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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过弥勒教的《极乐大法》好歹也是一个完整体系,里面自然有。无非是以内力束音,也是内家能做到的神妙运用,外家的肌肉男做不了。 只是此前内家修行不足用不出来,如今突破了内家五重不知道能不能用,便试了一下:“喂喂?” 夏迟迟:“……” “真可以诶。”赵长河喜道:“原来五重就够,那破秘籍还说要七重。” 夏迟迟白了他一眼:“正常是要七重左右,但你用的是……他的功法传承,质量不同。” “呃……” 说到夏龙渊的功法,夏迟迟的神色更忧郁了几分,叹气道:“从王家这表现看……他、他可能真的快不行了……” 赵长河抿了抿嘴。 怪不得迟迟的态度有点恹恹,可以想象她此时心中的复杂,不管怎么恨着,那也是亲爹。 而这些话,她能倾诉的对象也只有他赵长河。 “我不知道该不该找个机会进京看他……”夏迟迟低声道:“感觉现在反而是我比你方便进京,你要是进京真是风起云涌了,你的修行……还没准备好。” 果然迟迟也是最清楚他在想什么的人,实力不到一定程度,真的不合适进京。赵长河只得道:“你要是别乱闯皇宫之类的,在外边边角角的探探消息问题不大,但我觉得你不会这么老实。别到时候被当谋刺反贼抓起来,就真是搞笑了。” 夏迟迟笑了起来:“再说吧,我犹豫着呢。” 赵长河“嗯”了一声:“如果情况合适,我会进京的话……帮你看看。” 夏迟迟并不跟他客气:“那你快点练功,现在是不是掉在温柔乡里了,当初吸引我的天天苦练的特质现在还有么!” “一直在练,从未间歇。现在唐首座让我慢下来,我弹琴画画其实也在修行,颇有效果,并不是在玩。” “女人呢?” “……至少目前为止,我第一次还在啊,等你来拿。” 夏迟迟瞥了他一眼,白虎面具之下,眼波流转,尽是媚意:“你的第一次不是早就在我腿上了么?稀罕!好了好了,别仗着会点传音入密就开始乱说瞎话啊……” 这是谁的话比较瞎呢?赵长河哭笑不得。 要按那种第一次,几年前就在右手上了…… 小男女难得相处,真是感觉很多话都说不完,然而可惜的是无论王家有多大,从门口走到宴会之处也实在用不了太久。很快前方引路的王家仆从便停了下来,施礼道:“宴会就在前方,少爷已经恭候诸位多时。” 两人叹了口气,都停下了交谈,心中同时泛起一个念头:王家再大点就好了…… “潜龙第六,白虎圣女夏迟迟姑娘到~” “潜龙十八,嗜血修罗赵长河少侠到~” 门外站着唱喏的守卫,报出来的话语让赵长河恨不得也揪个面具给自己戴上。 王家这一本正经的谱儿摆的,也太特么中二了。 然而刚刚踏进大门,还没看清楚大厅中是啥模样,便有不和谐的声音冷冷传来:“王家不计出身,遍邀天下潜龙,是盛举也。我们在这里也不说什么正魔相争之类的话煞风景。然则戴个面具藏头缩尾地赴宴,也未免太过无礼,魔教妖孽,就是这种素质?” 夏迟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赵长河就先开口了:“哪来的傻逼,关你屁事!” 夏迟迟面具之下本已变得极为冷酷的神情,瞬间变得笑嘻嘻。 第202章 琅琊论剑 满座皆惊。 连被喷的那人都愕然说不出话来。 还说魔教没素质呢,这赵长河才是现场表演什么叫做真正的没素质!呃,不是,这到底关你屁事才对,夏迟迟是你老婆吗? 朱雀站在远处屋顶,遥遥看着宴厅大门,眼神也有些惊愕。 四象教身为魔教,得罪人当然不少,圣女大摇大摆参与这种宴会,会有人找事毫不稀奇,说不定其中还真有苦主。虽然不可能是夏迟迟害的,她还没做过这类事,但被人找事也正常。 前些天夏迟迟不是也说了么,被欺负怎么办?朱雀当时回答,里面有你最可靠的臂助。 可朱雀也没想到,这岂止是臂助,赵长河的护犊子居然这么爆。似乎在他眼里,欺负夏迟迟和直接扇他的耳刮子没有任何区别。 赵长河如今在江湖上虽然多是凶名,可其实已经开始有侠名了的,竟一点都不在乎。 怪不得迟迟情难忘,头疼。 一片惊愕中,那人终于冷冷开口:“人皆曰赵长河早已叛离血神教,又能送弱女归家、斩弥勒先锋,当属正道之列,如今看来,不仅仍是江湖匪类,而且其实所谓叛离血神教也有待商榷……四象教是你上级吧?否则何至于如此急着在主子面前表现?” 赵长河嗤笑道:“老子从来就是江湖匪类,谁耐烦跟你装腔作势?要说素质,别人怎么穿戴是别人的自由,主人家都没说啥,几时轮得到你来多嘴?这就是你的素质?说说你姓甚名谁,看看是谁家子弟这么没教养。” “你!”那人拍案而起,指着赵长河正要说什么,主座上的年轻公子终于微微一笑:“在下生辰之宴,大家不要在这里吵闹,给在下些许颜面。” 那人有些惊讶地看了王照陵一眼,王照陵微笑不变。 那人只得悻悻落座,没再说什么。 赵长河两口子都看出了这个细节,心中都笑。 哪有这种不顾场合发难的弱智,再和四象教有仇也不至于此,何况夏迟迟都不认得这人,哪来什么大仇,真正有仇的人反倒憋着呢……这人做事明显就是出自王照陵的授意才对。 这个授意绝对没有其他原因,唯有一条,故意在试赵长河。赵长河的身份对于王家人来说,应该是慎之又慎的一件事情。 既是试赵长河与夏迟迟的关系,也是试他的脾性,如今算不算是试出来了? 也好,被当是个粗鲁莽汉最好,这人设可太好用了。 赵长河索性更大声了点:“我是愿意给主人家颜面哈,不给面子的好像不是我吧,抢在主人面前先乱吠的这位是谁啊?” 那人怒目而视,王照陵摆摆手:“这位是我好友,范阳卢家卢秉诚兄,名列潜龙第二十。卢兄也是护我颜面,毕竟常规宴客确实没有戴面具的,一时忘了四象教惯例如此,我替卢兄道个歉,大家各退一步,且入座如何?” 赵长河暗道厉害,不是卢家厉害,是王照陵这态度厉害。 因为范阳卢名头说起来唬人,其实此世这个范阳卢贴牌严重,有点菜的,可能没比唐家好哪去,甚至不如,他们家总体虽然可能比唐家好点,但没有地榜前三。与王家相比更不是一个量级了。 王照陵这表现哪里是个嚣张跋扈的脑残公子?这话说得卢秉诚不把他当亲哥看? 包括他赵长河自己,刚才再暴躁都无所谓,这会儿如果还非要发作,在其他人眼里就不占理了。 他转头看夏迟迟怎么说,却见小老虎始终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小媳妇似的完全交给他发挥,见他看过来,美目里都是笑意,那意思还是你决定就好。 赵长河便也笑笑,拱手道:“粗人没有礼数,让大家看笑话了。” 王照陵便道:“随意入座,先来后到,没有座次安排。” 这么久下来赵长河早就看清厅中状况了,这是一个极大的宴会厅,但座位却不多,王照陵坐在主位上,左右两排桌椅一路往门口延伸,都是单人单桌。 两排桌椅背后的广大区域,全是乐师舞团等等,正在那里准备演奏。 说是随意入座好像很随性,不像世家讲究排位和身份的特点,其实想想倒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崔元央在这呢,按潜龙排位的话她才九十几位,把她座位往后面放?崔家人要跟你没完。可让她坐左右贵客座,那其他比她排位高的人怎么看,你这到底请的是潜龙宴呢还是家族宴? 最后索性随意坐,还显得自由大方。 赵长河左右找位置,第一眼就落在了崔元央身上。 小丫头直接住在王家,当然早就到厅了。她根本没坐上首客座,而是选择坐在很中段的位置,估摸着真是潜龙九十九对应的位置,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轻提云袖,正在给自己斟茶。刚才的闹剧仿佛根本不在她的眼中,排位座次更是浮云,眉目低垂,安静娴雅,好一个大家闺秀。 颇有些人偷眼在看她,有点仰慕之色,但没有人好意思坐在她边上。 赵长河脸颊抽搐,差点没笑出声。 谁说她不会演戏,起码扮演一个大家闺秀那是自幼基本功。可怎么就这么出戏呢? 他想了想,觉得以自己的人设要做的也很简单,便直接走到崔元央右边空位,略带些小尴尬地坐了下去,似是想看崔元央,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看桌子。 夏迟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厮扮演的是一个想吃天鹅肉被赶走的江湖汉,有机会赖在崔家小姐身边当然不客气,这神态简直活灵活现。绝了,啥时候特训过演技? 更绝的是崔元央眼眸微抬,飞速瞥了眼身边的不速之客,有点慌乱羞涩,脸颊不自觉地红了,却抿着嘴不作声,低头抱着茶杯慢慢喝,遮掩手足无措感。那副被求亲者穷追不舍不知所措的闺秀样儿同样绝了。 白虎面具下的小嘴巴半张了好久,夏迟迟终于“哼”了一声,又挨着赵长河右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刚刚还像是为妻子出头,一眨眼就变成当面出墙了,夏迟迟咬着银牙,默默地扶了扶头上的碧绿玉钗,却发现自己连话都不知道该说啥。 颇有些人在关注这里,包括王照陵。见这副模样,一个个都有点好笑,暗道这个赵长河也是奇了,排名也不算高,修行也不算拔尖的,怎么一出现就自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好像戏台上的主角儿。 王照陵有意道:“元央妹妹,是否方便?要不要坐到为兄这边来?” “不、不用了。”崔元央轻声细语:“这是潜龙之宴,当按潜龙之序。元央区区九十九位,不、不便居于高位。” 王照陵便道:“没这个规矩。” “元央心中自有。”崔元央又飞速瞥了赵长河一眼,再度垂下脑袋:“何况赵大哥有恩于央央……” 她顿了顿,似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认真对赵长河行了一礼:“元央见过赵大哥,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元央不甚欣喜。” 