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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 姜林脸一黑,却听姜铎笑道:“好哇!年轻人就该相互过过招,多切磋切磋!不过,老夫还真是做梦都想有你这样一个孙子……” 贾蔷哈哈大笑道:“咦,巧了!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想有老国公这样一个孙子!” 姜林大怒,就想上前,却被姜铎手中的拐杖一跺,给挡了回来。 姜铎看着贾蔷也是大笑了几声,老眼中不掩欣赏,道:“多少年没见过你这样的年轻人了,实在难得。” 可惜了,越是难得,越要寻机会弄死。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 这样的大将,是能带动起大阵仗的。 其实开国一脉能苟延残喘到今天,不就是因为中间又出了个贾代善么? 贾家的风水,有些邪门…… 可贾代善虽然也让人惊艳,却到底有章法可循,是个讲规矩的。 而这个小子,行事毫无羁绊束缚,甚么样的鬼点子都想得出来,更胆大包天。 果真给他十年功夫坐大,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子,不仅能整合开国功臣,说不得连元平功臣也抽干大半,成为军中巨头。 若到那时,姜家只有两条路:一是被清算。二是躲在角落里默默落败。 而这两条路,都是姜铎绝无法接受的。 所以,他要在他死前,看着贾蔷败亡。 若是死前看不到,就要布好暗手,等他死的那一天,将贾蔷一并带走…… 总之,绝不能给姜家后人留下这样一个大敌。 姜家儿孙虽整日里被他骂的狗屎不如,可即便他们都是狗屎,也是他屙的,不能让人给弄死埋了…… 念及此,老头儿笑的愈发和气,高声笑道:“那么,从今往后,元平功臣和你们开国一脉,就不许再敌对了。元平这边谁犯了戒,老夫来处置。开国功臣那边……” 贾蔷笑道:“自然由我来办。” “好!” 姜铎叫了声,伸出枯瘦的和鸡爪子一样的手,手背已经是青灰色,满是老年斑,却一招一招的道:“击掌盟约!” 贾蔷自然不会拒绝,也笑容满面的去击了一掌。 “啪!” 姜铎仰头翻了过去,若非一把又拽了回来,老头非拾一大跟头不可。 “哟!您老这身子骨可是不成了,老国公,还是在家多休息休息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老都这把年岁了,又何必呢?” 周围元平功臣有些人手都扶到腰刀上了,可看到贾蔷搀扶稳姜铎,还说了这番话后,他们又都松开了手。 其实在那些人看来,姜铎也的确太老了,早该居家修养,颐养天年了…… 姜铎毕竟经过大风浪的,被贾蔷突袭了下,虽手掌有些生疼,却笑的愈发高兴,叹道:“儿孙不成器,远不如你。不过,往后只要不结仇,你们别成敌人,老夫也能放心歇一歇喽!” 贾蔷哈哈笑道:“老国公,要不要成敌人,选择权不在我,而在你们。到底是敌是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开国一脉从未主动招惹过元平。不过眼下说这些也没意思,看以后罢。” “好,看以后!” 东四大街上,大燕两代勋贵中的顶尖核心权贵,在无数百姓、士子、官员和武勋的见证下,达成了和平共处的击掌盟约。 …… “爷回来了!” 贾蔷告辞离去,回到宁府后见到迎上来的李婧。 他看着李婧沉声道:“将夜莺收集的赵国公府的黑料,用金沙帮放出去。就今天,一天十条,务必要让京城百姓,了解一个真正的赵国公府!要尽快,要鼓噪起来,传的夸张点都好!” 这老狗道行太高,他必须得占了先手! 再者,姜铎谋略太深,心机也太深,虽然因为年纪大了,机变能力消减了许多,但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缓缓布出一张能勒死人的蛛网,又密又毒。 所以,他想休战,却是在做梦! 一定要不断的寻些是非出来,耗费他的精力,用疲敌之策,耗死他,才是上策! …… 赵国公府,敬义堂上。 姜林见姜铎回来后闭目养神了半天后,终于睁开了眼,忙躬身问道:“祖父,可要寻个太医来看看?” 姜铎挑了挑眉头,有些疲惫的叹息了声:“鹅……”顿了顿又问道:“你这小球攮的,就没甚么想问的?” 姜林迟疑了下,问道:“祖父今日之用意,必是先将明面上的敌意消除了,然后再徐徐图之。不过孙儿以为,他必不会真的作罢,不然今日他就该提出具体的条件了,譬如兵部那边放宽一些,不要苛勒丰台大营。可他甚么都没提,便可知他仍藏着歹心。” 姜铎点了点头,道:“还不错,能想到这些,可见有时候,你脑子里也不都是狗屁!不过,寻常手段老夫并不在意,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这忘八贼羔子不要动辄在御前掀桌子,其他的都是小手段。大势在我,又何惧之有?可若是不消磨了这面上的敌意,他和林如海一旦掀起桌子来,以小搏大,我们就被动的很。” “老祖宗圣明!” 只是祖孙二人谁也没想到,是夜忽然有条传言在京城炸开: 景初二年,元平功臣执牛耳的英国公和成国公联合其他四大国公约定举誓,不准景初帝迁都燕京,大燕神京只能定在金陵,若新皇强拗不听谏言,则一起行废立事。 可事到临头,赵国公姜铎却因为觉得即便留守金陵,赵国公府也只能是老幺末位,得利不大,所以就悄悄告密,出卖了其他五位国公。 结果景初帝就暗中联络了荣国公贾代善、赵国公姜铎,一举破获此案。 