的时候了,那地方剑意基本被我消化,别人拿去了也没大用,一个空剑室送他们便是。” “剑意还是有的……”赵长河想了想,笑道:“不过确实也没剩什么了,他们爱玩就拿去玩。都以为是什么惊天秘地,费尽心力找到了发现就一个客栈院子大的剑室,不知道会不会感觉吃了一口翔。” 韩无病摇头失笑。 赵长河道:“不过我觉得他们也未必真要有什么用处,感觉有些人会不会纯粹在收集各种失落的空间……这毕竟是一种桥梁。” 韩无病颔首道:“也许。” “与我们无关,我们连人榜都没摸到,离这种高大上的争端还太远。”赵长河不再讨论这个,转而问道:“你现在什么打算?” 韩无病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出手的没?” 赵长河笑道:“哦,忘了你是赏金猎人。杀个人多少钱?” 韩无病板起脸:“一亿。” “我送你脸上十几亿要不要?” “?” “去草原吧,当此雁门战时,有的是你我用武之地。” 韩无病颔首道:“正有此意。” 赵长河摆摆手:“滚滚滚,大蜡烛还没做上瘾?该不会以为我想和你一起去草原吧?一边玩去。” 韩无病很是无语地看看赵长河身边的翼火蛇,憋了好久终于还是没忍住:“上次那个是四象教圣女?” “怎么?” “你是想用男色征服四象教?” 赵长河飞起一脚,韩无病倒飞而退,一路直退出了秋雨楼,倒飞之中拱手笑道:“这次的事,谢字我不和你多说了。等你会师草原。” 话音袅袅,人已去远。 “这轻功很可以啊,早知道有这水平,我也不会觉得他会被人捉了。” 赵长河啧啧两声,走到楼边倚栏下望。 楼外烟雨依旧,喊杀声已经渐渐远去,空留地上的血迹,在细雨冲刷之下静静流淌。 朱雀板着脸站到身边,一直静静看赵长河收尾的她此时才说出了第一句话:“你就这么放过卫子才,并且继续和沙七合作?” 赵长河道:“他们虽有利益思谋,终究没害我,性质不同。至于卫子才的背叛……其实无论四象教还是镇魔司,下面的人各为己谋并不稀奇,尤其镇魔司,大厦将倾,真能有多少忠臣志士?投的不是胡人就不错了……我会去信给唐首座,看她怎么处理。” 朱雀想了想,淡淡道:“我觉得她甚至不会处理,使功不如使过。倒是会奖励你,是不是赏个芳泽?” 赵长河转头看了她一眼。这话酸的…… 朱雀的话题却忽然变了:“什么叫男色征服四象教?” 赵长河干咳:“韩无病有病,你别理他。” “什么叫朱雀尊者送来和你有染的?” “赵长河有病,你别理他。” “不理?”朱雀咬牙切齿地揪住他的衣领子:“现在整个剑湖城都听见你这句话了,你故意的吧?” 赵长河转头看风景,那模样就差没吹个口哨了。 看那惫懒模样,朱雀磨了磨牙,却出奇地发现心中居然没有怒意,反倒只想笑。 无所谓,反正风评被毁的是翼火蛇,他调戏的也是翼火蛇,早晚找个机会让这小婊砸死掉就完事了。 倒是这面不能揭,必须赖过去。 “呵……”朱雀忽然笑了一下,切齿的声音变得有些妩媚,挨到他耳边呵气如兰:“想不想看我揭面?” 赵长河干咳道:“你就说是不是我帮你更多吧?几乎没怎么用你的力量对不对,你的力量只用来对付自家叛徒。你看就连赫雷要杀你,也是我预做的布置帮你搞定了。” 朱雀媚声道:“对~” 赵长河小心道:“所以……” “你做梦去吧你!”朱雀忽然跳了起来:“不是为了你自己找谣言的事儿非要揭底,我压根就不会有危险,知道了叛徒是谁我自己可以暗中处理,干嘛要大庭广众遭遇灭口?赫雷好端端的又为什么要砍我?我的危险全都是被你惹来的,我是被你拖下水的才对,你居然有脸说是在帮我!老娘甚至觉得这帮人全是你请的戏子,为你搭戏用的!” “咦?”赵长河摸着下巴:“这么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诶。” 朱雀很是得意:“对吧!” “抛开事实不谈,你就说是不是我帮你揪出了叛徒吧?难不成是你帮我更多?” “当然是我帮你更多,没我那一弹指,你都被秦如晦杀了!” “你耍赖!” “我就耍赖怎么了,我魔教妖女也!” “摆烂真特么好用。”赵长河笑出了声:“好好好,不揭就不揭。但我不看这蛇脸,换只猪。” “你对我翼火蛇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赵长河掏出自己的猪脸戴了上去:“只不过换只猪的话,我们就是一对儿。” “谁跟你是一对儿?”朱雀说着,可看见他的猪脸又忍不住笑喷,每次看到都觉得很可爱。 想必他看自己也是这样。 朱雀眼波流转,终于找了个角落换了面具,转头道:“不是因为一对儿,算是用这个履行赌约!” “我们的赌约是看你的真容,所以你的意思是原来这猪就是你的真容吗?” “我看你是在找死!”朱雀扑了上去,赵长河拔腿就跑。 两只猪头一追一逃,没入蒙蒙烟雨之中。 混乱的城市,没有好人的江湖,压抑的天气,沉闷的色彩,在追逃之中尽数破碎,秋雨的凉意透过面具的间隙落入脸颊,凉丝丝的,一切纷扰仿佛消失不见,这江湖便美丽起来。 猪头窜入客栈,男猪头终于被女猪头抓住了,摁在了墙上,作势欲打。 男猪头忽地伸手,捉住了女猪头的手腕。 两猪对视,气氛一时静谧。 光天化日、烟雨湖畔,和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都是打打闹闹,气氛自然是不一样的。 朱雀猛地惊觉,我在干什么啊? 怎么还真和他打情骂俏起来了…… 我不是尊者派来和他有染的翼火蛇啊,我特么是朱雀啊……我到底在干嘛啊…… 第236章 北上 赵长河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好端端气氛旖旎的小姐姐怎么忽然就发了脾气。 本来那气氛看着都可以小猪嘴对嘴碰一下了,差一点点就碰到了。 结果就被她一把捂住猪嘴,揍了个满头包。 赵长河委屈巴巴地抱头蹲防:“好端端的怎么打起人来了……” 朱雀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忽然暴走,只能不讲理:“不服气吗,有本事你打得过我再说啊。小弟弟这么弱就只能被人欺负知道吗!” 赵长河抱头偷看了她一眼:“你这意思,如果我打得过你,你就猪猪对碰了啊?” “呵!”朱雀抱着手臂冷笑:“你打得过我,姐姐脱了面具跟你碰,你有那本事吗?” “不信你的赌了。” “爱信不信!”朱雀气鼓鼓地揪着他的耳朵拎了起来:“别在那装可怜,我们该走了,你还想在这破客栈赖多久?” “呃……”赵长河暗道要不是你忽然发癫,本来我们可以再赖一个甜蜜的夜晚。 不过真可以走了。 来剑湖城主要是为了验证天书能不能分析一点剑室里的上古剧情,如今看来没剧情,倒是剑意分析了不少,暂时没机会腾出手来钻研。不过好在现在不需要掏出来看,有空了就可以琢磨。 来剑湖城的初始目的没完成,倒是意外破除了谣言之事,又帮四象教揪出了叛徒,算是收获颇丰满载而归。如今确实可以走了,留在这干嘛,真和沙七争城主啊? 多留反倒有危险才是…… 朱雀也在说:“我们入城突兀,王家追杀者或者什么听雪楼的都没找到你的行踪,燕连平暗中通知,也只来得及赶到一个秦如晦,按理说这时候还有更强者马上就到了,说不定就是王道中本人,继续逗留会很危险。”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冷哼:“要不是因为我在你身边,燕连平一时不想妄动,本来他第一时间就该杀你才对。明明是我保护了你,还说是你帮我……” “是是是。”赵长河哭笑不得地拉着她的手:“好姐姐继续保护我嘛。” 话说完,两人才同时愣了一下,又同时低头看向拉着的手。 朱雀居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压根没想过闪,直到握住了才觉得不对。 因为他实在太自然了? 