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祭坛框架”与之比对,越看越有相似之处。 这确实是一个类似于“献祭”的教团构形体系,只是要更加残酷且暴烈。而以罗南“工具型”和“植物型”的理论去分判,又显然是属于后者。 罗南安静地倚墙而立,视线穿透物质世界的壁垒,观测渊区的复杂状况。 “这个教团的体系很庞大,它有着发达的根系,通过渊区进行广域覆盖。不过它明显有着比较复杂的层级乃至于权限设置……莱特应该不属于体系高层,因为他借用的力量只来自于根系末梢,唔,或者只是受根系和落叶影响的‘腐殖土’而已。” 喂喂,莱特再怎么说也是一位B级精神侧,无论是在哪个组织内部都应该是中高层的位置,如果连他也只是“外围”,这个教团的核心实力岂不是顶破了天? 罗南的眼睛眨了几眨,就是这个当口,莱特抬起布满血污的左手,血的颜色和手心皮肤刚刚撕裂的伤口正迅速排布出一个扭曲畸形的图形。 气血力量和渊区风暴在掌心区域交汇,房间里的气压分明在迅速提升,由于区域之间并不均匀,以至于形成了无形的漩流。现实层面已经如此,渊区的风暴冲击更加的躁动。精神侧,至少是超凡种以下的精神侧,在这样的环境中临时架构构形,其难度将提升数倍。 换句话说,在交战层面,罗南失去了先机。 莱特咧开嘴,露出扭曲的笑脸,开膛破肚的痛苦让他再没有多说话的兴趣,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收获极限反杀的快感。 “死吧!” 罗南皱起眉头。 他注意到,在莱特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神之后,还有一只无法形容的“眼睛”,正在渊区奔涌的风暴湍流中缓慢地睁开。 此前的判断还有一点儿误差,莱特所在的“教团体系”,权限等级设置仍具备灵活变通的办法。也许最初莱特能够利用的只是“腐殖土”,可随着“献祭”层级的提高,乃至于事件本身的影响力,仍然可以触碰到“根系干枝”的主体,以持续提升威能。 此时此刻,那只妖异的“眼睛”正释放光芒并摄取光芒,搅动渊区并在混沌的风暴中重组信息,以了解这一方天地的种种事态变化。 这也是一个权限的“唤醒”过程――有多大的事儿,出多大的力。 对此,罗南叹了口气:“今晚上本来就是意外频发,再跳进来一个大块头,真的很难收场……大家最好暂时别见面了!” “说什么鬼话!”莱特的话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罗南莫名其妙的言语,还有表现出来的随性态度,要比撕裂手足、胸腹的创口更痛十分。而他如今的狼狈模样,则已经摆不出从容的架势,只能用更狂暴的手段,去洗脱惨败重创的耻辱。 他唇齿开合,低颂“献祭”的咒文,秘音与精神与物质层面同步共振,以此催眠己身,并尽可能地与渊区逐步“苏醒”的力量层次相契合。再以残破的肉身为引,不顾后果,形成最具杀伤力的冲击。 莱特的嗓门拔起:“穿透诸天的万灵之眼……” 空中忽地“吧嗒”一声,好像无形的手指关上了无形的空气开关。 与之同步的,渊区的“献祭构形”就像是沙滩上由幼儿堆积起来的歪斜堡垒,甚至还没有经受海浪的正面冲击,只因为一个小小的震动,便轰声倒塌。 渊区徐徐睁开的万灵之眼,也像是一幅沙画,转瞬间扭曲得不成样子。 莱特的眼睛睁大,然而很快,脆弱的水晶体就被反冲回来的力量撑爆了。 渊区刚刚聚拢却又崩塌的强大力量,毫不留情地反噬作用,那个教团的“腐殖土”本来就是外围,受冲击也没什么;可近在咫尺的莱特,却像是在脑壳和五脏六腑中各放了一枚爆弹。 五官七窍同时溅血,特别是眼球爆裂;而本来就已经开裂的胸腹,则喷溅出了血雾和内脏的碎块,被空气漩流圈动,覆盖了大半间屋子。至于莱特自身,更是血肉模糊,难称人形。 也是这一刻,床榻上的燕芬不知从哪儿获得力量,用已经破音的嗓子发出了一声饱蕴着快意的呐喊。 罗南往那边瞥了一眼,其实他本人也在血污喷溅的范围内,但这时候他也顾不得这些细节,在失了章法的空气漩流中缓步上前,走到已经出气多入气少的莱特身边。 