为首的英国公、成国公诛九族,附逆的宋国公、莱国公和卫国公先后自尽,虽保全了国公府,可也都消沉了几十年,销声匿迹。 唯独赵国公一跃而起,取代英国公、成国公,成为元平功臣之首。 一夜间,出卖和背叛,就成了赵国公府的代名词,尤其是在元平功臣间…… 一时间,赵国公府根基似乎都要动摇…… 第0647章 王家挂白报丧 皇城,凤藻宫。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尹皇后无奈的看着坐在那跟个二傻子似的笑的没心没肺的傻儿子,啐道:“听说贾蔷又在捣鬼害人,你就这么高兴?该不是这法子是你教的罢?” 打外面传进来赵国公府最新传闻后,李暄先是仰头大笑三声,然后就刹不住了,越笑越止不住的笑…… 今儿他虽然先走了,可走出几十步远后,他就留下一人专门在后面看着,然后将经过如数报进宫里。 原本听说贾蔷居然和姜家和解了,李暄就觉得不大对,这不像是贾蔷的风格啊。 元平功臣一脉将开国功臣一脉按在地上摩擦,想怎么捏搓就怎么捏搓,丰台大营都快被欺负的散架了,贾蔷就认了? 没可能啊…… 他一边怀疑,一边让人继续在外面打探消息。 终于,等到入夜时赵国公的发家史突然成了热闻,都中各处都在传,李暄立刻就反应过来,是贾蔷出手了! 这小子,果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李暄眉开眼笑,同尹皇后道:“母后,这么粗糙的法子,怎么会是儿臣教的?不过贾蔷也算不错了。姜家前些日子对旧部痛下杀手,那些被拿下去职的元平功臣敢怒不敢言。如今贾蔷在背后这么阴风一扇,妖火一点,那些旧部自然想起赵国公这个老阴货是个惯犯,岂不更恨?便是眼下重新上位的人,也没谁真敢投奔姜家了,谁都怕被卖一次。听说在军中,出卖和背叛是大忌。姜家名声大坏,往后怕是要难喽!贾蔷这小子,小心眼的很,谁得罪了他,谁就要倒霉。” 尹皇后闻言,却嗤笑道:“还是太年轻,只会意气用事。你们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伤得了姜家那位老人精?那他这么些年经历的风雨,岂不都成了笑话?而且,人家说不得还要感谢贾蔷呢。” 李暄闻言一怔,看着尹后不解问道:“母后,这话是怎么说的?您把儿臣说糊涂了……贾蔷这招,不是很厉害么?” 尹皇后摇头取笑道:“你们又懂甚么诡计阴谋?使出来的名堂跟儿戏一般。你们以为军中那些人是靠名声吃饭的不成?” 李暄奇道:“军中不是靠威望么?靠拳脚功夫,姜铎那把老骨头也打不过谁啊……” 尹后没好气白这傻儿子一样,道:“说到底,还不是利益二字? 跟着谁有官做,有银子拿,有权握,他们就跟谁。哪怕姜铎靠反叛袍泽起家,你以为别人就在乎这个? 更不用说,这一辈子他施过的恩不知有多少…… 那些得过他的大恩的,才是姜家的根基! 这么些年来,遍布大燕军中。他们会因为坏名声就背叛姜家? 再者,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事?姜铎反叛,是和先帝站在一起,是向着天家。那一回是,这一回也是! 你们这哪里是在弄臭他的名声,你们分明是在替他扬忠孝之名。 简直成了笑话! 不过此事你父皇应该不会骂你们,因为你们替姜家扬的名声越显,姜家就越是只能和天家站一条线上。只是皇上越器重姜家,给予的权力越大,集中到姜家周围的军中势力也会越多。 你们说说,到头来,你们到底办的甚么事?难道不可乐?” 李暄:“……” 他再笑不出来了,抓了抓脑袋,道:“难道这一招,一点用也没有?” 尹后想了想,道:“你们若是只是顽劣一些,想出口恶气,让姜家人添点堵的话,倒也不能说一点用也没有。至少一二年内,姜家人还是会难受的。且……” 李暄巴巴的盯着尹皇后看,可见她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却也不恼,还复又喜滋滋起来,道:“能添堵也成啊,今儿添一点堵,明儿添一点堵,那也是个乐子!” 尹后见之失笑,她话并未说完,那就是姜家目前来看,只姜铎一个是明白人。 姜铎不仅是明白人,还精明的拔尖儿,是天下间最顶尖儿的聪明人之一。 只可惜,这位老国公聪明的忒过了些,投机钻研之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极致境界。 出卖和反叛的手段,更是做到了天衣无缝,既光鲜又漂亮,还能占着大义。 只是他这样聪明,却是将姜家一门的气运都抽干了,才使得子孙如今才能平平。 姜铎在时,面对这样的情形自然能处置的游刃有余,甚至他甚么都不需要做,皇上就会每每加恩姜家,以示圣眷优隆。 以姜铎的身份地位,再加上这样炙手可热的圣眷,自然就能压得住元平功臣。 可姜铎若是死了…… 那姜家其他人,能抵得住贾蔷这样小伎俩的,怕都没有。 说不得会被贾蔷所激,做出一些蠢事来。 到那时,姜家才会痛苦。 只是这些话,倒不必同李暄来说。 李暄得意罢,又叹息一声道:“母后,儿臣瞧着,贾蔷这次怕是遇上对手了,他根本不是姜家那老狐狸的对手啊……” 尹皇后好笑道:“贾蔷还用你来担心?林如海马上就要回京,其聪明才智,不在赵国公之下。到时候,自有林如海这个先生来管。本宫劝你少管闲事,你昨儿就赖在宫里不肯回去,今儿莫非还不肯回王府?躲着邱家的时候,就没想过有家难回?” 李暄打了个哈哈,道:“回回,怎么不回,宫门落钥前就回。儿臣也是个有能为的,会怕邱氏?不过母后,明儿大哥请东道怎么说?贾蔷明摆着不会站出来,他是怕拖他先生下水。所以,就扯了个去家庙祭拜的由子。那儿臣怎么办?