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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太相合罢了…… 比如后续所谓的两式,在血满山河之后,下一式叫特么的“苍生尽灭”,最后一式叫“破碎乾坤”。 听名字就知道整一个大西王,怎么学其意?那不扯犊子么…… 倒是所谓一绝有点意思,然而那是烈直到最后自己都没完善的、只能用刻印阵法的方式由阵盘辅助发挥,那一绝叫“再启造化”。 颇有一种这个纪元都是被他一刀劈出来的意味,虽然赵长河知道不是,但也可以说符合了烈的期待不是吗? 赵长河大致猜得到阴馗纠结他的刀法是什么意思,有意试探道:“烈的后续刀法,我没得过传承,自然不会。阁下既然这么了解烈,何不用他更高端的刀法来镇压我这低端招式?也好让在下见识一下仰慕已久的上古血魔之威。” “啧啧……传承不足……”阴馗啧啧有声地叹着气,似是遗憾也似是满意:“也好,传承若是太过完整,怕我此刻都不一定是你的对手,烈那万灵寂灭之威啧啧……” 他再度架开赵长河一刀,笑问:“你知道灵族和烈是什么关系么?” “烈的出身之地。” “不错,他是灵族的奴隶和叛徒……他的一切凶煞之气、血魔之意,都是从这里诞生萌芽,这是血魔初生之所,自然也是归来之处。” 赵长河心中一跳,就见阴馗眼中泛起悠悠涟漪,脑海里似乎轰然一震,有什么要裂开一样。 耳畔依然回荡着阴馗的笑声,却已经似乎来自另一个次元:“烈虽死,他的功法便是他归来的钥匙……原本当你练到再启造化,他就回来了……你没练到,没关系,谁叫你遇上了我,还是在这烈的功法诞生的原初之地,直如天意……那就让我助烈一臂之力,血神归来!” 其实赵长河从头到尾都不意外,从对方开始研究他血煞刀法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预感了,不然你好端端对我血煞刀法这么感兴趣是干嘛的? 但这事本身就是自己功法之中早有心理准备的雷,总归要面对。 唯有两手准备,一方面暗运金刚经,看是否能够守稳灵台、以及用佛意冲突血魔之意;另一方面故意表现根本不会后续招法,看看对方是否就引不了了,即使能引,引出来的血魔之意应该也会弱很多,达到自己能应对的层面。 果然,对方的笑声变得有了些惊疑:“佛门金刚?妈的……” 赵长河心中忽然就吁了口气,要是自己陷入与烈的交锋,阴馗在外面抽一竿子,那就死定了,还好这金刚经发挥了第一层效果,让对方必须持续引导,没法多做别的。 那就先应付了烈,再来跟你计较! 妈的这会儿要是有人旁边偷袭阴馗一记就好了…… 赵长河来不及多想其他,眼中已经看见了一片茫茫尸骨,血流盈野,一条大汉大踏步从尸山血海之中走来。 很熟悉的VR幻景,但这一次不是发生在天书,而是自己的识海最深之处。 长期以来已经如臂使指、已经很久没有再反噬过的血煞之气,这一次汹涌侵袭,浑身血戾肆虐,如千刀万剐一样痛苦,而识海很快混沌,只有暴戾与杀戮占据了灵魂,双目一片赤红。 这是很早很早以前的血煞反噬状态,终于又尝了一次。 大汉大踏步到了面前,语气愤怒:“谁提前唤醒了我!此人血煞之意根本未尽!咦……” 话音未落,看似痛得弓成了虾米的赵长河神魂猛抬头,双眼赤红依旧,神色疯狂而狰狞:“若说神佛俱散,那么现在当散的就是你!” “吼!”霸道雄浑的拳轰然击出,海啸倒卷,万里云开! 赵长河版我之拳! 大汉微微动容:“好!” 第722章 血战苗疆 “叮叮叮!”岳红翎剑走游龙,在黑苗王身周反复试探魂火所在。 她的嘴角已经溢出了一丝血迹,对方随意一拳,但凡没能及时闪避,就连招架住了都能震出内伤,撞在旁边山石上身如散架般痛苦。 更头疼的是命都拼了,想要快速找到对方的魂火所在,却依然找不出来,空荡荡的。 与以往认知中的尸傀有点不同?不存在魂火? 那它是怎么实现的自我运作? 此外它的反应比先前更迟缓,并且再也没有发疯一样非要去桃源镇的表现了。很明显,控制它的人此刻连稍微分一点心来控这里都放弃了,显然正处于全力对付别人的状态。这个别人,九成九是赵长河。 长河的战斗使得这边黑苗王都迟缓了,若还是不能解决,枉为剑客! “哐!”又是一记开山裂石的拳头砸来,速度比先前略缓几分。 岳红翎这一次再也没有急着闪避,双目如剑,一眨不眨地盯着拳头轰来的轨迹。 “果然,魂火必有,只是不在灵台不在心房,不在破绽之处,而在最刚猛的拳臂之中,灯下黑。” “轰!”拳头临身,岳红翎在临身之时才骤然一扭,拳头擦着肋下而过,劲风带得肋下一片鲜血淋漓,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手臂迅速夹住了黑苗王钢铁般的手腕。 “?”黑苗王混沌的意识都禁不住愣了一下,你这小身板,不要命了? 就算你知道我魂火在手臂,具体位置你也一时半会看不出来,而且你要破进我的手臂,绝对必须集所有力量于剑尖一点,就你现在这个姿势怎么做到? 混沌的意识闪过,黑苗王可不会跟她多说话,手臂一振就把她整个举了起来,要将她摔成肉泥。 岳红翎的左手已经迅捷无伦地掏出了一个镜子,被举起的过程中就对着整条手臂顺着照了过去。 清河镜照见一切邪祟魍魉,魂火微光在手肘弯处轻闪。 “就是这里!” “砰!”岳红翎被重重掼在地上,轰得地面乱石炸出了一个硕大的坑,但就在她被掼下的同时,手中神剑脱手,自动循着既定的那一点咻然刺落。 黑苗王混沌的思维里,没想到这已经是一柄初诞剑灵的神剑,太复杂的事情做不了,但有一个明确目标让它凝聚所有力量去刺的话,那还是完成得不打折的。 岳红翎的全部力量灌注剑中,剑尖闪耀着璀璨无比的光芒,恐怖的力量骇得黑苗王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去架,但已经来不及了。 神剑飞贯而过,在自家主人被重重砸在地上的同时刺在了黑苗王手肘臂弯。 时值下午,天无落日,这魂火就是烈日。 一剑破开钢铁玄关,日月之辉轰然寂灭。 落日神剑! 黑苗王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肘上穿刺的神剑,目光挪开,又看向地底坑里血肉模糊的岳红翎,失去的灵光了有回光返照的复苏之意。 他摩擦着钢铁般的喉头,发出低沉诡异的声音:“你……很了不起,是多年之后的哪位天榜?” 岳红翎撑着慢慢站起,行了一个标准的江湖拱手礼:“末学晚进岳红翎,殄列地榜,见过黑苗王前辈。” “地……榜?你为地榜,何人配天?” 岳红翎不语。 周围响起脚步声,却是白苗军队察觉这里动静消退,开始过来探查。 两人视若无睹,黑苗王继续问:“夏龙渊何在?” 岳红翎淡淡道:“已经驾崩。” “死了?”黑苗王喃喃念叨了一句,语气越发古怪:“那我还起来干什么?” 岳红翎平静道:“你本也没有必要起来……一代之雄,尸骨却成为他人的工具,可笑亦可悲。” 黑苗王不答,慢慢转头,看着渐渐逼近的白苗军队:“白苗人……你为保护他们而阻我?” 岳红翎道:“是。” “可我怎么看着,他们不但不知道自己被你救了,反而要杀你?” “……或许,但求此心无愧,且与前辈无关。” 黑苗王呵呵笑了起来:“如你所言,扰我清净,用我尸骨,如何与我无关?我好歹要给他添个乱才是。” 岳红翎心中一动。 黑苗王慢慢道:“这个控尸者的目标,很难瞒我……他想要的可未必是我们这些未达御境的尸傀,更不是那些骷髅干尸……他真正的目标,多半是以灵族血祭,复活大地。” 随着话音,插在手肘上的剑“叮”地弹出,准确地落回岳红翎面前。 岳红翎伸手接剑,再看他时,已经一动不动,再无半点声息。 复活大地? 这话何解? 岳红翎一时没力气去想,她伤得一塌糊涂,心忧赵长河还在这里和黑苗王对话也无非是为了争取恢复,此时仍然浑身作痛,虚弱无比。 转头看去,白苗士兵已经逼近一箭之地,有将领正在怒喝:“岳红翎,我们刀族长怎样了?” 岳红翎挥剑而指,成千上万的士兵看着那凛冽的神剑,竟然齐齐顿了下脚步,不敢上前。 “刀青锋权欲熏心以致受骗上当妄引古尸,险些惹出苗疆浩劫。如今自得其咎,自是尸骨无存,何必问我?”岳红翎冷冷道:“若要算我账上,那便当我杀的。有谁要替他报仇么?” 西风猎猎,吹得她的衣袂和马尾向后飘扬,几缕碎发掠过额前,拂过那凛冽的眼眸。 一个人持剑面对万马千军,竟然没有任何人敢踏前一步。 这可是个刚刚杀了复活的天榜黑苗王的剑客,无论她此刻如何遍体鳞伤,那气势英姿烙印在苗人眼中,直如天神。 骏马长嘶声起,乌骓踏风而来,落在岳红翎身边。 岳红翎回眸一看,眼神化作惊喜,迅速踏马而去:“走,去助长河!” 万众抬首目送,犹如雕塑。 半晌才有人喃喃低语:“真天人也……” 乌骓驮着被苗人视为天人的岳红翎,肚子里倒是一串省略号,样子帅有什么用,你现在这副浑身浴血的样子还能打吗?还助长河,该不会是去帮倒忙的吧…… 话说回来,乌骓倒是知道了岳红翎为什么总穿红衣,因为这样不太看得出来身上的血…… 心念电转间,已经抵达桃源镇的灵族城寨,下方军队抬眼看着一匹飞马驮着一个女人直冲而来,人都傻了。 “站、站住!干什么的!”无数士兵举矛朝天,寒光森然如林。 “都给我让开!”岳红翎挥出一道剑气,距离最近的一片长矛断成两截,士兵们骇然后退出一块空地,岳红翎跃下乌骓,冲阵直入:“我乃岳红翎,有要事见你们女王,统统让开,迟则不及!” 岳红翎三个字在汉军心中如雷贯耳,在灵族人心中也不是没记忆,上一次的男女双使,女的就是岳红翎啊…… 看她浑身浴血杀机凛然的样子,竟真的没有一个人敢拦,军队破浪般分开,任由她冲进了秘境洞窟消失不见。 乌骓吁了口气,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又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 原来还能打啊……那没事了,太上剑体果然牛逼。 