虽然破坏了莱特的“献祭构形”,可渊区层面激荡反噬的混乱风暴,也不是罗南乐意看到的。 人嘛,做事就要有始有终。罗南可没忘记,现在春城周边尽是量子公司的“猎犬”,一帮人都神经兮兮,万一那边真的循迹而来,就变成了“跷跷板”,压下这头、抬起那头,明明是想帮忙,却给人家添了更大的麻烦, “要疏导啊……”罗南需要在渊区动荡的风暴湍流,突破招人警觉的阈值之前,及时“泄洪”,最好是抹去一切痕迹。 这当然要比破坏困难得多。就好比把已经搭建成城堡的几千枚积木一脚踹飞,并让它们按照开封之前的排列秩序,规规整整的落回到盒子里去。 让莱特的归莱特,邪眼的归邪眼。 一切都像从未发生过那样。 放在四个月前,罗南把脑汁儿全部榨干也休想做到这一点。还好,这几个月罗南一直在面对远比眼前情况更复杂千百万倍的云端迷宫。在那般恶劣的环境下,如同搭积木、拼图一般,将千万亿计的构形碎片,尝试着重新组构,形成完整逻辑。 这是对构形搭建基础概念的反复强化。 罗南将构形碎片分门别类,以虚脑系统的理论为基准,逐一梳理。从最基本的多少、大小、轻重、高低,逐渐上升到各部分之间的平衡对称,乃至于部分与整体之间的架构关系。 除了理论,还有实践,仅干涉控制的轻重缓急,便如书法一般,用笔、结构、章法、墨法,细细划分,可以分出几十个大小项,都要用心练习,时时修正。 也就是罗南的灵魂力量积累雄浑无匹,否则以他练习的强度,单只是巨量的消耗和构形破碎的反噬,都够一个正常能力者死掉千百回。 有这如此丰富的经验储备,罗南再看莱特这类粗糙的架构方式,真有种重生“小学生”的奇妙优越感。 且不说他刚刚目睹了“献祭构形”从无到有、逐次搭建的全过程,等于是先有了一份标准答案,剩下来的只是考较记忆而已。 就算没有,看到破碎的构形碎片,按照虚脑体系呈现的法理规则,他也能够大概率的完成这件拆解复原工作,顺便可以探究一下细节上的合理性。 三秒钟后,工作完成。 房间内气压失衡而形成的空气漩流,就此抚平。漫卷吹动的斗篷也平复下来,从莱特身躯脸面划过,让他的身躯在室内灯光下乍隐又现。 就是光影瞬间交错的当口,莱特的残躯发生了可以目见的变化。他扭曲破碎的身体忽然变得“规整”了,即便还是手足残缺,但已经是能够清晰辨认的形象,甚至漫天飞溅的血肉以及内脏碎块,都被无形之手收拢拼合,重组、至少是表面上重组在一起。 这就像一次血腥而精彩的魔术,事实上精神与物质层面的交互干涉本身就像造物主设计的魔术。 唯一看到这场魔术的燕芬,已然屏住了呼吸,姣好的面容在情绪激荡下扭曲、凝滞。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四十章 垃圾货 罗南大概能够理解燕芬惊愕失色的缘由。 毕竟从视觉效果上来看,这种类似时空倒转的现象,还是很能唬人的。但很可惜这只是一个假象,这具相对完整的躯壳,也仅仅是收拢莱特混乱崩溃气机的临时载体,人体复杂精密的机能,终究不是积木,罗南不可能赋予已经破碎的细胞组织以新的生机,那已经超出了他的灵魂力量涉及的领域极限。 最多最多,他也只是给了燕芬乃至莱特一个大半为谬误的错觉。 而就是这份错觉所构建的微小的领域,仍然允许意识流转认知,甚至让身体做出微之又微的反应。 在这片微之又微的限度内,莱特残余的意识与残缺的身体交融,就像是吹卷灰烬之下的火星,纵然微渺毕竟闪亮。 莱特奇迹般地保留着一口气,这也让他亲身体会了肢体崩散又聚合,灵魂燃烧又重组的奇妙滋味――那是真真正正的“生死由人”,跟随着巍然强大的意志,忽焉亡,忽焉存,在生死的边界上来回趟动。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那个“熔炉”主导……不,主宰的! 他努力睁大眼睛,外界熹微的光,穿透破碎又重组的水晶体,带动了视锥细胞以及此后一系列的神经反射,将外界模糊的信息与脑中臆想的幻觉组合起来,让这个已经注定死亡的恶魔发出一生之中可能最为虔诚的噫叹: “神啊!” 临时重组的灵魂湮灭,重新聚合的躯壳就像一滩烂泥那样崩溃溶解,也彻底消化了渊区风暴的冲击力量,使渊区层面的激烈动荡化于无形。 