大哥也真是,这个节骨眼儿上请……” 尹皇后闻言,面色渐渐淡了下来,道:“那你就派人同他说,他这个东道起的太迟了,临时抱佛脚,还不肯敬香,母后这里,已另有安排。” …… 贾府后街,香儿胡同。 刘家小院。 贾蔷躺在石榴树下,又长大不少的小石头此刻龇牙咧嘴,用力的推着摇椅,开心之极。 他身后的老猫,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小主人,又看了看躺在竹椅上的贾蔷,轻轻的磨了磨爪子…… 春婶儿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我们不去了,城外庄子上又有甚么好看的?那温汤听着怪好听,当甚么稀罕物儿,可不就是澡盆里的热水汤子?” “还说甚么农家菜,我和你舅舅吃了一辈子农家菜,还稀罕那个?桃子有你让人送来的那些,都吃不完,何苦去那边?” “我们和国公府的娇小姐们又说不起话,那样穿金戴银裹着绫罗的美人,虽看你的面子上敬我们一声,可我们自己心里有数,当不起,要折寿,还两边都不自在。” “你的孝心我们知道,如今知道你安生了,明儿我和你舅舅就回青塔那边去了。老邻居街坊都在那边,住的爽利。随便卖些肉串,也够我们嚼用的。” 说话间,头也不抬的做着手里的活计,那是一双棉鞋,正在纳鞋底。 贾蔷闻言后,一边享受着躺椅,一边呵呵道:“这热水汤子怎么能和温汤比?再说,去庄子上散散心,热闹两天岂不好?小石头必也是爱进去顽的。” 听到舅舅叫他,小石头抬起满头大汗的头,冲贾蔷咧嘴一笑。 贾蔷呵呵,刘大妞抄起小石头,拿帕子把他脑瓜上的汗擦干净后,又往地上一丢,随他滚爬去了。 小石头是好孩子,有孝心,又冲过去想推翻他的舅舅,摔他一跟头…… 刘大妞拿傻儿子没法,同贾蔷笑道:“你可不必思量我们,自家过日子,过的自在痛快就是好日子。果真想去了,还能不和你说?等入了冬见了雪,我再去。” 贾蔷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也就不提此事了,他忽地同一旁闷坐着的刘老实道:“舅舅,我有一个新营生,要人帮我掌着,你来帮我行不行?” 刘老实摇头:“做不来,不会。” 贾蔷笑道:“很简单的,哪里做不来……是这样,冬天快到了,富贵人家都在进木炭,我们府也进了不少银霜炭。不过刨去有数的一些日子过的还算富贵的人家外,其实大多数还是过的紧张。他们又不能像寻常百姓那样,储蓄一些木块过冬,那非让人笑死不可。寻常煤块并不雅观,大户人家也都忌讳见天的碎煤块。 正巧,我手下人弄出了一种新煤样式,很方便。添加一回,能烧近一个时辰,且也不用担忧煤烟。再搭配上炉子一起来卖,想来生意不会差。 舅舅不必理会怎么做事,替我看着点就成。这个营生,舅舅家也算一份,就算是给小石头攒的讨老婆本。” 刘老实还是摇头,道:“我们自己能做事,够养家糊口的了,小石头读书又有你这个舅舅管着,往后该怎样,就凭他自己了。至于娶亲,尽我和他老子所有便是,再多了,也不是他能消受得起的。你的营生是你自己的,我们不要。” 一旁春婶儿原本有些心动了,可见刘老实的脸色,没敢多嘴。 刘老实平日里甚么都听她的,可他只要一开口,春婶儿就知道,事情定了,不能改了。 贾蔷也是无法,看着刘大妞苦笑。 刘大妞白他一眼,笑道:“行了,蔷弟,如今的日子难道还不好?你姐夫那样笨的,如今也当着官。爹娘回青塔老宅那边,别提街坊们多巴结了。爹娘在那边住着舒坦,我在这边也自在。平日里一个人也不寂寞,香菱儿见天往家里跑,再加上三姐儿她们,也是热闹。爹说的没错,多少银子才够用?人不能起贪心,一开了这个口子,想堵都堵不住。你少把好人往歪道上引!” 贾蔷哈哈大笑起来,拱手道:“伏了伏了,左右你们过的自在就好。” 一家人也都笑了起来,小石头虽不大明白大人们在笑甚么,可见笑的那么开心,也跟着张大嘴“啊啊”笑着。 刘老实忽然想起一事来,道:“蔷儿,你还是把跟着我和你舅母的那两个兵丁叫走罢。我们不过百姓,跟着两兵丁也不像。” 贾蔷“唔”了声,道:“兵马司的人可以撤走,但其他的,您老就先忍着罢。我对头太多,果真起了坏心,周遭没甚人手可不行。” 刘老实摇了摇头,却不再多说甚么。 他现在对贾蔷唯一的心思,就是不添麻烦,不当这外甥的累赘。 真是倔强,也有骨气。 贾蔷又道:“舅舅,明儿我去家庙后的祖坟场祭拜祭拜我爹娘,你去不去?” 虽是搪塞李景之辞,可若不坐实了,终是要成后患。 都中行事,还是严谨一些好。 不想刘老实闻言高兴起来,连连点头道:“去去,这是要去的。早该去了,早该去了!” 见其高兴的声音都有些不对,贾蔷心里也是感慨。 亲情…… 高门无亲情。 统治阶级宣扬的仁孝为本,他们自己做不到,譬如贾家那一窝子王八蛋,别说对贾蔷,他们自己之间都没个鸡毛亲情。 最顶层的天家,就更不用提了…… 争斗起来,那哪里还是亲人,分明就是生死仇人。 即便偶尔有人有些人情味儿,也只是掺杂在诸多利益当中。 倒是底层百姓间,亲情还是极浓。 贾蔷笑了笑,道:“那明儿我派人来接你们。” 刘老实难得露个笑脸,道:“不用,我们还要买香烛纸钱……蔷儿,没事你且先回罢,眼下一些铺子还没关门,我去买些回来,和你舅母叠些元宝扎些纸花。”都是上坟用来祭拜亡人的。 贾蔷不大懂这些,他想了想道:“家庙那边应该都备的有……” 刘老实气笑道:“你这孩子,那能一样么?” 刘大妞笑道:“我去买!” 贾蔷摆手道:“打发人去就是,哪里还要姐姐跑一遭?” 刘老实起身道:“你呀,天生少爷主子命。这等事,也好让外人代劳?” 贾蔷无奈,哈哈一笑道:“好吧好吧,那我也一起去算了。免得回头再让舅舅说嘴,是个没孝心的。” 