赵长河也醒悟自己好像是第一次拉着这位小姐姐的手,可是怎么如此自然呢…… 不得不说这种武侠玄幻世界,有内力这种东西就是赖皮。搁现世要是舞刀弄剑的小姐姐,手肯定是粗糙的,可这里就不会,无论是迟迟还是这位,手都是柔弱无骨,嫩滑如脂…… “砰!”还在那回味呢,朱雀终于反应过来,恶狠狠地来了个过肩摔:“淫贼,去死!” “草……”赵长河捂着老腰:“握个手而已,你们还是不是混江湖的啊,还妖女呢……” “妖女就要给你摸手吗?”朱雀蹲了下来,昵声道:“那我出去跟别人握一握?” “你敢!” “哐!”桌上一叠不知道什么书兜头砸在了赵长河脑袋上:“对你就妖女,对别人就圣女对吧?去死吧你!” 赵长河抽搐了两下,趴直不动了。 “少装死,趁着还没入夜,走为上!”朱雀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尊者让我保护你的安危,不是来陪你打情骂俏的!” “稍等。”赵长河叹了口气爬起身来:“我得先给唐首座写封信。” 朱雀一下就不是滋味起来,斜睨着他:“就为了汇报卫子才那事?你可真是勤勤恳恳好密探啊。” “不是,我谣言之事,不可能只限于这一地传播,应该是多点开花了才对,朝廷应对这样的事件应该有丰富的经验和足够的资源处理,我得让她来应对。这才是此来剑湖最重要的收获啊……” 朱雀不说话了,虽然看他写信给唐晚妆一肚子不爽,但也知道这事要紧。 可怎么就越看越不爽呢? 那时候一刀戳死洛振武,和唐晚妆是对立面,明明是先和我一边的。 “算了。”朱雀撇撇嘴:“我也去信给尊者,谣言的事四象教也会帮你处理,我们潜势力铺遍天下,别以为只有唐晚妆能帮你!” 赵长河愣了愣:“你找谁送信给尊者?平湖会里的人已经不可信了。” 尊者已经收到信了行不行?朱雀梗着脖子:“要你管,顾好你自己吧,这里的镇魔司其他人也不见得可信,你又找谁送信?咦对了……” 她忽地想起自己半道去京师的最好借口:“我看唐晚妆八成不会在南方久留,这个时候多半已经回京,你反正也要北上,还不如拐到京师去亲自见她一面。” 赵长河哪想得到这厮是为了自己回京给真实身份露露面?听了这话倒觉得有点道理:“不错,我们反正本来就要北上的,不如先去一趟京师。” 朱雀自己忽悠他去的,可听了这话反倒有些犹豫:“你……真适合去么?是不是要易容?” 赵长河笑笑:“路过办点事儿,如果这都能激起各方反应也未免太过激了。说实话,我不喜欢易容,这只是为了做查案之类的特定事情方便,而不是想顶着别的身份过日子。爹娘生我这张脸,又不是见不得人。” 朱雀感觉自己这些戴面具的膝盖中了一箭,却没有反驳什么。 若是形势许可,谁又不想光明正大现于人前? 下午时分,乌骓载着两只猪头直出剑湖城,向北疾驰而去。 就在两人离开不到半个时辰,一个白衣剑客鬼魅般出现在客栈院子里,看着人去屋空的场面微微皱眉,很快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片刻后,康乐赌坊。 “赵长河?当然已经走了,你当他傻?”沙七悠悠靠在椅背上:“这次你们听雪楼也来得太晚了吧,黄花菜都凉了。” 白衣剑客道:“临时换人,费了些时间。老规矩,找你们买情报,他去了哪里?” 沙七笑道:“可以,也是老规矩,一千两。” 白衣剑客皱眉:“何时连玄关五六重的人物信息都要一千两了?” “那还不如问问你们自己,何时连玄关五六重的人物都需要人榜前五十出手了,你可是开了秘藏的,欺负一个五六重的,要点脸么?” 剑客沉默片刻,递过一张银票:“那就一千两。” “好说,好说。”沙七一下就笑得眯起了眼:“他南下了。” 剑客愣了一下:“怎么又南下?他不是刚刚从那边离开的么?” “这就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让你们猜到了那还是赵长河么?反正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南下了,而且极有可能是去了杭州,估摸着要去弥勒教大本营搞点事情?” 剑客点点头,似是相信长期合作者的信誉,二话不说地消失。 旁边终于有人没忍住,问沙七道:“少爷,你这……” “怎么啦?怕我们丢信誉?南方那么大,他找不到人是自己废物,关我们何事。” 下属暗道你这也太……骗骗别人就好了,你这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过几天赵长河在北方闹出什么动静来,别人显然就知道是被忽悠了啊,哪有这样骗的,和撕破脸有什么区别? 下属只得委婉问:“少爷为何舍盟友而保赵长河?” 沙七道:“因为我想看戏。” “呃?” “他们北上,不管去京师也好,去雁门也罢,哪里不是大戏连台?让听雪楼半路砍了,少爷我去哪看乐子去?” 下属沉默片刻:“少爷,他差点掐死你。” 沙七愣了愣,忽然跳了起来:“刚才那鹰霜哪去了,快让他向北!老子忘了!” 然而人榜刺客的速度,谁还找得到在哪? 第237章 初临京师 剑湖城在清河与琅琊之间,大致近似于现世的东平湖位置。而京师与现世的京师位置相仿、雁门关却在山西。 说是雁门与京师都在北,实则与剑湖城构成三角形,去雁门关根本不会路过京师,所以朱雀必须忽悠赵长河一起拐道过去。 这一路就远得很了,加上赵长河惯例故布疑阵七拐八绕的,这一路向北不知走了多少天,渐渐感到了秋意,看见路边的麦穗,树木的金黄。 与南行之时看见的一路疮痍类似,北方平原也没好到哪里去。 除开清河姑苏琅琊这样世家盘踞的基地之外,神州绝大部分地方的状况都很不好。明明秋收时节,看上去就是一副歉收的模样,而此时的南北都在打仗,官府催税征丁又更急。赵长河沿途行来,已经不知看见几起《石壕吏》、几出《新婚别》。 啸聚劫掠占山为王的更不知凡几,实际上许多地方已经有人攻击县衙、劫取粮仓,比起赵长河初临贵地时所谓的山寨匪徒已经进化了很多,已是从王伦到了宋江。 这才不到一年……山寨匪类的版本已经更新了,赵老大已经跟不上版本了。 明明越近天子脚下,却没看见好到哪里。虽没到千里无鸡鸣的程度,也足够感受兵荒马乱的年景。 配上王家的举措食用,这实际早已经正式进入了乱世,不再是“序幕”。 如果说南方目前的情况是地主阶层组织武装应对弥勒教,那北方胡人入侵应该还是有帝国的精锐边军在抵抗。从此前的见闻可知,有不少边军将官或者边地郡县主官都和王家崔家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不知道主将是谁,能镇得住这些人共为所用,齐心御敌。 而这个主将如果要做吴三桂,那后果又会如何?王家要是抽走了他们的军队,结果又如何? 另外一点很让赵长河困惑的就是,京师这个位置也算天子守国门了吧,胡人南下为什么避开这里,走的雁门? 还是因为夏龙渊的威慑力么? “当然是因为夏龙渊的威慑力,他全盛时期是真可以做到一人破军,天榜第一不是闹着玩的,比吊车尾的王道宁强很多,很多。” “那雁门守将是谁?” “靖远侯。” 赵长河愣了一下,旋即敲敲脑袋:“哦,想起来了,地榜第九皇甫永先?朝廷实力不弱啊其实。” 朱雀悠悠道:“当然不弱,否则怎么能撑这么久,你真当只有唐晚妆一个人撑呢?真那么废物,我们早反了,还遮掩个什么?” “那这个皇甫将军的政治立场啥样的?” “我怎么知道,你都入京了,自己找唐晚妆了解去。” “感觉你对唐晚妆毫不客气,对皇甫永先却好像有点敬意?居然用靖远侯称呼,不称其名。” 朱雀淡淡道:“正在御敌于国门之外者,给点适当的敬意还是要的。若将来是四象教得天下,这种良将也当笼络不是?” “那要是你们得了天下,唐晚妆呢?” “你要是入教,就把她赏给你做奴婢。” “……”赵长河哭笑不得。 朱雀也觉得有趣,这赵长河一路观察的视角、考虑的方向…… 朱雀可以肯定赵长河真的没有做皇子的想法,但视角却自然就是这种方向。 