这无疑是一件非常残酷的死法,可是在莱特彻底崩解之前,他声带振动,微弱的力量推挤着空气分子一层层的传导,将那富含有丰富情感的叹息声及时传递出来。虽然其影响范围甚至没有超出直径三米的范围,可已经能够让近处的罗南还有燕芬听到。 这就是神了?某人的要求还真低。 罗南微微摇头,他可不像莱特这么没眼界:虚脑体系那边,有关构形、机芯等种种深层理论他还看得半懂不懂,实践起来磕磕绊绊,在云端雾气迷宫只以龟速推进;而从见识来说,只是一个深渊中的煌煌日轮,隔着无尽虚空而来的威能,便不可测度。 如此的对照之下,他若是神,这个宇宙的力量体系恐怕立马就崩啊……说到底,终究只是没见识的人,过分的臆想幻觉而已。 罗南是如此想法,可倒在床榻上的燕芬,却在一个激灵之后,整张脸都胀得红了。她此时仍然受到神经毒剂的限制,肢体麻木难以控制,唯有勉强鼓动的声带,在呃呃与呵呵之间,用力拼出两个字眼儿。也就是罗南耳朵好使,在燕芬重复数遍之后终于辨识清楚,那个不断重复的字眼是: 披风,披风! 喂喂,斗篷和披风可不一样! 罗南当然知道燕芬口中所说的并不是字面上的意义,但现在也不是穷究根底的时候。在他看来,找到对症的神经毒剂治疗方式和解药,比之前他所做的任何事都要来得困难。 他的视线转向了破损的房间门口,那里火神蚁正控制巨化蝾螈蹒跚归来。 死马且当活马医,啊不,是解铃还需系铃人,今天晚上的事情能不能有一个良好的收场,就要看这个充满了经验主义的老话管不管用了。 事实证明罗南的运气还不错,正如死鬼莱特所言,他给燕芬加入的神经毒剂分量并不是特别多,燕芬本人也算是颇具实力的肉身侧,身体机能较正常人强出很多,在中止了持续的毒剂注入后,再由罗南协助梳理了一下神经网络,便慢慢恢复过来。 等勉强能够活动,燕芬便挣扎着下地,几乎是扑倒在罗南脚下,也不顾地面上的肮脏血污,重重一个头磕下来,嘴里并没有什么感谢的话,而紧接着的动作,则是虔诚亲吻罗南垂落的斗篷袍角。 这是哪个游民部落或者是他们邪罗教团内部的习俗吗? 本着入境随俗,或者说是保持逼格的原则,罗南也就强忍着避开的本能,生生受了。 行完了礼节,燕芬又一个头磕下去,随后踉跄起身,几乎是手足并用,来到了房屋一角。那里正躺着因大失血而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张六安。 由始至终,燕芬都没有讲话,只是用颤抖的手在张六安身上摸索,很快从张六安腰后皮鞘中拔出了一把短刀――这应该是张六安平日擅用的武器,此前袭击罗南的时候都没来得及用,如今却被燕芬取到了手。 没有任何犹豫,燕芬直直一刀,捅进了张六安仍然完好的左臂肩窝。罗南看得眉毛一跳,但脚下都是血肉糊糊的他似乎也没资格去说什么。 张六安给疼醒了过来,大声惨叫,可当他瞳孔中映入自家老婆苍白而扭曲的面孔时,喉咙便像是被割了道口子,一时只剩下嘶嘶的漏气声。 燕芬将全身重量都压在短刀上,刀锋早已经穿透了张六安的肩窝,刺到了下方地面。她与张六安、与她丈夫的距离挨得很近,几乎就是在耳边讲话: “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咝,松手,松手啊!”张六安终于想起来说话,却是被疼痛折磨得求饶,粗壮的身躯痉挛似地抽搐,在地上摩擦。 “告诉我为什么!”燕芬的话音虚弱,仿佛随时可能哑掉嗓子,可巨大的情绪张力,却与透体的刀锋一起,轰击张六安的心防。 张六安在地上蠕动挣扎未果,只能是就着惨叫声大力嘶喊:“邪罗教团马上就要完了,我给你说过,莱特是天照的人,天照教团啊……三大教团里最强势的那个,被他们盯上,肯定没希望了!” “没希望?” 燕芬嗓子眼儿里气息颤动,不知是哭是笑:“被盯上了就是没希望,就要把大家都卖掉?当初,当初不就是你们非要支起这个架子的吗?” 张六安肩上血如泉涌,断臂处同样是血流不止,自身意志已经崩得差不多了,堂堂一个壮硕大汉,只痛得眼泪鼻涕齐流,一时都顾不上回话。 燕芬也不需要回答,她只是在发泄情绪而已:“就是你们啊,用部落存亡的理由把吴?B强推上位!她又不是部落的人,她只是个滞留在荒野的研究生而已,还有着身子,当时她已经要回城了,想给菠萝一个好的环境,是你们!