春婶儿、刘大妞都笑了起来,刘老实也不说甚么了,在他看来,给自己爹娘老子上坟用的纸钱、香烛,可不就得自己买? 他又回头叮嘱春婶儿道:“去蒸一笼馒头,把昨儿买的猪肚儿、猪肝儿都卤了。当年家里太穷,哪里吃得起肉?只二三月才能买得起一回猪下水解解馋。蔷儿他娘,最喜欢炒猪肝。家里都让着她……” 春婶儿应道:“好好好!这就去!”又同贾蔷笑道:“难得见你舅舅说这么些,可见是真高兴了。” 一家人正说笑间,忽听外面敲门声。 贾蔷眉尖一挑,侧脸望去,问道:“甚么事?” 就听外面传来商卓的声音:“侯爷,王家挂白报丧,王子腾诰命夫人李氏没了。” 贾蔷闻言,眼睛眯了眯,道了声:“知道了。” ……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敬义堂上。 姜铎看起来气色不错,不仅姜家老小皆在,连长媳邹氏也带着妯娌、媳妇们都在。 用罢晚饭,女人们下去,服侍的人也都退下了。 姜铎看了眼神情不安的儿孙们,心里一叹。 他真是怀疑,这群球攮的到底是不是他的种? 莫非当年在外面打仗的时候,是老婆给他戴了帽子? 不然怎么一个个都蠢笨如猪? 而见姜铎的脸色由晴转阴,变得晦暗起来,次子姜平宽慰道:“老爷,贾家小儿原是卑鄙无耻之徒,说话不算话原是意料中的事,您……” “放你娘的屁!” 姜铎骂道:“不懂就闭嘴,说出这样的屎蛋子话臊哪个呢?贾家那忘八原是卑鄙无耻之徒,老子还巴巴的去和他盟誓,岂不是老糊涂了?” 姜平忙请罪,姜铎也不理,只问一众儿孙道:“好球攮的一群下流种子,一个个垮起一张脸。姜家人脸长,都怪你们这些忘八!” 姜保无奈道:“父亲,现在是说外面的事。到处传的风风雨雨的,旁人倒还好,可各家元平功臣那边,儿子很担心……” 姜铎“呸”的一口老痰啐到姜保跟前,骂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老子看就是你这个老大没带好头,才带出这么一窝废物来。旁人这样想也则罢了,当年老子随先帝诛二贼时,你狗肏的都二十几了,还不记事?当初姜家在元平功臣里都快成过街鼠了,还不是人人喊打?结果又如何?” 当年景初帝要迁都,反对声遍地。尤其是元平功臣,本就精穷,攒了世祖一朝,才在金陵锦绣地买了田置了宅,各处安插了人手。 这一迁都,损失何止惨重? 所以,元平功臣都十分反对。 景初帝登基才二年,就想搞这一套,兵强马壮的元平勋臣,难免有人想使兵谏之策。 结果,临到头,被景初帝联合贾代善和姜铎,将这伙人一锅端。 为了避免株连太广引起动荡,才只诛首恶九族,从逆自尽,不株连九族。 但即便如此,姜家在元平功臣堆里,也成了臭狗屎。 可那又如何? 凭借着景初帝的信任倚重,三十年来,姜家在军中几乎没有敌手。 原本还有一个贾代善,可贾代善死了十几年后,大燕百万大军,就渐渐变成了姜家军。 如今,不过是重演罢了。 提点了句后,姜铎再不多言,夜深了,他转头回去睡了。 却没发现,姜林在后面欲言又止。 姜铎说的都对,事情也是这样发展的,按理说,也会是好事。 可是…… 世道不同了,人也不同了。 当年姜家最大的对手英国公府、成国公府,都被斩尽杀绝,株连九族,没留后患。 可先前被拉下马的元平功臣们,可都还活着!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天子,不是当年的景初帝,而是隆安天子。 他还会如同太上皇一样,倚重姜家三十年? 而姜家这位老祖宗,也不是当年的那位身强力壮的赵国公,已经太老了。 种种未定因素相加,又怎可能再重现当年之旧事…… 第0648章 简在帝心! 小汤山,桃园。 贾蔷回来时,已过了子时。 他在刘家用的晚饭,舅甥二人吃了不少酒。 不过,今日他虽不在,却显然没有影响其他人的乐趣。 兴许是当家老爷和当家太太不在,剩下的人居然顽的更得趣。 都过了子时,还围着篝火顽笑。 大篝火堆边,甚至还摆放了几张木几,上面设有笔墨纸砚,和十数张写满了字的纸笺。 方才,她们居然还来了场诗会…… 只是看到贾蔷回来,宝钗忙羞笑道:“快都收起来罢,莫让瞧了去。” 诸姊妹闻言,忙于嬉笑间,将各自墨宝收起。 贾蔷横觑某钗,问道:“以本侯之文才,莫非瞧不得?” 宝钗俏脸飞红,笑道:“那自然不是,只是蔷哥哥文才极高,我们姊妹顽笑之作,怕被取笑了去。不过有一作蔷哥哥却是不能错过呢。” 说罢,抄起木几上的最后几页纸笺,拢了拢后,递向贾蔷。 贾蔷目光落在她堆雪一般的皓腕上,让察觉到的宝钗,俏脸愈红,有些羞恼的嗔了贾蔷一眼。 贾蔷自忖光明磊落,只是欣赏一眼,若无其事的接过纸笺后,看了一眼,轻声诵道: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 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 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 他“唔”了声,道:“此诗必不是薛妹妹所作。” 宝钗闻言大怒,咬牙啐道:“一个蔷哥哥,一个林丫头,你们俩再不是好人。” 说罢,扭身回去坐了。 在凤姐儿高声大笑中,诸姊妹差点乐疯了。 早起黛玉写下“帘中人比桃花瘦”时,就已经取笑过一回宝钗,没想到,傍晚贾蔷回来,又取笑一遭。 贾蔷将纸笺收起放好,方对宝钗笑道:“薛妹妹……不,宝妹妹!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此诗诗意慵懒中透着灵动,满是秀丽之才,非等闲之辈可作……” 宝钗:“……” 湘云都气不过了,啐道:“蔷哥哥必是吃酒吃醉了,夸林姐姐便是,何必又要说宝姐姐不好?” 