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从未知的缝隙里吹拂过来。 夜凉如水,缠枝香炉里,幽香袅袅,淡淡扑入鼻端。 烛台上,灯芯轻爆,细微的噼啪声,带着雪夜的静谧,充斥在二人中间。 裴獗许久没有说话,手指顺过冯蕴垂落的长发,顺着肩膀滑下去。 冯蕴沐浴后穿着宽松的蚕丝寝衣,甘石色衬得她本就白净的肌肤吹弹可破,如海棠横春,光彩照人。 半醉未消残酒,这般靠着他,冯蕴渐渐出神…… 上辈子裴獗将她送去安渡时,跟李宗训的关系可有如今这样紧张?? 她思索半晌,却想不起来。 情情爱爱的东西,最易劳神损脑,而且她那时成天在后宅,接触的人不多,对天下局势和大晋风云,无从知晓。 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 上辈子的裴獗因为功劳太大,有意在朝中掩藏锋芒,行事谦逊谨慎,身边也没有她这样的狐狸精千方百计地离间…… 所以,李氏父女应当不会感觉到小皇帝的地位受到威胁,不会刻意针对他,他当然不会造反,也就不存在像现在这般,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才让她去安渡…… 那时候,单纯只是腻了她吧? 被抛弃的旧事,就像一根刺,扎在肉里,时隔一世,想起来还是会有些疼痛。? 冯蕴慢慢直起身,笑容不达眼底。 “既然要早起,就别耽误了,洗洗睡吧。” 裴獗嗯声,却没有去净房,而是从身上掏出一个物什,将她拉近,默默地挂在她的脖子上。 “我很快回来接你。” 那是一块用红绳编织串起的月牙金器,绳长刚好及到锁骨下方,还挺好看。 冯蕴这才明白,裴獗以为她情绪不好,是因为没能去中京闷闷不乐,特意送上礼物安抚。 “还是大王会疼人。”她眨个眼,低头看着那月牙金器,“这是什么?有名字吗?”? “你要喜欢,可以取一个。” 她很喜欢取名字,给各种各样的物什取名,乐此不疲。 裴獗眼里带着宠溺,放低了身段来哄。 冯蕴收到厚礼,也还以笑颜。 “容我想想……” 她拿着金器端详,咬一口,看它做工精致,越看越喜欢。 “就叫它月见吧?”? 裴獗看她喜悦,嘴角微勾,嗯声,伸手抱她入怀,紧紧地束着。 “保管好,可保平安无虞。” 冯蕴低头,笑着抚了抚那弯弯的月尖,“这么管用吗?哪位圣师开过光的?” 裴獗:“我父亲。” 冯蕴抿嘴笑了一下,仰起头,含笑看他。 “好。大王此去,也要多多保重。” 裴獗嗯声,掌心轻抚在她的后背,呼吸间胸膛震荡,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然而,冯蕴竖着耳朵看他半晌,一个字都没有。? 她暗自叹一口气,推开他回身撩起纱帘,斜躺榻上,身子随意地向后,靠上软枕。 “良宵苦短,早些歇了吧。” 裴獗看着她眼里的笑,轻捏一下她的脸颊,淡淡地道: “我尽快回来,不会旷你太久。” 这话说得,好像她离不得似的…… 冯蕴白他一眼,打个哈欠。 “横竖过年是赶不及回来的,随大王安排便是。”? 现在的冯蕴,已经可以坦然地面对任何人,任何一次离别。 懒得猜疑。 裴獗却好像没有她那样轻松,沐浴出来,他将人搂在被窝里,说了好一会儿话,从中京局势谈到山河社稷,从皇帝病危谈到大婚六礼,表情仍然严肃冷峻,但今夜的话,明显比平常都要多。 冯蕴让他说困了,手下是俊朗健硕的阳刚之美,竟然也哈欠不停。 “大王今日心情不错,看来是要回京了,丢下糟糠妻,自得其乐,兴奋莫名啊。” 裴獗低头沉声:“蕴娘再说一次?” 冯蕴:“在一起这么久,大王想是对我也有些腻了。此番回京,名正言顺跟李太后眉来眼去,又是大功之臣,回京少不得会有见风使舵的,献上美人。我不在,大王不是正好消受……”? 