夏迟迟“嘶”了一声,牙都快疼掉了。 赵长河瞠目结舌,想起前几天自己说的“你演技不行会露馅”,现在感觉自己哪里是个主角,活脱脱是个小丑。 王照陵悠悠道:“如果我们所知的信息不错,其实夏圣女与赵兄渊源也不浅的吧?所以赵兄刚才如此暴怒。” 赵长河冷汗都快滴下来了,却听一直没说话的夏迟迟终于淡淡开口:“王公子潜龙之宴,莫非就是为了打探诸位潜龙的家长里短?” “哪里。”王照陵笑道:“这不是还没开席么,许多人还没到,大家随意闲聊而已。” “既是随意闲聊,那在下也闲聊一个?”夏迟迟悠悠道:“据说崔王正在联姻,令妹要嫁崔元雍,王公子是否有意亲上加亲,把崔小姐娶了?” 赵长河竖起了耳朵,他也不知道夏迟迟这是在修罗场给崔元央上眼药呢,还是帮他问及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却听王照陵失笑道:“哪有这样加亲的,我家与崔家关系虽近,却也不是捆在一起,很少有这样做事的。” 言下之意,他们每一个子弟的婚姻都对应一个政治资源,他的婚姻可以再多拉一个盟友,没有重复一家的道理。 夏迟迟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赵长河的心也松了下去,你不觊觎央央,那我们也没有什么仇怨,哪怕你要独立,理论上也不关咱什么事。 却听王照陵又笑道:“但仰慕元央妹妹的其他年轻俊彦倒也挺多的,赵兄一来就如同台上主角,倒也不是没有原因。有点……招恨,哈哈。” “哐!”最下首角落里传来酒壶砸桌的声音,司徒笑醉醺醺的声音传遍全场:“酒呢?谁他妈耐烦在这听戏,再不上酒,老子走了!” 赵长河暗叫一声来得好。 在这虚情假意的试探来试探去的,惹人厌烦,你王家到底要干什么,不如现在就透个底。 自己身份敏感,再怎么玩草莽人设也不合适这样说话,反倒这醉鬼借醉装疯,说得恰是好处。 恰在此时,外面熙熙攘攘又来了一大帮人,所谓潜龙之宴并没有两百五十几个全到齐,实则也就数十人,这么一来基本已经全到了。 王照陵便也收了笑容,淡淡道:“其实在下此宴,很多人都猜是要试剑云云……不满诸位,试剑之意确实有一部分,但或许大家并不相信,在下的本意真就只不过是结识天下英豪。” “我辈虽然资源得天独厚,但历练并不方便,一旦出门,危机四伏,要命的恶意远超常人,说不定就是夏圣女?”王照陵冲着夏迟迟歉意地笑笑,表示玩笑,又道:“带强力护卫吧,历练意义没了,不带护卫吧,家里也不会同意。这一点元央妹妹想必心有戚戚。” “于是我们身登潜龙,或许因为家学渊源,比一般人都容易,但想要突破天人之限,进窥秘藏之谜,却反而变得艰难。更别提结交天下英豪,寻求草莽知己,更成了一种奢望。除了设宴请客,又能如何?” 说了这么大段,终于有人问出口:“公子若要请客交友,客客气气邀约岂不皆大欢喜,设置各种门槛干什么,又是掂量又是关门的。朋友交不成,还得罪人。” 王照陵哈哈一笑:“莫说王某狂妄,连下人掂量都应付不过去的,本就不值得一交。而这关门,另有意义,请恕在下先卖个关子。当然如果诸位心中不悦,王某在此赔罪。” 王照陵说着举杯站起,很痛快地自罚了三杯,继而倒转酒杯,笑道:“若说试剑,不仅王某想试,在座诸位难道就没有互相切磋之愿?大家都在潜龙榜,却天南地北难见一面,当初元雍兄想找岳红翎挑战,那是发动了多少人力去寻找岳红翎的下落,继而千里迢迢,远赴北邙,何其不便?” 司徒笑终于从酒盅里抬起了头,目露精光。 王照陵大声道:“中原潜龙,饮酒论武,琅琊盛举也!若是此届成行,琅琊王家愿每隔几年主持一次这样的论剑,不知各位可有兴趣?” 众人哄然:“好主意!” 赵长河微微笑着,低头看着桌上的酒杯,目光幽幽泛着涟漪。 这王家,好野的心。 第203章 那便值得 普通的江湖汉可能未必会意识到这里有些什么问题,说不定还挺欢欣雀跃的,有人组织这样的论武确实搔到了不少武者的痒处,因为大家真有这样的需求。 瞧刚才桀骜无比的醉汉司徒笑这会儿两眼亮晶晶的,显然对这个说法有些心动。 最多也就觉得王家这么做有点自命武林盟主的嫌疑……但由于针对的只是年轻人,味儿没那么凸显,以王家的资格组织年轻人会武还算说得过去。 不过司徒笑的出身也强悍得很,他出自神州第一宗门神煌宗,据说是传承到了一个极为完整的上古体系,此宗的性质和如今赵长河的性质还颇为接近,也是偏向外功为主、而且是锻体横练之功,再以内功辅之。 神煌宗高手辈出,如今的天榜第五就是他们宗主厉神通,而王家家主王道宁才天榜最末第十位。从资格上说,神煌宗也未尝不能组织一下这样的事情。 组织这样的论武并不难,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无论世家豪族还是高门大派都没有人做过,最多只有区域性宗门进行小规模的弟子比武。 因为官方本来就有类似的论武,众所周知,那叫武举。其面向范围更广,并且除了比武切磋之外还有明确的选拔意义,在武举之中有优异表现的根据不同特质,或从军、或加入镇魔司与禁卫等等,由国家培养,这是国家人才制度的重要环节。 虽然国家武举很少会有大家族大宗派的人愿意参与,潜龙榜上的人物就更少,面上看去和这种数十人的潜龙论剑不太一样……但无论怎么擦边,本质就是类似的,是一种组织地位和领袖地位的宣示。 所以神煌宗从来没想过组织这样的论武,崔家等等一样没想过。 王家此举,显然在攫取朝廷的组织地位边缘试探。也许现在不会有选拔的意义,将来呢?尤其他居然还直接叫琅琊论剑…… 而且现在只是年轻潜龙,将来是不是涉及玄关八九重的各大武林中坚?再将来是不是涉及人榜了? 夏龙渊都没这么做! “你怎么看?”赵长河传音问夏迟迟。 夏迟迟无所谓道:“与我何干,我又不比武,琅琊王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折腾得天下大乱更好了。我本来以为他们大张旗鼓邀约会有什么稀罕事,尊者叫我参与其中把握脉络,早知道只是这种事我还不来了,浪费我的时间。” 赵长河点点头,又传音崔元央:“央央你呢?” 刚传音过去就暗骂自己又傻逼了,央央的实力没法传音的吧? 结果崔元央很自然地回答:“爹让我只带眼睛耳朵来,除了商议哥哥的婚事礼仪之外,其他什么都不表态,王家要做什么就让他们做去,不支持也不反对。” 赵长河大惊:“你居然会传音!” 崔元央咕哝:“赵大哥真小看我家紫气清河……虽然央央觉得颜色不太对,好像是绿的,可威力很对啊。” 赵长河:“……好吧。可如果王家要造反,你们还联姻啊?” 崔元央平静道:“这就是世家啊赵大哥。王家若得势,我们自是姻亲,王家若事败,王家姑娘是被休还是冷宫,只在哥哥一念罢了。” 赵长河:“……你们不是皇党吗?” “那是爹的个人倾向,而家族存续没有这一说的,赵大哥。” 赵长河彻底没了声音。 一直刻意截取他俩对话的夏迟迟叹了口气。 还说你崔家教的不是宅斗术! 但话说回来了,这个小婊砸接受的这种世家教育,好像真不会在乎他有几个女人,她在乎的是大小吧…… 怪不得她最担心的是唐晚妆。 这仨在私语时,其实别人多多少少也在和熟人私语,场面一时有些喧闹,却没多久又慢慢安静。 毕竟真没啥好讨论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就连为什么要在事前“掂量”和关门,其实都很明显了,就是为了试这些人的心气。哪些人会畏于王家、哪些人会和光同尘、哪些人是刺头,这会儿王家上下有数得很,该公关该劝说或者该威逼利诱的,想必私下里都做得差不多了…… 所以王照陵才会把他赵长河当个“主角”看待,以赵长河的敏感身份,他的态度会非常关键。 见众人都安静下来,王照陵微微一笑:“我王家组织这样的盛事,当然也不是就出张嘴。凡是参与论剑者,王家都会有礼物奉上。若是技压群雄者,还有额外宝物作为奖品。” 有人道:“崔元雍不在,此地司徒兄潜龙第二,王兄潜龙第三,都是玄关八重……虽说潜龙榜不完全代表实力,但到了这个层面,我们这些七重修行甚至五重六重的想要越级胜过二位几乎不可能,这所谓奖励岂不是二位直接划定了?” 王照陵失笑:“我自己当然不拿,我看司徒兄对此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司徒兄仰首喝了一大碗酒,哈哈笑道:“老子不管你王家在想什么,也不想要什么宝物,能与群雄一战倒确实是我所愿,事后你们有什么后果爱咋咋,别指望老子站台就行。” 王照陵拱了拱手:“已经足够。” 他顿了顿,目光落向赵长河,却继续对所有人道:“所以实际奖励是为六七重的诸位准备,不知可有把握成为优胜?” 赵长河悠悠抿着酒,随意问:“什么奖励说来听听?” 王照陵微微一笑:“一个海中奇珍,服之可略微扩展经脉。” 赵长河抿酒的动作顿在那里,夏迟迟与崔元央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王家果然有备而来,这死穴掐得准准的。 却听王照陵笑问:“如何,赵兄可有兴致?” 赵长河沉默半晌,忽然一笑:“赵某……不参与,看诸位发挥就好,我就来替王兄庆个生,王兄欢迎的吧?” 王照陵一直胸有成竹的和煦笑意骤然僵了。 别人认不认这个比武,其实重要性不太大的,司徒笑肯认、数十潜龙参与,早就足够档次了。 而赵长河认不认,才是具备外人不知的重大意义。 赵长河这个“皇子”身份,在崔王唐等人眼中已经算是坐实了,并且现在的共识是“恨父亲抛弃,不愿回京,浪迹江湖”,把真实夏迟迟的模板套了个九成九。 外人不知这个江湖闲汉的身份没关系,只要他认同这个比武并且亲身参与,给有心人传递的信息极为重要,一则证明了仅存的皇子没有赓续江山的意思,二则证明了这个“奇货”至少不反对王家代夏。 