话说回来了,主人和这女人是真的配,各种意义、全方位的。可我乌骓的主母是崔家小姐,真是令人烦恼。 第723章 何必有烈 “轰!” 赵长河的识海之中,烈伸手接下了他的全力一拳。 赵长河本身已经颇为高大,烈比他还高大一圈,手掌抓住他的拳头,看着有那么点抓小孩的味道,但烈也并不轻松。 明明是神魂形态,居然下意识地做出了弓步交错的姿势,让重心下沉更易用劲。便是如此,也能看出他的手掌被这一拳轰得微微虚化,都变模糊了,显然魂力被轰弱了。 当然赵长河也并不好受,主要是他的身躯正在千刀万剐,血煞不听使唤。 刚刚前一阵子还在自我感想这年头还琢磨血煞反噬什么的实在太丢人了,事实证明,当遭遇了更强的血煞主宰,它就是不听你的。 还好一直以来没有打算走烈的老路,自己学了很多其他方面的武学……否则真要是用血煞刀法和烈打起来,怕是更要处处受制不用打。你掌握得再精熟,有人家创功者懂行? 万幸自己的血煞之意并没有那么浓,导致潜伏在极深之处沉眠的烈的复苏也只剩半吊子……其实如果是薛苍海体内的被引发都有可能比自己的强烈,只能说世人眼中代表了血煞刀法的赵长河实际就是个二把刀,血神真传在老薛。 两人对了这一掌,烈也说话了:“能被阴馗这种老王八视为最适合唤醒我的对象,你应当是此世血煞之意最强者。观你实力,确实很强,血煞功也确为主修,按理确实够格,可为何如此不匹配应有的修行?” 老薛和老孙都骂过我血煞不精,你不服气? 赵长河忍着身躯剧痛,露齿一笑:“当然就是因为知道有今天,我宁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武道之途变得迷茫困惑,也不能再按你的路子走下去。” 烈怔了怔,颔首道:“倒是小看了后人的智慧。” “倒是你丢脸么?烈。”赵长河冷声道:“你曾为抗争,怒指神佛,何其振奋后人之心!到了今日,却自己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你重启造化,我还道是纪元重开的豪情,心生敬佩……却原来你重启的造化是这?” 烈笑了起来:“我是魔头,难道你们不知?难道当我是佛陀?” 赵长河:“……” 烈笑道:“学我功法的,几个是为了那一腔愤懑,怒指神佛,打散禁锢;几个是为了满足力量的追求,杀伐的野望;又有几个是为了自己成为血神……你知道么?” 赵长河知道血神教那伙人都是后两者,但自己算不算前者?本来是无奈,那时候就没别的功法可选,好几次都因为受不了血煞反噬的痛苦想要换掉了,最终因为很多前辈认为这功法很强不用强行换,才继续学了下去。当然自己喜欢也确实是个重要因素,那神佛俱散血满山河的气势真的很合口味,否则谁说都不好使。 赵长河慢慢道:“所以你再启造化,难道还是有选择的么?” “本来没有选择,当有人到了苍生屠灭之意,甚至破碎乾坤,我自然醒觉。无论那人是因何而学,那也是已经杀戮成魔的,我取而代之有什么问题?” “……” “被阴馗提前唤醒,反倒让我意外有了选择。”烈上下打量了赵长河好一阵子,眼里都是惊喜:“有意思,有意思……想不到我的传承者里有你这样的人……你这满心侠骨,一身桀骜,用着我的功法……居然意外的如此相合……” 赵长河对话之间,其实一直在暗中争夺对身躯血煞的控制,至少抚平,但很徒劳地发现,烈几乎没去管那摊子,自己都争夺不动。 如果说世间万物都对应了一个神、有其主宰,那血煞之主宰因为烈的存在,那就还是听烈的,只要他在,别人就抢不动。 赵长河没有气馁,反正现在是灵魂对抗,自己的魂力主要是和龟龟双修磨合而来,与血煞关系极浅,刚才证明了对方也怕自己的拳,只要再找机会,再出一拳…… “如此桀骜的眼神……”烈笑道:“喂,我问你,你是不是没怎么被欺压过?” 赵长河倒被问愣了一下:“不多。刚开始有点,血戾之意也是起初最浓。后来吧,只能说我运气不错,遇上有资格欺压我的人,他们都没有那么做。” 崔文璟,唐晚妆……一路行来遇见的“前辈高人”都因为那个擦边的皇子身份对自己态度怪异,弥勒王道中之类反派反倒是自己在给他们搞事……唯一能说上有点“欺负”自己的也就剩朱雀了,可朱雀欺负自己的同时还换个身份给自己欺负呢,那怎么说…… 烈点点头,颇为叹息:“你这一身骨头,如果是处于一个长期被欺压的环境里,你必然是第二个我。可命运让你走向了不同的路子,桀骜尚在,蔑视神魔,却能保护弱小,护境安民。” 赵长河越听越不对,你打不打? 烈忽然道:“你和我争夺血煞……看得出你精研不足,竟然没有发现,血气与煞气其实是分开看待的。” 赵长河:“……” “杀人养煞,当然见血,但这是表面体现,不是有血才能有煞的。血是客观之物,无善无恶,你气血旺盛,当以血养自身,以煞砺刀锋,我则相反。”烈笑道:“再来?” 血煞分离? 对于一位浸淫此道已久的武者,简直是一言就通,赵长河一声暴喝,再起一拳! 这一拳面上依然是魂体在挥动,可身躯动了! 在经过极为艰难不可撼动的拉扯之后,赵长河再度找到了对身躯的熟悉和感知,那便有凌迟之痛仍在,又算得了什么? 面前手持白杆搭着阔刀施法的阴馗:“???” 突如其来的一拳轰得他猝不及防,差点胆汁都被打爆了。 而识海内部的烈同样接下一拳,闷哼一声,继而哈哈一笑,转身大步离开。 赵长河喘息着:“你……” “你说得很好,我曾许神佛俱散,何必自为神佛?若赵长河能走向血煞之极,斩尽这世间不公,那世间又何必有烈!”烈的影像渐渐消失:“阴馗不好对付,招我之魂也有特殊目的,可别死了,我的传承者……血神阵盘复苏之日,你我再见之时,届时再看……” 看什么没听见,赵长河睁开眼睛,外面是阴馗正持杖敲来。 此时煞气依然不听使唤,周身疼痛无比,阴馗的功法同样能够激发煞气,让赵长河动作都变得迟缓,想要挥刀横架已经来不及。 赵长河左手指头忽地动了动。 阴馗身后土壤之中,一把黑漆漆的神剑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直爆阴馗菊花。 他在之前用血煞刀法和阴馗试探的时候,就已经悄悄把星河剑藏后面了,可怜星河堂堂星空神剑,一天到晚被用于偷袭的勾当。 什么勾当无所谓,关键要好用! 阴馗后门被袭,这一杖敲来都难免骇得失了力度,赵长河左手勉强架住,忍着骨折的痛楚,右手龙雀终于来得及顺势一拖,直斩阴馗腰间。 阴馗一个闪身,人已消失不见,一刀一剑尽数击空。 这身法……如鬼似魅。 赵长河的身后眼已经看见了一道如同残影的攻势直冲自己后脑,他迅速扭身就是一刀,刀幡相撞,强烈的劲气爆发,卷得周遭坟土爆成了一团褐色的气场,所站的土壤都开始深陷。 赵长河此时状态很不好,烈虽然收手反而点拨了一轮,可那血煞反噬的痛苦与自己拼了命的拉扯都是实打实的,而阴馗的实力非同小可,要不是刚才突兀暴揍了一拳,这时候绝对打不过他。 便是眼下,双方对撞之中也极为辛苦。那白幡压制的同时,阵阵阴风直入魂海,在刚刚魂力受了重创的时刻,赵长河真有点扛不住。 有个人偷袭他一记就好了…… 赵长河脑子里再度泛起这个念头,就见一剑西来,落日映江河,灵族坟山一片灿然的霞光。 岳红翎赶至,一出手就是最强绝学,直贯阴馗天灵魂火! 赵长河狂喜过望,阴馗心里是真真日了狗。就一会儿疏神没能分心控制黑苗王那边,怎么那边都已经没了?一个天榜尸傀!伤害无效化与巨力化之后堪比伪御境,就这么没了,连个水花都没起? 还恰恰偷袭在这最胶着最要命的时候,任何一根稻草都有可能改变战局! 算了。反正烈的意象非同小可,当招出来的那一刻,再配合这坟山与圣殿两端血战,有的事就已经开始启动了…… 阴馗飞速避开岳红翎一剑,扭身化作一道灰光,直奔圣山。 赵长河龙雀一刀劈空,心念已动,雌小雀与主人心意相通,立刻一道千军破的半月斩刀芒跟了过去,阴馗凌空再一扭身,刀芒擦肩而过,带起一蓬血雨。 岳红翎有点虚弱地道:“可惜了,我气力不足,这么好的机会没能给他补一剑……” 赵长河刀撑地面,看着岳红翎笑。岳红翎也是浑身浴血,可赵长河怎么都感觉这样的岳姐姐最美。 以前一贯憋着劲想要帮她,证明自己。可现在真觉得,有人帮忙真好…… 但感谢的话并不需要说,赵长河飞速分了一粒药:“有的是机会。走,他去圣山了,还有力气的话,我们追。” 两人不用多言,一边嗑药一边弹身电射,直追而去。 下方山脚依然是灵族与复活的骷髅混战的局面,已经有了不轻的伤亡,复活出来的骷髅干尸有些挺强的、更可怕的是好像没停没歇的不断往外爬,也不知道当年这里埋了多少尸骨……最让赵长河心惊的是,那地震之感依然没停,仿佛下面还有无穷无尽的强者正在往外爬,想要停止这种场面不知道要怎么停,是不是必须杀了阴馗完事。 岳红翎此时补了一句:“黑苗王留下一句话,说阴馗最终目标是复活大地,不知其解。” 赵长河悚然:“我知道了!” 此时圣山的混乱已经接近尾声,听雪楼潜入的刺客和叛军加起来都拿思思没什么办法,叛军死的死降的降,听雪楼刺客也已经开始跑路。 当思思逐走最后一个刺客,无心恋战,正打算率众去帮赵长河,阴馗已至。 好在思思人在殿外,而阴馗被赵长河两口子追得正急也无心节外生枝,第一时间按向了……盛放叶无踪的棺材。 收服什么斧头,直接把斧头的主人给控了,尸傀能帮忙对付赵岳两人,还能控斧,能控尸的人就是这么豪奢。 正在阴尸之气渗入棺材的刹那,阴馗心中突地一跳,一声“操”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念出来,棺材崩裂,一双枯瘦的手已经恶狠狠地印在他的胸膛! 这叶无踪根本不是个死人!他竟然能够装死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这么久,任由圣殿一片混乱、神斧差点易手、徒弟左支右绌,还龟息闭气躺着玩!