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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帝喝道:“李时,拦住他!” 李时闻言,下意识拦在李景面前,劝道:“大哥,还是听父皇的罢。大哥何等身份,即便寻着凶手,诛其九族就是,何须大哥亲自动手?” 李景皱眉道:“李皙九族如何诛?连你我一并诛了?” “李皙?!” 李时闻言唬了一跳,失声道:“怎么会是他?” 李暄在后面过来,大声道:“怎么不可能?贾蔷在他那劳什子人市牙行里连凶器都寻着了,还有甚么好说的?大哥,走!今儿不把李皙的脑袋摘下来,爷就不叫李暄!!” 养心殿内诸人都知道,这话其实说大了。 李皙在景初朝时,骑射拳脚功夫之俊,冠绝皇室宗亲。 太上皇当初曾亲口赞誉,李皙身手为天家第一俊俏之孙,若非如此,也不能常年微服于市井间,笼络不知多少市井“豪杰”之心…… 而当初宗人府诸皇孙校武时,李暄差点没让李皙把屎给打出来…… 见李时一人拦不住李景、李暄兄弟二人,隆安帝愈怒,厉声道:“贾蔷,拦下二人!” 贾蔷无奈,见连尹后都红着凤眸,与她颔首,贾蔷只好上前,轻轻一拉,李景、李暄连退三步…… 李景就要发作,却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随即就是隆安帝的咆哮:“朕还没死呢,你们这群逆子,想要造反不成?!几番容忍,却变本加厉,真当朕拿你们没法子?” 李景黑着脸,转过身看向隆安帝,道:“父皇对儿臣等当然有法子,或圈或废或出继。统共也不过五子,二弟生不如死,三弟生生怄死,如今五弟险死还生,接下来是要赐死哪个皇子?” 疯了,这位大皇子疯了! 贾蔷小心望向凤榻,果然就见隆安帝脸色看着让人感到害怕,贾蔷恨不能学个隐身术,透明于此间…… 而见隆安帝脸色由黑转红,由红转青,最后一片惨白,尹后忙劝慰了句“皇上保重龙体”,随后一步步走下鸾台,至李景跟前,在众人震惊中,抬手“啪”的一耳光打在李景脸上。 李景微微昂着下巴,目光似要望穿凤藻宫殿顶,望穿宇宙,以示其不屈之意。 尹后见之愈怒,反手又是一耳光,打完后,却是眼前一黑,仰头倒了过去。 “母后!!” “娘娘小心……” 李暄大哭,贾蔷也唬了一跳,上前半步正好搀扶住,牧笛赶紧上前,从贾蔷怀中接过尹后,就要传太医。 尹后却又缓缓苏醒,她撑开牧笛,重新站定,恢复了母仪天下之姿,看着李景道:“你二弟、三弟之祸,不怪你父皇,是你母后无能,才没教好他们。但本宫最大的罪过,是没有教好你!你为天子长子,又是嫡出,怎能自私到这个地步?” 李景亦担忧的望着尹后,听闻此言,心如刀绞,红着眼缓缓道:“母后,儿臣或许让母后失望,但,从不是自私之人。自幼得母后教诲,要兄友弟恭。儿臣,从不与手足争夺甚么。便是上回打了四弟,也是因为他算计自己的亲兄弟。儿臣,非自私之人。” 李暄在一旁难过的不行,正想开口相劝,却听尹后陡然拔高声音,怒道:“你既然知道心疼你兄弟,就更应该知道,孝在悌前!你为甚么不知道心疼心疼你父皇?他难道,不比你们更难?贾蔷!!” 突然被点名,贾蔷心头一跳,忙应道:“臣在!” 尹后怒声道:“告诉这个逆子,皇上因李暄、李鼎、李真一案,让你追杀凶徒,至此刻,已经杀了多少人?” 贾蔷见众人都看了过来,硬着头皮道:“未仔细清点过……不过,即便没有五千,也有三千……另外,还抓捕了超过八千人,牢房不大够,臣有个主意……” 尹后回头凤眸含威的看了他一眼,贾蔷立刻闭嘴。 尹后回过头去,问李景道:“历朝历代,除残暴之君外,还有甚么大案,能一天内屠戮数千人?你知道,为了给你和五儿出这口气,你父皇要背负多少骂名?你还要让他如何?你可曾体谅过你父皇之难? 这个逆子,给本宫跪下!” 李景木然着脸,缓缓跪下,哥哥都跪了,李暄、李时也赶紧跟着跪下。 贾蔷心里,给尹后点了一万多个赞…… 尹后回身鸾台,对隆安帝落泪拜下道:“臣妾有罪,罪该万死!几个皇子,一个个都养成了这般模样,臣妾虽死亦难辞其咎!” 说罢,泪如雨下。 隆安帝也早已泛红了眼,看着皇后,心中无限感慨,到底是发妻…… 再看看几个皇子,又想到了李曜、李晓,一家人仿佛回到了过往艰难时的岁月,那时,他们都还好好的…… 以隆安帝心思之硬,这一刻都滚下两滴热泪来。 不过他到底心智坚定,一阵唏嘘后,隆安帝恢复神色,看着尹后叹息一声道:“快快起来!子不孝,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他们能齐齐整整的长大,便是皇后之功。未能学为人杰,则是朕……还有上书房的几位先生之过。又岂能怪在皇后头上?” 顿了顿,隆安帝不愿再说这些,目光看向贾蔷,问道:“李皙去了盛和牙行?他怎么说?” 贾蔷还未言,李暄就小声嘟囔道:“还能怎么说?左右都是下面人干的,他不知情,不相干……” “李暄闭嘴!” 尹后斥了声,就听贾蔷干咳了声,道:“宁郡王的确这样说,他说非今日事,他压根儿就不知道,门下还有这样一座牙行。臣觉得宁郡王显然浮夸了些,盛和牙行是整个京畿之地最大的人市,平康坊各家青楼最稳定的供给地。一年赚的银子,不比臣少。臣上回就想端了这人间炼狱,结果没动手,步军统领衙门把西市给抢了去,就耽搁下了。这一回原只是想着搂草打兔子,没想到,真查出了点名堂来……” 李暄激动道:“这叫甚么?这叫甚么?这就叫天意!贾蔷,干的好!” 李时倒是冷静不少,看着贾蔷道:“查出点名堂?贾蔷的意思是……你也认为,宁郡王非罪魁祸首?” 贾蔷:“呵呵。” 李时:“……” 隆安帝皱眉道:“左骧怎么说?” 