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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合。 陆执年看着相拥的二人,突然仰头笑了起来:“老天的确不帮我。” 他生来殷贵,本该顺遂,可及冠便遭囹圄,被家族舍弃,好不容易去到北陵寻隙起复,眼见大权在握夙愿得尝,可谁想那般兵强马壮,数十年压着大魏步步退让的北陵竟是突然大败。 他费尽心思擒得棠宁,原以为哪怕没了权势,没了过往一切,余生有她相伴甘愿就此沉寂,可谁知道就连这点微末念想,老天爷也不肯成全了他。 起起伏伏,潮起潮落。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注定今日结局,所有挣扎都是徒劳。 萧厌看着委顿在岸边如同疯魔嘶声大笑的陆执年,目光生寒:“来人,把他拿下!” “你敢!” 陆执年陡然笑声一停,撑着身旁石安的手缓缓起身:“萧厌,我承认你很厉害,那般境遇之下,我的人和聂煊的人一起动手还能叫你逃出生天,可是你当真以为我来京城只有聂煊为倚仗吗?” 他看向棠宁, “阿宁,你可还记得,我是用什么拿捏的秦娘子?” 棠宁脸色瞬间一变,抓着萧厌的手蓦地收紧。 陆执年站在岸边从容的全然不像是落败之人,他目光落在棠宁脸上,一字一顿:“我知道今日是萧厌设局,秦娘子定然没死,可就算是她再厉害,也顾不及整个大魏。” “我今日若在此身陨,明日便有数城之人为我陪葬,你猜猜等你们寻到办法之前,那疫毒能伤几人?又有多少人会因为我这条命而再无明日?” 萧厌感觉到棠宁手心浮出冷汗,脸上也紧绷了起来,他陡然想起昨夜见到秦娘子时,听她说起之前陆执年借她师弟骗她出城的事情,还有那随时能害人性命传染性极强的毒疫。 陆执年感受到岸边突如其来的沉默,忍不住笑了声:“阿宁,你心肠最是柔软,想来不愿意见那些无辜之人赴死。” 他朝着棠宁伸手, “我答应你,只要你跟我走,我保证从此往后绝不出现在任何人前,也绝不再伤人命,那疫毒会就此消失,你我二人隐居不问世事,再不涉足朝堂权事不涉纷争如何……” “你休想!” 萧厌想也没想就将棠宁腰肢抓紧,满眼凛厉扫过陆执年后,低头看着怀中之人。 “不准答应他!” 他在意天下民生,不愿有人枉死,可那一切的前提是不以自己妻子交换,她是他一点点养大的小海棠,是他许以余生、生死共济的妻子。 他绝不答应用她来换天下安宁。 棠宁感觉到腰间仿佛要将她融于骨血的力量,抬眼触及萧厌满是凶狠的眼底来不及遮掩的忐忑。 她伸手覆在腰侧的大手之上,安抚地轻拍了拍,这才扭头看向陆执年。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陆执年目光怔住。 棠宁靠在萧厌身旁,平静说道:“如果是在两年前,我的确承担不起那么多人命,也会毫不犹豫选择跟你走,可是陆执年,当初那个善良荏弱的宋棠宁早就已经死了,我也不是那个要靠着旁人施舍,为了其他人性命而放弃自己成全他人的小姑娘。” “人命自有天数,害人的不是我,我能救他们自会尽力而为,可如果是让我拿命换他们平安,让我爱之人因我缘故痛不欲生,我没有那么无私。” 棠宁拉着萧厌的手,见他低头看着自己,她仰头朝着他笑了笑,这才继续说道: “我不会跟你走,也不会被你要挟。” “你若只是想要保命,今夜我可以放了你,只要你放过卓水生,我和阿兄便让你离开,可你若还有别的念想,那你就留在这里,反正我和阿兄也想要永绝后患,一了百了。” 陆执年死死看着棠宁,目光紧凝在她脸上。 他想要看出她的色厉内荏,想要看穿她强装镇定,可是她神色平静甚至是有些冷漠,她脸上丝毫看不出来半点被人要挟的慌张。 陆执年真切感觉到,她是真的没那么在乎那些人命,也远不像是从前那个心善柔弱的小姑娘。 她是棠宁,是大魏皇后。 