这谁能想得到啊! 而且这还是个以速度著称的天榜选手,这么近距离的突施偷袭真不是闹着玩的,以阴馗的速度也只够堪堪避开心脏要害,硬是以肋下生生吃了一击,那边赵长河的刀、岳红翎的剑,已经齐刷刷攻至身后。 阴馗再也无心恋战,从圣殿出口方向夺路飞掠而去。 这一场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了,被烈坑,被岳红翎偷袭,被叶无踪坑……这么豪华的阵容古往今来有资格消受的都没几个,能活下命来再说吧…… 身后赵长河张弓搭箭,瞄准了阴馗后心,眼眸森冷无比。 虽然你比以前几位强……可这么豪华的阵容,要是还让你像前几个一样跑了,岂不愧对先辈,愧对红翎,愧对盗圣? 这一支箭还不是以往随便用的那几支,这是杀过海皇的那一支,自带屠神之性,单是搭在弓上,都能让叶无踪头皮发麻:“这是什么!” 思思转头看了一眼,忽地打了个响指。 在阴馗遁逃的方向,忽地有一只虫子爆裂开来,空间忽然变得冰霜凝固。 冰蚕蛊! 被冰霜限制的刹那,龙魂箭流星电射,已至阴馗后脑。 他也感受到了危机,本能要躲,却因伤重在身,又被冰凛临时限了一下,竟没完全躲开。 龙魂箭擦着头皮过去,擦伤了。 擦伤就够了! 阴馗一声惨叫,从半空中栽了下来,也在问:“这是什么!” 赵长河这一箭也抽干了最后的精气神,极为艰难地开口:“不知道你有没有资格叫冥皇,如果有的话,此箭有面子得很,先杀海皇,再诛冥皇。” 不等阴馗回话,赵长河转头看向坟山方向,地震之感依然在。 他有些焦躁:“此人魂火已灭,术法怎么还没停?” 阴馗呵呵笑了起来:“已经引动的术法,不因人死而息,你们……全给本座陪葬便是。” “是么?”赵长河忽地转头问叶无踪:“盗圣还可御使神斧么?” 叶无踪此时状态也极差,他本身就是受伤虚弱状态,又正面轰了阴馗一记被反震,更是伤得只剩一口气了。听赵长河这么问,只能摇了摇头:“控不了。你若有心,我撤了烙印给你接手。”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一把握住了长生天神斧:“那就我来……” 岳红翎思思失声道:“你也伤重!” 叶无踪也在说:“你懂雷电么你!” 但已经晚了,赵长河拔出神斧,电流瞬间在身躯泛过,他有些痛苦地闷哼一声,再度举起:“感谢盗圣撤了烙印……控制也不算很难。” 叶无踪:“?” 控制不算很难?我是因为什么缠绵病榻到现在的?刚才几个傻鸟又是因为什么被电死的? 却不知他对雷电才是完全不懂的状态硬刚,而赵长河看似没触碰过雷电相关,却早就在天书自然之页里感悟过,只是没有配合相关功法去用罢了;何况雷属木,这在夏迟迟全盘接受的东极道果里是有的,和夏迟迟双修多次,他自然也有木属亲和。 亲和归亲和,要掌控依然不易。 赵长河一时也没掌控,也无须掌控……他只需要保证挥出这一击,引动神斧自身之力! 那边阴馗已经魂火寂灭,彻底死亡,在死亡之前所看见的最后画面,是赵长河飞身而起,神斧怒斩虚空,如神似魔。 “轰隆隆!” 苍穹雷霆乍起,神雷煌煌,遍洒整个灵族空间。 那阴尸之气在神雷之威下顷刻荡尽,连口气都没留下来。 最关键的是……那地底隐隐的震颤,隐含着更加令人惊悚的伏笔,在这一劈之下尽数斩断。 若大地是有人所化……若神斧可以开天。 那么当神斧劈落,天地剖判,大地自然可以不动如初! 阴馗看着虚空之中持斧怒劈的身影,眼里的期待化成了绝望,渐渐黯淡无光。 全体灵族人跪拜祷告,无论坟山还是圣殿,乌泱泱跪成一团,连头都不敢抬。 岳红翎和思思抬头看着,眼里都有些星星,不好意思表达。 “咚!”神威凛凛的赵长河却已经从空中掉了下来,岳红翎飞身而上一把抱住,转头吩咐:“思思,帮……呃?” 在赵长河晕过去的同时,思思也晕了。 转头再看,叶无踪也晕了。 岳红翎看着漫山遍野的灵族人,好像自己作为女圣使是唯一话事人了。 “这寨子,是一天天的越发大了……” 第724章 同心永结 岳红翎以为自己没什么管理经验,要收拾眼下这大摊子事会很麻烦。 事实证明,言出法随,灵族人早被男圣使的天神之威吓麻了。 “先把叛军带下关押,择日审判。” 立刻有二五仔侍女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飞快应答:“是。” 岳红翎瞥了她们一眼,暗道现在看你们恭恭敬敬,换个场合你们是不是要帮你家圣女撕我…… 这话终究没说出口,只是道:“分批人手去坟山那边,救治伤患收拾场面,该埋的重新埋了。” “是。” “你们平时谁接触外界之事多点?去一个管事的,整治桃源镇奸细。” “我去。” “派一队人去接收大理,白苗此时没有主心骨,一战可定,不行就上血鳌。” “这个我去。” 岳红翎搜索枯肠想了半天,感觉还有很多东西要说,却想不出来了,只能悻悻道:“其余诸事稳定为上,守好圣殿王宫,喊此地最好的大夫来,这次要治的人有点多。” 顿了一下,又气鼓鼓道:“包括我自己!” 她也是浑身骨头快散架一样,砸得没一块好肉,还得帮男人压寨当家,抱着他回去。明明没伤没痛的狐狸精倒晕得干脆利落,屁都不会做还得多分人手照顾。 什么破蛊,没事找事。 好在事情分派完了,灵族有序运转,不至于一团乱。岳红翎抱着赵长河到了王宫,随便找个屋子钻了进去,刚刚把人放在床上,自己也是一阵天旋地转,差点砸在男人身上。 她咬牙死撑起来,盘膝闭目,运功自疗。 长河是相信有自己在身边才不去死撑,安心昏迷的,无论如何也要守好。 日渐西斜,月上天边。 岳红翎朦胧间,感觉自己的精气神有了种奇妙的蜕变。 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救了多少人……前后两次与赵长河赴苗疆,救的人比自己多年单人独剑加起来救的都多。上一次已经很有感悟了,这一次更是直观,就像灵台被什么轰然洞开,有无穷无尽的天地灵气吸纳灌注,身合宇宙一般。 如果说江湖行侠是一种道,当此道走向极致是否一种御? 这算御的什么……或许虚了,未可知也。 但岳红翎知道,自己以剑离手,依然能全力刺落黑苗王的那一刻,倒是真正在“御剑”。 古老传言之中的御剑,那不仅仅是用控物之法去操纵宝剑,也不仅仅是让剑灵自我运作,而是心剑如一,目光所及,便是长剑所往。 似乎还差一层关窍没能彻底突破,当突破过去,便是她岳红翎的剑之御境。 所以连乌骓那点粗浅的灵智都感觉到岳红翎和赵长河全方位匹配,这在受了重伤时还能硬顶着归纳进步的钢铁意志也是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以及……在入定的修行之中,还能保有充足的警觉。 “呛!”长剑骤然出鞘,指向窗外。 思思正从窗外偷进来,被一剑指向脖子,吓得凌空扭了个弯,高举双手:“是我!” 岳红翎没好气地收剑:“你不要命了?这种时刻我最是紧绷,任何风吹草动……” 话音未落,思思幽幽截断:“我是猜你此刻紧绷,但我以为的是舒服得绷紧了那种……” “?”岳红翎倒也不怕跟她说荤话,很是无语地道:“你真以为他是铁做的?” 思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叹气道:“我倒觉得你是铁做的。伤成这样了,伤势都要结块了,你还是去疗伤吧,这里有我就行。” 岳红翎面无表情:“本来倒是可以,但你刚才说的话让我感觉你图谋不轨想偷吃。” 思思道:“我便想偷吃,他现在这团面条能吃吗?你真以为他是铁做的?” 岳红翎:“……” 思思叹气道:“我带了大夫来看他的,另外也安排了最好的女巫医给你治伤,只要你别像我师父那般顽固,这种外伤真不难。” 岳红翎道:“听你这意思,你很快就醒了?” “嗯……我被疼晕的,自己又没伤,当然很快就醒了。” “当初我就暗中劝过你,现在你还觉得有必要么,是不是没事找事?什么叫有点参与感,你怕是有点大病。” 思思毫不犹豫地摇头:“所谓疼痛感知共享,可并不仅仅是共享,而是能有一定的分担,大约帮他分担了接近一成……他自己或许没有太大体感,但说不定就差这不到一成,让他撑住了更多。” 岳红翎斜睨着她:“分担了不到一成,你感受了几成?” 思思挠头:“五成。五成我都时常受不了,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顶住的……” 减伤不到一成,要分担五成痛苦,血亏的生意。还不是真减伤呢,只是减轻一点点疼痛,伤害一点没少。 岳红翎很想骂句白痴,却骂不出口,看着思思妖娆的容颜,心中却忽地冒出一句诗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事先谁能想过,都以为最不靠谱的苗女,用情竟如此一往而深。或许是她们的特性吧,轻易不敢动情,因为一旦动了,那便是认定不渝。 门外有老巫医轻轻敲门。岳红翎转头看了一眼,忽地附耳低言:“刚才说的,他听得见。” 思思瞪大了眼睛,脸颊唰地红了:“你、你你……” “嘻……”岳红翎掐了把她的脸:“只许你化妆坑我,我不能坑你一回?好了,我治伤去了,他交给你了,别乱吃面。” 思思顿足怒道:“谁要吃面了!” 岳红翎已经闪身出门,一晃不见。 思思看着门外含着笑意的老巫医,又羞又怒:“笑什么笑,来治伤啦!” 老巫医收起笑容,竟在赵长河床边虔诚地跪倒,磕了三个头才慢慢起身,肃然道:“圣女放心,便是用换命蛊,我也不会让圣使出事。” 思思叹气道:“得了吧,你换了命也说不定只够给他续一息的。他可没那么容易死,你好好治,少乌鸦嘴。” 老巫医上前检视了一阵,啧啧称奇:“这躯体……攻击性、恢复力、力量增幅,如此强盛,要是女的被……呃……” 思思:“……” 我知道他跟牛一样,不用你说! 男女之事另说,真打起架来,面对赵长河的对手确实是压力很大的,攻击性太盛了。他如果再能兼修一套防御性的补全缺点就好了,不要次次伤成这个德性。