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侯准吓一跳,连忙低垂拱手,“侯某不敢多看,也不敢妄言。” 冯蕴被他严肃的样子逗乐了,低低道:“这些姬妾是冯敬廷作的孽,但大将军并未收下,算是跟在我身边的姐妹,她们都是自由之身。”呵 侯准这才听出弦外之音,脸颊微微泛红。 “娘子好意……侯某心领了。” 这是拒绝了? 冯蕴略略诧异,“侯大哥是有心上人,还是……嫌弃她们出身低微?” “不不不,绝无此事。”侯准叹息一声,“侯某落草为寇,早已今非昔比,如此落魄光景,哪里能误了人家姑娘……” 冯蕴看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知他拒绝是不是因为对自己有所忌惮,当即笑了一下,也不多说什么,寻个话题揭过去,同他并肩出门。 恰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呵 杨什长的声音最大,在嘶吼怒骂着什么。 冯蕴侧过脸去,问门房。 “外面发生何事?” 部曲尚未回答,葛义就匆匆小跑过来,看着她,气喘吁吁地道:“娘子……” 他想说什么,看到侯准在侧,略微停顿。 冯蕴道:“侯大哥是自己人,有事但说无妨。” 侯准今日听他说了好几次“自己人”,起初有些别扭,现在听多了,竟然觉得亲切。呵 长门的事,也就变成了自己的事。 他道:“可是有人对长门凿井开渠,心生不满?” 葛义朝他拱了拱手,行礼道。 “侯将军说得没错,村里有些人,干活的时候,不肯受累,眼看渠通了,就说山上的水,地下的水,都是花溪村共同的水,引下山来,也不能归长门一家独占……” 冯蕴笑了一声,“我去看看。” 还没有走近,就听到卢贵全在跟杨什长梗着脖子干吼。 “渠是花溪村的渠,井是花溪村的井,那村民的田地也缺水,为何不能用?为何只供给长门……里正娘子都没有仗势欺人,你杨铁柱,一个小吏却要出来当狗咬人吗?”呵 杨什长气红了眼。 “卢贵全,你别不识好歹啊,上次娘子说挖渠的时候,是谁先跳出来反对的?是不是你?” “我反对怎么了?我不能反对吗?里正娘子说了,这是村民共同的花溪村,我也是村民,我为何不能表达自己的看法?” “那你不肯挖渠,凭何用水?” “不挖渠就不能用水吗?那村里的老井是你老杨凿的吗?你家为何要用老井的水?” 杨什长快让他气疯了。 “这怎生一样?老井是村里的井……”呵 卢贵全干干地笑,“渠也是村里的渠。不挖茅坑还不能拉屎了怎的?” 说罢振臂一呼,回头煽动村民。 “大家说,我卢贵全说的,有没有道理。” 大多数人都沉默,只有寥寥几个跟着起哄。 但冯蕴知道,大多数人也都希望用上井渠的水。 就算嘴上不说什么,私心里,也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而认同卢贵全的说法。 如果冯蕴不肯,那这股子怨气就会借由卢贵全的嘴巴,慢慢在村民中间蔓延……呵 卢贵全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大言不惭,厚着脸皮来要水的。 “说得好。”冯蕴从人群中间穿过去,站到卢贵全面前,冷冷盯着他,又慢慢扫向周遭的人群。 “井渠是长门打凿的,但水源应当归全体村民所有……” 卢贵全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却听冯蕴淡淡一笑。 “但无论什么事情,都得有个章程,这水也不是凭空落下来的,长门付出了人力物力,也不能白白付出……” 她回头看向邢大郎。呵 “阿州你回头统计一下,要在长门的井渠取水灌溉的,收取一定的人工费,饮用水可限量供给,不收费用。” 人群面面相觑。 冯蕴笑问:“大家认为,合不合理?” “合理!” “合理的。” “合理合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频频点头。呵 紧接着,人群雀跃起来。 这些日子他们跑到长河去挑水,要喂牲畜要洗衣做饭,又远又不干净,井渠里流出来的却是山泉水,谁会不乐意? 卢贵全的话引来的不满,当即烟消云散,一声声全是对冯蕴的感激。 