或者应该说,和皇子的角度也不太一样,反倒有点像是抽离的视角,在旁观、在俯瞰这个世界,剖析形成的原因和可能的推演。 与其说是皇子视角,不如说是在高空云层之上,微微露出的神佛之眼。 朱雀想着想着,有趣之意就慢慢消失了,有点悸动。 她有些小心地问:“你说你只有意江湖行侠。” “是啊,这一路过来难道我没行侠嘛?” 岂止有,为了很多不平之事,赵长河额外浪费了很多行路时间,否则这时候早已经该入京了。朱雀没法怪他浪费时间,她很清楚要是这种事儿阻止赵长河,他要和自己急。 行侠仗义,路见不平,在赵长河口中那是他习武的主要意义。 你他妈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土匪出身。 结果堂堂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尊者,路上陪着行侠仗义救老人救孤女救了一大堆,最后倒也不是没好处,全给了口信安置到近处的四象教分坛去了,权当招新。 事实上乱世之中魔教崛起,主要的新血就是这么来的,弥勒教在这方面更典型。四象教也不是没有,也正在形成魔教私军,只是没有弥勒教那么饥不择食。 其实四象教在这方面更加精锐,因为玄武朱雀的真实身份……可比弥勒那种懂得多了。 脑子里闪过这些,朱雀口中依然在问:“你说你只有意江湖行侠,但我看你的视角不像。” “怎么?更宏观点?” “嗯……” “侠客不一定只有路见不平锄强扶弱啊,还有一种的。” “哪种?”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啊。” 朱雀:“……这是哪来的概念,这玩意叫侠?你直说你是镇魔司好了。” “谁说不是了?本来天下兴亡就是匹夫有责嘛!”赵长河哈哈一笑,策马疾驰:“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非侠而何!” “驾!”乌骓疾驰而去。 朱雀叹了口气,她想得到的不是这个答案。 其实赵长河知道这小姐姐想得到的是什么答案,教派嘛,有事没事就神佛的……但真不是她所想。 翼火蛇小姐姐被朱雀尊者派来跟随,虽然口头说“不是送女人”,其实还是含有很浓郁的这种暗示味道,所以赵长河总想调戏甚至心痒痒的想抱想亲,这小姐姐自己恐怕也下意识有点那意思?就算没有,也得演出一点那意思,导致双方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很是暧昧。 但赵长河一点都不想借由似是而非的“神祇星象”去骗炮。那种渣事是夏龙渊做的,不是他赵长河。 大家谈谈感情,贴贴多好……因为不知不觉之中,这位小姐姐已经是除了迟迟之外,跟在他身边最久的女人了。 这一路同行同宿,相伴携手,仗剑行侠,已经近月。 熟悉与习惯是可怕的力量,就像当初北邙,洛七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搂在赵长河胸膛睡得正香。朱雀也一样,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曾经马匹颠簸之时自己会双手护球抵着他的背,但现在都懒了,时不时的带球撞背,自己没感觉,他也没感觉。 有些时候,双手下意识还搂在他腰上,自己也没感觉,他也没有感觉。 骏马飞驰,在小姐姐双手环绕之中,远方隐现雄伟的城池,在遮天黑云之下,压抑如山。 经过近月的行路踟蹰,秋意渐浓,京师在望。 赵长河一直云淡风轻的情绪也骤然有了点紧张,几乎有种勒马而回的冲动,却又强行压着心思,慢慢前行。 京师一直是回避之地,从没想要这么早就触碰,但因缘至此,一探何妨? “这里是不能戴猪脸进去的。”朱雀远远下了马:“我会自己找办法进去,你直接入城便是。” 赵长河问:“那进去之后怎么联系你?” 朱雀呵呵一笑:“别想探我真身……反正你到哪里都是焦点,我事情处理好了,自会找你。” 说完很快消失不见。 赵长河也没再戴什么猪脸,恢复原貌,勒马入城。 “站住,城内不得奔马,下马牵行!”城门守卫的精气神,比此前见过的任何城市都好。 以前所见,全是懒洋洋的,谁特么管你骑不骑马,不顺便勒索一笔入城税就不错了。 赵长河并不计较守卫的阻拦,反倒觉得理当如此,下马掏钱打算交入城税。 守卫却摆摆手:“第一次来?京师无需入城税,递交路引,老老实实进去就行。瞧你背上这刀,可别斗殴生事,唐首座如今在京,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江湖人悠着点。” 赵长河忍不住笑:“你们很尊敬唐首座啊。” “那是自然。”守卫懒得跟他多言,手一伸:“路引呢?” 赵长河以往所过之处从来不查路引,他也没想过搞一份这玩意,但京师需要、尤其战时需要,他倒很是理解,正有些犯难时,身后传来笑声:“路引无非确定身份,此人的身份天下皆知,何必再看。” 一群人转头看去,却是一个公子哥儿摇着折扇,笑呵呵道:“潜龙十三赵长河,你们以前还贴过通缉令的,居然就不认识了?” 潜龙十三,对于京师之地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围观群众也不甚在意,继续临检入城。 但赵长河清楚地看见不少守卫的神色都有了点小变化。 几乎可以感觉到另有风云在卷动,他可以肯定,“赵长河入城”这五个字,只在顷刻之内就要席卷京师。 赵长河叹了口气:“戴公子,你不是西北戴家么,怎么在这?” 正是琅琊论剑之时那个西北戴家的公子,赵长河甚至都忘了他当时有过什么表现。 戴公子笑道:“谁家在京师没有点产业啊……” “这叫驻京办?” “那是什么?”戴公子悠悠道:“你入京有地方住不?要不要住在我家?” 第238章 皇甫 赵长河若有深意地看了戴公子半晌,不知道此人这么喊是纯粹脑子不好使呢,还是另有意义。他原本没刻意想过住哪,随便住个客栈就可以了,别人也不知道赵长河进城啊,住哪有什么区别? 但好死不死这戴公子喊得天下皆知……客栈这种众目睽睽之地似乎不是太合适了。 然而真住他家,那岂不是做什么都在戴家的眼皮子底下? 总不能往唐晚妆家里住吧,那释放的信号有点离谱,唐晚妆的面皮多半也顶不住,把他轰出去的概率挺大的…… 赵长河沉吟片刻,微微一笑:“戴兄客气了,赵某自有住处。” 戴公子奇道:“赵兄在京师也有故旧么?呃,莫不是崔家?感觉赵兄住那不合适,甚至可能被赶走诶。” “……”唐家崔家都有可能被赶走,赵长河意识到自己原来这么不受欢迎。 但他还真有去处:“戴兄既然熟悉京城,可知靖远侯府往哪走?” 戴公子愣了愣:“赵兄与靖远侯有旧?” “没有,但我有军情禀告。”赵长河也不理他了,直接问城门守卫:“我有军情,能不能来个人带我去侯府?” 这个时候什么都没有军情大,城门守将果然立刻安排了人手带着赵长河直奔靖远侯府。 戴公子愣在原地,半晌才对随从道:“这赵长河,我一番好意,他怎么避我如蛇蝎似的?本来今晚还想请他去怡红楼玩玩的……” 随从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这是啥时候,你以为谁都跟你们富少一样只想着玩嘛……你当众喊出赵长河入城,他不把你当成有鬼就不错了。 乱世来临,不知道这些少爷到底适不适应。说是潜龙,真能出渊者能有几人? 那边赵长河一路到了靖远侯府,光明正大地喊:“赵长河有胡人要事通禀,靖远侯府谁在主事?” “吱呀~”中门大开,一个虬髯汉子匆匆迎了出来:“在下皇甫绍宗,胡人军情大于天,赵兄快请进。” 赵长河奇道:“还真不怕我是来对你不利的,就这样迎出来。” 皇甫绍宗哈哈大笑:“赵兄要对我不利,倒也未必能成。” 