贾蔷回想了下左骧得知在李皙处查出石锁的脸色,差点没笑出来,他沉声道:“左相当然是让宁郡王给个交代,给皇上、给朝廷一个交代。不过宁郡王显然不怕甚么,一口咬定此为贼人陷害。” 隆安帝听他不断上眼药,心里好气又好笑,喝道:“你又怎么看?” 贾蔷摇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臣看不出甚么来。” 他不说,李时却有话说:“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必有蹊跷。” 隆安帝侧眸过来,问道:“怎么个蹊跷?” 李时道:“刺杀皇子皇孙,如此严重祸事,又怎会随意在牙行挑两个石锁,还留有印记?又这样巧,就让贾蔷随意带人发现了?” 贾蔷纳罕:“照王爷的意思,贼子还得专门开窑烧一炉石锁出来才显得郑重?至于臣为何能发现……大概因为没人会想到,京畿之地还有人敢查盛和牙行罢。” 李时眉头一皱,正要开口,一旁传来李暄阴风阴语:“四哥这样向着李皙说话,莫非是因为近来求了人家,帮你安抚宗室那群闹事大爷?也是,这等事,比起我这个弟弟和李鼎、李真两个侄儿的生死,可重要的多!” “够了!” 李景瞪眼李暄道:“好好说人话!跟甚么人厮混,就学成甚么样,里外亲疏也不分了么?” 李时闻言眼泪都快下来了,不无激动道:“大哥,等查出幕后凶手是哪个,弟弟不亲自手刃贼人,誓不为人!” 李暄恼火,还想分辩甚么,让贾蔷用眼神制止了。 李景这等人,隆安帝和尹后费尽苦心都教不过来,再说别的有甚么用? 凤榻上,隆安帝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心中还是有些难受。 他怎么就生出来这样几个儿子? 古来明君多逆子,难道本朝也逃不过这样的命数? 隆安帝没有急着做决定,他要等李景之子李真的情况。 李真若救得过来,那凡事皆有余地去慢慢追查。 若李真没了…… 宁王李皙故难逃一死! 东城诸多官员,皆要陪葬! 包括东城兵马司的诸多官员,贾蔷都要受到牵连。 这些都没甚好说的。 但愿李真能救过来,回旋的余地就大一些,虽然仍难免人头滚滚的下场,但总好过诛连过广…… 正此时,就见尹子瑜从后殿走了出来。 目光先与贾蔷对上,不动声色间微微扬了扬嘴角,然后与帝后见礼,给出一张纸笺来。 内侍接过后,隆安帝看了眼,缓缓呼出口气来…… 尹后见了也露出些笑脸来,同方氏点了点头,方氏压抑了半天的忧痛愧思之情绪,一下爆发,以绣帕掩面大哭起来。 李暄难过坏了,上前劝道:“大嫂快别哭了,都怪我这当叔叔的没照顾好鼎儿、真儿……” 没等他说完,方氏因情绪过于激动起伏,头一晕,昏了过去,倒向一旁。 李暄忙一把抱住,大声道:“大嫂!大嫂!!” 贾蔷:“……” 无声的悄悄往后面退了几步…… …… 第0862章 夺了丰乐楼,咱俩当东家! “皇上,盛和牙行如何处置?” 等李暄臊眉耷眼的被赶到一旁,尴尬的无地自容时,贾蔷替其解围,向隆安帝询问道。 隆安帝何等心智,一眼就看出贾蔷的目的,问道:“你想要这个牙行?” 贾蔷干笑了声,点头道:“瞒不过陛下法眼如炬……其实臣倒不是为了赚银子,就是想彻底改变京城人市。人口贩卖……若说根除,目前还不大现实。有些人其实就是为了寻一份生计,签活契,并非真正卖了自己当奴才。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天下大部分牙行背后,都有见不得人的手段,做下让人生恨的勾当!臣不自量力,想将那些陋习改一改。趁着新政立法保民安宁,也借着暂掌绣衣卫之机,狠狠严打拐子和黑牙行,务必使得人间少些离合悲苦。” 这番话,让几个男人都有些嗤之以鼻。 人市古来有之,事实上,卖身为奴总比去当流民好,还能少给朝廷惹些事…… 但尹后、尹子瑜、方氏并诸宫人们,则对贾蔷的胸怀颇为赞赏。 一个刚刚才屠戮了数以千计贼子性命的武夫,心中能怀有如此正气柔情,岂能不赞美? 隆安帝扯了扯嘴角,审视了贾蔷两眼后,道:“这等事,你自己去办就是。只是朕警告你,办事就好好办,不要弄的鸡飞狗跳,再惹出风波来。” 今日贾蔷下辣手,强势摧毁了京城大半个江湖。 诸多江湖门派、镖局、佛道乃至各般门教势力,俱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得罪的人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 这样的差事,自不能白干,他这个当天子的没有奖赏,往后谁还替他用心卖命? 因此隆安帝倒不小气,只是将丑话说在了前头…… 等隆安帝走后,尹后则带着尹子瑜和方氏去内殿看望李鼎、李真。 望其背影,贾蔷还是有些无法相信,这是个当祖母之人的背影…… “哼!” 一道冷哼声响起,贾蔷回过神来,就见李暄面色不善的看着他。 贾蔷心头一跳,道:“甚么意思?” 李暄咬牙道:“你说甚么意思?” 贾蔷莫名奇道:“我怎么知道你甚么意思?我心思坦荡光明磊落……” 李暄大怒:“爷在东城被人伏杀,你问爷甚么意思?” “你说这个……” 贾蔷松了口气,道:“我都杀了七八千人了,还不够给你出气的?” “你放屁罢你!” 李暄生生气的笑了出来,道:“你小子,吹牛前也不先回忆回忆刚才说的甚么话!刚才三千,这会儿就七八千了?” 贾蔷轻声道:“刚才报三千才是假的,怕唬住了娘娘。这一波,京城里那些大帮派和平日里仗着有后台作奸犯科,又或是一些明明犯下不少罪过,却寻不到证据的,都被一波杀绝了!这样看我做甚么?