是你们硬抬她上位……呵,是因为‘披风’对不对?因为她是基地里仅存的掌握了这门技术的操作员!” 又一次,燕芬用力将手中短刀翻搅,张六安嘶嚎更响,腰腿扭曲,不顾一切地要将燕芬甩开,却徒劳无功,最后只是放弃一切地大喊大叫: “是又怎样?她早就该把‘披风’给我!” “……给你?” “她不是要回城吗?回到春城以后,她想滚蛋就滚蛋好了,可还占着位置不放,那些死脑筋的蠢货又真把她当祭司供着……好,就算她是祭司,她又做了什么!一天到晚都是启灵!启灵!启灵!这种小孩子把戏在荒野上还有点儿用处,现在已经在大都市了,政府、军方、协会、教团那么多强人,光启灵顶个屁用!给我力量、力量啊!” 张六安脸上青紫,粗筋暴起,已然是声嘶力竭:“她既然是祭司,给信众力量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连这个都做不到,凭什么开教立派,凭什么自称为神!” 燕芬尖叫着吼回去:“我们从来就没有过!” 然而张六安此时也纯粹是在发泄,只在自己圈定的逻辑中咆哮:“那个狗屎的‘披风’,根本就是疯老头的胡话,只有那些死脑筋才会奉若神明,大肆鼓吹!现在好了,吹来了天照教团,他们求仁得仁,我为什么要陪他们一块儿死?当然要卖出去,卖出个好价钱……” 燕芬死死地盯住身下的男人,盯住自己的丈夫,从牙缝里挤出音来:“你无耻!” “没本事的‘神明’才无耻!” 张六安够着头往回顶,甚至已经不顾肩部撕裂的伤处,破口大骂:“没本事、没资格,和真正的教团一比,根本就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垃圾货色!就是这样的垃圾,耽搁我多少年!我的天赋、青春,都毁在了这垃圾上,还要像爬虫一样在溶洞里折腾,去特么的披风,去特么的忠诚……呃!” 话音骤然变调,与喉管、皮肤、筋膜、骨骼被切开的细碎声音杂揉在一起。 燕芬拔刀、横抹,切开了自家丈夫的喉咙,让倾泄的气流杂音与汩汩冒出的血液,消耗掉了张六安最后一点儿生机和野心,同时也消耗掉了她最后一点力气。 短刀落地,双手发软,燕芬几乎扑在了张六安的尸体上,可最后她的手肘还是支立起来,和身下这个曾经最亲密的男人坚定地保持距离。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大礼包 清晨6点到7点,模拟天光照明徐徐调整亮度,通气设备在电力支持下,送来了清新的凉风,轻拂过孩子的面颊。 细微的光感和触感,触动了菠萝的生物钟,他眨动眼睛,从睡梦中醒来,第一时间就觉得脸上皱皱的,微温却坚硬的金属手臂,把他的脸烙了几道印痕,摸上去凹凸不平。还有脖子,也不怎么舒服。 哎呀,昨天晚上究竟是怎么睡的! 晨起的迷糊感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菠萝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左摇右晃,随时都可能再栽倒……要不,再睡一会儿? 唔,还是不要了吧,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而且是很糟糕的那种。他用左手揉眼睛,同时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模糊记忆中翻找。 这时候,房间门响了两下,然后被推开了:“菠萝,今天早饭是皮蛋粥,赶紧洗漱啊,不然就凉了。” “哦,知道了芬姨。” 菠萝又晃晃脑袋,撑着地板起身,记忆一点一点儿地浮现:妈妈出远门,芬姨每天早上过来送饭,现在是饭点儿,然后…… “啊,芬姨!” 菠萝猛地跳起身来,追出门去。 前方燕芬转身,正好接住小炮弹似的菠萝。 肢体接触后,梦境和现实的荒谬距离在快速弥合,菠萝心里头砰砰直跳,紧张地抬头打量。在他眼中,芬姨脸上还好,不过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脸色也很苍白――这些细节,将平和日常的幻觉打得粉碎,也让周围所有的一切迅速变得真实起来。 