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灯球在头顶旋转,一道蓝色的光线打在她嘴唇,继而飞向别处,又一簇粉色光束落在她鼻尖,照例转瞬即逝。 她放下酒正要走,忽然被齐烽一把扯住。 “你怎么在这儿?”齐烽沉声问。 羽毛面具下,长长的睫毛笼下阴影,掩着一双梨花般干净的眼睛。 这是孔姒,16岁,本应在安县好好读高中,却出现在北城的舞厅包厢里。 她慌不择路,一下儿跌坐在沙发上,撞到身后那个身体耸动的女人,撞出一声绵长的呻吟。 齐烽听得眉头一跳,脸色变得很难看,将孔姒拉进怀里抱着,不由分说把她带出去,像抓一只不听话的小猫。 室外的雨仍淅沥沥下着,孔姒被齐烽带出来,倚着舞厅偏门前金赤色罗马柱,拿一张粗糙的卫生纸狠狠地擦着嘴唇口红。齐烽拿出干净的面巾纸,送至她眼前说:“用这个吧。” 孔姒只看了一眼,仍攥着手中纸团。齐烽便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望向自己,拿纸巾细致地擦拭她的嘴唇。 傍晚时分,细看才发现她干裂的嘴唇迸裂出血迹,与她猩红的口红染在一起。齐烽松开手,紧盯着她渗血的唇,语气不悦,:“说吧,怎么跑到这里来?”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她一如既往爱犟嘴。 “我是成年人,你呢?” “你不用管我,你跟孔隅是一伙儿的!他都不管我,用不着你管!”孔姒瞪他,毫无威慑力地瞪着。 齐烽觉得好笑,把手机拿出来,故意按出“110”,平静地说:“我不管你,只是合法举报,16岁在这里打工,够让老板进去了。” “不准!不关老板的事!他是安县人,所以才让我进来打工的。”孔姒两只手扯住他,强行把他的手机塞回他的口袋。 她自然没有那种力气,齐烽只是逗她,顺她的意思把手机放回去。 “那你自己说,来这里想干什么?” “我要攒钱。” “攒钱干什么?” 孔姒忽然开始哭鼻子,哭起来才像个小孩模样,抽噎着说:“他要把我送出国,他说窦阿姨不喜欢我在跟前,可是我出国就见不到妈妈了。我不要他的钱,我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他凭什么来管我,明明是他不要我和妈妈了,他现在凭什么把我送走!”孔姒哭得脸都皱了,拿手背胡乱地抹。 “凭他是你的监护人。”齐烽又抽出一张纸,递给她擦眼泪。 他心想,这有什么可哭的,孔姒无论在哪里,也见不到平蓓怡了,活着的人怎么能见到已经死去的人。 “没有人要我了。”她细若蚊蝇地讲,哭声很轻。 齐烽听得,没来由烦躁,不避讳这个脆生生小女孩,点燃一根烟抽,烟雾飞到孔姒头顶,好像把她的黑发染浅几分。 “那么,你计划要攒多少钱?”他咬着烟问。 “不知道,我不知道长大需要多少钱。”孔姒抬头看他,泪眼朦胧。 她像一朵打湿的梨花,能掐出水的那种。 齐烽直觉他不该这么想,这女孩才16岁,他大概是被包厢里的纸醉金迷影响,生理冲动还未完全消散,才会突然对孔姒有这么不合适的比喻。 然而接下来,他说了更不理智的话。 “不想出国就不出去,我供你读。”齐烽俯身凑近,看她的眼睛,试图分清那里是否真的有被打湿的梨花。 第二天,窦玟彗兴师问罪的电话打过来,问他怎么能自作主张把孔姒留在国内。 “窦总,您日子过得太顺了,就当我给您添添堵。”齐烽笑得开心,温声细语,眼里却没有温度,“我也不姓窦,想养谁轮不到你管。” 0004 04 齐烽 好女孩 孔姒有求于人的时候,十分懂得礼貌,这一点齐烽在她14岁时,已经看出来。 她第一次开口喊他“齐叔叔”,是为了一块草莓蛋糕,齐烽从北城带去安县,放在孔姒平日吃饭的餐桌上。 那是一间寻常的农村自建房,修筑于安县更偏僻的年代,拔地而起三层,修得像动物的洞穴,不开大门就不透光,充盈着黑乎乎的安全感。 灯亮以后,是截然不同的氛围。平蓓怡喜欢用罩布,电视、沙发、冰箱统一着装,分别盖着正正好好的蕾丝罩布,餐桌则没有,光秃秃一块,每天都擦得很干净。 齐烽把蛋糕盒放在餐桌上,盒子有一面是透明塑料壳,商家特意给蛋糕开的一扇窗,好让嘴馋的人盯着看,孔姒就是那个中计的。 “开饭了才能吃。”孔隅拎着孔姒,把她从桌边拖开,笑着骂她,“没见过世面的小样子。” 孔姒就站着,很会抓住问题的关键,直直望着齐烽,眼巴巴盯着他,糯糯喊了句:“齐叔叔。” “嗯?”齐烽正把风衣挂在门口挂钩上,被喊得愣住。 然后他明白了,小女孩想吃蛋糕,找他这个付了钱的打报告。 “吃吧。”他揉了揉孔姒的头发,发丝滑得像缎子,但他觉得掌心发痒。 这声“叔叔”便喊到现在,喊到孔姒16岁,需要完全正视男女性别之分的年纪,孔姒说想和齐叔叔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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