王爷别太感动,就我推测,能在绣衣卫、中车府还有几大暗中势力彼此交错监视下,还能布出这样动静的,多半出自江湖势力。再者,这些人害人无数,都是扰乱民安的祸根,一举铲除了也就安宁了。” 李暄压低声音道:“你少给爷打马虎眼!借着爷被伏杀的机会,帮你那少帮主小妾开疆拓土呢?贾蔷,金沙帮规模可不小了,再扩大下去,难免碍眼。连爷都能想到的事,你以为父皇和军机处那些大学士想不到?他们正等着看你怎么做!你要是真的一举接盘京城江湖,相信爷,你或许没多大事,你那小妾还有金沙帮,活不长!” 贾蔷闻言呵呵一笑,道:“以王爷的智慧能想到的,我会想不到?放心,我有分寸,金沙帮不仅不会扩大,还会渐渐缩小。犯忌讳的事,我干吗要去干?” 能立一个金沙帮,自然能再立一个铁山派、雪狐门…… 二十来个门派洒下去,当种子一样,其实反倒更好掌控些。 贾蔷自己,都不愿看到金沙帮过于庞大。 背后有一群顶级江湖智囊在出谋划策,又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连绣衣卫都在他手里,这些事操作起来,并不费劲。 谈完正事,李暄寻了把椅子落座后,叹息一声道:“也是奇了,如今连爷都犯人忌讳了。你说说,这都叫甚么事?万幸李鼎、李真俩小子今儿没事,不然爷非疯不可。贾蔷,你说说看,到底哪个球攮的这样坏,连爷都不放过?” 贾蔷问道:“王爷今儿去宝郡王府,是临时起意,还是事先就定好了的?” 李暄道:“爷去宝郡王府,还提前下拜帖不成?当然抬脚就进……”顿了顿,又道:“爷大哥就是那个性子,方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贾蔷笑道:“我又不和他做朋友,无所谓甚么话。不过,他府上一定有问题。” 李暄闻言变了变面色,道:“是啊,爷临时起意去接人,居然也能被这样周详的伏杀……不止大哥府上,爷身边怕也有问题。贾蔷,你得帮爷规整规整。” 贾蔷颔首道:“这个不难,但宝郡王处就算了。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一二回可以,有王爷你的体面在。可再多就不成了,我是以军功晋的国公。” 不是恩封,是功封。 这样的国公,不是一个郡王能折辱的。 李暄愁的挠头,却也无计可施。 他和贾蔷虽是朋友,却更不能让贾蔷做损其尊严之事,只能胡乱抓了抓头发,先搁置一旁不理。 左右贾蔷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去谋算他那个傻大哥…… 贾蔷也不愿在此事上多提,岔开话题问道:“四皇子近来和宁郡王走的很近?” 李暄冷笑一声,道:“爷瞧他是真昏了头了!不过宗室子弟里,数那球攮的人缘好。便是天家,也只爷和大哥同他不对付……” 贾蔷点头道:“王爷和他不对付是应该的……” 李暄闻言,眼睛登时斜了过来,语气不善问道:“可是听到了甚么闲话?” 贾蔷嘿嘿笑道:“听说当年宗室子弟考量骑射武功,对擂时王爷被宁王差点打出屎来……哈哈哈!” “放屁!” 李暄怒吼一声,道:“哪个忘八造爷的谣?别叫爷知道了!” 又狠狠道:“今儿要不是父皇拦着,爷非叫你知道爷的能为!” 见贾蔷笑而不语,李暄急了,道:“当初比武,要不是这忘八使诈,爷能输他半招?大哥正是因为见他使诈,才恼火他的!” 贾蔷好奇道:“他如何使诈?” 李暄怒不可遏的咆哮道:“爷都还没说开始,那母牛肏的就动手了!” 贾蔷肚皮差点没笑破,他先前早就听闻过此事,两人对擂,李暄准备使用熬鹰战术取胜,在擂台上用眼睛盯着李皙,李皙忍了一盏茶功夫终于忍无可忍才出的手…… 至于李景,是见李暄被打狠了,自己跳上擂去挑战,结果也是横着下来了…… 虽如此,贾蔷面上还是留了些面子,只当做不知往事,“啧”了声摇头道:“那确实下贱!” 李暄闻言这才转怒为喜,哈哈笑道:“说得对!就是下贱!” 贾蔷见他模样好笑,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李暄眉开眼笑道:“贾蔷,这一回办的漂亮!别管是不是李皙干的,这一回他算是掉进粪坑里了!要不是他身份不同,好些人都护着他,这回就该废了他!” 贾蔷笑道:“他身份再特殊,这一回也闯下大祸来。你且等着,盛和牙行的事会不断爆出来,还有他堂堂先帝元孙,却是平康坊丰乐楼的大东家,嘿,想来百姓们多好谈此事。” 李暄闻言激动了,嘎嘎笑道:“贾蔷,连丰乐楼一道夺过来呀!爷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可又担心要是被父皇母后知道了,皮也得揭三层!你说说,像爷这样的风流王爷,居然还没正经去过平康坊,还有天理吗?没说的!夺过来,咱们俩当东家,嘎嘎!” “你们两个真真混账!甚么时候都能顽闹起来!” 二人正胡扯八扯的高兴,就听到自后殿方向传来训斥声。 两人连忙闭嘴,规矩站直溜了…… 未几,就见尹后、尹子瑜和方氏出来。 尹后和方氏的面色好了许多,应是尹子瑜在里面调理了一二。 尹子瑜却一如既往的淡然静韵,一身团锦琢花衣衫、软银轻罗百合裙,头上的珠钗点翠,衬得愈发出挑。 “大嫂,今儿是弟弟不对,不该带他们出门儿,险些酿成大祸,我给你赔不是!” 李暄再度上前,诚恳作揖赔罪。 方氏笑道:“快别说这些了,又不是成心的。五弟真是见外,你带两个侄儿回王府顽耍,原也是疼爱他们,又有甚么坏心思?” 尹后目光隐隐不善的看着贾蔷,问道:“方才在说甚么?本宫怎听说甚么平康坊丰乐楼?” 贾蔷忙道:“是这样,王爷和臣说起宁郡王之事,道此人表面光风霁月,侠义无双,市井坊间多有传唱其行侠仗义之事,落得一侠王美名。