别小看这种意义,法理就在这里,多的是人认这个,会让以后的事变得好做许多。所以在漕帮船头,王家下人对玄冲毫不客气,对赵长河简直是恨不得跪求他赴宴了。 王家知道赵长河桀骜,威逼只有反效果,说不定还惹得崔家翻脸,只能利诱。 拓宽经脉的宝物对他们也极为难得,下了血本拿出来,本以为必然能吸引久苦于此的赵长河趋之若鹜。想必赵长河不傻,知道这玩意就是内定给他的,只要参与就可以得到……想不到他居然拒绝了! 他居然拒绝了! 别说此刻怀疑人生的王照陵了,连夏迟迟和崔元央多少都有些震惊于赵长河的选择。 难道他表面浪迹江湖,实则与夏龙渊有了默契? 赵长河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再度轻抿一口酒,低声道:“有人呕心沥血,护此山河;有人蝇营狗苟,趁乱谋私。赵长河草莽匪类,却也知道什么可敬。” 还在说草莽匪类,意思其实就是在告诉他们,自己不是为了接这个江山,他纯粹是在看不起王家之举,而不是利益上的冲突。 王照陵听懂了,眼睛微微眯起,淡淡道:“赵兄可知,自己错过了什么?有可能这辈子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就仅仅为了这样的理由?” 赵长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洒然一笑:“为了有的人能少咳几声,那便值得。” 第204章 以剑佐酒 王照陵的神色很难看。 他们真的不能威逼赵长河,更不能随便杀了。 虽说他们没看出赵长河与崔元央的真实关系,但不管说到哪里,赵长河也是崔元央的恩人。崔家送了龙雀,意思已经写脸上了,“我家认他身份”。若是没崔家这一认证,赵长河那身份谁认啊,背地里杀了就杀了,可现在不行。 龙雀给赵长河带来了很多不便,可好处一样很大,凡事皆有两面。 如今崔文璟的态度如同利剑悬在上面,王家可绝对不愿把崔家这样的盟友得罪了,那还做什么大事,回家洗洗睡吧。 都别说崔文璟了,王家自己无数关联的势力、门生故吏,都很难说能有几个支持杀皇子这种事情,真要是传了出去,王家势力都有可能一夜动荡萎靡。 世家大族和那些魔教徒的最大区别就在这里,他们做什么事都需求法理,一旦背离了这一点,历史教训会告诉他们后果很严重。而如果把握好了,成事也比那些魔教反贼容易很多,换个旗就可以了…… 王照陵蛋疼地看看崔元央,崔元央眼睛眨巴眨巴,一副我什么都没看明白的小兔子模样。王照陵知道不能指望这货有什么表态,她能来做个吉祥物已经是崔家的友善态度了。 崔元雍哪里是因为“婚前不见”而不来的……纯粹是因为他能代表的事和崔元央的意义不一样,有意回避罢了,来只年幼无知的小兔子,不管做了啥崔家都能装傻。 全是千年狐狸。 沉默了好一阵子,王照陵决定放弃争取赵长河的态度。 反正赵长河只要坐在这里,并没有拂袖而去把事情搅黄了,外人也不知道啥情况,也可以当成他支持并参与,那也就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王照陵想到这里,再度堆起了笑容,拍了拍手:“那就这样吧,无论参不参与论剑,王某都感谢大家前来庆生。大家先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论剑嘛……来人,上菜,奏乐!” “菜就不吃了。”司徒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司徒有酒足矣,如今只差一剑下酒。” 王照陵愣了愣:“司徒兄这是……” 司徒笑呵呵一笑:“老王,莫要心思太多,忘了根本。早些时候,大家猜测你借生辰之名,欲邀天下潜龙试剑。老实说,虽然嚣张,却合老子胃口,遍试天下英雄,是武者之气也。老子乐意陪你试这一剑,也为自己切磋印证,共有所得。难道老子千里迢迢从湖广来此赴宴,是为了吃你一口饭的?” 王照陵神色渐渐严肃下去。 司徒笑懒懒道:“你王照陵说历练艰难,邀天下英雄在此,却又是为了什么垃圾脏事,错过良时?回首问心,宁无悔乎?” 他慢慢拔出背上重剑:“神煌宗司徒笑,邀战天下潜龙,给诸位佐酒!谁来一战?” 场中一片静默,王照陵深深吸了口气。 他搭的舞台,却成了司徒笑的演武场。 可这才是本意啊…… 就连王照陵自己,内心又何尝没有一点豪情在涌动? 可又哪有论剑还没开始,两个最强者就这样下场噼里啪啦打完的事呢?那接下去的潜龙论剑岂不成了笑话? 真要抬身价抬格调,应该是高坐主位,观赏别人比武,等优胜者向他挑战,再战而胜之,那才是完满的落幕。 王照陵死死压住自己想要下场的武者之心,化成了微笑:“既是司徒兄想要试剑,想必不会以力压人,谁愿下场陪司徒兄印证技法?” 一时无声,谁特么去送啊,司徒笑可没说过不以力压人,就算真不,那也没谁有自信。 便如当初赤离,能够和他一战的也就只有岳红翎。如今司徒笑站在这里,真能和他打的也只有王照陵本人。 司徒笑持剑站在场中,居然半晌无人应和,衣裳褴褛的醉汉眼中渐渐流出清晰的失望与不屑。 岳红翎登临人榜、崔元雍避嫌不出,此间无人,何谓潜龙! 场边忽地传来笑声:“敬司徒兄一杯!” 众人转头看去,却是赵长河甩出手中酒杯,直奔场中司徒笑。 司徒笑眼睛瞬间亮了。 王照陵抽了抽嘴角:“赵兄,你不是说不参与?” 赵长河非常惊奇地反问:“我与司徒兄酒宴相遇,技痒切磋两手,又不参与奖励争夺,与王家论剑何干?” 王照陵:“……” 夏迟迟“噗嗤”笑出了声,握在剑柄上的纤手渐渐松了。 她也想下场,却犹豫身份影响,想不到赵长河这么不要脸。 旁人却没有心思想太多,眼睛都死死盯着酒杯。 酒是满杯,几与杯沿平齐,但酒杯飞向场中,酒液却连一丝都没有洒出来,凸显了妙到毫巅的控制力。 “岳红翎的射日飞翎暗器法,唐家的碧波清漪柔和意,揉于一处,妙不可言。”王照陵低声自语,眼里的战意蠢动越来越盛,几乎快要忘记自己举办这场宴会到底为了什么了。 司徒笑的眼中也尽是欣喜,重剑忽地平举。 “嚓”的一声,酒杯底部恰好擦在剑身上,一路顺着剑身滑了过去,到了剑柄之处被阻了一下,酒杯却出奇地不是向后跌洒,而是向前一栽,酒水如箭,直泼而出。 司徒笑张嘴一接,酒液一滴不剩地到了口中,那杯子又稳稳当当落在剑身,就像刚才是有人拿着杯子倒给他喝一样。 “好酒!” 司徒笑大笑起来,一拍腰间,酒囊塞子跳开,一股酒箭喷涌而出,准确地落在杯子里。酒箭停歇,杯中恰满。 旋即重剑一扫:“回敬赵兄!” 明明数十斤的重剑呼啸扫过,拍在杯身上,却只有极其轻微的一声“叮”,杯子悠悠然地飞了回去,杯中酒液同样不洒。 这一手比刚才赵长河掷杯可难得多了,仅以竞技论,是胜过了赵长河一筹。 赵长河没有更装逼的玩法,直接伸手接住酒杯,一饮而尽,大喜道:“好好,好剑法,好功夫!” 说完这句,酒杯落桌,龙雀出鞘! 龙吟声起,黯淡的血光越过数丈厅堂,直奔中央的司徒笑而去。 司徒笑很是随意地挥剑回刺,那刀芒血色在途中忽变,赵长河的身形竟如凌空挪步,很是潇洒地侧移半分,又化斩为刺,突入司徒笑胸膛。 司徒笑神色终于郑重起来,紧急侧身让开这一刺,同样狂喜:“好!好剑法!好身法!” 好剑法…… 旁观许多人都大惑不解。赵长河这不是刀么,还是非常离谱的大阔刀…… 可刚才那一突刺,确实是剑意,他哪来的剑法,还融合在了刀法里?这种事情是一个江湖新秀能办到的么? “唐家的踏水凌波……”王照陵低声自语:“那剑法认不出来路,多半也是唐晚妆帮他融合于刀的,他与唐晚妆的关系……” 崔元央扁着小嘴,抽了抽鼻子。 “擦!”场中的刀剑终于有了第一次交击,却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重剑阔刀的狂猛对撞,而是擦剑滑刀,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两人错身而过,在错身的刹那间,左手各自拍向对方胸膛腰肋,继而噼里啪啦地过了一手。 赵长河的手指拂过了司徒笑肋下,如同拂到铁皮一样,屁事没发生,手指还有点痛。司徒笑一指点在了赵长河玉堂穴,同样什么事都没发生。 两人错身而过,各自回头相望。 赵长河揉了揉胸口玉堂,觉得自己输了。对方横练不痛,自己只是移穴,还是吃痛的,亏。 司徒笑脸上的喜色变得有了几分古怪:“赵兄……” 赵长河:“啊?” “你他妈一个大男人,跟我玩拈花擒拿手!是不是还要伸进来摸一把啊?” “……我不会刚猛拳掌,正愁找呢,你教我啊?” 司徒笑露出哭笑不得之色:“你倒真不客气。” 说完双手持剑,身躯微弓,虎目凝视:“本宗拳掌,说刚猛也不太算得上,铮铮如铁倒是有可观者。赵兄此战若能让我有所得,便送赵兄一套拳掌,又有何妨?” 赵长河横刀而立,脚步微错,冲天血煞咆哮而起:“相比之下,赵某更想看的是这无锋重剑,如何大巧不工。” 王照陵:“……” 这是不是想要的琅琊论剑? 面上看去,是,是得很。 可怎么就不对味呢…… 在这刀剑风流之前,他王照陵似乎已经成了个路人甲,再也无人在乎。 第205章 刀狂剑笑平生意 “呛!” 阔刀重剑正面对撞,宣告了刚才的热身结束,潜龙十八与第二的交锋正式拉开帷幕。 包括王照陵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得目不转睛。 说是正式,倒也不完全,因为二者确实都没有“以力压人”的意思,主要在切磋技法。 司徒笑由于名门嫡传,修行举世瞩目着,很难隐瞒,他的玄关八重算是举世皆知。 而世人不知道赵长河前两天刚破了六重关,认知中他不久前刚杀弥勒教的法生之时还是五重。 八重打五重,要是真以力压人,那就没意思了。论武之所以吸引人,那是因为在力量之外还可以广泛见识他人之技,加强武道理解,印证自身所得。