可惜的是攻防往往需要取舍,很难兼备,否则以他这些年的造化之奇,也不至于一直缺失这一点,玄武就是防御战的大行家,也没法帮他补上。 老巫医检查着倒是很快眉头尽展。 赵长河这次受的伤很杂,有血煞反噬的、神魂对决震荡的、和阴馗交战之中被阴煞之力各种侵蚀与反震的、被神斧雷电所伤的、以及带伤射箭与御使神斧导致剧烈透支的。每一种其实都不重,综合起来就很难看,浑身没一块好肉一样,但在有经验的大夫手里一项一项分别梳理,一点都不难。 只不过治疗手段有点惊悚,要是让赵长河清醒看着,估摸着也会像叶无踪一样拒绝。 比如说他现在血气缺失,老巫医取了蛤蟆毒蛇扣在他身上,直接放血转移给他补血……这特么这种血能对上么?真不会医死人吗? 但在人家巫医操作之下,不但还真补上了,甚至让他气血更旺盛了一点,比如面条不知不觉就成油条了。 思思:“……” 老巫医慢条斯理地治完,口中笑道:“圣使此伤无大碍,倒是神魂气血两失,需要多休息,我们多有圣药给他补补……恰好我族在气血方面的宝物得天独厚,钧天血玉对此也很有效……不怕虚不受补,圣使这身子怎么补都能消。嗯……若是圣女愿意,那种掠处子精血的手法也是可以……” 思思立刻打断:“不许!” “是老朽失言。”老巫医收拾东西,笑道:“那这擦身伺候之事,老朽也就不打扰了……” 思思差点没一脚把他踹出去。 也不说出去喊侍女来干这活,敢情你眼里我也就是个丫鬟是吗? 老巫医离开,掩上了门,思思的目光落在赵长河精赤的身躯上。那身躯伤痕纵横交错,处处血污,还有刚才各种毒虫爬在上面留下的脏东西,丑陋腥臭。思思咬着下唇看了半晌,才低声吩咐:“打盆水进来。” 很快就有二五仔侍女端了水进来,搁在床头就要去替赵长河擦拭。 思思一把夺了过来:“有你们什么事,去去去!” 侍女傻了:“你是侍女我是侍女?” 思思:“……” “我们还怕呢,说不定要什么处子精血,我们都是嘤嘤嘤,就你不是。”侍女们哭泣:“什么上个纪元的旧教条,我们的命好苦啊……” “滚,你们想得美!”思思大发雌威,把二五仔们尽数丢了出去,锁上了门。 坐回床边,思思嘴巴里还在愤愤地骂,手中拧了把毛巾,低头擦身。 手刚伸出去,就顿了一下。 赵长河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她。 思思的手僵在那里,两人对视之间,她竟然感觉有了一种陌生的尴尬,连话语都不知道从何开头。 倒是赵长河笑了,忽然道:“亲我一下。” 思思的尴尬瞬间全消,怒道:“又脏又臭的,凭什么亲你?” 赵长河咂巴两下嘴,表示困惑:“嘴上不脏啊,你想的是哪里?” 思思:“……” 赵长河微微偏头看她,一副期待香吻的样子。 思思一边乱擦着身,一边愤愤道:“你能不能睡你的觉!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醒来就是神憎鬼厌。” 赵长河乐了:“再骂两句?” 思思惊为天人:“你染上了贱病?” 赵长河乐得咧开了嘴。 思思又好气又好笑:“你当年要是这臭德性,看我看不看得上你。” 其实思思知道赵长河为什么要自己骂他,一则打破自己长久不见的尴尬,二则为自己的刻骨相思找一个宣泄。很贴心,但思思反而觉得如果你当年这么懂女人,就不是自己心中那个英雄了。 当然现在这么懂,也挺好……总不会一腔情意化作流水,换来一句冰冷冷的征服。 却听赵长河道:“这样多好,想骂就骂,有事就说,天天装个妖精样给谁看呢?” 思思愤然道:“我就是妖精,你要不要吧!” 赵长河果断道:“要,看看腿?” 思思哭笑不得。 赵长河忽然道:“诶,思思……” 思思没好气道:“干嘛?” “那啥蛊,能换不?” 思思心中一跳。 按照灵族人以往接触外族的经验……甚至不需要灵族,就苗疆玩蛊的族群接触外人的经验,几乎每一个外人都对此深恶痛绝,谁也不愿意自己体内被种下了未知不可控的东西,无论是有益还是有害。 这也是思思给赵长河下蛊不敢告诉他的原因,哪怕当初下蛊是有用的。 说思思一直在演戏,嘴里没真话,那是漫长的与外人接触的生涯里养成的经验与习惯,并不是事事坦诚都有好结果。 但她认真看着赵长河的眼睛,赵长河面带笑意,眼神真诚:“来点好蛊,什么痛觉单方面分享的垃圾蛊也配给你老爷我用啊?要分享就要双方分享,我也知道你什么时候来例假。” “你是怎么做到用这么真诚的表情说出这么恶心的言语的?” 赵长河只是笑,没回这话。 思思嘟囔了一句什么自己都听不清的,才愤愤道:“你怎么能双向,一天天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架要打,打个半途忽然肚子痛,岂不是我害死了你?” “那为什么不下同心蛊或者同命蛊?”赵长河终于问:“这不是你们惯用的?” “得了吧,你是老爷,做丫鬟的哪敢跟你同命。”思思用力在他伤口上擦了一记,结果两人同时痛得缩了一下。 赵长河正想笑,却忽地想起另一个问题。 思思下这个蛊,可不仅仅是表达“参与感”,当初真正的意思恐怕是“我绝不会伤害你,因为你疼就是我疼。”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赵长河看着委屈巴巴放轻了力度擦身的思思,忽然道:“喂,来个同心蛊。” 思思愣了一下。 所谓同心蛊,就是个感情测试器,用蛊的双方哪一方是感情骗子,那就立刻暴毙,如果日后变心也会直接暴毙。 这种蛊很极端,一般不敢乱用……倒不是赵长河女人多的问题,其实以人类社会的规则来说,长期都是一个强大的人能拥有多名异性属于正常情况,无论男女。上古灵族能给蛊下规则定义的更是高层中的高层,不可能给自己添堵,所以这方面倒是没问题,确有感情就行。真正的问题是,没有人敢保证这一刻爱得死去活来,日后会不会有变化,双方都不敢。 见思思发愣的样子,赵长河故意道:“怎么,圣女要变心么?” 思思发起怒来:“吃吃吃,什么都想吃,怎么不吃死你!这是能乱吃的么!” “不就是吃个虫子,又不是没吃过。”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不就是图我身子,你敢确定等我老得白发苍苍满脸橘皮,你还喜欢么!” 赵长河道:“若能共白首,那是长河之幸。” 思思怔怔地看着他,忽地想起了自以为的雪,和侍女们的笑话。 谁说我是笨圣女了,你们懂个什么…… 真正的笨蛋倒是他才对…… “你知不知道……”思思顿了一下,低头擦身没再看他,口中低声道:“现在你的威望,奴役我全族都有大把人愿意当奴仆,何必如此。” “那会有人看着雪花说,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么?” 思思大怒:“你那时候就在旁边听?” “嗷~别掐那里!卧槽你怎么不会痛?” “我没有那个东西,砍了它我也不会痛!” “草……” 趁赵长河张嘴,思思纤手一扬,一只蛊虫忽地到了嘴里,瞬间消失不见。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 思思面无表情:“同心蛊,可以覆盖原蛊,现在老爷满意了吗?” 赵长河笑道:“不错,好吃。” 两人静了片刻,没人暴毙。 思思露出一丝笑意,却又叹了口气:“算了,跟你说真话……蛊是同心蛊,但是弱化版的,变心的最多大病一场。我不能把你的生死操控在这种事上……你现在肩负重大,不要一时意气了。” 赵长河定定地看着她,没说话。 “我很高兴。”思思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低眉垂首:“你现在看起来虽然脑子有病,但真没生病……此心既知,那便够了……” 她咬着下唇轻轻起身,慢慢褪下衣物,露出光洁如脂的身躯。 赵长河傻了:“你干嘛?” 思思妩媚一笑:“你不是要看腿吗?” 赵长河:“……” 思思轻轻上床,拥着擦拭干净的赵长河,在他耳边柔声道:“老爷神魂透支,需要大补……思思虽无处子精血了,可同心双修并不逊色……你躺着就好了,等你伤好了,你说怎么玩,思思就陪你怎么玩……” 第725章 星河难御先御己 赵长河以为思思所谓“同心双修效果也不逊色”只是个美好的形容,想不到是物理。 同心蛊居然真能把双修效果强化翻倍,无论是疗伤效率还是修行增幅都比原先双修大幅度增长,其真气往返双方体内的感受几乎能让人有种醉氧之感。 甚至连那事的快感都倍增。 没错疗伤不重要,爽感倍增更重要。赵长河吓得都怕自己阈值被提高了,以后别的都不爽了…… “这、这种蛊,当然不是胡乱下了只为了让、让人变心就死的……”思思骑在身上,面颊绯红,爽得都快扭不动了,整个人向下趴在他胸膛。明明是自己坐不直了,还顺便伸着小舌头小猫一样轻轻舔舐他的胸膛,只为了给爱郎最极致的侍奉。 感受到赵长河的神魂传来的困惑,还要呢喃着回答:“我们灵族很、很现实……那、那样的蛊除了添堵有什么意义嘛……” 赵长河伸手轻抚她的秀发,身心都舒爽至极:“那这蛊除了增进双修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好处?” “同心同心,理论上能双方互知所思所想,但实际实现不了,大致只会在思绪极为强烈的时候互有感知……”思思柔声道:“这是可训练的,将来或许可以做到远在万里,老爷也可以给思思传达指令。” “我不想给你什么指令。”赵长河道:“如果想的话,那只是想你现在动一动。” 趁着答话在偷懒的思思幽怨地咬着下唇:“我没力气了……” “那就我来。”原本伤得都动不了只能任人掐油条都无法反抗的赵长河,这还没双修多久呢就有了力气,一下拱翻了思思,压在下面就是一套暴击:“让你掐我……” 思思差点没直接晕过去,立刻求饶:“别……别……这是翻、翻了倍的……” 赵长河放缓了动作,低头亲吻。 