皇甫绍宗,潜龙十一。别看人家虬髯好像年纪不小,其实和赵长河同岁,二十。 琅琊论剑说是尽邀潜龙,差得远呢,多的是人“有事”不来,比如这位皇甫绍宗。 说来潜龙榜有个神奇的特质,同在榜单上好像就感觉天然多了一层关系,还没见过面就称兄道弟得很自然。或者也可以说,同在榜上,互相自然就高看一眼。 赵长河随着皇甫绍宗入内,随口笑问:“皇甫兄怎么没有随父出征?也是历练嘛。” “因为皇甫家就我一个种,征兵遇上这种单传都只征父不征子呢……” “呃……”赵长河暗道所见的各大家族都枝叶繁茂,这单传的将门可真少见。 却听皇甫绍宗续道:“原本我有三个兄弟……这些年都死于沙场了,就剩我一个,再加个姐姐。” 赵长河怔了怔,肃然起敬,行了一礼:“赵某冒昧了。” “没啥。”说话间,两人到了客厅,皇甫绍宗挥手让人奉茶,直截了当地问:“是何军情?” “赫雷是草原某个部族领袖吧?” “不错,战狮部族。此时雁门之战便有他们的份,赫雷的弟子巴图带了一万人在大汗帐下听用。” “赫雷受了很重的伤……如果把他弄死,这一支部族是否要乱?还是说被大汗直接吞了,没有波澜?” “乱是一定会有的……若能杀了,不管乱不乱,都是除一大患。” “嗯。” 皇甫绍宗道:“镇魔司传讯,约二十天前,赫雷在剑湖城被韩无病一剑贯穿肩胛骨,加上原本被归尘道长击伤未愈,伤上加伤,现在是最虚弱时。我们也派人去搜寻了,至今没有下落,莫非赵少侠有线索?” 赵长河摸着下巴自语:“看来卫子才还不敢隐瞒得太离谱……或者说这算他的功劳?” 皇甫绍宗:“……” 赵长河道:“我确实有线索,这时候赫雷即将抵达以前我呆过的北邙,再往北就进入山脉很难找了。” 皇甫绍宗一惊:“消息确切?” “不敢说百分之百确切,八九成把握还是有的。” 赵长河确实知道赫雷的行踪。 因为这一路和翼火蛇小姐姐途经了不少四象教分坛,亲眼看着翼火蛇发号施令让四象教徒广泛寻找赫雷的下落。 赫雷可是试图杀翼火蛇的,这姐姐面上不说,肚子里记恨着呢。 四象教在北方有庞大的潜势力,二十八宿的命令发布也是要事,庞大的地下机械全面运转,一个负伤的胡人汉子特征过于明确,要找到还真不算太难,行踪于昨天傍晚传递到翼火蛇这里。 说八九成只是不敢说满,实际上赵长河觉得这就是十成十,他对四象教也有一种莫名信任,迟迟娘家嘛。 感觉翼火蛇在追杀赫雷和回京之间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了先回京。毕竟回京呆个一两天处理些事情,还来得及去追杀。先去追杀的话,离京实在太久了,极为不妥。 看来翼火蛇是真的非常急于回京,以至于仇家的线索都顾不上了……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啥。 见赵长河说得笃定,皇甫绍宗也不废话,立刻吩咐左右:“速去告知唐首座,让镇魔司配合我们的人一起出动搜捕北邙左近,务必不能让赫雷活着回草原!” 话都还没说完呢,外面门卫匆匆来报:“镇魔司杨耀武来访,说唐首座请赵长河问话。” 赵长河喝了口茶,悠悠道:“她叫我过去我就过去啊?有什么话让她亲自来谈。” 皇甫绍宗抽了抽嘴角。 却见赵长河期待地看着他:“皇甫兄……” “嗯?” “看在我这个军情的份上,我这次入京就住你这儿可好?” 皇甫绍宗其实不是很想接待赵长河住这里。 赵长河背上那把刀,别人未必认得,他皇甫家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作为典型的将门,一点都不想牵涉这种事情,老子现在单传…… 但赵长河公然这么提出来,要拒绝又似乎不是太好看。皇甫绍宗心念电转,正想找个理由推脱,外面又传来急匆匆的通报声:“贵妃驾到!” 赵长河愕然。 皇甫绍宗一脸喜色地迎了出去:“姐姐这么久没个消息,我正担忧该不会出了什么岔子,这就出宫来了,果然血脉相连就是心有灵犀。” 赵长河:“?” 还说什么政治立场呢,敢情皇甫家也是外戚。 那所谓太子之死……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外面传来连绵起伏的行礼声:“参见娘娘。” “娘娘万安。” “姐姐今天怎么有闲出宫?” “你管我什么时候出宫?你这留的什么狗屁胡子,给我剃了,丑得要死。” 赵长河:“?”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却听皇甫绍宗赔笑道:“这胡子才阳刚啊。” “阳刚是靠这玩意体现的?你怎么不在脸上刻个疤呢?” “巧了,还真有个脸上带疤,胡茬青湛湛的汉子在家中做客。” “哦?”女声似笑非笑:“给我看看,又结交一些什么狐朋狗友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嗐,这次真不是!” 随着话音,一个宫装美人悠悠然转进厅中。 赵长河半张着嘴,尼玛啊…… 翼火蛇小姐姐,怪不得你总是急着要回京,你再失踪久一点,皇城都要炸了吧?怪不得你对皇甫将军只敢喊靖远侯呢,那是亲爹啊。 呃不是,你为什么是贵妃? 如果继承自弥勒教极乐大法中的观女之术没问题的话,你明明是个处子啊? 贵妃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赵长河,半晌才道:“这是何人,居然高坐椅子,如此无礼,还说不是狐朋狗友?来人啊,给我轰出去!” 赵长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该用什么态度说话,门外再度传来女声:“贵妃既然不欢迎,你还是跟我去镇魔司,赖在这里干什么?” 随着话音,唐晚妆飘然而入。 贵妃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谁说我不欢迎?我改主意了,绍宗,好生招待这位什么少侠来着?免得别人说我们皇甫家没有礼数。” 赵长河的下巴渐渐脱臼。 第239章 贵妃 枉赵长河平时还是自诩挺聪明的,破起案来也能装一装有四条眉毛,结果这会儿脑子真有点宕机之感。 唐晚妆怎么和贵妃当众撕起来了,别人看上去还见怪不怪。皇甫家不管怎么说也是满门忠烈,和你不该是一个立场吗,这撕得是怎么回事儿…… 对哦,皇甫家满门忠烈,怎么嫡女是个反贼翼火蛇呢? 然后你一个贵妃怎么可以出宫那么久呢,宫中都是瞎子吗?皇帝也不去找你的吗? 不是,你是贵妃的话,那我之前泡你,岂不是在泡小妈?呃不对,那是迟迟的小妈……你带球撞我,搂我腰,差点猪猪对碰。 我他妈在干什么啊? 呃不是你为什么是处? 再然后,既然自家有贵妃,四象教为什么还要和后党王家联盟?这不是冲突的吗?感觉王皇后的亲儿子太子就是你们干掉的吧?所以这个联盟只是故意在撇清杀太子嫌疑? 再再然后……自己偷看过翼火蛇的脸,她可不知道,这会儿端贵妃架子装逼呢,自己要什么态度对她比较合理? CPU不够在一瞬间理出这么多线条,赵长河短暂宕机中,那边唐晚妆的神色便难看起来:“你还真坐在这里不想动了是吧?” 贵妃笑意盈盈:“哟……唐首座,如果我没记错,这位可是叫唐晚妆洗干净点等他的哟。怎么,首座是洗干净了?” 唐晚妆面无表情:“你不是不知道他是谁吗?这会儿又知道了?” “本来没反应过来,后来再看看他的阔刀和脸上的疤不就想起来了嘛,这样的特征并不多。”贵妃奇道:“唐首座当初亲手下达的通缉令诶,莫不是现在要亲手把他抓回去?” 唐晚妆暗自磨牙。在这事上实在没法和人争,黄段子是赵长河扯得天下皆知的,这回别人拿着说事,理论上她要揍的人是赵长河才对。你不揍他,意思是同意? 