武者们都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实战之中逐步成长。 所以一个说“希望你让我有所得”,一个说“我想看你的剑是怎么大巧不工的”。 于是司徒笑很自觉地把力量收在玄关五重的水准,赵长河更是乐得不去展露刚刚突破的六重,同样以五重对敌。 五重对五重,胜负看的就真是对自己所学的理解与运用、战斗智慧与嗅觉了。 “嗖!”重剑平平无奇地斩向赵长河肩头,看上去简直就像普通劈柴,速度也不快。 龙雀呼啸而出,仗着自己刀身比重剑长,直劈司徒笑手腕。 速度看上去同样也不快。 仿佛压制在五重实力上,两人都失去了光环,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牛逼。 然而正当有人兴起“不过如此”的念头时,却愕然发现刀剑明明还不到对撞的时候、甚至应该说司徒笑的剑都没看见回防的变化,可交击之声却仿佛提前响了起来,定睛看去,不知何时剑柄已经轻轻点在龙雀尖端,荡开了这一刀。 “怎么回事?”那位西北戴家公子惊诧地脱口而出。 王照陵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兔起鹘落,随口解释:“司徒那一剑根本不能挡的……不要落入‘同为玄关五重’的思维陷阱,处于同级之中的力量也有差距,何况各家的力量运用法门不同。” “神煌宗注重肉身,爆发的法门超过所有宗派。司徒这缓慢之剑实则一路都在聚力,要是你看他这剑很好挡,随手去架,那接触瞬间所爆出来的力量直接就能把你的刀击飞了。所谓大巧不工,说穿了还是以力压人。” “而赵长河的应对也是王某所能想到的最优选,借各自兵刃长短不同,以攻待守,迫使司徒回防,那缓慢一剑凝聚的势也就散了。有意思的是刀法之中很少有这种挑手腕的招数,这他妈是剑法……” “更有意思的是赵长河这一刀含了唐家潋滟折光意,看上去砍到司徒手腕还没那么快,实际上会更快少许。这也是他反过来给司徒设置的陷阱,如果司徒心存轻视,觉得可以骤然加速抢攻而不去回防,手腕必先受伤。” “事实证明,双方都看穿了对方的意图,应对得完美无缺。” 众皆默然。 别说瞬间找到最佳应对了,单单是那个同为五重的思维误区,恐怕能清醒看破的就没几个。 有些人默然发现,说都是五重六重,可如果场中两人任何一个换上自己,刚才那一回合就已经躺了…… 所谓内行看门道,而门道不是几句话说得完的,单是这一个会合,王照陵解说花费的时间已经够场中二人又过了二三十合,路人解说完全失去了意义。 还好在场的全是潜龙之列,看不明白的并没有几个,绝大部分还是看得懂,即使一时没明白事后也会反应过来,一个个看得目不转睛,再也不发一言。 场中早就不是开局第1回 合那种含有互相试探性质的慢速了,兔起鹘落极为迅捷,一个醉仙望月逍遥奇诡,一个渡水凌波飘逸翩然,却偏偏用的都是数十斤的重武器,那种轻巧与厚重形成的极端反差让人看得非常难受,很难理解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驾驭的,偏偏落在他们自身却又如此和谐无间。 “嗖!”龙雀呼啸而过,司徒笑脚步极为诡异地一错,以一个看似根本不可能的角度侧身滑过,顺势扭身一剑,削向了赵长河肋下。 这一剑带起的呼啸风声,真如身处山穴,外面狂风大起的那种狂暴之感,再也不装了,真正展示了什么叫以五重修为砍出了六重都接不了的越级之剑。 神煌宗爆发式绝学,名字很简单,就叫“神临”! 说穿了司徒笑也不是玩巧技的,他和赵长河属于非常接近的类型,若此剑是全力运用,那绝对会有外景变化凸显,真有天神降临之威。 而与此同时,看似一刀错空的赵长河极为精妙地化横斩为下劈,重重和司徒笑这横扫一剑撞在一起。 “哐”的一声巨响,厅中响彻长鸣。 旁观的人们惊诧地发现,赵长河这一刀竟完全和司徒笑力量相当,毫不逊色! 因为这一刀上的血腥煞气,包括赵长河变红了的眼眸,完完全全就是神佛俱散。 他已经把这一招的精华融在了普通招式之中,再也不局限于原先的动作方法,煞气、血戾、真气、肉身,肆无忌惮地融合爆发,劈出了完全不逊色于神煌宗绝学的一剑。 若你神威降临…… 那便神佛俱散! “轰!”气劲余波狂暴蔓延,距离稍近的杯碗颤抖摇晃,竟有了种正在地震的错觉。 都打得有点上头了…… 刀剑交击中的两人对视着,忽地大笑:“痛快!” “好强……” “这他妈是玄关五重?” “说七重甚至更高我都信……” “换了我上估计没了……前面还好,这一回合真的接不了。我说的是,我全力出手都接不了。” “司徒笑有这样的武道理解还属正常,他可不是真的玄关五重,都成名多少年了……这赵长河是真的玄关五重啊,他的武学理解竟然真达到了司徒笑的水准,并且技法广博,几乎没有短板……” “这真是潜龙第二与第十八的争锋,不是潜龙二三之争?” 王照陵:“……” 潜龙第三在这呢…… 却见交战中的两人各退了三步,赵长河一振龙雀,朗声笑道:“司徒兄,想必你也很多绝学不好出手,不够过瘾……我先出一刀,请君试之!” 司徒笑极感兴趣地盯着赵长河手中龙雀,却见赵长河手腕一振,龙雀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弧线,似刺似削地奔袭而来。 这是一招剑法改,司徒笑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是什么改的无所谓,赵长河会这样郑重其事地做出提醒,说明这是一式绝技,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随便露给人看也没关系的,那就说明不是在技法上的刁钻特异,而是运劲上的,别人旁观了也不知道怎么破的那种。 果然,当司徒笑郑重接下这一刀,就发现龙雀似乎轻触即收一般,根本不给击实的机会就已经削出了第二刀,速度迅捷无伦。 司徒笑再挡一刀,第三刀又已经来了。 继而一刀接一刀,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仿佛置身于连绵无尽的江河,浪涛奔涌一重又一重,永无休止,而每一个浪头奔来,都似是吸收了一些前一浪的力量再度凝聚前冲,于是每一刀都比前一刀力量大,到了四五刀的时候,力量竟已经超过了刚才那神佛俱散……不,是神佛俱散本身就叠在了里面。 司徒笑居然感觉吃力起来,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有点跟不上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招,为什么能突破他自身的力量速度局限? 如此汹涌奔腾,渐至势不可当! 司徒笑忽然想起了乱世书曾经的一句判词:长河奔流,不可挡也…… 此情此景,岂非彻底应上了? 可司徒笑还是觉得很痛快,越挡越痛快,竟然哈哈笑了起来:“痛快,好!好!哈哈哈好剑法!” 随着当当当当珠落玉盘般的声音连绵不绝,王照陵神色凝重地霍然站起。 旁边卢秉诚问道:“赵长河这无尽刀势,便是旁观都让人窒息,着实可怕……这是什么绝学,到底怎么办到的……” 王照陵回答不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到的…… 因为这根本不是此世武学,这是剑皇绝技,因为太过适配赵长河的心意,被他从千百绝技之中选取出来压箱底,此世之人又如何能识? “赵兄!小心了!” 交战之中传来司徒笑的暴喝,旁观众人只见一团炫目的光华在刀剑交击之处轰然爆起,竟然一时失去了视觉。 神煌宗绝学,神威天煌! 光芒散去,赵长河腾腾倒退了好几步,右肩有一道清晰的血迹,但看似伤不算重。 司徒笑安静地站在原地,没伤没痛。 胜负已分? 王照陵正要说话,却听司徒笑叹了口气:“我输了。” 王照陵道:“我看得分明,司徒兄没有受伤。” “但我刚才用出了玄关七重的力量,我根本想不出以同级的实力怎么应对这一招!输了就是输了!”司徒笑大笑起来:“好刀法,好剑法,痛快无比!仅此一战,司徒不枉此行!” 赵长河捂着伤口,也在笑:“我在门口就说了,看到你头撞大门的那一刻,我已经不枉此行。” 司徒笑转身抓起桌上一壶酒:“能饮否?” 赵长河解下腰间葫芦,示意了一下:“请!” 两人同时举起酒壶和葫芦,仰头痛饮,旁若无人。 仿佛这不是什么比武场合,而是找到了平生知己。 夏迟迟目光闪了闪,久久看着那个极为不和谐的陈旧酒葫芦。 她忽然想起来了,赵长河为什么会有个这么旧的酒葫芦。 第206章 魂冻冰魄千里寒 夏迟迟的眼神已经彻底痴了,心中思绪的澎湃实不足为外人道。 这可能是自己送他的第一个礼物吧,才几文铜板…… 他一直留在身上也就罢了,最稀罕的是,这一路风雨血腥渡过,葫芦居然没破…… 仿佛上天也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的纪念,维护着他与她的曾经。 那一时的动心到了现在,剩下的只有喜悦。 思绪飘摇间,仿佛听见王照陵在说:“司徒兄,你没伤没痛,是否还要继续挑战?” 司徒笑停下喝酒,擦了擦嘴:“你组织这会武,有规制不?就自由挑战不成?” 王照陵道:“本来有个抽签的打算,但被司徒兄这么一闹,感觉也没意思,索性自由挑战便罢。” 司徒笑赞了一句:“其实你还行……” 起码拿得起放得下,还算洒脱,不会因为计划被搅得乱七八糟而阴沉着脸。 王照陵笑笑,没说什么。 司徒笑继续喝酒:“我暂时兴尽了,且歇着吧。看看别人之战,是否有哪位能惹我手痒再说。” 王照陵点点头:“反正你二人都不参与奖励争夺,既是如此,现在正式开始论武。诸位有哪位想与司徒兄一样出来做擂主的么?若是没有,王某按抽签行事了。” 本以为不会有了,在场除了司徒笑与他自己玄关八重凌驾他人之外,还有谁敢出来挑战群雄做擂主应付车轮战? 