菠萝记起来了,昨晚上,潜艇逃亡、事故、还有熔炉先生。他在熔炉身边哭泣、神奇的充电、还有倾述。种种的画面掠过,再逐一串起来。那本应该是躁动不安的前幕,菠萝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可是,可是…… “芬姨,你有没有见到熔炉先生?” 燕芬闻言微笑,弯腰给菠萝脸上一个亲亲,又将脸颊搁在他的小脑袋后面,轻声说话:“当然见到了,而且承蒙相助,今早上才没有耽搁菠萝你的早餐呢。” “不要轻描淡写的好不好!”菠萝大声抱怨,离得近了,他还能嗅到芬姨身上的血腥气和药味儿呢,显然身上的伤势很是不轻。 燕芬仍然微笑,转而和菠萝正面相对:“啊呀,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可是事实就是这样没错。” 菠萝很看不起这种把他当小孩儿的行径,但又拿芬姨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再问道:“熔炉先生呢?” “熔炉先生有事先离开了,而且开走了展厅里的越野车,盛惠28点数。” “啊?” 菠萝清楚地记得,那个越野车是妈妈纯手工组装起来的纪念品,虽说是挂着价码,其实根本不外销的……哦,好像昨晚上熔炉先生提了一嘴。 可28点是啥意思啊,还不如直接开走呢! 菠萝觉得,大人的逻辑世界实在是太荒唐了,这某种程度上冲淡了他对昨晚上一系列未知事件的专注度。此时,燕芬又用其他因素加以干扰: “临走前,熔炉先生送给你一个礼物,托我转交……可惜比较大,抱不上来,只能你亲自下去看了。” 菠萝懵懵懂懂地下楼,到了店内展厅,果然展台上威武霸气的手工组装越野车已经不在了,可是店里一点儿也不觉得空旷,因为有 另外一个体积巨大的家伙,占据了原位。 那是一只粗壮的爬行动物,身有四肢,后有长尾,头颈几乎一体而下,灰黑色的皮肤整体看上去比较光滑,似乎裹着一层水膜,上面分布着点点黄绿色的圆斑和部分突起,色彩对比非常强烈。 “哎,这是蝾螈吧?这么大!” 菠萝当然认得这种在溶洞里很常见的两栖动物。然而它的体型也太大了,头部和躯干加在一起约两米来长,而扁平的尾巴长度则与以上部位长度相仿。这就是四米左右的庞然大物了。以菠萝的小身板,被它吞进去都未必能显出来。 燕芬确认:“一头巨化蝾螈。常年生活在溶洞水道中的畸变种。” “这就是礼物吗?熔岩先生是一位驭兽师?”菠萝仍不太敢相信,毕竟这个大家伙实在是超出了他对礼物期待范围乃至理解范围。 昨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已经被彻底排出了他关注的第一梯队,他瞪大眼睛打量这头大蝾螈,还想上前去抚摸,却被燕芬拉住。 “这家伙脾气暴躁,单凭你的小胳膊小腿儿可不成,要戴上这个。”说话音,燕芬将一个由半透明皮圈和部分金属构件拼接起来的手镯,套在了菠萝机械右臂的手腕上。 虽说皮圈和金属的搭配有些古怪,但手镯尺寸明显是照着机械臂的预留接口来打造的,正好扣上去,颇为吻合,还不耽误机械臂相关区域的功能。 菠萝好奇地打量这个新挂件,很快就发现在半透明的皮圈内,有个正不断爬行的小东西――那是一只火红的“蚂蚁”,真正的活物,此时就皮圈中空的内部“通道”里爬行,也不知道是怎么封进去的。 有趣,却又让人茫然。 “投入意念吧。熔炉先生是这么说的。”燕芬的语气有种微妙的韵律感,似乎像是在颂读一篇诗文,“虽然要无电带动机械臂还要努力,不过我们可以从基础做起。” 伴随着她的话音,还有菠萝专注的眼神,手镯皮圈儿内不断爬行的“蚂蚁”似乎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动作骤然停滞。与此同时在展台处,懒洋洋趴伏不动的巨化蝾螈忽地抬头,半扭身体,鼓胀的眼珠转动,向着二人所在的方向直看过来,与菠萝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对视。 菠萝瞬间屏息,然后“哇”地叫出了声。 “以‘环链’构形实现个人脑电波与单个火神蚁感知器官的链接转化,再通过凝水环全球感应网络,实现与火神蚁种群的指令对接。中间还加入了简化操作指令和相关界面,可以部分实现智能化运作,以进行傻瓜式操作……基本思路肯定是没问题的,但资源占用略高,对‘幕后黑手’的骚扰次数较多,毕竟不是看孩子,后续可以进一步优化。” 罗南大脑高速运转,将凌晨临时拟稿完成的“礼物”设计模型重新在脑中过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妨碍。而从感应网络的反馈中,菠萝那小子也是玩得不亦乐乎,大家都合心意,一切都很完美。 当然,这个只是连串紧张事件之后的点缀,是对可爱小家伙的照顾。真正要注意的,还是昨夜发现的一整条情节脉络:与公正教团、密契之眼并列为三大秘密教团之一的天照教团,为什么会对一个连自家信众都看不起的野鸡教团的所谓“圣物”感兴趣? 这条情报要是卖出去,也足够各大情报组发个月末激励什么的。但整条线上,最让罗南关注的,还是…… “罗南,你有没有认真听李老师讲话?” “呃?”罗南一个激零,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此时的身边人,还有他们所在的场合。 罗淑晴女士眼神严厉,面色恚怒,坐在顾问办公室的沙发上。隔着两米,则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知行学院十年级专职顾问李明德老先生。 罗南自个儿,则以犯事学生的身份,站在茶几对面,接受教育。然而刚才他神游天外,明德老仙的那些话,连耳朵都没进去,直接就被屏蔽个干净。 “不碍的,不碍的,年轻人心思灵动,联想力丰富,一时片刻的走神也不算什么。而且罗南同学的性格我也清楚,我还担心他多想了呢。” 李明德轻轻捻动颔下花白短须,这个复古的造型,比较适合他的外貌,确实能摆出仙风道骨的味道来。如果额头上的冷汗再少一些,那就更完美了。 罗淑晴再度欠身,以示歉意:“李老师,罗南这段时间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李明德呵呵一笑,正要继续之前的话题,可是罗南的视线投注过来,他颈后微冷,当即大力摇头:“不不不,罗南这孩子,也是我们教务组公认的,聪明、早慧,和平常的孩子不太相同。这是性格和智商的因素,与为人处事无关。你看,他同龄人的朋友不多,但是和高年级的学长学姐,还有校外精英人士却很有共同语言……” 嘿嘿,谢俊平那个狐朋够友没少给他出了馊主意,胡华英则天天过来给他擦屁股;建工社一帮二代提起他就咬牙切齿,神秘学研究社直接被他圈了场子;带保镖到学校、公然和社会女调情…… 你们这些当家长的,真的不知道咩! 咝! 李明德手上一个用劲儿,捻断了两根胡须,以至下颔与心脏都抽搐了两记,但总算是保住了为人师表的风范:“罗女士,我们不能用普通的眼光看待特殊的人才。将近一学年的时间,罗南同学参与很多活动,也取得了优秀的成绩,其实这是学校还有我们老师都乐见的。” 罗淑晴露出礼貌端庄的笑容,以掩饰尴尬复杂的情绪。 李明德也许看出来了,也许完全无感,只是继续按照既定的计划往下讲:“可当今这个权限时代啊,接受智能化的便利,也承受智能化的约束。如此一来,某些对普通人很适宜的规矩,用来对待天才,没错,就是像罗南这样天赋异禀的同学,往往就显得僵硬不合情理。校方也希望能找到一个两全之策,在最大限度保留罗南同学特殊禀赋的同时,为他找到一个合适合规的空间。所以……” “所以?” “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也许,也许罗女士作为监护人,可以灵活施策,跳出线性思维的樊篱……” 罗淑晴深吸口气:“您的意思是?” “呵呵,我的意思,哦不,我只是代表校方提出一个建议,罗女士你看,是不是可以考虑给罗南同学办个、办个暂时休学的手续?”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四十二章 私生子 当姑侄两个从办公楼里出来的时候,晚春时节夕阳的金红光芒,已经横过了大半个校区,从北岸丛林与穿林长河的夹角位置投射过来,给明翠的湿地植被蒙上了厚厚的光膜。 