她恶狠狠地瞪了赵长河一眼,黄段子是你扯的,这次装撇清关系,叫我亲自来见的也是你,现在被别人堵得丢脸,你倒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赵长河被瞪得浑身一个激灵,终于一骨碌蹦了起来,正容对贵妃道:“这位……娘娘,在下是来商谈军情的,那个,军方的事我不懂,还是和镇魔司谈谈我个人能发挥什么作用,先告辞。” 唐晚妆的神情平淡了下去,朱雀柳眉倒竖。 赫雷的行踪是我找的! 你拿来讨好唐晚妆就算了,还拿来当作推拒我的筹码? 赵长河看着她的眼神,头皮一麻,暗道完了。 这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但朱雀再怎么不爽,她也不能真的公然拉着赵长河留宿,那成什么话?只能捏着纤手眼睁睁地目送赵长河跟着唐晚妆离去,肺都气炸了。 直到赵长河走人,皇甫绍宗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笑着对姐姐道:“姐姐近期可好?” 朱雀是专门出宫来到处晃荡一圈的,尤其要见见弟弟,以免家人质疑担忧。她其实并不知道赵长河到了自家,意外遇上居然感觉十分惊喜,结果唐晚妆也来了,惯性和这小婊砸撕了起来,自己回想也觉得脑残。 见弟弟问了,她很快平复心情,淡淡道:“本宫多在闭关,你们不要有事没事去探视。陛下虽然不甚在意,也没这种外臣动不动往宫里跑的规矩。” 皇甫绍宗挥手让下人们退下,压低了声音:“你我都知道这贵妃什么性质,姐姐自愿去当这个质子,我们能不担心么?我们家满门忠烈,他还……” “慎言!”朱雀懒懒道:“你最好把这个概念从脑子里彻底抛出去,免得以后又漏嘴。” 皇甫绍宗叹了口气,没多说。 朱雀道:“宫中资源尽有,也让我修行便利,不是没好处。这只是一场名目上的交易,我与他并没有关系,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好?别总觉得我多吃亏。” 皇甫绍宗嗫嚅道:“其实……要是真的,倒也没什么不好……如果能生个一瓜两枣的……” 朱雀斜睨着他:“怎么,这会儿觉得姐姐可以做个好工具了?” “没有没有,就那么一说。姐姐总也是要嫁人的,被这事搞得反而没了正常女子的家庭,我替姐姐不平。”皇甫绍宗声音压得快连自己都听不见了:“他还是长期闭关?这都啥时候了,还闭得住,到底是不是要死……” “闭嘴。”朱雀没好气道:“先问问你那愚忠的爹吧!” 皇甫绍宗抿着嘴,半晌才道:“他愚忠的不过是百姓。” 朱雀不说话了,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可以和赵长河多接触,他不合住在唐家,你可以邀请他住这儿。” “他的身份……” “之前哪个混账东西告诉我那刀似是而非?”朱雀忽然暴怒起来,一把拎住弟弟的衣领子:“你们愚忠就算了,还故意误导我,不让我杀他仅剩的种,对不对?” 皇甫绍宗有些尴尬地偏过头:“真别杀……” “我不杀!”朱雀冷冷道:“我改主意了,现在是想用!你们高兴了吧?” 皇甫绍宗抽抽嘴角,不管是杀是用,他都不想掺和。 可既然赵长河自己说要住这,姐姐也这么说,皇甫绍宗想了想,还是叹气道:“行吧,我来和他交朋友,晚上请他去怡红……” 话都没说完呢,姐姐莫名其妙飞起一脚踹了过来,皇甫绍宗猝不及防被踹了个屁墩,一头雾水。 “老大不小的人了,学点好,别一天天就知道怡红楼!” “我、我也没常去啊?以前去你也没说啥……” 朱雀磨了磨牙,也知道不好表现得太奇怪,便冷哼一声,转身离去:“我先回宫了。这几天秋高气爽,我会经常出宫游玩,到时候再说。” 皇甫绍宗送姐姐出门,路过天井之时抬头看了看天,天上都是厚厚的乌云。 …… 镇魔司。 赵长河揣手手坐在首座屋里,唐晚妆坐在他面前,素手泡茶。 茶香袅袅,美人如水,刚才的纷乱很快消失不见,如同换了人间。 每次和唐晚妆在一起时,都能感觉整个心灵安静下去,无论身处何地,都如泛舟于水乡。 尤其是刚从风风火火的翼火蛇小姐姐身边离开,这种对比尤为强烈。 翼火蛇怎么会是贵妃呢?从哪看都不应该啊。 赵长河至今还在梦中。 “你的信我收到了,卫子才自己也递交了请罪书和辞呈,我没有处罚他,只是给他调了个地方,没继续让他和沙七混一起。”唐晚妆慢慢说着:“赫雷之事,我刚才也组织精兵悍将前往北邙,必要时我会亲自去一趟。” 赵长河说是亲自来京师找唐晚妆谈事,其实信还是让剑湖城的镇魔司送了,否则路途遥远,怕耽搁要事。原先担心会不会送不到,如今看来镇魔司也没全部变质,还是送到了的。 “至于你信中提的,你的谣言之事,镇魔司现在作为头等要事正在查处。这是无稽之言,很容易解决,无需过于担心。最多就是弥勒教范围会传得较开,那也没有大碍,一旦平定江南,这种事自然解决。” 赵长河终于“嗯”了一声。之前被造谣觉得很严重,其实只要朝廷想管,那就不算大事。而唐晚妆对这种事管得只会比他本人还重视。 王家也来不及编什么更合理的谣言,临时搞出来的东西过于无稽,相对比较好处理。哪有拿把阔刀就当理由的,稍微上点岁数的谁不知道当年皇帝自己就用这种刀? 那么……信送到了,想和唐晚妆交流的事情其实早就完成了。那自己来京师到底干什么来了? 却见唐晚妆极为淑女地抿了口茶,口中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淑女:“皇甫情再漂亮,她也是贵妃,你那眼珠子不要滴溜溜一直往人家脸上瞟!什么德性!” “噗……”赵长河喷出了茶水。 皇甫情……这名字还可以啊。 话说怎么看起来唐晚妆和她有很深的旧怨啊……难道自己此来京师,是为了探八卦来了? 第240章 水火 当着唐晚妆的面,赵长河当然只能撇清和贵妃的关系:“你想哪去了,不就是长得好看自然就多看了两眼吗,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唐晚妆盯着他不说话。 赵长河小心道:“其实我当初盯着你看得更久,你没感觉的吗……” 唐晚妆下意识左右看了一眼,又面无表情:“记住你曾说过什么。” 意思是提醒他大家说好了对联姻之事没兴趣的,可别出尔反尔。 赵长河翻了个白眼,之前在姑苏还能互相调戏几句呢,到了京城又开始了。皮又嫩得很,找别人又不肯。 唐晚妆无视了他的表情,继续问:“看她几眼就算了,你想赖在皇甫家也是人之常情?” “我没地方住啊,能住你这不?” 唐晚妆:“……” 她发现自己没有撕的立场,只能道:“反正不管你承不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也是贵妃。就算你只是个普通草民,那也不能觊觎,小心脑袋。而按那身份来说,就更……” 赵长河有些心虚,无奈地道:“说哪去了,你今天怎么着,句句往这种事情扯,不就多看了两眼至于嘛?这是我们唐首座看事情应有的角度嘛?” 唐晚妆也觉得自己失态,借着低头抿茶调整了一下心情,才慢慢道:“因为我知道她这个所谓的贵妃,她不当回事,陛下也不当回事。所以有些多心吧。” 赵长河来了兴趣:“怎么说?” 唐晚妆犹豫了一阵子,这种事当然是不能随便跟人说的,但这人是赵长河的话,是不是某种意义上算家事?还是让他知道的好点? 犹豫良久,终于道:“皇甫家是西北将门,原本不住京师。自从几位公子陆续战死沙场,陛下让靖远侯回京养老,恩遇无比……” 赵长河道:“怕功高震主?或者怕皇甫将军失去太多儿子,心态会炸?说是回京养老,实则解甲归田夺了兵权,还让人离开了世代驻地,到京师圈养起来。” “可能是……有点。”唐晚妆说着也觉得不好听,又替皇帝挽尊:“但陛下至今没有诛杀过任何功臣,史上也罕见。将门世家长期驻于边陲也确实不是太好……而且皇甫家是前朝降臣,为君者防一手也不是不能理解。” 前朝……赵长河第一次想起还有这种概念,大夏立国几十年了,前朝这概念在民间早就淡化得完全没个影子了,这么久以来听都没听过。 