实则手里除了掌控着盛和牙行,垄断了京畿之地最大的人市外,手里还握着京城第一青楼,平康坊的丰乐楼!真真害人无数!所以王爷和臣寻思着,找机会端了这个淫窝子,替天行道!” 尹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贾蔷,道:“但愿只是为了替天行道,而不是给丰乐楼换一个东家,你们自己去享乐浑闹……” 贾蔷正色道:“娘娘放心,臣从不去那等地方。倒不只是因为洁身自好,更因为不愿去欺负那些落入火坑的女孩子。毕竟,若是能选择,谁会落到那般地步?” 尹后闻言,凤眸中目光柔和了些,道:“好,本宫知道了。今日天色已晚,你出宫罢,正好送子瑜回家,想来老太太在家也等急了。” 贾蔷笑道:“遵旨!” 尹子瑜背着药箱,与尹后见礼罢,又与方氏颔首作别,随后与贾蔷一道出了凤藻宫。 步履如常,落落大方。 见二人背影,方氏叹息一声道:“果然谣言误人,外面将宁国公传的那样不堪,谁又想到,会是如此君子模样?” 李暄点头道:“大嫂说的极是,是这样,正如外人也这般造谣我。不过贾蔷原是不大好的人,都靠我的教诲,他如今才终于算是长进了些,我很欣慰呐……” 方氏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尹后看着幼子,眉尖轻轻扬了扬…… …… 第0863章 亡羊补牢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萱慈堂。 尹家太夫人见贾蔷送尹子瑜回来,先未问尹子瑜,而是关心的看着贾蔷问道:“听浩儿说,今日整个神京都乱成一团。你指挥着上万人都杀疯了,可有此事?”老太太神情有些肃穆。 贾蔷看了身旁尹浩一眼,尹浩给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贾蔷干咳了声,随即道:“老太太当面,我不敢说假话糊弄。此事起因是五皇子和大皇子的两个王子被伏杀,险些遇难,天子震怒下,命我这般去施为的。但我可以保证的是,被杀之人无一人是无罪遭构陷的。” 尹家太夫人闻言,面色稍缓,叹息一声道:“我不是多事,过问你外面的差事。只是今日事着实太骇人,大肆屠戮原非福事,若只为泄愤就如此做,那必是种祸之根!小五遇刺,我也难过担忧,可无论如何,都不能随意屠杀无辜之人,太伤福报了!” 贾蔷躬身领受后,道:“老太太放心,此等事蔷必不能为。其实都中执行新法,原就在严厉打击各种犯罪,从严从重。但,这些都要讲究证据。可实际上,许多是查不出证据的。譬如一些青楼、赌档、人市和江湖帮派。城外码头,一些臭名昭著的客栈。还有许多是背后有强硬跟脚当靠山的……这一次,全部一扫而空。杀一人,救百人。造一份杀孽,得十分福业,我自信这一次后,终究是念好的人多。” 尹家太夫人闻言笑了笑,又缓缓道:“说起帮派,我听人说,你有一房小妾,就是一个很了得的江湖帮派的帮主。这一回,她又如何?” 贾蔷道:“老太太之意我省得,老太太且放心,方才连恪和郡王都提醒了我,此刻盯着我的人朝野上下不知多少,果真假公济私,大肆扩张金沙帮,我或许能好,可金沙帮和那位妾室必死无疑。所以,我明白该怎么做。当避嫌时,一定避嫌。” 尹家太夫人这下真放心了,同大太太秦氏、二太太孙氏笑道:“瞧瞧,连五儿都知道叮嘱人了,可见当了老子后,果真懂事了。” 二太太孙氏笑道:“爷们儿都要经历这一遭才算正经长大……”话锋一转,问贾蔷道:“你们西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儿,就要成亲了?” 贾蔷点点头道:“二月初五成亲。” 孙氏笑道:“今儿都初三了,那就是后天?” 大太太秦氏皱眉道:“我怎么恍惚听谁说过,赵国公府有些不大对,连寿材都准备好了?” 贾蔷颔首道:“昨儿夜里还折腾了回,宫里派了八拨太医才抢救了过来。不过,无论如何应该也能捱过这几天。他家老公爷也是不易,为了赵国公府,殚精竭虑,连死都不敢死……” 尹家太夫人沉吟稍许后,问道:“你家太夫人如何了?前些日子也不大好……” 贾蔷笑道:“郡主看过,心思放开后如今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我又在史家那边族人里寻了几房本分老实低调勤勉的拉扯了一把,老太太最近下榻走路都快生风了……” 一番话说的尹家人都笑了起来,尹家太夫人笑道:“这样才是正经的!一家人总要和睦亲善些,才是兴旺之道。你说姜家老公爷不易,你家老太太这些年其实也不算容易。行了,早点回去操持起来罢。这个月忙完西府的亲事,下个月还有两场,还有公事皇差,忙不过来时,让你五哥去帮你,不要外道。另外,也要保养好身子骨,莫要以为年轻就不当回事,等到老了就要遭罪了。” 贾蔷笑着应下,临走又想起来,道:“等下个月亲事过后,大哥二哥怕是就要立刻南下了。南海水师那边已经派人去整顿了,那边百废待兴,也的确需要靠得住的人去看着。” 尹家太夫人闻言眉尖一扬,道:“若是要紧,他们今日就能动身。” 秦氏:“……” …… 皇城。 大明宫,养心殿。 宁郡王李皙跪在金砖之上,眼中激荡着泪光,声音哽咽道:“臣虽早失怙恃之人,又粗蠢笨讷,却从不敢失了天家的仪容,岂敢插手商贾贱业?且臣才知道,盛和牙行竟是京畿之地最大的人市牙行……臣素日里不曾管理家业,竟让妻弟诓骗至此,辱没祖宗,罪无可恕,请皇上重责!” 隆安帝面色肃重,目光深沉,看向左骧。 