不再是那个被人欺负就掉眼泪的宋家女娘。 萧厌回握着棠宁的手,看着原本神情笃定如今却颓然苍白的陆执年,他开口时带上些讥讽。 “陆执年,你从来都是自以为是,也未曾了解过棠宁。” “将卓水生交出来,你今夜可以离开,这些账还有之前的那些我后面自会找你清算,要么你就留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你死后,到底有多少手段又能带多少人下去给你陪葬。” 周围刀剑声突起,甲胄碰撞声传来,夜色中突起的风吹得江面水波荡漾。 石安几人紧紧将陆执年围在中间,瞧着远处不断靠近的火光,石安抓着手中的剑朝着陆执年急声道:“主子,留得青山在,今夜事不可为,魏帝是绝不可能让您带走魏后的,不如先保命,往后总有机会。” 他心中其实早有怨怼,不明白那魏后到底有什么好,不过是一个已经嫁人生子的女人,主子却一再执念非得深入虎穴,更为了那女人处处退让。 要不是因为她,他们早该离开魏朝,不会陷入如此被动,更不会被魏帝算了个正着。 见陆执年不说话,石安声音更重了几分:“主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陆执年紧抿着嘴角,看着满是急切慌乱的石安几人,肩头的剧痛让他知道萧厌的狠话绝不是虚。 若是棠宁还在他手里,大不了同归于尽让她跟他一起去死,可如今棠宁被萧厌救走,他若是就此死了,他们二人便能双宿双栖,那他算是什么?他这一场徒劳又算是什么? 陆执年沉声道:“走。” 第984章 陆执年既有决定就不再纠缠,带着石安几人转身欲朝着之前的马车走去,却被“扈五”带人直接拦住。 陆执年回头:“怎么,魏帝反悔了?” “自然不会,我既然答应放你走,就君无戏言,只是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萧厌声音冷然。 陆执年面色一顿:“卓水生在城西鲁家庄一户姓李的寡妇家中。” 萧厌闻言不置可否,而挡在他们身前的“扈五”等人也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陆执年不由沉声道:“我已经说了,卓水生就在那里,你们若是不信那就直接杀了我……” “我和棠宁说话算话不会杀你,但我不信你。” “那你想要如何?” “你发个誓吧。” 陆执年只以为自己是幻听了,有些愕然看向萧厌。 萧厌神色平静:“我不信你,但却信你对棠宁的执念。” “只要你以你对棠宁的心思和心中所盼起誓,如若你在卓水生的事情上说谎,那无论转世轮回,黄泉人间,你永远不得棠宁青眼,所求所盼永不如愿。” 陆执年整个人都愣住,他本该耻笑萧厌天真,笑他居然相信所谓誓言,他丝毫不在意所谓报应。 可是对着萧厌满是清泠目光,他竟是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被人看得透一切的感觉,脑海里更浮现出困扰他两年的“记忆”,哪怕誓言不一定会应,他竟是也不愿意冒险。 “卓水生在鹊山脚下的玉家别院,若我在此事说谎,便永坠地狱不得棠宁青眼,所求所盼皆不如愿” 陆执年说完后冷着眼: “你满意了?” 萧厌闻言笑了声,挥挥手:“放他们走。” 那边“扈五”闻言直接领着人朝着一旁退让开来,放任陆执年一行人离开。 “阿兄!” 棠宁却是抓着萧厌的手,她原本的确是打算放陆执年离开,哪怕后面费些功夫想办法擒人,至少先解决了毒疫之事免得殃及无辜,可是刚才萧厌那句“转世轮回”却让她心头猛一激灵。 她突然就想起这两年间发生在陆执年身上的事情,那些与上一世不同的违和,那些本不该属于一个世家弃子所能拥有的能耐,甚至连陆崇远和陆家都不知道的后路,还有他去了北陵后发生的一切。 