可思绪刚刚转到这,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戴着虎头面具的白衣少女,平静道:“四象教夏迟迟,请天下英雄赐教。” 赵长河正喝酒呢,差点没呛死,剧烈地咳嗽起来。 远处屋顶一直在静静旁观的朱雀愕然。 崔元央嘴里塞着块糕,瞪大了眼睛。 全场色变。 三个一伙的都没理解,你干嘛? 刚才你不是还说早知道这种无聊事你都不来了吗,浪费时间不是吗? 难道被刚才之战激出了武者热血,也手痒了? 可你身份敏感,这么跳出来岂不是在挑衅正道,看看现在所有人变了的脸色就知道了,与司徒笑出场可不是一个性质,车轮战你顶得住吗? 更何况你身为四象教圣女参加王家组织的比武,四象教的脸都被你自己踩了,回去朱雀尊者不抽死你啊? 却听夏迟迟漠然道:“如何算优胜?击败所有对手?还是胜场最多就行?” 还真以选手身份参加比武…… 朱雀眯起了眼睛,忽然意识到夏迟迟为了什么了。 赵长河终于窜到她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你干嘛?” 夏迟迟笑笑:“帮你得宝。” 赵长河心中一跳,定定地看着小老虎的面具,说不出话来。 夏迟迟补了一句:“我为圣教招揽你,听说这是你的条件。所以别假惺惺劝我哈,这比武我必须打。” 朱雀:“……” 对哦…… 那边王照陵倒挺高兴,四象教圣女参与比武,这论武传出去的档次和权威性可上了个台阶。至于被夏迟迟夺走了奖励?没可能,她实力不够应付刻意针对的。 想到这里,便道:“若按抽签比武,当然是最终胜者才算。若是如此自由挑战,那确实胜场最多就行,没有谁能顶住车轮战击败所有对手,我与司徒兄都不敢说这大话。” 夏迟迟点了点头,平静道:“那么……谁来赐教?” 那卢秉诚憋不住了,第一个跳了出来:“妖女,我来会你!” 他必须第一个出来,之前找事发难的就是他,结果到了动真格的不敢出手,岂不是被人笑死? 夏迟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若是平时,你连与本座交手的资格都没有。今日为了多个胜场,算你荣幸。” 草? 就算本来只是赶鸭子上架,这会儿卢秉诚也冒出了真火,冷笑道:“那就让在下看看四象教兼任两宗圣女之技,有没有吹嘘的那么了不起!” “呛!” 长剑出鞘,直奔夏迟迟的面具而来,似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扫掉她的脸。 卢秉诚玄关六重,潜龙二十。 说来有点幽默,潜龙前五十的基本都是六重以上,偏偏第十八的是个五重,刺眼得很,还没有人觉得不对。 毕竟潜龙榜不是实力排行,赵长河变态般的修行速度和实战掌握,在潜力判定上加分太大了,谁敢不服,你不服你也在八九个月内练到这个水平试试? 别说十八了,现在说他潜力前三甲恐怕在场的人都愿意认。 但赵长河知道自己排不了三甲,修行速度只是评判潜力的一项指标,不是全部,比如不能代表将来一定能突破某些重大门槛。越是往金字塔的尖端排名,那就必然越是真正的八九重选手,那才是真正得到了验证的,而不会让一个五六重的登临前三。 扯远了,总之夏迟迟玄关七重,卢秉诚玄关六重,纸面上看夏迟迟完胜。但这个差距其实不大,大家都是潜龙之列,可别大意,否则要翻船的…… 并且卢秉诚可未必要赢你,只要让你多加消耗,接下来的战局自然越发艰难。 在众人瞩目之下,剑尖越过广阔的大厅,眨眼已经距离面具不足三寸。 夏迟迟一直平静地站在那里,直到此刻才忽然动了一下。 冰魄出鞘,寒光乍起。 远在周边的人似乎都感觉到了刺骨的锐意与冰寒,刮得脸上生疼。 有些人甚至都还没看清楚,就看见卢秉诚胸口溅出血花,整个人断线风筝一样栽到一边,蜷缩成了一团,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冷的。瞧那伤口之处竟然开始迅速凝冰,情景诡异至极。 全场骇然。 居然是一剑秒了! 赵长河退到自己的座位上,都半张着嘴很是震撼。 他也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迟迟正式出手,好强…… 那锋锐无匹的剑意,便是在侧面感受都能体会到卢秉诚的绝望,那真是破灭一切的肃杀,灵魂冻结的冰寒。 赵长河忽然冒起一个认知——我他妈好像打不过迟迟。 话说迟迟居然是冷酷剑客系的,和咱认知的迟迟是不是哪里对不上啊……她很乖很萌的…… 远处有王家老者低声叹息:“此白虎之锋也,多年不见,再临人间。剑是冰剑,似是还有意在继承玄武法……她是不是还身兼青龙法?好野的心。” “如果算上赤离岳红翎,这一届的潜龙……或是这百年来,整体最强的一届了,真个风起云涌,星光璀璨。” 朱雀深深吸了口气,压住心中澎湃的情绪。 世人只知朱雀久矣,仿佛四象再无他人……尘封已久的白虎之锋,终于在此世再现峥嵘。 这是四象教的未来!朱雀怎么肯让这样的圣女跑去跟人谈恋爱! 夏迟迟连看都没看边上缩成一团的卢秉诚,横剑虚指,淡淡道:“还有哪位英雄……要来赐教?” 全场肃然,一时之间静得针落可闻,只有卢秉诚的呻吟声在这一片安静之下显得如此瘆人。 部分排行与夏迟迟不相上下的人士,竟慑于这份气场,一时犹疑,反复琢磨夏迟迟刚才这一剑。 同为七重,如果上去也被秒,岂不是太过难看? 白虎咆哮于堂,玄武起于冰洋,刺骨的寒意刺进每个人的心灵,千里凝霜。 第207章 开天排云镇沧海 看着场中气场爆炸的冰冷女剑客,人们忽然想起一件事儿…… 这一次的“琅琊论剑”,很多人是没有来的,除了找不到的、有事来不了的、找借口不来的,其余最大头的一块缺席者是异族。 人们没有忘记这两三年来的潜龙第一始终被赤离把持,潜龙榜上异族人的数量并没有比神州人士少哪去。 所以两百五十几个潜龙,到场的一共也就几十。 如今的潜龙第四第五,都是异族,不在场。 而夏迟迟是第六。 换句话说,其实在王照陵与司徒笑之下,夏迟迟本来就是第一人。 这么一想,很多人就觉得我们不上好像很正常……足足等了半盏茶,忽然好多人纷纷转头看向王照陵右首的位置。 被大家看着的那人叹了口气,慢慢站起:“弘农杨不归,请夏圣女赐教。” 不管弘农杨贴牌了多少,杨不归,潜龙第七。 如果夏迟迟有一个最适配的对手,当然是他。 夏迟迟淡淡道:“杨公子来何迟也?” 杨不归道:“不愿在车轮战的背景里与阁下争锋,这本当是你我个人之战。” 旁边紧紧瞪着他看的赵长河微微点了点头,夏迟迟面具下的俏脸也有了点笑意:“你若胜了我,就没有这问题了。” “不错。”杨不归缓缓提剑:“请赐教。” 话音方落,蓝白相间的锐芒已至眉心。 蓝的是剑光,白的是衣裳。人剑合一的飞刺,美得不可方物的场面中,感受到的是惊怖的死亡。 杨不归从来没在同级战斗中感受过这么极致的破灭与锋锐,几乎回避了“白虎”这种属性的所有温和方向,取其最极端的杀伐。这种强大的毁灭欲只能说无愧于魔教之称。 但必须承认,真的强,杨不归知道这一剑不能挡,这么强大的破灭,哪怕你横剑格开了,那惯性都能继续擦过你的咽喉。 他忽地错步闪身,在闪避的同时一剑指向夏迟迟的面具。 面具下的美眸坚定刚锐,一往无前。 杨不归心中一跳,暗道糟糕。 “嚓”的一声,冰魄划过杨不归胸膛,血光喷溅。 面具一分为二,带着几缕碎发飘散,缓缓露出虎面遮挡之下倾国倾城的容颜。 赵长河霍然站起。 杨不归捂着胸前剑伤,沙哑着声音:“是我小看了夏姑娘的战意,该当此败,佩服。” 夏迟迟倒持剑柄,抱拳不答。 终于有人没看懂,又在问王照陵:“这又怎么回事,他俩至于这么一招都过不了么?” 王照陵默默看着夏迟迟绝美的容颜,低声回应:“杨兄这一剑本是很常规的应对,这终究是切磋场合,只要对方不想拼命,自会闪避,那也就把她凌厉无前的剑势给破了。然则这位夏圣女……她打的主意是速战速决,不想被消耗太大,所以借由特制面具的防护效果硬接下来,务求一剑破敌。杨兄低估了她的决意,导致一招落败。” 众人都倒吸一口气,看向夏迟迟的目光有了点变化。 至于吗姑娘?你那面具也不是什么神物,万一没挡下来,你要毁容的! 不是,卧槽她好漂亮! 整个宴会厅雅雀无声,看着夏迟迟的俏脸,全都呆在那里。 夏日凌空,来何迟也…… 她扬威天下,来得太晚了……就连这一次,为的也不是她自己,是赵长河。 夏迟迟并不在意真容暴露,依然平静:“接下来还有哪位要来赐教?” 还是鸦雀无声。 王照陵紧紧皱起了眉头。 本来杨不归就算赢不了夏迟迟,也必然是可以造成巨大消耗的,接下去车轮战一上,没两个人她就得败了。没想到此战会是这个结果,夏迟迟除了毁了个无关紧要的面具之外基本没多少消耗,再这么下去,别说胜场多少了,怕是真有可能被她一个人打穿全部。 而且这妖女极为狠辣,两个对手此时都受了不轻的伤,她心中很清楚,胜负看的是“胜场数”,杨不归这类还是有可能通过各种操作取得比她多的胜场,所以直接弄伤就完事了。 族中宝物是用来钓赵长河的,可不是用来送四象教的…… 即使夏迟迟也是拿去给赵长河吧,那变成王家送上礼物给夏迟迟做人情,冤大头都没这么冤的。 他终于叹了口气:“若在下亲自出手,姑娘会觉得我欺负人么?” 夏迟迟一直冰冷的表情此时却讽刺一笑:“王公子试剑潜龙,本就是应有之义,你本该向司徒笑一样第一个出场挑战群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阻人胜场。公子到了现在,是不是也有点难受?” 王照陵抿了抿嘴,没有反驳。 夏迟迟淡淡道:“既然下场,那便战吧。本座倒也不见得逊色于你,何必把自己营造成一个镇压全场的高姿态……恕我直言,你还不配。” 这还真确实……潜龙第三和第六,两个人在乱世书眼中已经十分接近。说是说大家层次相当,越级几乎没什么可能,那也只是“几乎”。 一个缺乏历练的公子,一个在魔教之中砥砺的妖女,胜负还真不好说。 夏迟迟的话毫不客气,王照陵却也没生气,只是微微一笑:“姿态并非在下刻意营造,只是若连这种自信都没有,这潜龙第三也没脸呆。