感受到他的温柔,思思心中欢喜,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喘息道:“同心蛊还有点别的,你先别欺负我,我展示给你……” 随着话音,赵长河忽地感觉体内能量暴涨,瞬间就直达御境边缘,因为级别门槛而卡着上不去,否则还有余裕的样子。他心中微震:“这是能量的完全传导!” “是哦,不是通过双修的传导哦。”思思此时虚弱得就像一个普通人,依然笑嘻嘻的很是开心:“你我只要接触,就可以做到传导,比什么阵法的效果都强。你说若是我们并肩作战,这一手能坑多少人?” 狗男女眼睛亮晶晶的,都对将来如何坑人的场面极为期待。 灵族之蛊果然不是乱下的,这么高级的蛊自有其各种作用,同心同德,当然可以做到很多平日里做不到的事情。 可惜现在有个问题……赵长河距离御境的门槛也没多远了,这增幅被卡在坎上,几乎没多少长进。如果能破了坎之后再用的话…… 对了,正好趁着此刻就在门槛上,是否可以窥见破门之钥? “思思,你忍一下哈……我试试突破。” 思思:“……你的意思是你还没进来吗?没事,已经很厉害了。” 赵长河哭笑不得,低头吻上了她的唇:“乖,等我半个时辰。” 思思:“我会死的……” 赵长河已经听不见了,正在内视整理此时的各项状态,尝试破关。虽然眼下各项伤势未曾完全复原,功力还借思思的,理论上不可能做到。但感受破关的体验、窥探门后的风景、增加御境的经验,这应该是做得到的,一旦真实修行达成了坎儿,以后就轻松了很多。 首先是自己的核心功法血煞功。 原先对血煞功的避忌是对的,烈确实有重临之意,如果之前一股脑儿闷头冲,这次也不会有与烈的拉扯以及他的另眼相看,早没了。 没想到的是烈这人还挺有意思,魔也好神也罢,豪情气魄堪为上古之雄,算是目前见到的上古神魔中最有格调的一个。赵长河心中颇有几分敬意,这回对血煞功的抵触消散了很多,如果血煞功依然敢继续突破,那他对自己的突破路子还真心更有把握。 按照烈的说法,血煞分离,“以血养自身、以煞砺刀锋”。事实证明,在与烈的争夺中,煞气是真的争不过他,但分开单争自身血气是争得过的,起码身体控制权真夺回来了,一拳轰得阴馗被坑惨了。 若能以自身血气来奠基,那就是回到了自己初学的原点,心中踏实无比又极有经验。下一步就是找个方法再突破自己的身躯上限,也就是把血修罗体再提一格,是为御自身之血气,那么破御的基础也就达成了。 接下去的所谓御此星河,原本没有这身躯气血的基础,显得十分虚浮,跟喊口号似的,你拿什么来御此星河? 实际上四象教的诸天星辰应和之法早就奠定了相关关联,你的身躯每一个窍穴都可以呼应星辰,人与天是能对应的。 自身血肉便是天穹,气血便是氤氲于星河上的气云,周身窍穴即为群星,勾连窍穴的经络便是星图。丹田为日,灵台为月。 若要御此星河,先要把自己的身躯给御清楚了。武道常言自身便是宇宙,但自己好像已经好久忘却了这一点…… 再然后……四象五行,风雨雷电,凡此山河,皆为所用,自己的武道之途,终于有了最明确的方向。 赵长河已经可以清晰地感到,当此刻自己身躯力量极盛之时,诸天星辰的法相便点亮与识海,天地交感,日月同光。 稍一调动,银河倾泻,飞流直下,那扑面而来的气势威压,足以摧毁一切。 赵长河睁开眼睛,思思已经被银河倾泻冲晕了。 赵长河:“……” 他悄悄替思思盖好被子,披衣出门。 外面守着一些小侍女,一边听着里面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一边都在惊诧地举头看天:“好漂亮……” 突然听到开门声,侍女们吓了一跳,纷纷行礼:“圣使。” 赵长河抬头看看,星汉灿烂。他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你们刚才看到了什么说很漂亮?” “刚才有好多流星!”小姑娘们张着手臂,努力形容流星的规模:“好多好多,好漂亮,全奔东方去了!” 赵长河举目望去,已经看不见流星的尾巴,但他心知是怎么回事了,此前所思算是得到了验证。便颔首笑道:“谢了。对了,你们不用守着了,这夜深了,你们都去休息吧。” 侍女们有些怯怯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没事,思思不会罚你们的。我既已清醒,就你们这点守御力量能济得甚事,去吧去吧。” 侍女们互相看看,都觉得是圣使不想大家打扰好玩的,便也都行礼告退:“明日一早,我们再来伺候圣女。” 敢情都知道到时候要伺候的是圣女了…… 赵长河心情很好地退回屋子,思思依旧瘫软昏睡。 赵长河重新上床抱着她,轻轻吻了下额头,这一次什么都不想,就这么抱着好生睡了一觉。 …… 不知是不是同心蛊的效果,次日天蒙蒙亮,两人完全在同一时刻睁开了眼睛。 就像睁眼的时候带着对方睁眼似的,能同时看见对方也在睁眼的样子。两人都吃惊地眨眨眼,又同时笑了。 思思软软地靠在他身上,低声道:“你说是同心蛊带来的错觉吗……我从来没感觉和你这么贴近过。” 哪怕是上一次在坟山那边隐居,岳红翎已走,两人没羞没臊地呆了大半个月,思思都从来没有觉得大家的心这么贴近过,而这一次感觉忽然就不一样了。 赵长河刮刮她的鼻子:“先有同心,才结此蛊,可别本末倒置。” 思思噘了噘嘴,附耳道:“要不要上回你总要求的那个,早安什么的?” “不要啦。”赵长河抱着她起来,帮她披好衣服:“你这褂子,怎么穿的来着?” 思思忍不住笑:“你就会脱,不会穿是吧?” 赵长河:“……” 思思自己悠悠穿好了衣服,问道:“要吃东西么?” “急什么?”赵长河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屋边镜子旁坐下,取了梳子替她梳头:“你那种小辫儿我不会绑……先帮你理顺了还是可以的。” 思思怔怔地看着镜中的他,一时都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 这是只有丈夫对妻子才会做的。 以前常说丫鬟老爷,思思自己已经都算认命了,口口声声在喊老爷。然而他现在的表现好像明白着在说,哪有什么丫鬟老爷,那是情趣而已,咱们是夫妻啊。 其实这一次分明是灵族最危急之时,是赵长河来挽狂澜于既倒,堪称对思思与灵族恩重如山。他要把曾经的征服再继续深化下去,灵族人心甘情愿的都一大把。但他反而温柔了起来,反倒像是他对自己有亏欠似的。 只因为那个蛊,以及旁听了自己与侍女们的话,他的心就化成了绕指柔。 “你……”思思怔怔看着镜子里他梳头的模样,忽然道:“你不怕我一直都在演啊?” “啊?”赵长河笑了:“我损失了什么吗?被人当恩人的感觉?我又不稀罕。” 思思撇嘴:“那你稀罕什么?” “你啊。”赵长河慢慢梳理着她的秀发,低声道:“我以前就说过类似的话,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思思奇道:“哪句?” “整个灵族的一切,我都不稀罕,我要的只是你。” 思思低头“嗯”了一声。 “咦……我发现就这样飘着长发也很好看,不一定要结你们的那种小辫嘛。”赵长河左右端详片刻,笑道:“就是这样不太适合戴你们那种珠冠,像个中土女侠。” 思思道:“中土女侠可不是这样的,一般要把头发扎起来,不然影响战斗。扎头发的绳子还土土的,甚至就衣角撕一条碎布就那么用了。那种样子我打扮过,可熟悉了,比打扮成别的都难受,巨丑无比。” 镜中出现了岳红翎面无表情的脸:“你说,我在听。” 思思立刻转头笑:“岳姐姐的伤好啦?” 岳红翎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颇为吃惊赵长河伤愈的速度。她的伤只是筋骨外伤,不涉神魂也没什么经脉脏腑问题,看着很重其实比赵长河这种情况好治得多,结果赵长河已经看着没事人一样,她却还浑身都在痛。 不由奇道:“你的双修什么时候这么神效了?” 赵长河问思思:“那蛊,红翎能用不?” 思思摇头:“不行,那需要懂蛊的人自己养蛊施行,而且这种蛊极为稀有,一般都要自幼培育,连我都只是自幼养着这么一只的。岳姐姐或者你,就算现在开始学、开始养,那至少也得几年才行。” 赵长河颇为遗憾,按这同心蛊的效果,如果能每人一只,那大家可以都得一个大外挂,可惜挂大了往往要被限制,果然不会乱发。 “瞎瞎,现在充会员来得及么?或者要几个648,你说。” 瞎子懒得理他。神经病吧你,同心蛊同命蛊这类玩意儿一般情况都被人视若蛇蝎,你当外挂! 岳红翎听着倒是知道了赵长河的伤势恢复是靠的奇蛊,倒也懒得多问,抄着手臂道:“你俩是不是觉得没事干了,在这梳头,是不是还要画个眉?” 岳红翎惯常“你爱咋咋,我又打算远去天涯了”的性子,这种酸溜溜的语气少见得很,思思听着十分稀罕,奇道:“姐姐居然是来提醒我们有正事?” 岳红翎没好气道:“不然怎么的,你是女王我是女王?没见过这么偷懒的,你没伤没痛,腻着男人还不肯放了,倒让我一个伤号替你干活?” 思思惊奇地打量了她半天,终于明白了,这姐姐现在是真想争了。她抿嘴轻笑了一下,起身到了桌台边倒了一杯茶,低眉顺目地端了给她:“姐姐用茶。” 岳红翎倒有点尴尬起来,飞速瞥了赵长河一眼,赵长河没说话。 思思凑上前,压低声音:“姐姐,咱们一伙的……不然四象教一整个妖精窝,我们要是不团结起来,玩不过的,到时候可惨了……” 也不知道刚才背后说人巨丑无比的是谁,现在来结盟了?岳红翎哭笑不得,面对这种宫斗小结盟,女侠小姐姐还真没准备,很不习惯。 可细思却又很有道理……以前孤身潇洒也就罢了,既然起意在他身边驻留成家,真要直面了……总不能冲着夏迟迟喊姐姐?她谁啊,当初北邙还是自己放了她一马呢,现在人模狗样做了皇帝就了不起了? 