左骧道:“皇上,刑部、大理寺和兰台御史三司联合审讯了宁郡王府自长史至侍卫乃至前、中、后、公中、内外府管事,皆言王府这些事宁郡王从不过问。臣又请宗人府过问了宁王妃赵氏,赵氏亦答,此类事皆为其亲自操持。宁郡王生性洒脱,从不理这些俗务。但是,臣等却以为,纵然如此,盛和牙行卷入如此大案,宁郡王也绝非无辜之人。若非打着宁郡王的旗号,盛和牙行绝无可能做到今天这等地步。另就臣所知,宁郡王府不止此一处要紧产业。” 御史大夫韩琮冷冷道:“还有平康坊的丰乐楼,西城怀远坊的万象赌坊,那是西城最大的赌坊,还有南城归义坊的焚香教,那是邪教,和宁郡王府也脱不得干系。” 李皙叩首道:“臣虽皆无所知,却皆愿领罪。臣无能至此,着实辱没祖宗,也辱没了皇上这些年对臣的关照疼爱……” 看着泣声叩首的李皙,隆安帝目光愈发深沉。 对于一位身份极贵极重的一字郡王而言,只要不是伏杀皇子皇孙的十恶不赦大罪,其余的罪过,又算得了甚么? 而左骧、韩琮两位军机大学士也有趣的紧,只朝这些罪名上用力,难道行刺李暄的事,果真和李皙无关了? “你先起来罢。” 隆安帝叫起后,问左骧道:“那石锁又是怎么回事?” 左骧沉声道:“已经请了大匠验过,是同一批无疑。不过,盛和牙行的一众管事也说不明白,这批石锁是何时进的牙行,如今还在查账簿。牙行有代商贾买卖货物、立仓库存储货物之能,盛和牙行虽然主要经营人市,却也插手了其他货物的买卖。至于这批石锁到底何时入的牙行,又是谁人所有,待查账后,应该就能水落石出。” 隆安帝颔首道:“李皙先入景阳宫读书,其罪待此案查实后再议。” 此言一出,即刻有龙禁尉上前,带着面色惨然的李皙出去。 景阳宫在大明宫东侧,沿途经过户部和工部衙堂,有官员看到李皙如此模样,多有心生同情之意…… 却说李皙被押走圈禁后,隆安帝又道:“东城诸官员如何处置?” 御史大夫韩琮沉声道:“若是依律,自当悉数罢免,革职问罪。” 张谷呵呵笑道:“已经有人寻上门来说情了,说的倒有些意思,只道东城治安大权皆在东城兵马司手里,兵马司霸道的紧,尤其是东市,根本不容顺天府、万年县、巡捕五营等衙口插手。平日里有功劳都是他们的,如今有了罪过大家平摊,是不是没甚道理?人心不服啊……” 林如海回头看了张谷一眼,道:“那张中堂就该问问他们,那些官员有没有吃朝廷俸禄?朝廷养着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抢功诿过的么?” 张谷忙笑道:“林相勿怪,此非仆之意。再者,这等事是背后黑手着实诡诈,岂有千日防贼之理?” 林如海摇头道:“该如何论罪就如何论罪,既然食君之禄,就该忠君之事。没做好,就是没做好。贼子狡诈些,不是他们脱罪理由。但遇事推诿,绝非正理。” 张谷颔首道:“正是此理。” 御史大夫韩彬却缓缓道:“单就五城治安而论,东城首屈一指,甚至可以说是一枝独秀。这次案件极为恶劣,但不可否认,也有其特殊性,不是寻常兵马司官员能看得住的。若以此特殊案例,就将东城官员一棒子打死……未免苛责过甚了些。” 若是李暄或是李景的两个儿子死了一个,或是残了一个,那自然没甚好说的,少不得从上到下都屠一遍,以维护皇权的至高无上! 但现在,李暄活蹦乱跳,李景二子受惊吓后也都转危为安,再大举屠刀,未免苛刻了些…… 林如海皱眉道:“大夫,如果这样的案子,都不严惩重处,以儆效尤,那往后谁还谨慎办差?” 今日林如海罕见的强硬,韩彬却不为所动,摇头道:“这多半也在背后贼子谋划之中,今日是皇子皇孙天命富贵,奇迹般得脱大难,但凡真的有个闪失,贾蔷势必难辞其咎,要受到株连。朝廷又岂能按照敌人之意行事?” 说罢,又拱手同隆安帝道:“皇上,对于贾蔷今日大举屠刀屠戮无数,臣是有意见的,也会命御史台细细查证,他到底是出于公心,还是为了暗助他小妾那个金沙帮。若是后者,则其心当诛!但若因为此案,就将平日里治政有方的东城官员悉数罢免株连,此绝非仁政。” 元辅韩彬沉吟许久,此刻开口道:“折中一下,且先让东城官员戴罪立功罢。此案绝不能含糊过去,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查个水落石出。还是那句话,不管涉及到哪个,伏杀行刺皇子皇孙,都是十恶不赦之大罪!若连这样的大案都不能有个交代,世人眼中,臣等宰辅难道不是尸位素餐庸碌无能之辈?又谈何报答君恩深重?” 隆安帝颔首道:“善!” ……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 贾蔷自尹家出来后,就至此等候林如海归家。 一直等到戌时将过,方得闻动静,林如海终于回府了…… 梅姨娘大着肚子,带人过来服侍了回,就被送回后宅歇息了。 师徒二人坐定后,林如海看着贾蔷,脸色难得一见的严肃非常,缓缓道:“蔷儿,你可知,自古而今,擅杀百姓者,无一善终?” 贾蔷感受到林如海的担忧和怒气,忙站起身来禀道:“先生放心,弟子绝非滥杀无辜之人。今日所诛之辈,皆平日里夜枭和金沙帮累积之势力和江湖帮派,非恶贯满盈者,上不了这个名单。” 林如海摇头道:“未经衙门过堂判罪,那这些人仍就是百姓。蔷儿,非为师揪你错处,而是青史之上,必会如此记载。你啊……大意了!” 顿了顿又道:“罢了,如今再说这些也无益处,蔷儿,莫要小觑此祸!你在清流中几为公敌,文人口诛笔伐的厉害,你还未尝过是何滋味!从前有为师在暗中相护,一些人不敢太过分。但这一次,大为不同。还是想想法子,如何亡羊补牢罢。” …… 第0864章 自毁太阿 所谓清流文人间的口诛笔伐,贾蔷理解,大概和前世全民网暴差不多。 但又有不同之处,前世网暴,多是普通网民被人误导,因激愤而怒骂批判。 