贾蔷笑道:“这叫甚么话?我何曾说宝妹妹的不是了?我话都没说完。我是说林妹妹的好,和宝妹妹的好不同。林妹妹是那样,但宝妹妹的诗……我还没见过,不大好说。” 探春上前从气的面色愈白的宝钗手里夺过诗作,送给贾蔷道:“你瞧了便说!” 贾蔷接过后,诵道: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 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 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痴。 谁怜我为黄花病,慰语重阳会有期。” 诵时,宝钗轻转明眸,望了过来。 贾蔷“啧啧”了声,赞道:“了不得,了不得!” 宝钗:“……” 探春、湘云也愤懑:“这就完了?” 贾蔷笑道:“这首诗必是要多读几遍,才知真意。” “那蔷哥哥可得真意?” 宝钗亲自问道。 一旁不远处,凤姐儿正悄声问可卿:“宝丫头写的甚么?” 可卿附耳低语了几句后,凤姐儿一双丹凤眼登时变得似笑非笑起来。 就听贾蔷道:“初读此诗,必为其满目孤怨仇怨之情所感。可若再读,尤其是最后一句,‘谁怜我为黄花病,慰语重阳会有期’时,方才读懂宝妹妹。通篇写来,只最后一言‘慰语重阳会有期’是她,而前面的忧虑、愤懑、断肠之凄苦,则是往日之菊花……嗯?林妹妹写的是桃花,宝妹妹怎写菊花?” 宝钗仍不理他,探春笑吟吟道:“今儿去那座山瞧枫林,在路边瞧见了许多残败的野菊花……蔷哥儿,你还真懂宝姐姐哦。” 湘云也嘻嘻笑,又问道:“蔷哥哥今儿怎吃了那么多酒?还将宝姐姐叫成宝妹妹哟!” 众人哄笑间,宝钗面红耳赤,要捉拿湘云,湘云急求饶。 贾蔷呵呵笑着看了眼宝钗后,道:“因为心里高兴。” “怎么呢?” 凤姐儿问道。 贾蔷看着她和可卿坐在一起,彩绣辉煌,似一对神仙妃子,眼中目光渐炙,不过还是能自己,他笑道:“今儿王家那搅事婆子没了,往后能清静一半。” 凤姐儿闻言一怔,随即恍然大惊,站起身来。 宝钗、探春等也无不面色惊骇,凤姐儿急道:“蔷儿,你说我大伯娘……” 往日里她都随贾家这边管王子腾叫舅舅,如今却是叫回去了。 贾蔷点点头道:“刚回来前得了信儿,王家挂白报丧,王子腾夫人失足摔倒,摔破了头,昏迷两天后救治无用,去世了。” 迎春嗔道:“虽她有许多不好,蔷哥儿也不该说为此高兴,总是死者为大。” 贾蔷摇了摇头,道:“与我良善之人去世,我会难过伤心。与我无关不善不恶之人死了,我会同情。与我为恶之人死了,我还要讲甚么死者为大,岂非是非不明,浪费我的同情善良?大丈夫当世,合该顶天立地,恩怨分明!” 又对面露震惊难过的宝钗道:“你也大不必如此,李氏待你和你娘你哥哥如何,还用我多说?她过生儿请遍了达官贵人,世交故旧,独独将你们落下。此妇之恶,可见一斑。” 宝钗闻言,面上悲容渐散,而后没好气的嗔了贾蔷一眼,道:“都道我古怪清冷,蔷哥哥倒比我更冷清古怪十倍!必是吃酒吃醉了的缘故,还是快去歇息了罢。” 又同众人道:“也都该安歇了,夜了呢。” 探春迟疑了稍许,问道:“那,明儿咱们回不回去?” 宝钗闻言看向贾蔷,贾蔷连连摇头道:“你们回去做甚么?家里还要乱上几天,你们最快也要大后天,大大后天再回。果真回去了,你们还能去王家不成?” 探春还想说甚么,却见宝钗与她微微摇头,心下也明白过来,便不再多言。 道过晚安后,贾蔷便由香菱、晴雯扶着上了山。 人群散尽,凤姐儿、平儿和可卿也一道回了山上。 一夜无话,小汤山间时有雀鸟啼鸣声,似演一折百鸟朝凤之大戏…… …… 翌日清晨。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皱眉看向御史大夫窦现,道:“这么多人弹劾贾蔷,甚么道理?他一个半大小子,果真做了天怒人怨之事?” 窦现粗黑的面上,眉间一道深壑,道:“皇上,贾蔷为五城兵马司都指挥,却操弄权柄,当众妄言打击报复……” 隆安帝闻言,随手将手中一册弹劾折子丢在御案上,冷笑道:“可笑!犯了错还不许人改过了?一个巡城御史当面喝止后,人家非但立刻改正,还很捧了那御史一把。你们倒好,不替人家说话也就罢了,翻过头来倒打一耙?” 窦现皱眉道:“皇上何须动怒?御史风闻言事,君王引以为鉴。既然皇上已经知道贾蔷改过,提点一番后,折子不必理会就是。果真御史对此事都闭口不言,难道是好事?且贾蔷当街直言要报复太原张家,并非虚无之事。 另外,那些御史上折子,不也是为了表清名,以示他们没有因为贾蔷那番扬名举动,就为其所收买。 皇上,纵然果真将贾蔷当成子侄,可身为君王,也不该将这等私情带入朝事来。” “……” 隆安帝沉默稍许后,又道:“此事则罢,朕会有教训。只是,怎还有御史弹劾贾蔷,先与赵国公盟誓和平,结果当晚就寻人污蔑赵国公,往人身上泼脏水?可有证据没有?” 窦现眉头皱的愈紧,道:“御史台奏事,并不需要明证。皇上认为需要重视者,派人去实查便是。” 隆安帝捏了捏眉心,道:“林爱卿就要回京了,御史台的御史倒把人家弟子骂成阴险卑鄙,心存诡诈,甚至是包藏不忍言祸心之逆贼小人……窦卿,新政大行,还需要你们通力合作。” 窦现闻言陡然色变,大声道:“皇上此言差矣!莫说贾蔷,便是林如海有过,臣为御史大夫,亦必弹劾纠缠,以改其过!” 隆安帝被他吵的脑仁疼,心里也是恼火。 不过,他早就知道这些臣子的德性。 一个个皆为清正干练之能臣,用之妥当,皆为社稷之臣。 对于这样的大臣,隆安帝有超乎寻常的忍耐度。 因为他十分清楚,没有这样刚直的臣子,新政绝无大行天下的可能! 