其实她岳红翎和四象教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绝对的死对头,但始终没有交集,何也?当然因为赵长河与夏迟迟的关系暧昧,岳红翎有意避开,连闯荡江湖都不去走四象教的势力范围;同时四象教也是因为岳红翎与赵长河的关系,导致当初揍了薛苍海之类的仇怨也不会去找她的麻烦,导致双方互相神交已久却从没交互。 与夏迟迟的唯一一面是当年洛七,与玄武的记忆还是黄沙集老板娘,朱雀更是见都没见过。这对双方的属性来说其实挺不正常的。 岳红翎心中总隐隐有点预感,自己和四象教的交集不会只有如此,说不定有更多的东西还隐藏在后面。 想到这里,岳红翎悄悄端茶喝了一口,又飞速放下,一本正经道:“你们在睡觉,他们倒是一个个跑来找我汇报,烦我疗伤。现在你既然没事,就别在这梳头画眉,干活去。” 见岳红翎喝了茶,思思眼睛笑得月牙一样:“除了那个控尸魔神非我所知,其余关于叛乱以及奸细之类,早在我计划之中的,我的亲卫们自会做好,姐姐且休息便是。” 赵长河奇道:“就那些小丫头?” 思思道:“我们这种部族体系,和中土大不相同……她们名为圣女亲卫或侍女,实际都是各自部族中挑选来的重要人物在圣殿进修培养的护法者,各有自己的势力,地位可不一般,也是我掌权的最大倚仗。事实上如果没有阴尸的意外,这一场本该是我革除旧有体系、将她们安插在灵族王朝的各个要害位置上的布局。” 赵长河点了点头,圣山叛乱可以看出思思的掌控力其实很高,绝大部分部族都是听命的,一时混乱那是小姑娘们经验浅,布局本身并没有问题。包括自己来时观察的许多人被渗透这种事,思思看来也是早就有数的,一直都在钓鱼。要不是阴馗这种超过常规理解的力量出现,本来思思会是打了一场极为漂亮的集权之战。 “所以……”思思说到这里,终于问出了憋了许久的困惑:“那个控尸者是怎么回事,最后你持神斧所劈的是什么?” 赵长河想了想,起身道:“我觉得盗圣持斧到此,是预先有了想法的……此事可能只是整个昆仑事件的一个环节而已。我们不妨先去探望一下盗圣病情,听听他怎么说?” 第726章 九幽 这一次的叶无踪人都晕了,要死硬拒绝巫医治疗也拒绝不了,被思思偷偷安排了巫医悄摸摸地治了一轮。 当一家子跑去探望时,老头子已经醒了,正在屋里发脾气:“老子这辈子洁身自好,想不到老来却不干净了……” 思思:“……” 赵长河探头:“能把处男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是你们这些前辈让我最佩服的一件事。” “?”叶无踪在里面暴跳:“老子说的是体内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毒虫血,你说的什么?” 赵长河揣手不答,一家三口进了屋,才一起道:“师父身体安好?” 叶无踪愣了愣,看看赵长河,又看看岳红翎,神色古怪无比。 你俩怎么也喊起我师父来了,表情虽然有点小扭捏,却还挺认真的。 尤其是岳红翎……咱们熟吗?这妥妥是赵长河跟着妻子喊,另一个妻子又无奈跟相公喊,这么四舍五入四象教都得喊老子师父是吗? 叶无踪差点没飘起来,爽得不行:“长河啊,你多收几个,地位越高越好的那种。” 思思柳眉倒竖:“你哪边的?” 叶无踪干咳:“咳……我身体没好……” “……”思思一肚子火也不敢确定师父真没好假没好,不好发脾气,只得臭着脸上前端药:“现在怎样了?” 叶无踪笑笑:“阴馗的反震我没吃消,这回是真活不长了。” 思思沉默片刻:“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我寿数快到了,身体不停在衰落。除非破御,否则到头了。”叶无踪悠悠地喝着药,语气很轻松:“说是说神魔之世,咱们终归是凡人,凡人就有凡人的上限,尤其是寿数。我也有师父,当年也是地榜强者,你猜他怎么死的?” 思思试着道:“老了之后速度下滑,偷盗败露而死?” “错了,是他受不了自己再也没有当年的速度,跟个老态龙钟的乌龟似的废物模样,自尽的。” 思思:“……” 赵长河忽地就想起了如今的蓬莱之王海长空,他五十了,身体机能开始下滑,于是失去了心气,再无进窥神州之心。他的师父海平澜也一样,之所以掀起最后的狂啸,与敌偕亡,也是因为他已经老得快死了。 就连夏龙渊也有点这味儿,他最后要是苟活当然是能活的,可那就成了在女儿女婿的护持之下苟延残喘,老夏受不了,宁愿与四剑偕亡,留一个最后的光彩。 武道之世,人受身躯影响太大了,终究非仙。 思思道:“可你都三重秘藏了,难道不能争取窥御?” “每个人的长处不同,我的秘藏也无非是风与速,对寿算的提升有限,玉虚那类能活得长点。至于破御,状态如此,没有自信。”叶无踪悠悠道:“其实吧,就算是破御,他们若无宝物护持也早死了,即使有宝物护持也就个勉强‘阴魂不散’的级别,身躯照样跟个干尸一样破败丑陋,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永生,这种活法到底有个什么意思?行了,这点小事,不用做小儿女态,咱们聊点正经的。” 说着看向赵长河:“你是来问关于神斧?” 赵长河收拾心情,答道:“我觉得前辈……哦,师父,带着神斧来这里或许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有意而来。” 叶无踪摇头道:“我怎么知道远在万里之外会有啥……我带斧头来这里,纯粹是因为昆仑太乱了,带着神斧去昆仑无异于送菜。我总该找一个地方,要么就是直接去京师送你,要么就只有来找徒弟……那你说我当时和你有多大交情,要屁颠颠去把神器送你?” 赵长河:“……” 高估你了,还以为多高瞻远瞩……不过神斧到了这里也不完全是运气,该说那是偶然中的必然,因为叶无踪就没别的选择。首要的问题在于,“昆仑太乱了”。 “昆仑自古就是天地交通之所,自身又足够广袤无垠。如果存在天界,那么天界崩碎散落之后,散落于昆仑的碎片自然最多。”叶无踪靠在椅背上抿着药,慢慢道:“你当初也见识过,随便一个炼药的丹房就成了一个小秘境,随便一个山腹之内又是一个小秘境,玉虚峰内又有一个大秘境……这区域还只在玉虚峰周边呐,那这数千里昆仑到底有多少?” 赵长河道:“所以前辈隐居昆仑,也是为了寻求造化提升。” “谁不是呢?昆仑聚集那么多恶人,哪个不是为造化而来?我也是恶人之一啊,镇魔司通缉令挂着多久了。” “……” 叶无踪喟叹道:“且说玉虚云水屋三间、诗酒醉渔樵,看似逍遥世外,可真如此淡泊那又何必在昆仑?老夫笑卧市井,煮一锅混沌自得其乐,明明所求满腹,可偏要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俗,也不知道是骗人还是骗己。” 这话既笑自己,也笑玉虚。赵长河想了想,笑道:“那是生活态度,生活是生活,工作归工作嘛,倒也不叫骗人骗己。” “呵,你倒能说好听的。”叶无踪心知这与生活和工作还是有区别的,不过这高帽子戴得舒服,他也不去辩,只是道:“玉虚所求,无非是通天之路。对于佛道而言,他们是真有‘成仙’的想法,人一旦有所求,自然就很多事情并不自己任性。他可以不要天书,但他不能放弃道统,这便是他的矛盾。” 赵长河道:“他背后的是上古某位道尊?” “多半是,具体名号不知,姑且就叫道尊吧。但双方关系究竟如何、玉虚打算怎么做,我不好揣测。但我可以告诉你的一点是,你现在绝对不能擅入昆仑。”叶无踪神情严肃起来:“当初玉虚任你取走天书,他与背后的神魔关系一度极为紧张,事情都传得连我都知道了,可见一斑。你若再入昆仑,只有两个结局……” 赵长河接口道:“要么玉虚与他妥协,一起要了我的命;要么我设法促成玉虚与他的决裂。” “前者的可能性高达八成,建议你不要盘算后者。”叶无踪道:“为什么我说昆仑乱?因为首先,当今神魔大量复苏已成大势,他们不像早年那样只能躲在背后遥控,已然站在台前,昆仑那些恶人又有几个能一直听玉虚的?以我估测,玉虚归于道尊旗下的可能性更高,他的抗争太柔和了,到了今日已未必控得住局面,否则我也不一定要跑。” 是么…… 赵长河没多言,只是道:“其次呢?” “其次,刚才已经说过,昆仑很大,秘境很多。”叶无踪道:“也就是说,背后还有其他的魔神,未必是道尊一个。比如听雪楼老巢隐匿天山,响马兄弟会威震河西走廊,他们背后没点东西?就如这一次出现的听雪楼刺客,为什么会和阴馗一起?阴馗已然很强了,可既然会这样亲身赴险,来做一个马前卒的角色,他就算不是听命于谁,至少在魔神的合作之中他也是处于次位的一个,还有更强大的人物在他背后。” 赵长河道:“以听雪楼的属性,其实与前辈有一定相合。对方是否找过前辈?这才是前辈逃离昆仑的根源。” 叶无踪抚掌笑道:“不错。你可知,阴馗尸首已经消失了?” 赵长河怔了怔:“是没死跑了?还是被盗?” “死是真死了,不过应该已经成为别人的尸傀了而已。”叶无踪淡淡道:“你此前说过,不知道阴馗有没有资格称冥皇,我明确告诉你,没有。在九幽面前,阴馗最多算个麾下牛头马面。” “九幽?” “不错,她才代表了寂灭、死亡,以及……混乱。” 赵长河和岳红翎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混乱,这就是了,一定有一个代表了混乱的神魔,原来在这。 阴馗自己被人练成尸傀这倒是无所谓,死了就是死了,死物和活物终究是两回事,没啥遗憾。 九幽这个名字是见过的,在自己被罚抄的四象教典籍里多次作为夜帝的背景板出现,比如“昔夜帝破九幽于北之极”,但没有更具体的故事,毕竟四象教的典籍也不是多完整,真完整也不需要去搜魂血兀找御境之路了。 “当她的名字现于昆仑,起初有人以为她是夜帝,但其实夜帝是极讲规则的,她相反……如果老夫所料不错,她更可能是夜帝的死对头。”