而清流士林中的口诛笔伐,其主体之影响力,远高于键盘侠客。 因为他们多有官身,其意见,朝廷和官府也不得不倾听…… 其次,网民本性多谈不上坏,除了些拳师会寻找各种奇葩角度死不认账外,其余绝大多数人,在真相曝光大反转后,都会掉转枪口对准真凶。 而士林清流又不同,不说旁个,只看前朝狄青这般盖世英雄却为士林之声生生吓死,便可知厉害! 一句“无他,朝廷疑尔”,又比“莫须有”三个字强多少? 今日贾蔷之所为,却要比“莫须有”要命的多! “先生,绣衣卫办谋逆大案,还需要有司审判么?” 贾蔷略有些不解的问道。 林如海气笑道:“人家是会与你讲道理的人?” 顿了顿又道:“蔷儿,你手里不是掌握了那些人犯有罪责的由子么?寻百姓去告,再由今日被捕之人为证人,一内一外相合,争取让每一个被杀之人,都死有应得!” 林如海思量稍许后,给出建议来。 贾蔷闻言吃了一惊,道:“先生,数千人……” 不等他说完,林如海摆手道:“不要怕麻烦,这种事,弄的越明白越好!每一桩案子,都要诉诸民口,让其在百姓间流传。你名下不是有戏班子和说书先生么?让人选几个典型的故事写成戏本,四处传唱。就讲一恶贯满盈之贼子,如何害人欺人,却偏偏用巧记伪装成好人,却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最终死于你手。” 见贾蔷面色隐隐有些古怪,林如海沉声叮嘱道:“莫要大意!莫要轻敌!民声之要紧,之厉害,甚么时候都不可小瞧了!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的道理,还用我来教你?” 贾蔷颔首道:“原本觉得有些大题小做,但经先生教诲,弟子也开始察觉到此事的后患。先生放心,此事我会当成大事来办。” 林如海叹息一声,道:“平地起风波呐。不过也不能怪你,到了那个地步,原也由不得你不杀。可惜……” 贾蔷自然听得明白林如海在可惜甚么,可惜李暄和李景的两个儿子都活了下来,但凡死上一个,贾蔷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因为,人未死,天子的心意就会转变…… “先生,有一事想同你说一下,或许对此事也有影响……” 贾蔷沉吟稍许,见林如海如此担忧,便开口说道。 “甚么事?” 林如海微微皱眉问道。 贾蔷道:“今日刺杀案后,东城兵马司第一时间到了现场,控制了局面。等恪和郡王和宝郡王的两位王子被紧急送往皇城后,夜枭将马车残余拢了起来,带回了兵马司衙门,并且重新将碎片组装了一遍。最后发现,恪和郡王府的马车,一半是由精钢打造,另一半,则由寻常木板铺就。另外,精钢打造的一半马车内,设有点心甜水,而今日街道两侧,靠近精钢车厢的那一半最热闹,各种杂耍猴戏皆有。而对面那条街,却是出奇的安静。且根据马车废墟里的零碎发现,对面一侧的车窗窗户是封死的,多半打不开!” 听完这番话后,林如海的眼眸登时一凝,脸色也愈发肃穆。 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许多事,眸光也渐渐锋利起来。 “过分了……”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看着跪在地上恨不能卑微到金砖底的戴权,冷哼一声,问道:“你那位族侄又是怎么回事?豢养邪教,不知死活!” 戴权磕头叫屈道:“哎哟主子爷,提起此事,奴婢的心都要碎了!戴缑弄的那个劳什子教派,原是奴婢吩咐他去弄的,为的就是和宁王府那边的焚香教搭上干系。除了宁王府那边外,还有几家王府也各有家庙道观,奴婢费了多少精力心思,才叫戴缑弄出一个来,方便打入他们内部,结果倒好,让宁国公一声令下屠了个干净!奴婢想死的心都有了!” 隆安帝闻言皱了皱眉头,道:“此事你没有同他说?” 戴权哭丧着脸道:“宁国公年岁虽不高,却是老奸巨猾,故意调奴婢和中车府去清剿那些硬茬子。等奴婢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主子爷,他分明是借主子爷和朝廷之力,替金沙帮开路。” 隆安帝喝道:“眼下没有证据的事少说!” 戴权急道:“主子爷,如今整个京畿之地的江湖,坐拥两千众以上的帮派,独金沙帮一家!这一回空出多少地盘来,宁国公又执掌通天大权,一手遮天。金沙帮躺在那睡觉都能接收一大片,这可不是顽笑的事。多少中车府辛苦多年埋下的暗子,都让他或杀或抓了个精光!” 隆安帝沉声道:“你这狗才能想到的事,宰辅们想不到?林如海想不到?此事勿要多言,果真贾蔷如此做派时,自有他的好下场。至于被他杀的抓的中车府卫士,问他要人,给不了人就给银子,此事到此为止。你且说说看,今日查案可有眉目没有?李景、李暄身边皆有中车府卫士护卫,怎会教这等事发生?” 戴权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好如此了。他迟疑稍许,摇头道:“主子爷,奴婢觉着,今日事隐隐透着些古怪……” “甚么古怪?” 隆安帝问道。 戴权轻声道:“奴婢亲自去现场查看过,东四街东西走向,事发时贼子于街北望月楼三楼投下石锁,砸中了马车南半边。可是,就奴婢所查,当时两位皇孙正趴在窗户边,看着北街上的猴戏杂耍。贼人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又为何会砸向南半边?还有,恪和郡王是临时起意带两位小皇孙回府,怎就安排到这样缜密的地步?主子爷,这里面,有古怪呐!” 