可道理归道理,大道理谁都懂,真正做的时候,却实在考验耐心。 隆安帝都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有多苦闷。 这才一个窦现,明日韩彬他们回来,只会让他更头疼。 不过,再难,只要能为大燕社稷多续百年国运,他也认了! 念及此,隆安帝缓缓道:“朕知道了。回头去让绣衣卫查一查,那孽障到底在搞甚么名堂!” 窦现便又揭过此事,说起刑部尚书祝苍一案来。 军机大学士罗荣倒台,罗家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可他当了十几年的军机大学士,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清理起来,自然要慎之又慎。 其中为首者,便是刑部尚书祝苍。 君臣二人密议良久后,窦现才大步离开,准备布网。 待其走后,隆安帝轻轻吐出口气,又有些欣慰。 这样有主意的臣子虽然许多时候让他心中窝火,恨不能将其拉出去砍手。 可在处理大部分国事时,其干练果决之才能,又能为他分担太多压力。 沉吟稍许后,隆安帝问一旁泥塑人般,一直动也不动一下的戴权道:“贾蔷现在何处?” 戴权忙道:“主子,因宝郡王邀请恪和郡王和贾蔷入王府用席,所以今儿贾蔷带上他舅舅一家,去贾家家庙,给其父母上坟进香去了。” 隆安帝闻言,皱了皱眉,目光深沉了些,心中对那个倔强高傲的大皇子实在恼火。 身为元出皇长子,封号单一个“宝”字,李景愿意礼贤下士,与贤能名臣结交,哪怕是曲线结交,都是隆安帝愿意看到之事。 只要莫要将手过早的触碰到兵权即可。 可天下间岂有他这样礼贤下士之法? 林如海明日就要回京了,今日想起和人拉关系。 再加上以他素来表现出的性格,隆安帝都能想到,若是贾蔷和李暄去赴宴,少不得被各种说教训斥…… 李景若为君王,说教训斥臣子,那是一种恩典。 因为寻常君王根本不会这般待一寻常臣子,不喜欢的臣子,罢黜即可。 唯有重臣和简在帝心之臣,才会如此。 可李景现在还不是帝王呢,就摆出这样的姿态,又怎能得人心? 他这个当老子的当年,也不曾这样傲慢的去对待韩彬、林如海等人。 隆安帝摇了摇头,先前对李景的一些改观,又化为虚无。 或许这个长子心怀磊落,可过于坦率,便是无礼,这样的做派,着实难掌朝政。 看着御案上高高摞起的奏折,隆安帝不再想此事,随口吩咐了句:“去查查,贾蔷到底怎么回事,果真糊涂了出了昏招,害人不成反帮了人家?” 戴权忙应了声:“喏。” …… 延康坊,王家。 三槐堂。 贾蔷自家庙归来后,便来了王家。 王家虽多有不堪,但王子腾其人的才干,还是在中上水准的。 贾蔷和林如海夹带里着实没许多能大用之人,不好轻弃。 再者,贾家那么多破事,王子腾总会亲至。 如今人家死了老婆,贾蔷不露面不大好。 不止他到了,镇国公府牛继宗、理国公府柳芳等还掌兵权的开国十大功臣也都到了。 不过也没人和王子腾道恼,谢鲸还钦佩的对他拱了拱手。 前儿他才同王子腾说过,让王子腾早点料理了倒霉老婆,升官发财死老婆是乐事。 转眼间王子腾夫人就没了,多利落! 连牛继宗、柳芳等人也都有些侧目,以为此子是个狠人。 只是众人也只顽笑了两句,就说起贾蔷和姜家之事。 理国公府柳芳虽没甚武功,可素来有些才智,他疑惑的看着贾蔷问道:“宁侯昨日之举,看似解恨,可实则帮助姜家成就忠义之名,不知宁侯如何思量?” 牛继宗也奇道:“是啊,起初我也乐呵,可后来想了想,不对啊。当初英国公、成国公那是想要兵谏作乱的逆贼,姜家老鬼诛之,不算坏事罢?” 见众人看来,贾蔷笑了笑,道:“首先诸位叔伯也明白一个道理,我们和元平功臣斗,可能将他们都打到杀死抄家灭族么?” 牛继宗苦笑道:“自然不能,顶多自保罢了。” 贾蔷点头道:“灭不了,眼下的斗争只为了生存,但将来却未必如此。咱们只要稳打稳扎,早晚能一步步把丢掉的都夺回来。将来的争斗,也势必会十分激烈甚至惨烈。 所以,就要给两边的斗争画一个圈子,一个谁也不好跳出去的圈子。那就是,武勋功臣之间的斗争,不能影响朝廷大局,更不能逼的人狗急跳墙,成了大祸。 所以,我是有意把姜家往忠臣孝子上逼啊,让他们只能往这一条正道上走到底。 元平一脉毕竟都是穷酸出身,若是不好好拾掇拾掇,万一将来把他们逼急了,被暗地里的歹人引诱着反叛谋逆为祸,那怎么好? 如今多好,就算有心怀叵测之辈想勾搭姜家一起造反,他们倒也得敢啊!” 诸开国勋臣在三槐堂上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震天。 王子腾心里虽还在苦涩,但这会儿也跟着笑了笑。 笑罢,谢鲸遗憾道:“可惜了,不能让姜家摔个大跟头,反倒要看他们继续逍遥下去。” 贾蔷看着谢鲸呵呵笑道:“谢叔,急甚么?姜家除了一个姜铎老鬼,其他人有几个成器的?姜铎今年九十二了,满打满算,他还能活几年?等这老鬼一死,余者不足为虑!到时候想让姜家摔跟头,难道是难事?” 谢鲸闻言,摸着好大的脑袋,笑道:“听宁侯这么一说,老谢俺怎么觉得,这好日子还在前头?” 众人又大笑起来,不过牛继宗却没太乐观,他道:“也莫要轻敌大意,姜老鬼太能活了,他熬死了多少抱这个心思的人?而且,哪怕姜家果然落败了,元平功臣一脉仍是一个庞然大物。宣德侯董家那位,我瞧着不比姜铎的威胁小多少。” 柳芳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道:“董家不是等闲之辈,我让人打听了下,在蓟州镇时董家就和其他几家不同,很有几分手段,名声很不错。但是,该捞的也半分不少捞。宣德侯董辅和东川侯陈焕、全宁侯张安等还是至交兄弟,世代交好。