叶无踪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再度看了看思思和岳红翎,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意:“注意,她是女的。” “哈?”一家三口都张大了嘴巴,包括赵长河自己。 目前为止所知的所有魔神,只有飘渺是女性形象,而飘渺在上个纪元就是灵体而不是人,也就是所知的正常魔神全部是男性形象,大家下意识也当这个是男的,结果来句女的,一时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归不习惯,倒也不奇怪就是了,谁规定魔神都是男的了……真正让大家联想到的另一件事是,夜帝是不是女的? 以前没往这想过,如今才意识到,多半该是女的……霜华是夜帝近卫,注意“近卫”而不是“侍女”,一般情况下近卫没有必要刻意挑选女性,而且还不收,任由和渣男青龙谈起恋爱了。如果夜帝是男的,这种事多半不会发生……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夜帝自己是女的,女的才必须选择女性近卫并且还不收,也只有女人对撮合自己的下属这类事情有莫名其妙的热情。 以日夜的阴阳对应,夜为阴,是女的也很正常。 而九幽说不定还未必只是夜帝的对头,她这种属性和飘渺也有很大概率是对头。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夜帝还很可能和飘渺是朋友嘞…… 叶无踪道:“而九幽和道尊那边显然不是一伙的,并且是否还有第三方谁也未知,现在的昆仑就是一个漩涡,谁往里钻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赵长河暗道第三方至少有个波旬……不过倒不能确定是完全的第三方呢还是与哪方有瓜葛。看来真的很乱,一团乱麻。 叶无踪话锋忽地一转:“你对昆仑那么感兴趣,是觉得欲破北胡,要先通西域?” 赵长河回过神,颔首道:“至少这与李家关联挺大的,我不信他们没有任何接触。” “我倒是觉得,那边一团乱麻,你该放在后面再解决才是。李家区区俗世家族,能牵涉多少这些神魔乱战,便有接触,也就是个俗世代理人的级别……何况面上他们靠向的是长生天,不是昆仑这些。” 赵长河道:“长生天与这些无关么?” “无关。若说有关,倒是莫名地与灵族有点关联。”叶无踪说到这里,神色严肃起来:“你老实告诉我,灵族秘境这个小天地,是否有点问题?它很可能不是上古天界的一部分,与其他的碎片都不相连。” 赵长河心中佩服,这个结论是自己当时从上古玄武的《山河图录》里多番对照才有所猜测,这老头身处其中居然都能看出猫腻。 思思骇然道:“师父何出此言?” 赵长河道:“阴馗最后的手笔,要复活的并不是你们的什么上古强者,而是这片天地。灵族秘境是一个独立的天地,天地本身才是你们的始祖,祂极有可能是被天道镇杀于此,形成了额外的一界。这把神斧,可能不是长生天的神斧,而是你们的……反倒是长生天神得到了这个神斧之后,才以此修成了神魔之能。你族中宿老们都觉得此斧与灵族有缘,可能真未必是贪宝,而是真的冥冥有点感知。” 思思豁然起立,蹙着秀眉来回踱步。 其实从上一次赵长河的态度里,她就有所猜测了……但如果已经演化成为天地那本来是不成问题的,世上很多族群都有点类似的传说,可若是自家这个还能被复活那就要老命了,当大地坐起身子那种感觉谁懂啊……若是没有提前准备,那在“老祖宗”爬起来的刹那,所有生命都会死个干净。 果然以前自己试图向外走的决定是正确的,从今往后灵族必须逐步迁徙,灵族秘境只能作为一个战略基地,一个类似于别人家“老宅”的存在,而不是主要生活点。好在现在苗疆的形势,现在可控,仿佛做好了接力准备一样。 同样这个时候赵长河也在想,灵族的蛊很有法则的味道,如同因果律一般,并超越了大家对于人体认知的常规理解。这本身就是与大家所修行的天道体系完全不同的另一类法则,与天道平齐最多稍弱半筹的级别。 而当初寻找灵族典籍中看见的箴言,“朱雀白虎汇于西南之野”,这句话极有可能与此地复苏有直接关联。无论那指的是什么时候,基本可以视为必然会发生。 要把灵族人迁徙出去,对于如今的威望和掌控力来说并不算多难的事,其实真正最麻烦的是如果有一个开天辟地级别的猛男复活,那真是一脚跺进神州也无人能挡,那怎么玩? 九幽和阴馗居然连这都想复苏,自己不怕死的嘛? 真是想混乱想疯了?还是自信自己连这种存在都能掌控? 叶无踪正在说:“既然如此,你们必须吃透这把斧头,这必是将来的重大钥匙。” 赵长河道:“我之前挥动斧头之时,并未感觉有斧灵存在,前辈有什么提点?” “它是有灵的,只不过和我们常规认知的剑灵不一样,因为它的灵性已散但又未死,若存若亡。”叶无踪道:“没有人能让它认主,强行想要让它认主,只会像我一样被反噬得乱七八糟。所以当初博额根本就不是它的主人,说得难听点,说博额是它的挂件也不过分。” 赵长河点点头,事实上之前自己挥出那一斧之时,自己也是神斧的挂件。 叶无踪道:“你既然亲和雷电,可以顺着它,助它发挥应有的能力,那它就会视你为一种伙伴,可以让你用用、让你从中学习感悟一些雷电之力,诸如此类……” 赵长河听着感觉好耳熟啊,果然戒指里已经传来了龙雀的鄙视:“哪来的杂鱼还学起我来了……” 巨斧在戒指中竖了起来,斧柄的阴影比龙雀的刀面都粗,龙雀不说话了。 叶无踪哪知道赵长河戒指里还有小剧场,还在介绍:“至于真要获得它的认可,可能还需要一些步骤,目前我所能知道的,长生天圣山应该有相关的祭坛,或有关联。” 思思问道:“长生天圣山在何处?” 岳红翎道:“在塞外之时我问过,在漠北之地,有山名狼居胥,长生天神殿之所在。” 两个女人都看向了赵长河。 虽然不知道一个西南一个东北,这天南地北的到底怎么扯上的关联,但想要揭秘,依然要着落在赵长河的根本目标上。 饮马翰海,封狼居胥。西规大河,列郡祁连。 叶无踪终于有些困倦,低声道:“知道的都说了……趁我还有点力气,最后把一些东西教给你们。” 思思抿了抿嘴:“师父你还是先休息吧……” “不用。”叶无踪懒懒道:“你若能把苗疆治理好,让我能在洱海边上睡个舒服觉,那便是最大的孝顺。” 思思不语。 叶无踪看向赵长河:“我的东西本来不适合你,当初教你控鹤功,算是我的功夫里唯一可以让你用一用的,但我意外发现你学了我部分轻功,你他娘怎么学的?我相信不是思思教的,因为你用的一些精义连当时的思思都不会。” 赵长河擦着冷汗,用天书偷学的能告诉你吗…… 叶无踪却不计较:“后来我们既然都开始研究御境,自然知道功夫只是对本质的总结和运用,我的东西确实可以让你所用,并不稀奇。既然你们三个都喊了我一声师父,那我就把这本质一并传给你们,能悟多少就看个人的适性。” 岳红翎本来听着要传功了,想要告辞,闻言奇道:“我也能学?” “当然能。”叶无踪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我不教,你们就不能互相学似的,蒙鬼呢?” 赵长河思思低头不言。 岳红翎憋了半天,终于问:“学的什么?” “风之御。”叶无踪悠悠道:“你们是不是见过一个叫风隐的魔神?希望你们下次能让他知道,风和风也是不一样的……这是老头子最后的心愿。” 第727章 主角们 风和风当然是不一样的,有细雨清风,也有暴风肆虐。 然而风隐和叶无踪其实很接近,都走的是那种随风入夜的意味,赵长河一度怀疑叶无踪是得到过风隐的传承来着,从叶无踪这话里看得出不是。相反,倒有一种“你先以此证道,只是占了时代先后,放在同一平台我能胜你”的味儿,很不服。 这是今人向上个纪元的挑战,只是叶无踪如今年纪太老已经没了把握、也没了拼一把的心气,更寄望在弟子们身上。 不出意外,赵长河学习风之御也是所有人里最快的,比号称盗圣嫡传弟子的思思都快。 和当代青龙双修的含金量让叶无踪看得都目瞪口呆。 看着赵长河咻忽消失的残影,连叶无踪的眼神都差点没捕捉到,叶无踪本就苍老疲惫的神情更加沉默了三分,直到传法结束,再也没发一言。 “前辈放心,若再见到风隐,我会用前辈所传,让他知道时代的挑战。”赵长河的话语让叶无踪笑了起来,这种事情真只有男人们互相心知,自家宝贝徒弟现在还在期待治好自己呢…… 他笑了笑,说道:“可以的话,让思思做这事。我的嫡传终究不是你。” “好。”赵长河说着给他喂了一粒丹,又用回春诀调理了一下伤势,老人没拒绝也没多配合,只是安静地等赵长河行动结束,才说了一句:“去吧,寿命之事无可奈何,你此技虽强,补不了的。” 赵长河也没多言,行礼告退:“前辈好好休息。” 他与岳红翎先退下,思思留着陪师父一会。叶无踪站在门口看夫妻俩离开的背影,半晌才道:“当初他赴昆仑,我觉得是个很有情义也很聪明的小伙子,别的也没啥,其战法野蛮人一样还很不合我口味……如今看来,这个纪元最大的风云便在他身上,实际上如今我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你眼光是真不错啊……” 思思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从认识那货起就是从头被调戏到尾,各种龙雀拍脸的,只能嗯嗯嗯地敷衍着,口中道:“我眼光当然好啦,找的师父还是最厉害的那个。” 话里话外其实还藏着激发师父心气儿的尝试,老人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都多,岂能不知道她那点小九九,哑然失笑道:“思思,你知道我们这一门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思思摇头:“我觉得很厉害啊,是少了气势?” “是缺了勇。”