话说回来,皇甫家这种遭遇,皇甫情小姐姐心中有反意其实挺正常的,但家族不知道怎么想。所以她自己加入了四象教?不知她爹知不知道……反正目前来看,起码镇魔司不知道,否则唐晚妆可不会是这个态度。 他也不予置评:“然后呢?” “皇甫家入京,其实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皇甫绍宗还在穿开裆裤,皇甫情豆蔻年华,那时真是美名播于京师……” “你那时在哪?” “……”这问得,果然是破了好几个案子的精准切入点。 唐晚妆很不想回答,却只能面无表情地回答:“游历江湖……在京求学。” 赵长河紧急憋住了笑意。 差不多的岁数,差不多的美貌,家世也不相上下,估摸着才学也差不了多少,可能你武学比她强……赵长河还没想到翼火蛇是朱雀,否则连武学这一项都差不多。 一个水乡女子温文娴雅,一本正经;一个将门虎女风风火火,还可能有点小妖精。 一个朝廷砥柱,一个背地反贼。 简直是水火不容,光暗两面。这两人不是从少女时期开始互相看不顺眼才怪了,大概率这撕得都已经成自然了,整个京师都习惯看乐子了。 时光荏苒,一个成了首座,一个做了贵妃,还惯性在撕…… 如果赵长河能把朱雀联系起来,就会知道遥想当初洛家庄,那种屠杀灭门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朱雀见到唐晚妆的第一句话是:“春水剑法名字俗了点,好看还是好看的。” 那话里的小滋味,真不足与外人道。 唐晚妆神色不太好看:“你那什么表情?难道你以为我叫你不要接近她是因为和她互相看不惯?” 难道不是? 赵长河乖巧坐,低头喝茶。 唐晚妆敲桌:“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说的是皇甫家入京之后!你不要岔题!” “嗯嗯,然后呢?” 唐晚妆瞪了他半晌,终于说回了正题:“总之后来多次与胡人的战事,朝廷都败得很不好看,精锐边军葬送了不少。所谓陛下晚年的一些昏招导致天下乱象,这也算一项吧。靖远侯实在坐不住了,屡次要求出征。” 赵长河道:“所以把女儿送入宫,算是安他之心?女儿能安个什么心?没用吧。还不如留皇甫绍宗住在京师的意义大。” “显然,真正的质子明显是皇甫绍宗自己,不是皇甫情。也不知道皇甫绍宗自己看明白了没。” “……也就是说皇甫情根本没有必要入宫。” “对,没有必要,毫无意义。这件事上,很可能皇甫情与靖远侯家是割裂看待的……最多就是让靖远侯用外戚带兵的名目好听点,总比押着人家儿子在京好听,但我还是认为是皇甫情自己的事。” “那就是因为老夏犯了色心,强行让她入宫?” “不,陛下不近女色至少十年了,或许更久,他二十年来连秀女都没选过。”唐晚妆认真道:“事实上,修行到了陛下这种天人合一的程度,对这些事情都不会再感兴趣了。天榜中人我就没见过谁感兴趣的,比如崔文璟,自从崔元央出生之后,他怕是都没碰过妻妾了。陛下之所以只有一个太子,也是这个原因,据我在内宫的暗线说法,陛下至少有十五年没碰过王皇后。说不定洛家之事,是他最后的兴致了……” “……”虽然吻合对皇甫情处子的判断,可赵长河CPU又要烧了。 既然入宫对皇甫家族没有意义,那她入宫干啥?为了勾搭皇帝?皇帝已经不近女色了,看上去知道的人很多,没道理你不知道,还勾搭个锤子?而且这种事也不像是翼火蛇表现出来的性情会做的。 为了某种目的故意入宫搞事,比如谋刺皇帝,说得过去。可夏龙渊那边又说不过去了,既然连秀女都不选了,好端端的又找个贵妃干嘛,嫌自己事儿不够多?说不定你儿子都是她杀的,你也不管的? 不过还好,这事多半不需要烧脑,回头直接问皇甫情,她应该会说。 妈的大不了用入教做交换。 唐晚妆道:“总而言之,陛下和皇甫情绝对不是帝王与后妃的关系,那必定只是个名义,为了某一件事情在合作。陛下的想法,也许勉强能解释为提拔一个贵妃来敲打王皇后,我却真没想明白皇甫情的目的,又不可能有儿子,她图什么?谋刺?总之这个女人很危险,尤其你的身份……” 她顿了顿,皱眉道:“你不该入京的,你入京和宣告要继位没有太大区别,王皇后怎么想,皇甫情又怎么想,百官的态度……陛下自己的态度。这里卷起的麻烦我一时半会都无法推演,怎么会这时候入京?不是时候。” 赵长河心中闪过夏迟迟的影子,心知自己这次入京真不完全是翼火蛇几句忽悠的结果,那种入京的理由没那么重要。 真正的理由是,夏迟迟的叹息,她觉得父亲要死了,却连状况都不知道。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王家风动,我觉得王皇后给王家透了什么严重的信息。我想知道陛下的真实近况,知道了就走。你说你在内宫有暗线,能不能给个准信?” 唐晚妆摇摇头:“我这边的信息,陛下气色明明还可以,我不知道王家是怎么判断的。甚至今天早上他还上了朝,增派了军队南下,一点都看不出问题。” 赵长河挠了挠头,心中暗道你不让我接触皇甫情,怕是办不到了,这事无论如何也得问问皇甫情…… 正这么想着,外面传来镇魔司人员的通报声:“首座,皇甫公子在外,说邀请赵长河赴宴。” 赵长河可怜巴巴地看着唐晚妆,唐晚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旋即摇头失笑:“去吧去吧,来都来了,还能躲几时?便看看京华烟云,是否如你所愿。” 第241章 名动京华 皇甫绍宗和镇魔司的人对接,安排了合作追杀赫雷之事,看看天色都傍晚了。 想想姐姐让自己和赵长河多接触,皇甫绍宗虽然不太想,但既然姐姐交办,那就办呗。 既然要办,就办得更漂亮一点,不但请他住家里,还把他从唐晚妆身边抢开,姐姐见到唐晚妆吃瘪一定很高兴。 这俩老女人撕了十几年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撕的,什么时候能消停。虽然皇甫绍宗觉得两个女人老大不小了还各有身份,继续跟小女孩一样斗气很弱智,但既然是姐姐,总是要帮一手的嘛。 于是皇甫绍宗公然上镇魔司要人,请客吃饭。 却不料本来和皇甫情撕得有来有回的唐晚妆这回压根就没有阻止赵长河的意思,既然入京,要么就马上走人,要么就让京师看见风采。 唐晚妆可以笃定赵长河这一去赴宴必有事发生。 都不需要各大势力背地里卷动的风云,明面上就会有无数找事的。 此世武风极盛,从皇帝到世家家主都是顶尖强者,可见一斑,可与现世的古时不是一个模板。 想当初赵长河在北邙,初入潜龙榜,引来一大群二货上门挑战,这不是特例,几乎所有榜单上的人都会不断遭遇类似的挑战,崔元央万东流那种借着家里的威势躲着不出去才没人找事。 因为人们不服,我四重你三重,我比你强多了,凭什么你可以榜上有名天下仰望?把潜龙的意思解释几万遍也抹不去人们内心的第一认知,就是不服。 随着硬修行的不断提升,也到了六七重的位置,一窝蜂找事的开始减少,但同级约战的就会变多。 你是六重,我也六重甚至七重,你是潜龙?老子就要试试你的斤两,低情商问问凭什么,高情商讨教一下与潜龙榜的差距在哪里。 这种现象在江湖上随处发生,甚至到了人榜都还很常见,乱世书之所以乱世,这就是典型体现之一。 赵长河很久没有遇到,因为他要么和漕帮混一起,要么躲唐家不出去,要么就是琅琊论武,出去就是行踪不定,别人没找事的机会。但这次孤身赴京,不掩行藏,简直像一个燃烧的大蜡烛一样耀眼,那不是等于宣告向我开火吗? 可以说自从戴公子在城门喊出赵长河三个字,无数修行相当的京师爷们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包括皇甫绍宗本人,他也想和赵长河打一场,他玄关七重,赵长河六重,可两人的排名只差区区两名,他也想知道凭什么。