如今这三人掌着北城三大营,三大营互成犄角之势,攻守配合得当,可抵十万雄兵!另外,董辅和永定侯张权、西平侯孙昂、言胜侯赵嘏等,也都十分要好,在这些人中威望颇高!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这几家对姜家虽恭敬,可始终保持距离和分寸,有自己的主见。” 贾蔷见诸人沉默不言,呵呵笑道:“原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赶得上人家的,但是只要咱们自己不乱,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本侯保证,大燕军中,一定有我开国功臣一脉的立足之地!” 牛继宗哈哈笑道:“这我相信,就凭宁侯和天家的亲近,咱们将来也一定不会差了。开国一脉用了两代人衰败到今天这个地步,大不了,咱们再有两代人追回来。我们这辈人不成器,只能帮宁侯你们做些铺垫的活计,真正出彩的时候,还要看你们的!” 贾蔷正要说些甚么,忽地听见前面哭声大作,有一年轻人披麻戴孝大哭着进来,同王子腾道:“老爷,贾家姑奶奶回来了。” 这原没甚么,可不该,这年轻人说话之余看向了贾蔷,那目光怨毒之深,让人不寒而栗。 “好球攮的下流东西,你在看哪个?” 谢鲸见之大怒,上前一脚,将王子腾之子踹翻在地。 王家下人见之,一片哗然。 第0649章 夫妻情绝,便在今日 王家,三槐堂上。 贾蔷止住了谢鲸之怒,也同面色沉肃的诸人笑了笑,道:“情理之中,可以理解。” 看了看趴在地上脸不敢抬起的王义,贾蔷又对面色惊怒,看着地上逆子恨不能手刃之的王子腾道:“你也别恼,说实话,能恨,总比真不恨的强。他可能是以为这里面有我甚么事,你和他解释清楚就是了。但能为母生出这样的恨来,说明还有心。就怕那等连心都没有的,那才是废物祸害。 既然有心,也别急着讲道理,说不通的。先送到九边军中狠狠打磨上二三年,把脑子磨清醒了,再同他说道理。还磨不通,就继续熬。” 王子腾闻言,沉声怒道:“这个畜生,丁点不让人省心,他以为他是谁?” 贾蔷呵的一笑,摇头道:“舅家老爷,时事有多艰难有多险,咱们明白,他们不明白。咱们都知道如今的形势便是一个不小心,就是抄家灭族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可他们仍以为,天下太平,满门荣华,富贵逼人。 我先生曾教诲过我一做人之言,我深以为然。 女人和孩子可以犯错,但是男人不行。 尤其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身上承担着一个家族,甚至几个家族的命运。 所以,我们要用一辈子来学会‘小心’二字。 这句话,送给你,也送给令郎。” 王子腾闻言,面色有些动容的看着贾蔷,其他人亦是如此。 记得开国功臣一脉初回相聚时,贾蔷虽爵位最高,但其实许多人仍只拿他当个小辈。 年岁太小,又没甚么亮眼能服人的功绩。 但是到了今时今日,这些开国功臣将门们齐齐整整的站在贾蔷身后,虽还未到如奉钧旨的地步,却已是视其为核心主心骨了。 而他的这番话,其风范,显然也到了上位者该有的包容和大度。 值得一提的是,这不是平起平坐之言,而是以上对下之言。 是借林如海之言,来教诲王子腾父子,也是教诲其他人! 饶是王子腾此刻其实心如刀绞,对于嫡子在王家三槐堂上被踹倒也心生惊怒,却因为贾蔷这番话冷静了下来。 因为“小心”二字的敲打而心惊! 王子腾看了看贾蔷的面色,并不能看出甚么来,他心中一叹。 虽然曾经王家对贾家的态度,多是利用。 但这二年来都中风云变幻,朝廷争斗之激烈惨烈,远非一个王家的能量可以屹立不倒。 而如今,若不依靠贾家,王家顷刻间就有倾覆之忧。 念及此,王子腾缓缓低了低头,拱手道了声:“宁侯之言,在下明白了!” 在下…… 其余如牛继宗等人听闻此言,无不震动。 再看看如此风范的贾蔷,彼此对视了眼后,也纷纷暗自点头。 可以了,也合该如此! 诸人心中也是感慨…… 他们自己明白,他们这一代,无论从资质来说,还是从际遇来看,都不可能有太大的进展了。 元平功臣那边,实在太强大。 勉强自保或许还能做到,但想光宗耀祖,重振门楣,却是想都不用想。 元平功臣那边,随便拎出一家,都不是他们能抗衡的。 但贾蔷不同,其自身的能为高低且不论,只一手能赚银子的本事,就将其他所有豪门都甩在身后。 再加上他的背景之复杂,之强大,也根本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还有,贾蔷和宣德侯世子、东川候世子等元平功臣子弟的关系也不差…… 总之,从各个方面来看,他身上都蕴齐了一个利益集团核心人物的要素。 上一回相聚时,贾蔷还谦让年纪小,当不起这个位置。 再看今日,虽不曾说过一言要当老大,可气度和风范,分明已经自认是开国一脉的首脑人物了。 其实想想也是,为了将散沙一样的开国功臣一脉凝聚到今天这个地步,贾蔷付出了多少? 光让给各家的生意营生,加起来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更不用说还将丰台大营谋到手,让十家功臣成为真正的掌军重将。 难道谁还能一味的出力不得好? 看到这一幕,柳芳忽然道:“我觉着,宁侯昨日所为之事,对姜家未必都是好事。” 其他人没明白,贾蔷也“哦”了声,笑道:“柳叔,怎么说?” 柳芳笑道:“姜家那样做,的确会更得天家信任,有了圣眷,姜家在军机处的影响力更大,看起来,也会有许多人投靠姜家,求官求爵,想飞黄腾达。