她之前就曾惊疑,上一世陆执年有陆家帮扶,却半点不及这一世,就算困苦失意能够磨练于人,也远不能让人一夜之间如此剧变,让陆执年能够从大魏离开后就像是早有筹谋,不费吹灰之力就撞上遇难的北陵公主。 而且陆崇远虽然舍弃了他,但陆执年自幼得陆家教导,世家骨子里对宗族的看重让他就算心生怨恨也不该对陆家人那般狠毒,而且对于本该是他仇人的她也不该有那么奇怪的偏执。 可如果,他跟她一样呢? 想起那日在陆家时,陆执年说她本该是他的时眼中的疯魔,想起他宁肯同归于尽也不肯罢手的执念。 棠宁背脊生冷,用力抓着萧厌的手急声道:“阿兄……” 她刚想说让萧厌别放陆执年走,如果陆执年真跟她有一样的际遇,那绝不能放他离开。 可是萧厌就直接按住了她的手,阻了她的话。 “别怕。” 萧厌圈着她腰肢将人带进怀中:“你可信我?” 棠宁愣了一瞬,想要说什么,就被萧厌低头碰了碰额间。 他黑眸不似方才凛厉,眼睫下弥漫着熟悉的细碎笑意。 像是安抚,又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他俯身靠在她耳边低语。 “相信我,他走不了。” …… 那边陆执年被石安几人护着到了马车跟前,眼见萧厌的人丝毫没有追过来的迹象,几人才放松了一些。 马车疾驰离开岸边,转瞬进了密林。 石安坐在车辕上朝着陆执年说道:“主子,魏帝的人没追过来。” “萧厌未必会放弃。”陆执年低声道。 他如今虽然逃脱,但以萧厌性情之后必不会放过他,那疫毒的要挟也不过是一时之计,有秦娘子和卓水生,很快就能找出快速解毒之法,而且刚才萧厌只不过是怕他铤而走险,棠宁担上无辜人命。 一旦没了这些顾忌,对他下手也绝不会留情。 陆执年靠在车壁上说道:“尽快甩掉萧厌的人,趁着他们还有顾忌。” “主子放心,魏帝那人讲究什么君无戏言,咱们肯定能够安然离开。” 石安说话间有些阴阳,脸上更是露出不屑。 早前他觉得魏帝心狠手辣也算一代枭雄,后来击败北陵更让人忌惮,可没想到堂堂大魏之主,居然会为了一些贱民的命就纵虎归山,这般心慈手软怎配为帝王? 换成是他,哪怕有那疫毒,他也定会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石安跟随陆执年也有许久,太清楚自家主子的本事,他算无遗策仿佛什么都早有先知,更总能知道一些旁人难以知道的隐秘以作筹码,只要主子这次能够逃出生天,凭借主子的能耐早晚都还能再回来,到时候定能一雪今日之耻。 “主子今日失手,不过是因为魏后,而且之前若非您被头疾所困,魏帝又怎能比得过您,您放心,您之前留的后手还在,这些时日头疾也没再发作,只要安然离开这里,将来必有东山再起之日。” 石安信心满满地朝着陆执年说话,马车里陆执年却是神色阴沉。 那头疾不再发作是怎么回事,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之前离开大魏之后,头疾虽然时常发作,但他凭着执念强熬着忍耐着也就过来了,可如今感受过不疼后的轻松,再提起那钻心蚀骨的疼痛时,哪怕眼下还没发作,他也忍不住下意识手脚生颤。 他怕那疼痛再次出现,怕又回到那夜夜梦魇无法安睡的日子。 棠宁…… 棠宁! 陆执年恨极了萧厌,恨的眼眶都生了红。 外间石安见他没有开口,扭头正想再安慰两句,可谁知道突然身子一歪,耳边听到一声嘶鸣,前面拉车的马儿像是被什么绊倒,拖着整个车厢朝着一旁树上撞了过去。 马车轮子陷进坑里,石安来不及稳住身形就直接被摔飞了出去,而马车则是“砰”的一声撞在树上。 车厢被吃痛的马儿掀翻拖拽着,接连撞在左右树上轰然碎裂开来,而原本坐在里面的陆执年更是被直接撞晕了过去。 “主子!” 石安大惊失色,起身就想朝着陆执年扑去,谁想一道箭矢“咻”地钉在了他腿上。 石安惨叫一声跌倒,还未再次起身,就有人从后靠近一把擒住他脖颈,而周围跟随的几名护卫也都是被人制住。 “你们是魏帝的人?他居然出尔反尔……” 唔! 