当然他不太合适出手,自有小九九。 于是请客的地方不在怡红楼,而是对面的酒楼,酒楼也不进包厢,依然是经典的四面透风的无墙阁楼,视野开阔,说是赏景舒适,实则谁都能往上跳。 赵长河看得出皇甫绍宗的意图,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赵兄,这里是京师有名的张家酒楼,楼里最出名的是……” “芝蓉雪玉饼?” 皇甫绍宗愕然:“赵兄居然对京师糕点都有了解?” “有个小丫头喜欢。” “……崔元央是吧?”皇甫绍宗哽了一下:“赵兄,这里没有人会替你传达给她的,想隔空把妹还是算了吧。” “咦你很懂嘛?这大胡子人设不对啊。” “彼此彼此,你的疤脸与这种事情也不太对得上。”皇甫绍宗面无表情:“兄弟请赵兄吃的可不是娘们儿的糕,是这里的芙蓉酒。当然如果赵兄想吃糕……” “免了。”赵长河直接伸手拿过桌上的酒壶,反客为主地给皇甫绍宗倒酒。 皇甫绍宗觉得这样显得自己不太礼貌,正要说什么,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据说嗜血修罗赵长河在此?” 赵长河倒酒的手不停,似笑非笑地看了皇甫绍宗一眼:“其实皇甫兄应该去琅琊的。” 你堂堂侯爷家请客,楼梯没人把守谁信啊,这是你也想掂掂我的斤两呗。 皇甫绍宗脸色微红,知道被看穿了用意,也不辩解,只是转头看向来人:“皇甫请客,你这是打我脸?” 来人抱拳道:“嗜血修罗赴京难得,不趁此机会见识一二,以后就没机会了。小侯爷谅解一下武人之心。” 皇甫绍宗看向赵长河,试着道:“赵兄之意……” 赵长河倒完了他的酒,继续给自己倒酒:“随意。” 来人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拔剑:“在下京师狂龙,陈……” “没兴趣知道什么名字,出剑吧。”赵长河刀都没拔,手还在倒酒,看都没看对方一眼。 来人终于露出了怒意:“嗜血修罗藐视我京师爷们过甚!” “别代表京师啊,我只是藐视个体。”赵长河很无奈地放下酒壶:“妈的本来是打算一边倒酒一边打完的,你们叽叽歪歪话太多,害我这个逼装不囫囵。京师爷们就不能直接点嘛?” 皇甫绍宗的神色变得很精彩。 这什么脑回路,居然重视的是摆造型! 可以学学诶,怪不得这厮这么有名,原来是这么来的啊。 那位京师狂龙愣了半晌,终于勃然大怒:“欺人太甚!” 剑光如练,直刺赵长河面门,看那模样就是想在赵长河另一边脸上划个对称的疤,长长记性。 赵长河左手举起酒碗对皇甫绍宗示意了一下:“感谢款待,敬皇甫兄一杯。” 皇甫绍宗饶有兴致地举碗相碰。 两碗对碰,“叮”的一声,一剑飞光恰在此时抵达赵长河面门,赵长河右手忽地竖掌一切。 落在对方眼中,原本闲适地坐在那里浑身都是破绽的赵长河,随着这一竖掌,忽然所有破绽消失不见,屏障如山,如神俯瞰。 “啪!”竖掌切在剑侧,看似平平无奇地一切却在接触的瞬间骤然爆发出恐怖的力量,连剑都似乎被拍弯了,飞刺的动作被直接带偏,擦着赵长河身边冲过。 脚下不知何时被勾了一下,整个人向前窜了出去,“砰”地砸在后方柱子上,缓缓下滑。 赵长河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仰脖一饮而尽:“好酒!” 皇甫绍宗眼中若有深意:“神煌风雷掌……” “好眼力。用得不甚熟练,皇甫兄见笑。” 区区一句对话间,楼梯口又上来数人,其中一人拔剑直接就冲了过来:“京师黄家黄少祖请嗜血修罗指教!” “下一个不用报名字,谁能让我出刀,我才有兴趣知道一下名字。”赵长河伸指轻弹,长剑直接脱手。 “碧波清漪……” “好眼力。”下一刻醋钵大的拳头砸在了黄少祖脸上:“皇甫兄鉴赏一下这一拳什么名目?” “……看不出来,这就是随便揍一拳吧?” “我血煞刀法配套的血煞拳这么没面子的吗?” “……” “砰!”黄少祖撞在另一边柱子上,人都晕了。 “京师谢家……” “说了不用报名字。”赵长河闪电伸手,一把抓住对方手腕,随手一扯就把他掼在了地上。 “京师赵……” “哟,本家,可惜没啥面子。” “砰砰砰砰……”皇甫绍宗看着一个又一个撞在柱子上撞晕的人,脸色都变了。 这些人全部都是玄关五至七重的,其中一部分单论修行等级比赵长河更高。 但没有一个能在赵长河手上走过第二招,他不仅仅是没出刀,甚至连屁股都没挪一下。 不对,他甚至一直只用一只手,另一手还在倒酒喝,喝一碗酒揍一个人,数息之内,十碗落肚,阁楼上已经横七竖八滚满了人。 差距大得根本看不出是同级对战,简直像是大人在打小孩。 皇甫绍宗自己玄关七重,潜龙十一,理论比赵长河更强,但他都必须承认,自己就算能轻松打得过这些人,也不可能做到赵长河这么轻松。 那是身经百战的眼力,最直接最有效的战技运用,不是在江湖上刀头舔血打过滚的人,是根本理解不了的。就连那看似很普通的血煞拳,在赵长河手中都已经玩得如同什么绝学一样。 而且皇甫绍宗还看得出来,随着战局,赵长河的拳掌还更熟练了,之前的神煌风雷掌确实有些生疏,可到了后来已经真正的不动如山,谁来都破不开他一掌范围。 “砰!”赵长河再度一拳砸在一人脸上,再度倒酒,酒壶已尽。 赵长河哈哈大笑:“人太多,酒不够,京师待客何吝也!来人,上酒!” 酒楼鸦雀无声,连皇甫绍宗都一时脑子有点空白。 好像是大家送上门的,让此人一席酒内,名动京华。 第242章 几曾着眼看侯王 看着赵长河自顾自狂饮的样子,皇甫绍宗很是无语,这厮是真把造型摆了个十足十,如果说这一波可以名动京华,大家送的可能占一半,他自己营造的姿态占了另一半。 什么不听名字,不出刀,不起身,用单手,酒太少。 逼都装完了,偏偏他确实有这个能力狂妄,如果皇甫绍宗自己不出手,真的没有其他人能让他动一下。 该他出名。 学会了学会了。 直到赵长河喝完了这一碗,都再也没有人上前挑战。算是给京师少年们上了生动的一课——潜龙榜为什么是潜龙榜。 天下武者千千万,榜上有名两三百,何也? 不是远超同侪的,又何以称潜龙?榜上榜下,根本就不是一个赛道,何况潜龙之中也属前列的赵长河! 尤其赵长河区区玄关五六重之时就名列前茅,在一群七八重的同辈潜龙之中鹤立鸡群,人们这才知道了为什么。 名下无虚。 莫说其他人了,这会儿连皇甫绍宗都打消了和赵长河交个手的念头,他发现自己很有可能打不过。还是维持着比他高两名的脸面算了,真打起来,能逼出他的刀有什么用,平白把自己的名次送了……那才叫真正的热情好客。 还是现在这样好,别人敬畏赵长河的同时,他这第十一也被高看一眼嘛不是? 一片静默中,小二哥满脸崇拜地拎了新酒坛子上楼,放在赵长河面前点头哈腰:“我们掌柜说了,这酒算掌柜请的,以敬英雄。” 皇甫绍宗抽抽嘴角:“小爷没钱怎么的?” “不是不是,绝无此意。” 皇甫绍宗重重拍了一片金叶子在桌上:“去,再取十坛,招牌菜速速端上来!老子请客,人情给你们做了?我又不傻。” 赵长河哑然失笑:“皇甫兄,不管你请不请客,我都是很感谢你的。” 皇甫绍宗若有深意地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道:“给你搭了个人前显圣的舞台是吧?” 赵长河抚掌大笑:“皇甫兄也是个妙人。” 皇甫绍宗示意左右:“把他们抬出去吧。” 侯府下人纷纷上前,把一地横七竖八的挑战者抬下了楼。气氛安静了一阵子,皇甫绍宗才算是恢复了平静,悠悠地倒着酒:“赵兄是不是太张扬了点?” 赵长河似笑非笑:“这不是皇甫兄搭的舞台么?” “我可没想过赵兄如此恣意张狂,本来以为会稍微低调一点、谦和一点……毕竟……” “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赵长河再度举碗,一饮而尽:“来都来了,瑟缩何用?