冯蕴不说话, 等声音慢慢收住,这才望向卢贵全。 “但有一点,大家听好了。人人都可以用,卢家人,不能用。” 卢贵全当即变了脸色。呵 “凭什么?我也是花溪村民,为何大家可以用,我却不能用?” 冯蕴沉下脸,收住表情的样子,看上去无比凝重。 “因为卢家人不守村规。” 卢贵全急眼了,“村规哪一条?难不成全由里正娘子红口白牙的栽污吗?” 冯蕴冷冷的,“村规第一条,邻里友善,忌造谣生事,搬弄是非。你屡屡在村民面前攻击长门,坏我声誉,还不算违反村规吗?” 这个村规就贴在大板树下的布告牌上。 只要是花溪村民,无不熟识。呵 但他们平常最在意的,是那些有针对性的规矩和约定,万万没有料到,第一条居然可以这么用…… 卢贵全让冯蕴说得哑口无言。 而其他村民,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得罪冯蕴的。 没有一个人会为他出头。 他的妻子见状,气得嚎叫一声,在地上坐了下来,哭闹耍泼。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倒是说句公道话啊,要不是我家郎君出面,你们用得着井渠的水吗?卸磨杀驴,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冯蕴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了身。呵 侯准就站在田埂边上看着,见她过来,他皱了皱眉。 “以后这种事,娘子要是不便出面,说一声,我替娘子解决。” 干山匪久了,也染上了山匪的习性。 “有些事情,讲不了道理,就得讲拳头。” 冯蕴感激地看他一眼。 “天干之年,到处都活不了人,开挖井渠,我原也没想藏私。即使卢贵全不提,村民用水,我也不会拒绝的。他既然提了,也撕破了脸,我就顺便收回一点成本吧。” 侯准略微带了一些感慨。呵 “娘子仁厚,待人宽容,令侯某佩服至极。但人心不足,得寸进尺,娘子处处退让,只会让他们越发不知分寸,肆无忌惮……” 冯蕴笑了笑,没有过多的解释。 涉及村里人,她总是吃亏,也愿意吃亏,从不斤斤计较…… 其实身边不止一个人为此产生过疑问。 她如今也算有钱有势,根本犯不着跟这些人客气。 堂堂雍怀王妃,何必委曲求全? 冯蕴不这么看。呵 跟普通百姓计较,只会让她的眼界越来越窄,一旦沉浸鸡毛蒜皮的村中小事,还谈什么放眼天下,建功立业? 她道:“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我的对手,不是村民。” 侯准沉默片刻,拱手道:“受教。” 这日回去,他当即招来营里几个心腹部下,没说别的,就两点。 “一,井渠抓紧挖,不可偷懒。” “二,冯十二娘心胸豁达,不让须眉,有大志向……大王如此安置我等,定有深意。我等听命便是,不可妄为。” 有人糊涂了。呵 “那我们到底该听冯十二娘的,还是听雍怀王的?” 侯准沉吟片刻。 “大王让我们听冯十二娘的。” 众人:…… 第399章 做点别的 冯蕴也没有闲着。譚 她不愿与普通百姓计较,更不会对村民睚眦必报,但如果这个人不是普通村民呢? 这阵子邺城方面安静得很。 李宗训忙着整肃朝纲,忙着防备西京进攻,忙着搞物资救急——这些是她从各个方面综合得来的消息。 可就她对李氏父女的了解,就算当爹的想韬光养晦,不露锋芒,李桑若也不是一个会消停的性子。 还有那个总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唐少恭…… 不把这个天下搅得昏天黑地,他是不会甘休的。 “这么久了,她找到那个替身裴郎了吗?”譚 这是她在孔云娥屋里,见到金戈时问的。 金戈常给她一些邺城的情报,却很少说起台城。 冯蕴心知肚明,除了觉得萧狗很有些驭人的本事外,从不逼他。 金戈闻声摇头。 “天下哪里去找那般肖似的人?李太后也知道找不到那个人,无非是寻个由头,恶心旁人,自找乐子。” 冯蕴失笑,“没想到你把她看得这样透彻。” 金戈也跟着笑了下。譚 “邺城当下也是一团糟,自顾不暇,依我看,那卢贵全也就是小人之心、爱贪便宜,所言所行应当与邺城无关。” 