但任谁都不会真正信任姜家了,这里面,说不定还包括……” “柳叔,好了,到此为止。” 贾蔷摆手打断了柳芳之言,然后同王子腾道:“王大人还请节哀顺变,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家事尽快解决妥当,听说明日不仅我先生回京,连半山公他们去岁出京之人,也悉数归来。风起云涌之际,王大人莫要错过了。” 王子腾深吸一口气,沉沉点了点头。 贾蔷随即出了三槐堂,牛继宗、柳芳紧随其后,谢鲸、胡深等人再次之。 一行人刚出了仪门,就见一王家婆子点头哈腰的赔笑在路边,看着贾蔷躬身道:“侯爷,姑奶奶……就是贾家荣府二太太,想请侯爷过去说几句话……” 贾蔷却是连脚步都未停歇,大步向前。 那婆子也是急了,以为贾蔷没听见,忙要跟上前再去说,却被后面的安定侯府胡深怒目瞪退。 一行十数开国功臣大佬,阔步出了王府后,打马远离。 王子腾一直送到正门外,又目送良久。 …… 王府后宅。 王子腾看着由王义长媳和宝玉陪同着的王夫人,脸色铁青道:“淑清,你到底想干甚么?你想当着那么多开国功臣大将的面,拿你贾家二太太的身份,斥责宁侯耍威风吗?贾家东府和西府是族亲,可是宁侯和你们都隔了几辈子了,你们的孝道压不住他!他却是贾家的族长,可管得起你!” 王夫人面色惨白,亦气的胸口起伏,她看着震怒的王子腾道:“我何尝想过要耍威风呵斥于他?不过是听说义哥儿冲撞了他,想让他多少看在没了的人的面上,宽恕义哥儿一回。我也想借今日,和他缓和缓和关系,何曾拿过身份?” 王子腾闻言,目光中满是痛惜的看着王夫人,缓缓道:“你若早知今日之厉害,又何必当初?如今,整个开国一脉功臣之后,皆视宁侯为核心领袖。你道这是甚么地位?这是先荣国代善公在时的地位!你让他看没了的人的面?你嫂子活着的时候他都不放在眼里,如今死了反倒有了体面?淑清,我们王家,没那么大的体面!!” 王夫人闻言,面色愈发煞白,她顿了好一会儿后,方开口木然问道:“大哥,嫂子是怎么没了的?” 王子腾闻言,眼眸瞳孔猛然一缩,随后淡漠道了句:“这是王家的事,二太太,你好自为之罢。” …… 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内,隆安帝拿到中车府呈上来的密札看了眼后,眉尖微微一扬。 贾蔷和开国一脉功臣将门在王家三槐堂秘密议事? 不过随即,他原本满面肃穆的脸色就舒缓了些,哼了声,喃喃自语道:“虽愚笨了些,但忠孝之心还是有的。” 要给斗争画个圈,将姜家逼成忠臣孝子,勋贵武臣间的斗争,不能坏了朝廷的大局…… 这些都是隆安帝十分喜欢的觉悟! 他认为,贾蔷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不愧是林如海的亲传弟子。 不过再往后看看,隆安帝脸色复又阴沉了下来。 贾蔷那番手段,自然瞒不过他的眼。 这分明是已经将开国功臣一脉有数的宣力大将都收拢了起来…… 对于这样算得上私自结党的行径,隆安帝心里又很不喜欢。 文官结党已是忌讳,更遑论武勋抱团? 但他毕竟是斗争出来的君王,知道臣子之间不结党,不经营一方的势力,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自古以来,又有几个真正的孤臣纯臣? 尤其是开国一脉如今正试图和元平功臣抢夺军中势力,想靠单打独斗,绝无可能。 且,这原也是他乐意见到之事。 太上皇当年能够信重姜家,任其在军中一家独大,隆安帝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打算。 在他看来,历朝历代的内乱,多是因为军中势力失衡,出现了一家独大的巨头引起的。 所以军中,绝不能再出现姜家这样处于失控边缘的家族。 姜家姜铎能够自废武功,却不能保证往后这样的家族,都能有这份忠心。 要知道,即便在姜家,也有人喊出姜家军这三个字。 因此,对于此事,隆安帝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且贾蔷一直以来没有试图谋求过军中大将的位置,如此一来,他就永远不可能成为姜铎那样在军中只手遮天的巨擘。 如贾蔷这样发展下去,或许会在军中有一定的影响力。 但果真开国功臣一脉崛起,如牛继宗等人亲掌军中权柄后,贾蔷便必不能再保持他眼下的核心地位了。 大丈夫手中不可一日无权,若有大权,又岂能甘居人下? 这样的道理,贾蔷还是不通…… 到底是太年轻。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事,林如海的确未曾欺骗他。 林如海曾于御前言,贾蔷于武勋军中事,他未曾教诲。 在隆安帝看来,以林如海的手段,果真教了贾蔷该如何行事,贾蔷断不会做出这么多让人觉得好笑荒唐的计谋。 但这些手段和计谋,也反应出其赤诚之心。 隆安帝笑了笑后,随手将密札丢在一旁,不再理会。 …… 宁国府,东路院。 贾蔷归来后,便往李婧小院相见。 李婧见贾蔷到来,笑着挥退了手下几个夜枭,起身相迎道:“爷回来了……” 贾蔷点点头,拥了拥这个肚子已经圆滚起来的妾室,见其有些眼圈儿,便皱眉道:“昨儿晚上又没睡好?” 李婧反倒笑着宽慰道:“不当紧,头一回当娘的都这样,爷不必挂怀呢。” 贾蔷哪里果真就不挂怀了,搀扶着她坐下后,问道:“可要寻个女郎中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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