叶无踪淡淡道:“无论是直面敌人的勇气,还是挑战自我的勇气。你若能突破这一点,你的成就会比我高很多。而赵长河我则毫不担心他这一点,他天生就为了挑战而来。” 思思明白了,也知道师父并不打算再努力,是人的性情决定,也是武道根本所决定。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了。” 叶无踪摆摆手:“去吧,你灵族一堆事要做,不要浪费时间在老头子身上。” 思思确实一大堆事要做,很快就去了圣殿,也是王宫。看了一眼,赵长河并没有往这边来,思思略感失望,却也知道不是时候。 她在一群全副武装的甲士簇拥之下,慢慢登上了王座高台,转身而坐。 下方乌泱泱跪倒了一片各族头人,气都不敢喘。 其实这次思思甚至连她们常规的礼服都没穿,一副长发随意披散的闲适模样,换了往常多半要被老顽固们念叨半天,可今天连一个敢抬头看她的都没有。 昨天那种事变,“祖宗们”从地底爬起来的惊悚,圣使挥斧镇天地的显圣,压迫力太强了,强到就算是铁杆自己人都胆战心惊,何况其他没有那么“忠”的中立部族,至今都没有人敢说话。 “昨天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思思冷冷地晾了众人许久,才慢慢开口。 有头人壮着胆子道:“是、是有敌人胆敢骚扰祖先安眠,然后我们竟有叛徒胆敢配合这样的事?” 思思心念电转,其实很多叛乱者自己也不知道还有阴馗的存在,但把性质这么定性会更顺也更狠:“不错。除本族之外,也有曾经依从我们的汉军将领参与了此事,此时也已擒下。无须审判,即日全部烧死。” 看那美丽的红唇吐出如此冰冷的言语,众人冷汗涔涔,不敢多言。 这位妖娆的圣女上台短短半年多来,伴随着三次腥风血雨。第一次是上台那次且不提,第二次是前些时日有人借着她时不时痛得昏迷,觉得可欺,结果惨遭镇压。第三次就是这次。 其中第二次有非常明确的恶意钓鱼味道,本质上是她清除旧势力的集权手腕,这第三次本来也是继续在钓鱼,结果真合上了外人骚扰祖先沉眠这么重的事,现在别人也不知她事先也不知道这些,反倒以为她一切尽在掌握。 总之三次加起来杀的人已经数万,基本上所有旧势力清了个干净,包括汉军旧势力都被犁过一遍,基本连半个有异心的都找不到了。加上背后有恐怖无比的男女圣使撑腰,现在的思思想要独裁就跟玩一样。 “通过这几次事变,我知道了……”思思微微侧身,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支着脑袋,淡淡道:“曾经我欲参考中原模式建立国家,由于大家的习俗差异太大,最终搞成了个半吊子。即日起,全面改制,再无灵族圣女,亦无各部头人,只有大汉藩属大理王。一切体制参汉而行,建三司,设六部,编制诸军,不分灵汉。” 有人愕然:“大、大理?” 思思嫣然一笑,眼里却殊无笑意:“苗疆大理城,已在我们手中,你不知道么?” 众皆骇然,这还真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内部叛乱到了这份上,外面居然还破苗逐瑶、雄踞大理,这是怎么办到的? 思思淡淡道:“即日起,灵族全面入苗疆,让这西南万里,化作寡人的天下!” 这是思思第一次称孤道寡,自己说得都有几分尴尬,但听者没有人敢觉得尴尬。 乱世如此,必须集中最强有力的拳头,才能在这世道占据一席之地,国家集权在这种时局上的适性远超原先的部族之治,这是时代的必然。否则圣女血洗这几次是为了什么,岂不早就是为了这一天? 谁也不知思思心中想的只不过是,只有如此才能让这帮人逐步离开秘境,以免将来真祖神复活措手不及。 也只有如此才能帮到如今焦头烂额的赵长河,成为他最坚实的刀锋。 思思打开一份名单,开始安排官职,念着念着心中就开始飘忽,不知道赵长河此刻在干什么,学了师父的风之御,对他破御有好处么? “雪枭的残影之法,不是风,是他的速度快到极致之后的视觉欺骗。”赵长河此刻已经又回了坟山那边,这边的修行感悟最浓郁:“他的残影之法我也偷不到最核心的东西,像他那样分身好几个都能出击的手法我就偷不到,但若是融入了御风,我们可以有另一种发展分支……” 岳红翎眼睁睁地看着赵长河消失不见,就像无影无迹的盗圣本人来用一样。 那不是隐身,实则是速度快到了已经捕捉不到动向。 “呛!”长剑出鞘,斜指后方。 赵长河实际真身已经到了岳红翎身后,偷摸摸地去扯她的腰带。 被长剑一指,赵长河立刻蛤蟆后跳,避开这一剑:“你居然发现了我的动向?” 岳红翎面无表情:“我们是一起学的,你学得快不代表我没学会。” 随着话音,岳红翎咻然化成一溜的残影,遍地残像,由于身着红裳,乍一眼看去就是漫天的红霞。 如果细看,每一个岳红翎的残影都还能做出不同的鬼脸,看着侮辱性极强。 可若是把残影的车头部位当成她的本体所在那又上当了,这一溜的残像最大的欺骗就是让人把目光放在这里,赵长河忽地伸手往后方一拽,准确地抓住了岳红翎悄悄试图脱他腰带的手,把她抱在了臂弯里。 两个人都试图去解对方腰带,都宣告失败,也宣告着身法演练变成了眉来眼去剑。 岳红翎撇撇嘴,忽地笑了。 每个人学同一种功夫,最终却走向不同的分支,适合个人自己的感悟,这便是叶无踪说的“得其本质”。 岳红翎笑道:“我原先的身法过于直来直往,刚而易折,如今这确实是极有益的补充,可以命名残霞身法。你呢,你这是什么,偷人身法?” 赵长河道:“我对叫什么名称没有兴致,像我的拳法至今也没有一个好的命名,有时候我觉得老夏那种随意命名为‘我之拳’这类的方案挺好的,虽然中二了点。” 岳红翎笑道:“因为你和他都没有传承的意愿,如果想要传承,自然会想个名目的。你既以星河为目标,不妨就往这方向起名便是。” 赵长河道:“那我这就叫星闪。” 随着话音,原地消失,又原地出现,真如星星在闪一样。岳红翎看得有趣,笑道:“可你学御风,难道不是为了飞行?” 赵长河拉着她的手:“走,试试?” 两人对视一笑,同时腾身而起。 飞行这事,赵长河之前就试过了,歪歪扭扭的牵着乌骓一起飞,速度不行而且极为狼狈。但这一次,两人手牵着手,如同腾云驾雾,冯虚御风,犹如登仙。 此时灵族的假太阳正在中天。 两人踏云而行,到了天幕附近,赵长河伸出另一只手触摸着天幕,一时沉吟。 岳红翎也不打扰,安静地牵着他在空中缓行。 两人就随着假太阳的轨迹,慢慢地走向西方落日之处,直至气尽,缓缓落地,太阳也已经到了西之极。 “无怪乎当初你隐居此地一段时间,出去之后即破秘藏。” 西边尽头的草原上,赵长河叼着一根茅草坐在那里看着大脸盆子落山,岳红翎斜靠在他腿上休息,恢复着练习飞行半天损耗的真气,口中随意道:“这个小世界,确实是最好的登天之阶,整个秘藏期若是都在这里修行,怕是会比别处更快。” 赵长河出神地看着落日,低声道:“我在想回头怎么掌控老夏那个地底天穹,这些东西都是一样的,大小之差而已。” 岳红翎道:“最终是这整个大世界天穹么?” 赵长河低头看她。 岳红翎躺在他腿上,笑得很随意:“有识者都感觉得出世界的‘虚假’,终有一日,我会亲手刺落这太阳。” 赵长河低头亲了她一下:“有志气。” “你岂不也是一样?”岳红翎道:“你打心里就没把作为新‘夜帝’的事情放在心里,你觉得夜帝为了掌控一个虚假的世界没什么值得追求。” 赵长河怔了怔:“为什么你知道这些?四象教认我为新夜帝这些事,我没有对你说过吧……” 岳红翎翻了个白眼:“你我双修之际,互相知道的底子太多了。虽然故事不知,结合你与四象教那些人的交集、现在大汉朝廷的态度,基本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顿了顿,悠悠道:“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神魔现世之前,还是普遍现世的如今,我对他们的故事都不是多感兴趣,我只想做自己的事。” “因为你是岳红翎啊,你自己的每一步都是你的神魔路,是别人追逐着你,而不是你去追寻谁。”赵长河笑道:“如果这时代有一个主角,那应该是你。” “不是你么?”岳红翎问。 “我啊……”赵长河看着天边,落日已经彻底没入山下,天上星月升起:“我只不过是一颗,偶入其中的流星。因为看见了你,便再也没有离去。” 瞎子抖了一身鸡皮疙瘩,那边两人却已经动情地吻在了一起。 没办法,事实上这俩至今都伤势未愈,单拿疗伤角度来说这一夜也默认是岳红翎的,思思已经抢了一夜了,没法再来打扰。 不过瞎子细细咀嚼,倒也觉得赵长河这话颇有几分隽永。 这货不怎么读书,却也已经越发有内味了。 若说主角的话……瞎子闭着眼睛,“看”着岳红翎的方向,心知这也没什么问题。赵长河这傻逼拿着因果之书、气脉之书,都不肯好好精研,避忌无比,他若是深研下去,自会看见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早在十几年前,瞎子就觉得唐晚妆和朱雀玄武这辈子绑着分不开的,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但随着“主角”都被他抱在怀里恣意亲吻,剥开红裳变成了白羊,那现在谁是主角自也不用说了,那气脉凝聚的浓度简直令人发指。 瞎子要这个,却又不想过于浓郁。在很多时候,其实瞎子都想让赵长河吃点瘪的,有时候赵长河自己都感觉得出瞎子有点恶意,但每次赵长河自己总能把坎儿迈过,最终浓度高得瞎子已经开始有点皱眉。 尤其这一次,瞎子即使预估赵长河能赢,也预估不了他居然能杀了阴馗。谁特么能预估叶无踪装死能装到那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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