隆安帝打小在阴谋诡计中浸泡长大的,心中一瞬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也怀疑了所有人……甚至包括贾蔷! 但终究又压下这些疑虑,缓缓吐出两字来:“彻查!” 戴权却又诉起苦来:“宁国公着实太霸道了些,视奴婢为猪狗,看一眼都嫌脏。且今日杀了不知多少人,手段太狠。主子爷,你知道如今外面都怎么说他的?哪里还叫宁国公,叫宁阎王!多少人都恨的咬牙,咒他不得好死。到底年轻不牢靠,都激起民愤……” “够了!” 话没说完,隆安帝却黑着脸喝断。 若无这番话,隆安帝心里已经对贾蔷起了猜疑之心,可说出这番话,却成了画蛇添足! 他是实打实干熬出来的天子,怎会为阉庶所影响? “以贾蔷之智,在办此差事时,难道会不知道将招来如此非议骂名?忠于王事者,到头来反被责难,将来谁人再与朕忠心办差?你这狗才,果真妄想干政不成?” 隆安帝厉声斥道。 戴权唬了一跳,连忙磕头认罪,心里却乱如麻,愈发拿捏不准隆安帝对贾蔷的态度。 按其这么多年来对隆安帝的了解,贾蔷绝难得善终。 此刻也应该更多些猜疑才是,为何还会庇佑…… “以后不该说的话少说,朕已经给过你这奴才许多机会,再犯忌讳,朕也保不得你。滚下去罢,用心查案,看看今日伏杀案背后,到底藏着甚么见不得人的混账事。另外,盯紧金沙帮……” 等戴权下去后,隆安帝冷哼一声,心中骂了句蠢才! 这个关口去动贾蔷,岂非自毁太阿? …… 贾蔷回至宁荣街时,已过巳时三刻。 不过还未在下马石上下马,就见林之孝从门楼下跑了出来,赔笑道:“哎哟,国公爷可算回来了,老太太有请。” 贾蔷颔首,道:“待我去换身衣裳再去。” 林之孝忙应道:“是。”说罢,侍立在门口等候。 贾蔷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管家李用道:“今儿家里可曾发生了甚么事?这样急着催我过去做甚么?” 李用笑道:“国公爷别提了,今儿家里热闹了一天,多少诰命夫人登门……” 贾蔷闻言顿住脚,皱眉道:“诰命夫人,贾家不是不待客多时了么?来甚么诰命夫人?” 李用苦笑道:“西府老太太自然是推辞了,可是……可是人家要求见的不是老太太,是林姑娘啊!” 贾蔷愈发不高兴道:“林妹妹都还没出阁嫁过来呢,跑这见甚么?” 李用没法子的连连摇头笑道:“林姑娘虽还未嫁过来,可当初皇后娘娘早早就赐下金册和凤辇,论地位,这天下诰命哪个比她金贵?还能不待客?若是不见,传出去立刻就成了拿大失礼。今日前来的,有北静王太妃,南安郡王太妃,东平郡王太妃,西宁郡王太妃,另一些国公府、侯府的太夫人……都是当初给林姑娘送过生儿重礼,还在养心殿替国公爷您出过头的。这不见,于情与理都说不过去呐!” 贾蔷闻言,沉吟稍许道:“都来做甚么的?” 李用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都是内宅里的事,也不好打听……” 贾蔷点点头,再不多言,回了自己小院儿,就站在院子里,让香菱、晴雯取了几桶水来,狠狠擦洗了番,将一身锦衣鞋袜皆送去火房烧了,又去宁安堂看过一双儿女后,才往西府行去…… …… 第0865章 管侄儿叫爹爹 “国公爷可回来了!” 贾蔷行至贾母院抄手游廊上时,正见鸳鸯往里走,碰到了一起,鸳鸯惊喜笑道。 贾蔷呵呵笑道:“等急了?别急,就快成亲了。” 鸳鸯闻言,鹅蛋脸登时飞红,没好气嗔了贾蔷一眼,道:“谁急了?我说的是这个?” 贾蔷呵呵笑道:“都差不离儿,走罢,进去了。” 周围不少小丫头子都在偷笑,一双双眼睛如看唐僧肉一般看着贾蔷,他虽习以如常,但还是觉得应该保护好自己…… 鸳鸯落后贾蔷半步,随其一道入内。 掀开门帘儿,就看到灯火通明下,满堂珠翠耀眼,欢声笑语不绝。 怪道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说甚么呢,这样热闹?” 贾蔷呵呵笑着上前招呼道,又与贾母见了礼。 贾母嗔笑道:“今儿又做了甚么?惹得那么多人跑家里来闹玉儿!” 贾蔷闻言看向姊妹中间坐着嘴角噙笑的黛玉,见她一身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下面则是金丝绣百花褶裙,透着尊贵气派,便知此为会客时的着装,赞美道:“真好看!” “咦~~~” 姊妹们发出一阵嫌弃声,湘云更是肉麻的揉擦手臂,像是要搓下鸡皮疙瘩…… 黛玉羞红了脸,白贾蔷一眼后啐道:“呸!再胡说,仔细你的皮!” 旁边宝琴嘻嘻笑了起来,她才不信黛玉舍得拾掇贾蔷呢。 凤姐儿则高声笑道:“蔷儿你少得意,今儿你是没见到林妹妹的气派!论起身份尊贵来,你这国公爷也未必强得过她!” 贾蔷隔着几步远都能闻到这句话里强烈的艳羡和酸气…… 他呵呵笑道:“我自然强不过林妹妹,我爹还在假装豪门公子纨绔子弟骗我娘时,林妹妹的父亲也就是我先生,却在秉烛夜读,十载勤学不辍。入仕之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磨难,终成大器,方有今日官居一品,起居八座之格局。大丈夫纵横天下终不过是为了封妻荫子,眼下林妹妹为先生独女,分享其荣耀,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爹要是有这份能为,你也这般受人尊崇。” “好了……” 见凤姐儿脸色一阵青红不定,快要下不来台,黛玉轻轻拉扯了下贾蔷劝道。 不过心里依旧无比熨帖,星眸“悄悄”望向了凤姐儿…… 凤姐儿差点一口血呕出,气笑着咬牙道:“好!林妹妹是有个好老子,才有这份荣光!