罗南微眯眼睛,视线穿过常人难以直视的阳光幕层,扫视着校园里的动静变化――他不是在观察,只是无所事事。 从李明德的办公室出来之后,罗淑晴女士整整三分钟没有说一句话,楼道里、电梯里、还有着广阔的校园内,她只是在前面走前,仿佛完全忘了亲侄子的存在。 好吧,这回是真生气了。 罗南估摸着,祖孙三代以来,他大概是唯一一个在上学期间,被校方建议休学的罗家子弟。说是休学,那只是人家客气的说法,什么保留学分学时、一切荣誉等等之类,都不改其留级的本质。 毫无疑问,这就是传说中要被“吊在梁上狠抽”的恶劣事件啊。 罗南真没法再说什么,有谢俊平和胡华英两个人脉通天的超级补锅匠帮忙,都还补不上知行学院最低标准的旷课记录,这几个月来,他实在是太飘了。 也许一开始就要从SCA那里入手,入侵教育部系统…… 罗南脑子里转着毫无意义的念头,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在他心底深处,有那么一小丢丢、至少是一小丢丢的松快和窃喜: 这事儿要是给砸实了,那还真是人生一大改观啊。 前方,罗淑晴女士突然站定,罗南反应快捷,同步站稳,垂脸低眉,做惶恐羞愧状。 可惜他的演技从来就是上不了台面,罗淑晴心中毫无波动同,语调也是平平淡淡:“你在那边,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吗?” “呃?啊。” 罗南当然知道,所谓的“那边”,就是指协会乃至里世界。平常在家中,这是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又默契地不去触碰的话题,如今突然被提出来,罗南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好在罗淑晴也不需要罗南再编什么理由和瞎话,她有自己的观察和判断:“我能猜得到,你在那边做的不错,我和你姑父没有给你任何帮助,你却能够把连续逃课这种事情拖到今天才爆发,而且是这种模样……别看你姑父在SCA,恐怕他卖了那张老脸,也不能比这做得更到位了。” 罗南能说什么?好不容易把“姑妈您客气了”这种蠢话咽回肚子里去,他只能牢牢闭上嘴,乖乖聆听。 问题是,罗淑晴只说了这一些,后面竟然没了下文。罗南想问又不敢问,一肚子疑惑憋得难受,直到又走出百多步,才听到姑妈轻声道: “休学的事情,等我回去和你姑父商量一下,好吧?” 涉及到罗南的学业,罗淑晴女士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用如此不确定的商量口气与他交流。罗南愣了愣神,随即从中体会到那份沉甸甸的抉择压力。一时竟无言以对。 两个人也不坐无轨电车,就步行前往地下停车场。走到半途,罗南实在是无法抵挡这种过于压抑的气氛,纯粹就是想凑点话说,但话到嘴边,冷不丁跳出来的一句是: “姑妈,吴?B这个人,你知道吗?” “咦?” 话一出口,罗南就有些后悔了。实在是凌晨遭遇的这档子事儿,在他脑子里占据了太多资源。除了天照教团与邪罗教团围绕“圣物披风”的冲突以外,还有反目相杀的燕芬与张六安夫妇对话中,那几个让罗南极度敏感的字眼儿,什么“疯老头”、“研究生”、“滞留”之类,总让罗南忍不住去联想些什么。 只是他对当年的事情知之甚少,相应的人际关系更是糊里糊涂。在溶洞的时候为了保持逼格以及方便日后监测,强忍着没有细问。回到夏城,里里外外兜上一圈儿,似乎也就是姑妈这边,还能咨询一二……就算这样,提起这个是不是也不太好?罗南都没法解释他的问题逻辑。 正尴尬的时候,罗淑晴扭脸看过来:“吴?B,哪个吴?B?” 罗南张了张嘴,一时发不了声。难道要他说“邪罗教团的女祭司、远在春城‘U洞’那个黑市交易所的机械改装店的女老板”吗? 还好,他现在思维速度远超常规,立刻捕捉到姑妈言语背后格外惊讶的情绪。所以他也就是窒了一窒,很快就反问回去:“我是说那个……研究生。” 中间罗南刻意模糊了几个字眼,最后以确切真实的情报收尾。