喉间被猛地收紧,险些绞碎了石安的脖子,让他被迫收声。 林间一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只片刻就到了昏迷不醒的陆执年身旁,她垂眸望着地上浑身是血的人,看着那张与往日俊逸全然不同的脸,抬脚就狠狠踩在他细白手腕上。 “啊——!” 原本昏迷的陆执年瞬间惊醒,伴随着腕间骨头粉碎的疼痛,眼角都几乎都要瞪裂。 乌娅低头看着疼得险些昏厥的男人,一字一顿。 “容卿,好久不见。” 第985章 陆执年蓦地睁大了眼,腕间疼痛不及心中愕然,看着居高临下眉眼染霜的女子,脑海里却是当初她灿若朝阳,手持软鞭一身红裙朝着他奔来,唤着他“容卿”的模样。 “乌娅…” 啪! 陆执年才刚一出声,乌娅就猛地一挥手。 那往日曾无数次替他出头鞭打旁人的软鞭重重落在脸上,带着倒刺的尖锐划过眼角、鼻梁最后抽在嘴上。 陆执年脸上瞬间落下一道深可见骨的沟壑,皮肉都仿佛被撕扯开来,疼得忍不住低头蜷缩,却下一瞬就被人强行挑起下颚,被迫倒在地上仰着头。 “驸马还如当初一样,不管唤谁都温柔缠绵。” 就是这把让人误以为深情的嗓子,这双看谁都缠绵入骨的眼,才哄得她一颗心扑在他身上,明知道他对她不似表面深情,明知道他身上有那么多不合理的地方,却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他谋划了他们的相识,算计了她的真心,以柔情为网让她泥足深陷,最后为了这么个狼心狗肺自私凉薄的畜生毁了公主府,毁了宗聿部,毁了整个北陵,葬送了她无数族人。 乌娅神情柔软地看着陆执年的眼,细长手指落在他眼边的伤口上轻轻描绘。 “你知道吗,从第一次见你起,我就爱极了你这双眼。” “明明看似多情温柔,却又仿佛什么都不能落于其中,你一身游离于世外的清冷疏漠,让我忍不住的想要靠近你。” “我总想着只要我对你好,只要我给你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你这双眼睛总会因我而动容,让我走进你心里,可是容卿,你为什么永远都这么冷漠,明知我为了保你葬送了宗聿部,却依旧舍弃了我?” 女人温柔细语缠绵的让人毛骨悚然,眼角处手指游走间冰冷的触感,让陆执年浑身僵硬。 脸上伤处鲜血流淌,刺疼让他声音虚弱。 “乌娅,我没……” 噗呲! 乌娅指尖狠狠按进了陆执年受伤的眼眶里,那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得陆执年惨叫出声,他原以为头疾之后他不会再惧任何疼痛,可是眼眶里仿佛什么爆裂开来被尖锐穿透的剧痛却是撕心裂肺。 乌娅疯了! 陆执年已经许久未曾生出害怕,可此刻却是惊惧。 他挣扎着想要甩脱,却被乌娅狠狠抬脚按在地上,直到眼眶中浑浊鲜血混着碎肉流淌,所有一切都变的昏暗血红。 陆执年再也忍耐不住想要尖叫求饶时,还没开口就被乌娅狠狠一鞭子甩在脖颈上,整个人连惨叫都变的破碎。 乌娅垂眸时目光可怖,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俯身低声喃喃。 “你这双眼睛,这张嘴,我实在是爱极了。” “所以,就都毁了吧。” 一如他说着爱她,却毁了她的母国,毁了她的族人,毁了她在意的一切。 …… 陆执年活活疼晕了过去,整个人如同泡在血水里,脸上瞧不出半点完好模样,而乌娅则是满手鲜血冷漠起身。 旁边跟随陆执年的几人都是脸色惨白,见乌娅朝着他们走过来,石安急声道:“公主,公主您饶了我们,我们都是听从驸马之命行事,而且驸马,驸马他也不是有意舍弃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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