顿一下,他好似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问冯蕴。 “倒是濮阳纵这个人……娘子放心他在村里讲学?” 冯蕴搭下眼帘,懒洋洋笑道:“我连任先生都容得下,还能容不得一个濮阳纵?” 金戈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比起卢贵全这种小人物,濮阳纵才是最麻烦和最危险的。 他和元铿、曲封关系非浅,是极有可能被邺城渗透的……譚 但冯蕴这一句话,堵住了金戈的嘴。 他也是南齐的密探。 冯蕴可以与他谈笑风生,说话全无芥蒂,就好像真的不曾疑心过他一样。 那对濮阳纵,大抵也是如此…… 放长线钓大鱼。 可利用的时候就尽情利用…… 她就像是一个下好香饵的钓鱼人,俯视着他们所有人,又在暗中为他们每一个人都算好一个结局……譚 金戈敛住眉眼,嘴角抿了一下。 “小人还有一个消息,娘子兴许不很爱听……” 冯蕴眉梢微扬,“不好听的消息,我听得还少吗?说吧。” 金戈迟疑,“秀峰山刺杀事件,背后也是邺城的手笔。此事,在侯准投靠雍怀王时,想必已经交代清楚……” 也就是说,侯准告诉了雍怀王。 但雍怀王并没有告诉她真话,是在为李桑若保密? 冯蕴道:“你是在为萧呈开脱?对我用反间计?”譚 金戈吓一跳,对上冯蕴冷冽的目光,连忙低头拱手。 “小人不敢。” 孔云娥见状也紧张起来。 她偷偷拉一下金戈的衣袖,略带愁绪地道:“也难怪蕴娘疑心你……你这张嘴啊,对台城的事,闭得太严了。蕴娘待你掏心窝子,你却为着萧呈防她。换我,也该难过了……” 冯蕴看一眼孔云娥,“无妨。忠心是美德,云娘,这样的男人,值得你托付的。” 金戈让她二人说得汗颜,脊背上汗津津的,低眉思量片刻,忽地开口。 “近日陛下,确实频频来信,给任先生。”譚 他极少主动说起萧呈的事,冯蕴扬了扬眉梢,笑问: “说什么?” 金戈迟疑道:“来信了解娘子和雍怀王的事情。” “是吗?”冯蕴语气带笑,满是不屑。 金戈目光炯炯,“许是任先生给了陛下太多错误的引导,陛下对娘子之心……较往日更甚了。” 冯蕴心弦微微一绷。 “更甚,是何意?”譚 金戈道:“势在必得,从无改变。” “哦。”冯蕴手指落在桌沿上,轻轻叩了叩,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那双漆黑的美眸里,却满是阴霾…… “正巧,我对他,也从无改变。” 金戈一惊。 与孔云娥对视一眼,噤声。 心底,对萧呈默默生出一份同情。 冯十二娘待他,分明就没有半分情意。譚 她早已走出了台城的桎梏,不再留恋,留在月牙巷雨雾中的,唯有陛下一人。 - 花溪村的井渠通了,在整个安渡郡都引来了瞩目。 上次那一群功曹又来了,跟着贺洽一起,过来学习经验,而拿到图纸的万宁郡,更为直接,回去就派人寻找地下水源,准备开凿动工。 其他人则是万分后悔,没有早一步,赶在万宁之前,拿到图纸,早早干起来…… 冯蕴不多说什么,让人在庄子里备了凉茶,等各郡功曹们走访回来,将人请入厅里小憩。 临走的时候,又让阿楼给每人送上一份薄礼——譚 鸣泉糖坊产的糖。 历时几个月,她家的糖开始量产了,正需要打开销路,这些功曹就是最好的传播者…… 冯蕴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毛病。 入夜裴獗回来得知此事,都不免心生感慨。 “蕴娘如此大智,屈才了。” 冯蕴白他一眼,“说人话。” 她难得娇嗔,这般神态落在裴獗的眼里,心弦便是一荡。情起不知所起,他手指抚上她的下巴,摩挲两下,低头啄吻。譚 “这样大智慧的女子,正该为本王所用,排忧解难才是……” 冯蕴弯了弯嘴角,瞥他一眼。 “大王遇到什么难题了?是朝中那些迂腐的家伙,还不肯让你兴建水利?” 裴獗不屑地冷哼一声。 冯蕴轻声:“难道是被哪个美娇娘缠上,脱不开身,须得我出面,替你收拾残局?” 裴獗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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