在下此战不用兵刃,空手对敌,姑娘注意了。” 夏迟迟不置可否,忽地身形一闪,再度一剑直取王照陵咽喉。 气势、招数、角度,完全与刚才刺向杨不归的一模一样,凌厉肃杀,破灭山河。 然而意图是否一样,谁也不知道,这同样是一种心理战。 在旁边包扎疗伤的杨不归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剑,看能把别人的战况分析得清清楚楚的王照陵自己身在局中又是何表现? 王照陵的表现很简单,他只是平平无奇地推出了一掌。 刹那间大海狂啸,山河变色。 仿佛天上黑云压城,蔽日遮天,然而狂风乍起,席卷而过,像神佛伸出了巨掌,把厚重的云层一扫而空,于是天高气爽,万里无云。 飞射向天空烈日的神箭,恰撞在这暴起风云之中,被直接倒卷而退,摇摇晃晃坠如翎羽。 夏迟迟如此凌厉肃杀的剑,被一掌直接拍回去了,一个倒翻飞退,绣鞋在地上擦出了长长的痕迹,左手撑地,螓首微抬,眼眸里都是诧异。 这公子哥儿好像和赵长河反过来似的,赵长河凛凛大汉,拳掌暂时玩的是小巧擒拿;而这看似儒雅公子的王照陵,出手竟是这样排山倒海的狂猛! 一力降十会,玄冲口中的天下刚猛第二,排天镇海之掌! 他用不用兵器,区别其实不是太大…… 许多人真是看得如痴如醉,从司徒笑赵长河,到夏迟迟杨不归,再到如今的王照陵。 神州潜龙的风采,在这半个时辰之内打出了璀璨的光,调起了无数同辈的热血,此时此刻,几乎没有人再去考虑什么胜负什么颜面,他们也想打! 除了赵长河。 他死死捏着刀柄,目光紧紧盯着王照陵的手掌,生怕接下去的一掌,迟迟接不住…… 王照陵飞跃而过,居高临下,一掌劈向下方撑地的夏迟迟。 夏迟迟猛抬头,长剑如龙卷上冲,剑气如海啸席卷而上,直冲苍穹。 前一掌可排天云,这一掌能镇沧海么? 不……那不是海啸。 剑气忽呈螺旋,直钻而上,旁观的人们仿佛看见了一条青龙从滔天海浪之中冲出了龙首,长啸登天。 青龙抬首! 她不仅仅是白虎圣女,还是青龙之传! “轰!” 剑气破入掌风之中,发出刺耳的尖啸。 继而狂风吹散,四散乾坤,夏迟迟打着旋儿向后抛跌,忽地喷出一口血来。 背上忽然搭来一只手掌,卸劲,再卸,带着她倒退了四五步,将环绕于她身上的气劲尽数消弭。 夏迟迟没有回头,嘴角不自觉就挑起了笑意。 不用回头,就知道除了赵长河不可能有别人。按理这比武场合不该插手,夏迟迟却没有怪赵长河多事,她知道若没他这手帮助,自己消弭不了气劲,要受暗伤。 他的眼光很毒辣,这玄关七八重的战局情况都把握得清清楚楚,可却看不下去,一点暗伤都不想让自己受。 相比于这疼老婆的心意,胜负算得了什么? 那边王照陵也没有追击,低头看着掌心的一丝血痕,低声道:“还真能伤到我……赤手空拳确实还是托大了……四象圣女,名下无虚。” 赵长河带着夏迟迟后退卸力中,直接回答:“王兄高明,我替迟迟认输。” 插手是犯规,但只要认输那就不是问题。 夏迟迟撇了撇嘴,却没反驳,一副小媳妇似的样子任他安排。 围观众人鼓起了眼珠子。 您刚才不是很冷酷的剑客么?现在这是在干嘛? 王照陵也颇有点哭笑不得之感:“她该受的力全被你卸光了,汗毛都没伤到,我手倒是带了点伤,你倒像是老婆挨了打一样……” 赵长河:“……” “所以赵兄此意,是要替她出战,继续之后的比试不成?” 夏迟迟生怕赵长河一个冲动还真参加了,抢着道:“比的是胜场数,又不是淘汰制,凭什么我输了一场就不能继续了?再来!” “姐姐你还是歇会吧。”场边传来艰难吞咽的声音。 众人转头看去,崔元央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勉强吞下最后一口糕:“我已经快被噎死了……” 却见崔元央站起身来,展展手臂,做了个伸展运动,又跳了一下:“清河崔元央,请天下英雄赐教。” 第208章 氤氲紫气满河山 这回轮到赵长河鼓起了眼珠子。 小丫头你又是在干嘛?崔家小公主自降身价参加王家比武?你爹不是叫你只带眼睛耳朵来的吗? 不是,就算你被激起了武道之心,也想和人打一打,可你打得过谁啊你! 崔元央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梗着脖子咕哝:“拓展经脉之宝,我崔家难道不能争一争么!要是打不过,大不了我商议哥哥婚礼的时候,就要求这个嫁妆!” 赵长河:“……” 夏迟迟抽了抽嘴角,原来也是为了这个。 疑邻窃斧的夏迟迟现在觉得这兔子争的不是宝,是宠。 她捋了捋袖子,提剑上前:“我和你打,请指教!” 崔元央:“?” 夏迟迟还没走两步,后领一紧,已经被赵长河一把拎了回去:“别闹……说你没伤,内息翻涌着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好好在旁边调息,万一等会有变……” 夏迟迟撇撇嘴不说话了,虽然她觉得这事应该没什么变化。 结果赵长河也在这么说:“虽然我觉得这事情可能确实没什么其他变化了,真就只不过是个论武,对王家来说是个政治试探,仅此而已……但挺好的……让我看见了神州潜龙的风采,尤其是我家迟迟的风采。” 夏迟迟偏头看着他,赵长河目光熠熠。 忽然之间两人莫名其妙地都有了种先结婚后恋爱的感觉……别离至今,大家的变化真的好大,大到双方都如重新认识一般。 这刀压神煌,气度沉凝的赵长河; 这剑破琅琊,白衣似雪的夏迟迟。 还是当初那个人吗?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明明互相相知最早。 “我倒也没什么风采。”夏迟迟悠悠道:“说来说去,我自己也手痒啊,今日一战,我挺开心的……其实何止是我,就连王照陵也没有之前想象的差劲。” 赵长河点点头,王照陵确实有点武道之心被唤起来的样子,他如今的表现说不定都背离了家族原本的计划…… 夏迟迟转头看向场中的崔元央,微微一笑:“还有她。” 崔元央是为赵大哥夺宝,却又何尝不是激起了武道的热血? 闭关这么多个月,参透清河紫气,得授镇族神剑,难道是为了好看的? 那当然是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印证所学啊! 所以说王家组织这场盛会,是真的挠在了很多人的心里。 场中适时传来磨牙的声音:“有没有英雄来赐教啊!我脚都站麻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很是尴尬。 谁他妈会下场“挑战”一个十五岁可可爱爱的小丫头啊,不管打赢打输,脸还要不要了? 崔元央小圆脸上终于泛起了怒色:“都不把我当武者是么?那我主动挑战了。” 她顿了一下,看向正在包扎手掌的王照陵:“王大哥,你我效司徒与赵大哥之战,限于五重,印证所得,如何?” 王照陵神色抽搐:“我认输便是。” 崔元央不语,忽地一掌直拍他肩头。 角落里喝酒看戏的司徒笑眼里忽然闪过诧异之色。 王照陵的神色也瞬间凝重起来,未伤的左手挥掌一推。 “砰”的一声,两掌相对。 由于限制在五重的缘故,这排天镇海掌没有刚才打夏迟迟的时候带给人的风云咆哮之感,但依然刚猛暴烈,总感觉这娇滴滴的小姑娘要被一掌拍成肉酱的感觉。 可那纤纤玉手之上紫气蒸腾,浩大绵长的气劲一浪又一浪,连半步都没被震退。 似清河水,深不见底,奔流不息。 似浩然气,起乎一心,氤氲山河。 那刚猛狂暴的一掌被消弭在广淼山河之中,渐渐无迹。 “啪!”双掌分离,竟是崔元央一振手掌,把王照陵给推开了,把他震退了半步。 全场哗然。 虽然王照陵压制在五重,虽然他用的是不太习惯的左手。 但他居然真的是下风的一个! 王照陵自己都不可思议:“这……” 崔元央认真道:“乱世书给央央潜龙九十九的排位,其实央央觉得自己不配。说我年轻,其实我从懂事起就开始练武了,到了今天十年才五重天,何德何能名列前百?但我会努力让自己匹配的。” 她目光掠过边上围观者,尤其修行与自己相当的那些,一字字道:“崔家元央踏入江湖,自今日始。” 很遗憾,表现再强、说得再正式,还是群情沉默,没人好意思挑战她。 只有夏迟迟揉着拳头蠢蠢欲动,被赵长河死死拉住袖子。 崔元央环顾一圈,大眼睛里终于有了失望,摇头道:“如果无人应战,算我优胜么?” 王照陵长长叹了口气:“你也为经脉之宝而来?” 崔元央眼眸动了动,正式认真的神情忽然又变得笑嘻嘻:“我不能要么?” 王照陵道:“那不是一颗丹药之类,需要自己进入一个地方。所以……” 他顿了顿,忽地失笑:“搞了半天,这哪里是什么潜龙论武,分明是有人一家子一拥而上,和潜龙群英抢宝贝。” 崔元央望天,装听不懂。 “也是我家目的太多,该当被搅得乱七八糟。”王照陵笑笑:“那东西我们再议,如今元央妹妹请先安坐,还大家一个真正的论武氛围,可好?” 崔元央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粲然一笑:“行。” 她知道王照陵已经彻底明白了这里的意义,当崔家想要那“宝物”,这就不需要什么比武争胜,那毫无意义,山河已定。 只是可惜啊,想要如赵大哥与夏姐姐那样酣畅淋漓地对敌一战,终成奢望。 王照陵之前说的话确实没错,他们这样的人想要好好磨砺,很难。 但不要紧,央央那一掌打出去,赵大哥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是不是不会再把我当孩子了? 崔元央回了自己的座位,偷眼看赵长河的表情,赵长河没有表情,似在思索。崔元央气鼓鼓地戳着桌上糕点,却见玄冲跳入场中,笑道:“此番观战,贫道心中热血难抑,便献丑了,请诸位赐教。” 就在他跳出来的差不多时间,另有人也跳了出来,话却被玄冲抢先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声大笑,齐齐施礼:“兄台请!” 