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很成功,罗淑晴女士立刻实现了脑补式的完形填空,眉头微皱:“你见到吴?B了?她什么时候回的夏城?” 哎呦,真有门儿! 罗南仍要做一番确认,小心翼翼地道:“那位吴女士,做爷爷的研究生,是不是在荒野很多年?” “嗯,吴?B在75年的时候就被推荐到你爷爷的实验室,和你的父母前后脚。那时候她才20岁,还是个黄毛丫头呢……你在哪儿见的她?偶遇,还是她来找你?” 感觉姑妈挺紧张的,罗南心下狐疑。是因为她知道吴?B目前的身份呢?还是有别的什么敏感且不欲令他知晓的情况? 心里琢磨着,罗南仍然是半真半假地道:“我没见过这位,就是从别人嘴里听说了,顺口问一句……” “谁给你说的?” “是田思学姐。就是和莫邱莫三哥相过亲,结果没成的那位,现在是建筑设计院潘文教授的研究生,前段时间你好像见过的。” 罗淑晴有些印象,点点头,下意识松了口气:“确实,当初往荒野上去的那批研究生,还是是潘教授的弟弟潘德博士帮忙考核推荐的……你和那位田学姐很熟啊,还聊这种陈年旧事。” “潘教授最喜欢聊呗,特别是关于我妈的那些。田学姐是近朱者赤,平常会给我透露点儿情报什么的。” 罗南笑得一派纯真,紧接着又道:“话说那位吴女士总在荒野吗?当时咱们家的实验室已经没有了,她在那边做什么啊?” 罗淑晴哑然失笑:“人家81年的时候就毕业了,到83年实验室出事的时候,也有快十年的工作经验,多的是大公司想招揽她呢。” “是吗?” 眼下的吴?B可不是受大公司招揽的样子。 罗南感觉姑妈似乎在回避一些信息,紧跟着又问:“这事儿您那么清楚,是不是吴?B跟咱们家一直有来往?” “没有,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哦?有多久?” “总有六七年了吧。最后一次见大约是90年。” “咦?那时候我该记事了吧,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也不是常来,只是每隔一两年过来看下你爷爷,了解下病情。直接就去疗养院了,哪有那么巧合碰上的……哎,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是不是肚子里憋坏水呢?” “哪能啊!”罗南明白,暂时很难再从姑妈这里问出什么东西。而现在知道的这些,也很有些价值了。 90年,这个时间点,对罗南来说非常敏感。因为他就是从那一年起,开始参照着爷爷的笔记,义无反顾地开始了格式论研究。 同样是这一年,严宏学术不端事件东窗事发;量子公司的深蓝平台开始试运行;当然,他那个老爹最后一次现踪,送给他暗藏“外接神经元”的仿纸软屏,也是一样的年头。 若将时间背景转移到吴?B那边,唔,菠萝差不多就是五六岁的年龄。如燕芬所说,吴?B怀孕之时被迫上位,也大概发生在这个时间点…… 咦? 罗南突然就傻在那里,脑子里翻腾出一个颇为荒诞的念头,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等等,等等!他是不是想多了? 人的思维就是这样,突然一个联想,就能把相隔十万八千里的两件事硬揉在一起,类似于蒙太奇式的剪接,形成不可思议的意义效果。 罗南现在就进行着一场不怎么得体的联想:某人失踪之前,吴?B和家里保持联系;失踪之后,没有再过来;同时也是在失踪前后,吴?B怀孕…… 尼玛! 罗南猛拍了下脑门,此已经进了地下停车场,在相对封闭的空间,这一记巴掌声,非常之响亮。 罗淑晴愕然看他,罗南醒悟过来,忙压下心中荒诞的情绪想法,对姑妈露出笑脸:“没事没事,我是有点儿犯蠢。” “你确实是犯蠢没错!”罗淑晴终于还是给挑起了心头的火气,再狠瞪他一眼,快步走到车旁,当先坐进驾驶室。 罗南低着脑袋坐到副驾驶位置,一副忏悔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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