若只有这点风云,反而让我失望。” “轰隆隆!”乌云大聚,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天色彻底黑了。 喧闹的酒楼变得安静,窗外雨打楼台,内里寂然无声。 皇甫绍宗眼里掩不住的欣赏,太有意思了这个人,怪不得姐姐让多接触。 看似此人步入京师,必将风云涌动……然则他就在这里高坐楼台慨然饮酒,整座京师却死寂一片,除了来挑战潜龙的年轻人之外,预想中的风波却根本没有发生。 仿佛区区玄关六重者,镇压了一座京城。 虽然明知道不是如此……他突兀入京,别人也出乎预计,甚至该用怎样的态度对他都有可能需要讨论个一两天的激烈争执才能有所结果。并且各自顾忌,比如他皇甫绍宗的身份和背后站着的贵妃,是不是已经证明了某种倾向? 如果有人出手,是不是另有人会拦截,然后一切摆上台面,谁之所愿? 皇家嫡争,慎之又慎,没有人敢轻易冒头。夏龙渊还活着呢…… 于是任他狷狂笑骂,京师无声。 哪来的虎穴龙潭,不过如此! 明知道原因,可皇甫绍宗还是忍不住佩服。以玄关六重赴京,身为风云之所系,面对不知多少天地人榜、多少势力万马千军,谁能做得到他这样顾盼自雄的睥睨? 落在有心人眼里,几乎就宣告了今日域中舍我其谁! 远处楼台,唐晚妆静静地看着,美眸渐渐迷离。与她相对的另一边,朱雀抄起了手臂。 “皇甫兄。”觥筹交错不知几许,夜色渐深,赵长河似有醉意:“此间有赌场么?小弟闲来好赌几手。” 老子以为你要问此间有妓女乎……对面就是怡红楼,搭着你的便车去,姐姐也不好骂我,怎么问赌坊呢? 没听说过此人好赌啊……难道指的是赌命? 皇甫绍宗心念电转,慢慢道:“有……这条街尾,转角过去,便是安乐赌坊。” “哟,康乐,安乐,连锁吗?” 皇甫绍宗摇头:“没听过康乐赌坊。” “哦……”赵长河敲敲脑袋:“那破赌坊远在剑湖,你们京城公子没听过不稀奇……怎样,陪我一起去玩玩不?” “还是不了,我家对这个惩罚极其严厉……我怕家姐知道了打断我的腿。赵兄若要去,自去便了。” “行,我自己去玩玩。” 风雨之中,赵长河摇摇晃晃地离开酒楼:“兴尽矣,多谢皇甫兄款待。” 皇甫绍宗站在楼上下望,他不知道赵长河为什么要去赌坊,但却知道赵长河故意独自出门是为什么,便也故意没有去送。 笔直的大道,暴雨的长街。左右灯笼在雨中摇曳,吱呀作响,与暴雨噼里啪啦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独有的交响乐。 行人稀少,撑伞匆匆而过,摇摇晃晃的醉汉走在道路正中,旁若无人。 如果此时有一抹剑光乍起,是不是特别应景? 然而直到赵长河走完了雨夜长街,都没有任何动静。 赵长河嫌酒没喝够似的,掏出酒葫芦再度仰脖喝了一大口,大笑而去:“京华烟云,不过如此!原来纯洁的戴公子才能带来最干脆的答案,你我之前,想得太多!” 没有人知道“你”指谁,每一个听在耳内的人都觉得指的是自己。 只可惜真正的“你”,还在四象教。 “哐!”赵长河摇摇晃晃地推开了赌场的门。 门卫慌忙拦住:“这位公子,赌坊不得带刀入内。” 赵长河斜睨着他,咧嘴一笑:“如果我赌的就是这把刀呢?” “轰隆隆!”天上再起雷声。 赌坊内终于传来叹息声:“这个赌注,京师没人敢接。” 赵长河笑道:“天榜第八都不敢接?” “不敢,何况五爷不在,我们更不敢替他做这个主。”那人悠悠道:“不过让公子带刀入内还是没问题的……赌坊可不止是赌坊,有最好的温泉水,最好的荷官,伴君此行。” “不错不错,你们比皇甫绍宗有意思。” “王侯之家,顾忌太多罢了,无论皇甫,还是崔唐。我辈草莽没那么多讲究,客人来了接待便是,公子请。” “谁说我们讲究?”身后传来抱琴愤愤然的声音:“赵公子是我家公子的朋友,又帮助我们家破除了弥勒教阴谋,小姐说了本当接待一二,无非今日事忙,让皇甫小侯爷代为接待罢了。” 赵长河抽抽嘴角,您干嘛,我有事的! 该不会听个荷官陪温泉就急了吧…… 赌坊里那人也有些无奈:“既是琴姑娘这么说了,我们也没有强拉客人的道理,请便。” 话音未落,皇甫绍宗匆匆而来:“那个,赵兄,我虽然不能陪你进赌坊,不过家中客院已经布置完备,侍女温婉……” 同样话没说完,远处传来尖厉的声音:“皇后懿旨,请赵长河入宫一见。” 仿佛风雨都停滞了一拍,赵长河哈哈大笑:“什么皇后,什么首座,什么侯爷。老子要进赌坊,与你们何干?” 说完谁也不理,径自进门。 皇甫绍宗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抱琴泪奔而去。 远处站着个老太监,气得浑身发抖:“岂有此理……” 第243章 这只猪头是你的吗 不管皇甫绍宗和抱琴怎么想,远处观望的唐晚妆和朱雀嘴角同时勾起了笑意。 京师就是个大戏台,每个人都不会轻易暴露出真实的意图,那样的傻白甜活不到现在。 她们的邀请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赵长河演得更明白,直接当大家不熟,面子都不给。这很正常,不过大家配了一出戏。 当然在朱雀看来,赵长河对皇甫贵妃真不熟,那就更正常了。 她们笑的不是这个,是皇后。 哪来的底气认为赵长河会理你?这根本不该到你出手的时候,心急成这样属实掉价,被赵长河当面拒绝,你能怎样?刺杀? 两个老女人沉吟片刻,都低声吩咐左右亲信:“跟着那个公公,他还真未必是皇后的人。” 左右均悚然。 确实有可能……如果赵长河“跟皇后的人走了”,半夜忽然发现死在宫城,皇后的锅就背稳了。赵长河除非是傻,怎么也不可能跟他走的。 唐晚妆低声道:“如果真是皇后的人便罢,如果不是,那这种事感觉像皇甫情会做的。” 朱雀也在说:“是皇后的人便罢,如果不是,那便是有人要栽给我。” 说完低声自语:“他如果也想到这一层,该不会觉得贵妃想害他吧?” 说到这里,美目流转,颇有趣意。想了想,转身进入屋中:“本宫困倦了,你们去忙。” 左右应声退下。 朱雀探头看了一眼,飞速换掉宫装,整了一套火红祭袍,又戴上猪猪面具,忽地穿窗而出,消失在夜雨街巷。 那边赵长河正在赌场贵宾室,室内不仅赌桌赌具一应俱全,还有里间。里面就是个客栈房间,香帐暖暖,此时正有人在给木桶倒热水。 赵长河刚才雨夜独行看着极为潇洒,事实证明装逼的背后还是有代价的,此时看着就像一只落汤鸡。 赌坊管事和他对坐在赌桌前,手里搓着个牌九在玩,看着赵长河的眼神都是笑意:“赵公子……” “啊?”赵长河头发还湿漉漉地在滴水,也看似不在意地摸着张牌九研究:“这玩意怎么玩的?” “……你这模样还真想玩牌的啊?” “为什么不?”赵长河暗自运功,水汽蒸腾,好歹把身上脸上烘干了点,衣服实在做不到翼火蛇小姐姐的水平,只好任它湿着:“来赌场就是为了玩牌的嘛。” “那可不见得,你去剑湖城的赌场,玩的是沙七的脖子。” “诶,你们赌坊名字这么像,岂不是明摆着连锁店?那不干脆直接叫一个名字完事。卫子才还装什么不懂康乐赌坊后台是谁呢?” “谁说名字像就是连锁店了,所以阁下和王大山是兄弟吗?” 赵长河:“……建议下次用胖大海。” 那人也是哭笑不得:“我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你找个赌坊就觉得是我们开的,结果还恰恰撞对了。不过这也不重要,阁下既然目标明确是要找我们,那只能说是有缘吧。” “倒也不是。”赵长河悠悠道:“只不过小侯爷既然坚决不进赌坊,却第一反应提出来的名字,那必定是京师最有名的,而不仅仅因为近……刚刚路上明明有更近的赌坊,他为什么不提?只能证明这个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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