王照陵露出笑意,这场比武真正到了它应有的模样。 虽然王家要的政治宣示好像也已经得到了,可王照陵忽地有点遗憾,如果从一开始,比武就只是比武,会不会更好一点? 潜龙风采尽在其中,琅琊论剑让人津津乐道,那该多好。 起码不会闹出那么多砸门偷匾的笑话,也不会让风采被司徒笑赵长河占了个先。从始至终,他王照陵都只是个陪衬,哪怕打赢了都无味。 他转头看看赵长河,忽地传音:“赵兄,看完比武,你我出去走走,有话相商。” 第209章 王照陵 这一场论武,从司徒笑破门开始算起,耗时整整一天。 被司徒笑以及赵长河一家几口子带得,赛制规则彻底成了浮云,其后出场的全都是想和谁打就和谁打,想压制功力同级切磋也行、不想压制功力想看看自己的绝对实力能打过多少人也行,反正突出一个自由随性。 所谓以胜场决定名次的方式,如果没有主持者负责去计数的话,这种规则也很容易变成浮云,人们打着打着就忘了,谁知道谁赢了几场? 于是就连这个规则也丢了,反正那个宝物除了赵长河之外,别人其实没有那么眼红热切。 都不是江湖底层,能身登潜龙者哪个不是天资卓越之辈,除了某赵姓菜瓜之外谁还能被经脉问题困扰啊……要是能对经脉有什么强大质变的,或许大家还眼热一下,说“略微拓展”,基本兴趣不大。 人们真正在意的是战斗本身。 这才是相互印证,切磋磨砺,没有任何功利性与目的性,年轻人的论武应有的意义。 司徒笑也没忍住再度下场,打了个热火朝天,最后所有人共进晚宴,喝得烂醉如泥。 赵长河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很想参与,恐怕最想参与的就是他了,不仅有极高的历练价值,和每个人打一场还可以有天书复盘……可惜他不能参与,连对自己那么重要的奖励都咬牙放弃。 夏迟迟没有参与晚宴,提前离开了。 每个人都有身份所限之处,都做不到肆无忌惮的想干嘛就干嘛。 赵长河坐在那里喝闷酒,王照陵提着酒壶走了过来,给他倒了一杯:“聊聊?” 旁边的崔元央支起了耳朵。 王照陵看了她一眼,一点面子都没给,继续对赵长河道:“就我俩,出去走走?” 崔元央试图跟上。 王照陵无奈道:“你在人前装疏远就继续装着吧,别辜负你爹的苦心。我王家看穿没什么,别人眼中就有什么了。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崔伯父对赵兄的鞭策,虽然我看赵兄未必需要这一项鞭策,但伯父的心思你应该了解……” 崔元央:“……” “原本你都不该下场比武,不过……”王照陵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心,摇头失笑:“既然你有这个能耐,倒也应当。儿需成名酒需醉,学得武艺总当在世人面前露一回。否则声色犬马岂不美哉,自幼苦练为了谁?” 崔元央道:“喂,你怎么开始说起教来了?” “只是我觉得今天很没意思……可能别人都很有意思,就我是个丑角儿。”王照陵笑笑:“你看便是到了现在,司徒狂歌痛饮,连玄冲都大着嗓门在那笑,而我们在干嘛?没意思,真的没意思,我忽然理解赵兄为什么不肯认身份了。” 赵长河终于道:“可你们的事还是要做?” 王照陵沉默片刻,还是做了个请的手势:“走走?” “好。”赵长河长身而起,这次崔元央扁扁嘴,终于没跟上去。 夏夜很热,但王家很凉爽。 人工溪水环绕四周,假山上瀑布垂落,溅起水花,四散凉亭,迎面都是清爽的湿意,让赵长河感觉自己回到了姑苏的水榭,而不是齐鲁大地。 宴厅之中的饮酒喧哗声逐渐远去,悠悠的,仿佛隔世。 连刚才热血沸腾的战局与眼下的凉亭绿荷对比,都如隔世。 王照陵手撑凉亭栏杆,看着下方池水的荷叶,半晌才道:“你说有人呕心沥血,护此山河,而我们蝇营狗苟,图谋己私……但你又为什么不去帮她,是畏惧卷入更大的风云,还是你也只不过为私?” “都有。”赵长河很坦然地道:“当然更主要的是我没有保夏家皇朝的愿望,与我无关。佩服忠臣良将是一回事,把自己搭进去是另一回事。” 王照陵点点头:“我们也都分析你是这个态度,应该说挺明显的,你不掩饰。” “不错。”赵长河道:“所以你想和我谈的是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如今很多问题是陛下自己造成的,换一家的话,所谓乱世可能会终结得很快?” 赵长河道:“也许。但我能不能问王兄一个问题?” “请说。” “以陛下的实力,当初也必须依赖各家协力,最终造成世家大族与高门大派各镇一方,我可不信他那样的人会不想镇压一切,但做不到,对不对?” “这是当然。总有些事需要妥协,不是个人武力就能决定一切。” 赵长河道:“天下第一未必能决定一切,但天下第一可以震慑很多东西,假如他豁出去不管,非要去取弥勒人头,我看弥勒多半顶不住。胡人萨满不敢入关,怕的不是雁门守将,而是他。还有很多忠臣良将依然在用命,也是对他依然抱有期待。乱世帷幕一直没有彻底拉开,并不是因为唐首座的裱糊有多少效果,而是因为他还活着。” 王照陵道:“对。” 当初崔文璟也教育过崔元央,真以为是皇帝屁事不管、唐晚妆独撑大厦?看话本呢? “令尊只有天榜第十,就算藏了实力,也不太可能就胜得过胡人大萨满。如今王家之势我看都未必能胜崔家,连司徒各种挑衅你也忍在肚子里,不敢和神煌宗翻脸。憋屈成这样,真让你们成了事,岂不又是一个支强干弱之局,我看还不一定比得上传闻中出了岔子的他。” 王照陵微微摇头:“赵兄想当然了,庙堂之事,不是这么算的。至于我的表现,恐怕赵兄也有点误解——在我们眼里,宗门再强都属草莽匹夫,经济与军事与他们无关。我不怕司徒,家父也不怕厉神通。与其说我不敢得罪司徒,还不如说我在因势利导,司徒反倒促成了我想要的。” “行吧……”赵长河顿了一下,忽然问:“但你们为什么这么急?” 王照陵这回沉默下去,没有回答。 聪明人点到即止,赵长河没继续说下去。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崔家的做法都更符合真正的世家思维,王家此举很是莫名,就算真想代夏,为什么不能等几年?背后必然还有缘故。真让他们上的话,乱世到底是终结得更快还是另起波澜,还真未可知。 当然,现在他们也只不过处于试探天下的第一环节,到底会不会进行下一步还属于未知。也正因为只是这个环节,王照陵才会和赵长河交谈,试图争取倾向,真到了反意毕露的环节,恐怕赵长河都不敢踏入琅琊了。 换句话说,王家的举动,是有可能停止的。赵长河有那么点想试试,他觉得王照陵这人其实不算差…… 却听王照陵慢慢开口:“大好河山,谁不想要?是缓是急,自有其因,不必多言。我知道赵兄在想什么,但不用说了,虽然刚才我被激起了武道的热血,那只是一时,太子这位置,你不想要,我要。” 赵长河:“……” 是哦,王家成事的话,这货好像真是太子。 “人各有志,仅此而已。”王照陵忽然笑道:“喂,你说我够不够格?” 赵长河点点头:“别的不说,气度还是可以的。” 王照陵哈哈一笑:“看在你这句,我给你提个醒吧。其实家里商议过,是不是要刺杀你,只要不漏是王家所为就可以……目前为止的共识是先争取,但赵兄如今的表现,接下去你我恐怕真是敌人了,而且很可能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赵长河觉得有点意思:“那你居然告诉我?” “告诉你,你也没证据说是我王家干的啊,难道跑去和崔元央哭鼻子?”王照陵笑道:“至于我为什么告诉你……你可以当是我们世家惯性,结个善缘,将来若是事败,你留我一丝香火不绝嗣,如何?” 赵长河瞪大了眼睛:“你这么看得起我?这事我能决定个屁啊?” “这就叫投资,能不能有回报,除了眼光之外还得看运气。”王照陵拍拍赵长河的肩膀:“那个拓展经脉的宝物,老子做主送你了,人情我自己给,凭什么送给夏迟迟和崔元央?” 第210章 冰玄海泥 赵长河觉得这厮不过是顺水推舟,白捡个善缘…… 崔元央被劝返不打,没逼着必须履行奖品承诺,那是因为王照陵说了“东西再议”。那也就是不再作为奖品了,而是会和崔家协商处理。如果转头就当没那么回事,兔子会咬人的。 夏迟迟也看懂了,所以没坚持继续,否则她又没啥伤,要继续刷胜场可太简单了。 不管按承诺的胜场算,还是崔家的压力,这东西本来就应该拿出来。 当然王家要耍赖谁也没办法,倒也不是稳拿。王照陵愿意直接开口送,倒也确实算得上他的气度,说是个善缘也说得上。 其实就连告诉他即将为敌,都属于白捡的善缘。 赵长河明确表态了不支持王家之举,甚至连比武都不肯出场,宁愿吃软饭。以他的敏感身份,基本就属于“不为我用就当铲除”的类型。公然死在王家不合适,若事后无端遇到刺杀的话,用屁股也猜得出是王家干的了,哪里还用得着他说…… 这也是王照陵会直接说的原因,因为说不说都一样。但肯这么说,确实也能算个善缘,至少提醒了他路上注意点。 只能说这叫情商……明明说着要为敌,却不让人讨厌,反倒跟交了个朋友似的。 如果王家人个个如此,感觉比弥勒教麻烦多了……弥勒教与之相比,Low了太多…… 无论如何,拓展经脉之宝在前,赵长河自然不会假客气。这东西对他极为重要,夏迟迟崔元央都属于不太应该出场比武的,个个跳出来还不都是为了这个,王家这是被她们折腾得才送出来,岂能辜负? 王照陵说东西不是个丹药,是个地方,倒也不是忽悠。地方就在王家秘地之中,大夏天的用冰窟储藏在内。 进入冰窟一看,是很大一团冰蓝色的泥状物,有丈许方圆,似冰非冰,似雪非雪,也不阴寒,倒有点湿润之感。 赵长河感觉像橡皮泥和冰淇淋的结合体……但其中隐隐散发出的玄奥感觉,提醒着他这真不是冰淇淋,是个宝物。 也是在此世除了天书之外所见最玄幻、最不像武侠世界的东西。 “这叫什么宝物?” 王照陵道:“本无名称,上古记载也没说过,我家先辈随意命名为冰玄海泥。