我倒要看看,等日后你儿女长大后,又能有甚么样的荣光!” 贾蔷老神在在道:“女儿嘛,自然宠上天。儿子就得靠他们自己了,有那份天赋能为和造化,自有出头之日。若光想着靠他们老子,那等德性还是乖乖在家里当女孩子养起罢,旁的就不要想了。” 宝玉:“……” 李纨在一旁笑的不行,道:“我就知道,宝玉快要挨说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贾母恼火道:“就知道欺负宝玉!你且等着,宝玉就要成亲了,新娘却是个厉害的,到时候自有人同你打擂!” 贾蔷摆手笑道:“你老快歇歇罢,等宝玉被打的吱哇鬼叫时,你老别求我帮宝玉出头!” 姊妹们都笑疯了,贾母气坏了,见宝玉脸都青了,忙安抚道:“宝玉不怕,再没这样的道理!人家国公府的教养好着呢,岂有女儿家动拳脚的道理?” 宝玉只无言的落下两行清泪…… “哈哈哈!” 贾蔷大笑,问凤姐儿道:“我瞧前面搭棚结彩的,那些亲戚可是好生办事的?有没有偷奸耍滑手脚不干净的?” 凤姐儿笑道:“这倒没有,我让林之孝在前面看着,都是本分的。干活也勤勉……也是奇了,原先我怎就没发现,族里还有这样的人?” 探春冷笑道:“这些都是低调老实的,也不敢往二嫂子跟前靠。往你身边靠拢巴结的,都是些想走捷径得好处的,你自然看不见。” 贾蔷转头问黛玉道:“今儿那些老太妃、诰命们来见你,可是为了外面的事?” 黛玉轻轻颔首,道:“倒也没有为难我,只说若果真十恶不赦之罪,牵扯进皇子皇孙遇刺案,那早早打死才好。便是放回了家里,也没有留他们的余地。可若不是牵扯此案中,若只是些小过错,还请你看在几辈子交情的份上,高抬贵手。” 贾蔷奇道:“若如此通情达理,怎不直接来寻我?” 黛玉好笑道:“你快别说了,人家那样尊贵的人,进贾府身边也只能跟一个丫鬟,还要经过搜身检查。若非北静王太妃和南安王太妃通情达理,帮着说了许多好话安抚,你今儿得罪的人海了去了。人家进西府还能进得来,进东府谁敢去?” 贾蔷无奈道:“也是为了防备万一,这段时日紧张些。” 顿了顿又道:“欠了这些人家不小的人情,这回还了罢,回头我让人去问问,果真没大过错的,就放回去。” 黛玉笑着点头,心里如蜜,她知道,贾蔷这次宽容,为她立贤名占七成…… 贾母在高台软榻上见了一叹,寻思稍许后担忧问道:“宝玉大婚那天,该不会也要如此行事罢?” 贾蔷道:“来客名单都要经过审定,包括丫鬟的名字出身。想进二门儿,务必经历这一遭。若是觉得失礼,那就在前面待着。前面无所谓,随便他们出手。” 湘云忽然伏在身边几上拼命颤抖起肩膀来,贾家男人不值钱,随便别人刺杀不成? 贾母虽有些不高兴,可今日北静王太妃和南安王太妃都说的明白,贾蔷又做下了泼天之事,杀了不知多少人,为防止贼人报复,原也该如此。 她也听说,如今贾家周遭都有重兵守卫。 宁荣街五步一哨十步一岗,随时都有亲兵拉着狗巡逻,恍若军营一般…… 罢了,内宅就不跟着添乱了。 “这几日外面可还忙不忙,危险不危险?” 贾母关心问道。 贾蔷笑道:“放心,耽搁不了宝玉的婚事。” 凤姐儿替贾母鸣不平道:“蔷儿这般说就忒没良心了,这二三天功夫里,老太太可是逢人就夸你是纯孝的好孩子,倒把我们这些平日里在跟前服侍的都比下去了。哎哟哟,怪道人家都说远的香近的臭,可见不假。罢罢,干脆明儿我也搬去东府,隔三岔五来看一眼才能落下好!” 黛玉在一旁讥笑道:“想甚么美事呢。” “噗!” 宝钗生生笑出声来,在一旁捏了捏黛玉的脸颊,道:“可见已经是当家奶奶了!” 上面贾母笑道:“你就是搬到天边儿也没用!蔷哥儿虽然说话难听,常叫人下不得台,可办的事却是实打实的,叫人暖到心里!你们也是好的,这点却不如他。” 凤姐儿不服道:“老太太你且再等等,再过二百年,我转世投胎成你老封君的玄孙,保管比蔷儿还孝敬你!”又看向黛玉坏笑道:“也孝敬你这当娘的!” 贾母、薛姨妈等连李纨在内都绷不住大笑起来,姊妹们也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屋子媳妇丫鬟们都绷不住笑弯了腰,黛玉红着脸啐道:“好不害臊的二嫂子,还想管侄儿叫爹爹!”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凤姐儿一张俏脸羞臊涨红,上前要来寻黛玉算账。 黛玉哪里怕她,不过还是笑道:“三妹妹、云儿快拦着她,仔细磕碰着了倒赖上我。” 探春、湘云笑的眼里都是泪,她们上前将凤姐儿劝了下来。 都是未经人事的,自然体会不到此中深意,只当顽笑。 倒是李纨,俏脸也跟着红了起来,一双眼不敢看人,好在此刻众人多已失态,倒无人多想…… 好一阵热闹后,黛玉轻声问贾蔷道:“听那些太妃道,今儿因为皇子皇孙遇刺,所以才大动干戈。是和你十分要好的那位王爷么?” 贾蔷点头道:“对,就是他。不过也是有惊无险,未有闪失。” 黛玉道:“那怎会这样大的动静?招来那么多诰命前来求情?” 黛玉早已非当年在贾家无端落泪一宿的柔弱孤女,林如海进京后,和贾蔷的许多谈话都不避开她,耳濡目染之下,黛玉对人情的珍贵,已经有了不浅的理解。 这些诰命当初为她祝生儿事小,上金銮殿为贾蔷出头事大,很不轻的一份人情用在今日,若非发生了大事,又岂能如此? 贾蔷轻笑了声,道:“当时出手时,尚不知五皇子和两位皇孙无恙,尤其是两位皇孙,因惊悸而昏倒且高烧不退,很是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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