此物必须靠冰窟保存,否则能量会渐渐消散。” “……怎么听起来很多的样子?” “不算多……它深藏在海底极深之处,极为难寻,我家世镇东海,百年来也就找到过十几团。感觉有点像是……原本一座这样的山,纪元崩毁之时炸裂开来,四散海内,一团一团的掩埋在海底。但大海这么大,便是一座山散开之后也和捞针没什么区别了……” 赵长河点了点头,很是好奇地打量。 一座冰淇淋山诶……怎么形成的? 王照陵又道:“也不瞒赵兄,此物虽然算宝贝,对我们来说却有点鸡肋。” 赵长河奇道:“怎么说?即使效果再轻微,有比没有好吧?据我所知,各家都会有些先天不足的族人,需要改善根骨,总是用得上的吧?” 王照陵叹了口气:“因为它用完一次,效果就吸收没了。这不是什么神物,效果轻微,那就必须大批量才能发挥价值,可以让一批人得到成长改善。十年找这么一团又有什么用?让一个废物不那么废一点?王家还没到那种需要救命稻草的程度。” 那倒是……对王家来说意义真的比较鸡肋,可对有需求的个体来说那就是久旱之甘霖了。 王照陵又道:“为什么人要往上爬?为什么我们在琅琊做土皇帝不够,还有威加海内之意?因为再怎么势力跨州连郡,也与富有四海不能比,令尊……哦,你不认,没事,我想说的是,如果他要寻找这种改造经脉之宝一定会很轻松,现在库中没有,只不过是他没去替你找这东西罢了。否则一声令下,我王家不也要把这奉上?” 赵长河道:“这倒是。但你和我说这个干嘛?” “家父开启三大秘藏,那不是修行的终点。欲窥更高的上古纪元之能,无论信息还是资源,均非一郡之地所能供给。就拿这海泥来说,它若不仅是散落于海,陆地也有呢?甚至核心就在陆地呢?我们想要探得根源岂非做梦!陛下也一样,你说他当年要一统天下,为的什么?” 赵长河只想起瞎子那句话:夏龙渊所求的,不是人世山河。 他在统一天下的作战过程中早就是天下第一了,一扫六合只可能是为了更加集中资源,而不是为了做明君圣主。 赵长河叹道:“他做了皇帝也没见长进啊,反而出了岔子,你们干嘛步后尘?” 王照陵道:“他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何必占着?” 赵长河摇摇头,人各有志,没啥好说,不如说宝物:“这个怎么用?” “整个人裹进去,它透气的。” “……” 王照陵见他那表情有点好笑:“让崔元央在旁边守着你,总该放心吧?” “……要脱衣服不?” “不用。”王照陵顿了顿,忽然道:“赵兄的武道理解和悟性都是首屈一指的,试用此物之后有什么心得感悟,希望和我说说。或许他山之石,可以发现我们以前没找到的角度。” 赵长河点了点头:“行。” 这是一种很怪的体验,和注定要为敌的人和朋友一样有说有笑,用他的宝物,还答应交换感悟心得。更怪的是,明明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在面前,赵长河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迫不及待想试试的情绪,连摸摸的冲动都没有。 是因为心静呢,还是因为明知道效果很一般,期待较低? …… 崔元央蹲在海泥面前,眨巴着眼睛看着裹在泥里的赵长河。 赵长河的脸还没糊上,就露张脸在外面和崔元央说话,看得小兔子很乐:“赵大哥你好可爱啊。” 赵长河很是无语:“这词是用在我身上的吗?” 崔元央伸出手指头,在赵长河脸上“嘟嘟”戳了两下,大乐:“这泥巴还有没有,我也要包一团。” “你真当这是泥巴呢?哪来那么多?”王照陵在旁边脸有点黑:“好了好了,你们自己在这玩,我出去了。” 崔元央挥挥:“王大哥慢走,记得关门。” 王照陵哭笑不得地拂袖而去。 门一关上,冰窟内就黑了,崔元央有点冷的样子抱着手臂蹲在旁边,目光闪闪地看着赵长河的脸:“怎么感觉你跟他挺不错的,还这么信他,在这暗室包着来历不明的泥巴,真不怕出事呀?” 赵长河啧啧有声:“刚刚还在卖萌……现在看你,剖开都是黑的。” “哼哼。”崔元央又戳戳他的脸:“我才不信你没想法,说来听听。” “还真没什么想法,因为和聪明人交流反而比较默契,他要是个蠢货反倒不安全了。”赵长河笑笑:“你在这就是我的护身符,我安如泰山。” 崔元央继续戳戳:“所以现在是我保护你对不对?” “对。” 崔元央很是高兴:“还有什么需要央央做的吗?” “你别再戳我就是最好的帮助了……”赵长河的声音已经开始打颤:“这东西……开始生效了,替我护法,我要内视入定。” 王照陵离开冰窟,绕过一道长廊没多远,脚步慢慢缓了下来,静立片刻,忽然道:“夏姑娘,你的情郎安全,不用潜藏观察,不妨现身一见。” 白影闪过,夏迟迟出现在面前,有些惊奇:“你真是令我们刮目相看。” “们?还有谁,朱雀尊者么?”王照陵笑笑:“其实很容易猜,如今这个情况,我王家与贵教其实是有合作余地的,姑娘旁观全程,我不信会没有兴起一点试探结盟合作之意。” 夏迟迟笑了:“所以你们组织这场论武,不仅是试探和宣示,也不仅是想争取赵长河……与我四象教商谈,也是目的之一?” “不错。我们嚣张跋扈,天下掂量,别人目光只会集中在这种事上,至于其中邀请了魔教反倒是个小事了,仿佛顺理成章……”王照陵叹了口气:“大张旗鼓做了事,总是要多些价值的。” 夏迟迟想了想,忽然道:“其实吧……仅仅为了过个生辰,也挺好的……” 王照陵默然不语。 “只要你给长河的东西真有用,这盟,我们结了。” 第211章 神魔之躯 这个结盟的前提有些别扭…… 双方都是“反贼”,且不像与弥勒教那样有教义之类的冲突,本来这个结盟还算挺天作之合的。要商议的应当是利益分配,比如王家成事之后四象教能不能做国教诸如此类…… 结果说的居然是“给长河的东西真有用”。 王照陵暗道我们还得杀赵长河呢,这东西有没有用意义何在…… 不对……夏迟迟这意思其实就是在说,结盟的前提是对赵长河的态度? 王照陵皱着眉头,问道:“这是朱雀尊者的意思?” 夏迟迟笑眯眯:“不错,尊者不发话,我哪能代表圣教做主?” 王照陵点点头:“请圣女入内与家父一见,商谈细节。” 夏迟迟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随他向王家内部走去。 其实王家表面答应,背地里刺杀,谁也不知道,知道了也没证据。当赵长河的身份越来越多人开始怀疑,会要他命的也可能越来越多,谁也不知道谁干的。 双方一旦合作,不会因为这点没证据的事情就影响大局的。 因此这个条件只能算个施压,让王家做事有所顾忌,至少不能让太过带有王家标识的人跑出去杀赵长河,这无形中也就筛掉了一大批天地人榜的高手,让赵长河的压力轻了许多。 夏迟迟此刻倒是很困惑尊者为什么要保赵长河…… 朱雀站在远处,内心也很无奈,她当然要保赵长河啊,赵长河那奇怪的星辰之相还没搞明白呢,怎么肯让人随便杀了…… 这事搞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四象教已经和赵长河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协议了呢…… 现在谁都没有朱雀急。虽然朱雀知道玄武是谁、在哪里,但路途遥远,而且那地方本身就范围极广,她已经让人火速联系玄武了,只是一时半会要联络上这死乌龟太难了……没办法,只能先把赵长河保住再说别的…… 朱雀现在甚至担心赵长河那什么破海泥别出事了,照顾儿子都没这么紧张。 …… 赵长河没出事,他现在很爽。 全身裹在海泥里,有一种混混融融的感觉,思绪飘忽,浑身舒泰,就像无数小手在身上按摩做大保健一样,丝丝清凉沁入身躯,滋养修复着肉身的暗伤。 说得更玄乎一点,有点像是回到了母胎似的……赵长河不知道母胎之中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就想到了这个…… 总之内视细查之下,可以发现原来自己历次战斗受伤以及煞气爆发,身躯日积月累的积累了很多看不见的小问题,这海泥正在慢慢的修补。 仅此一项,这次都值了。 至于经脉,其实也不是强行给它拓宽了,依然是如修补身躯一样的概念,把这个“不健康”的经脉修复成稍微健康粗壮一点的感觉。 因此确实如王照陵所言,对于拓宽经脉的效果只能算是“略微”,但由于预期较低的缘故,这所谓的“略微”已经让赵长河感到十分惊喜。 打个比方说……假设岳红翎这些天子骄子的经脉宽度像指头粗,赵长河的可能也就是个牙签。 所以明明有绝世神功在身,赵长河的内功修行依然非常艰难,因为他的经脉容量太小了,不足以运行过多的真气,突破个五重玄关都得靠四象教的周天星辰呼应之法投机取巧。越往后就越艰难,四象教这种取巧之法好歹也要有一定的基础,再这么下去,可能六重七重还可以借助,到了八九重说不定这辈子都突破不了。 而岳红翎年纪比他还小,功法也不见得比他好,资质悟性都差不多,却能在区区二十岁怒破九重关,这就是经脉条件天差地远。 指头变粗了牙签大小,那当然极为“略微”,但牙签再变粗牙签大小,那就叫翻倍…… 赵长河从来没感觉自己的内家真气如此汹涌澎湃过,这才叫长河奔流嘛对不对,原先那叫臭水沟! 他可以确定,以现在的“双倍牙签”大小,不需要靠四象教的星辰之法辅助都可以突破六重关。现在要做的只是积累真气量,到门槛上就行了…… 经脉垃圾主要影响的是输出,包括战斗爆发和用来冲关都限制很大,但并不影响六合神功修炼积累真气量的速度,在这方面他历来很快的。很可能不用多久,内家也可以突破六重了…… 赵长河简直泪流满面。 这海泥到底是什么神物? 对了,天书能分析不? 赵长河的心神投入怀中,感知了一下怀里的金箔。 金箔没有反应……可惜了,这一页天书应当是武学,与奇物无关,这么说来应该还有一页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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