裴獗闷声,掀开衾被盖过来,两三下将她寝衣除去,按入怀里,“看来为夫伺候得不好,让蕴娘生出这些心思……” 他声音里有难抑的沙哑,好似已极力的忍耐了许久,没有半丝犹豫,便将她腰身揽住,滚烫的身体贴上来,轻车熟路。 他明白她所有的敏感,力度不轻不重却恰到好处让她发狂…… 冯蕴喘着气拍他。 “是妾妄言,妾不该妄言……” 裴獗压着她的手腕,低头辗转,呼吸落在她的耳边,带一点咬牙切齿,烛火落在睫毛,衬得他的视线凌厉而深邃。 “临行前,喂饱了你,省得生事!”? 高挺的鼻梁抵上她的,像冯蕴平常逗弄鳌崽那般,轻轻蹭两下,微微变换一个角度,盯着她,喉结滚动…… 两人做过那么多次,一个眼神,便知其意。 “将军……”她呼吸一紧,那么沉那么硬地抵上来,她情不自禁地缩紧身子,唤熟悉的称谓。 “叫我什么?”他低低问。 “裴狗。”冯蕴知道他想听什么,偏不说。 裴獗眼眸幽黑,狠狠地吻下来,火热的,从轻到重,落在她的唇上,颈上,锁骨上,呼吸滚烫而急促,如同一团燃烧到极致的烈焰浓浆,寸寸掠过,带出一片酥麻。 “狗男人……”? 冯蕴嘴里呜呜有声,连解释方才只是玩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镇压下去,无奈地抬高双臂,攀上他的身体,热烈回应。 帘帐深深。 起初,冯蕴听到隔壁院里有丝竹袅袅,知道淳于焰还没有入睡,紧张地咬着下唇,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裴獗好似浑然不觉,死死按入霸道地搓磨,又重又狠,情切时她如同跌落陷阱的小兽,终是喉头失控,声音呜咽般忘情而出…… 亢奋的不仅仅是欲,还是离别的情绪,噬咬人心。 等一切归于沉寂,隔壁半点声音都无。 冯蕴累得瘫在被窝里,怀疑方才只是幻听。? 除了风声,还是只有风声。 裴獗抱着她擦洗一番回来,低头看着她迷离的眼睛,轻啄在额头。 “蕴娘先睡,我找温将军说几句话。” - 大晋使团离京的这天,信州城再降大雪。 凛冽的寒风夹着雪片穿城而过,春酲馆大门洞开,数辆马车停在门外,侍卫们在搬运行李,忙碌、热闹。 温行溯陪在冯蕴身侧,沉默不语,眼眸深深。? 昨日从观澜阁回来,他酒至微酣,半夜里跟裴獗围炉小酌,两个男人说了许久的话,冯蕴一直没能说服长兄的事情,被裴獗说服了。 温行溯答应领邓光留下那支橙鹤军,戍卫信州。 同时,他还兼任北雍军副将一职。 和温行溯一同留下的,还有敖七、石隐、渝忠等人。 也就是说,北雍军麾下最精锐的赤甲军、蓝定军,紫电军,以及正在组建的橙鹤军,全都被裴獗留了下来,相当于将北雍军大部分的主力,分布在信州、安渡和万宁一线。 是戍守边陲。 也是方便调度。? 裴獗的用意,几乎明摆在李宗训面前。 最让人惊讶的是,温行溯一夜之间,成为了北雍军二号人物。 宁远将军从前便有儒将贤名,可仍然免不了有人说他是靠“裙带关系”。 但雍怀王一言九鼎,将辟吏权用到极致,裴老将军对此也没有异议,旁人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无权说三道四。 尤其眼下局势紧张,对晋国使臣来说,逃离信州,平安回京,才是最迫切的想法。 晋使开拔,信州城的街面上极是热闹,车马禁军所经之处,人山人海,站在两侧,踮脚而望,人人人人人人人人挤人,人叠人。 裴獗一马当先,玄黑色的披风在雪风里翻飞,左仲纪佑带着侍卫营紧随其后,描金的“裴”字黑旗,如同展翅高飞的雄鹰,在风雪里极是壮观,隔着一条长街也可见威风……? 冯蕴、温行溯、敖七带着侍从,送裴獗到信州码头。 该说的话,昨夜里都已说尽。 临行,两人对视一眼,似乎也没有什么可说。 裴獗:“等我。” 冯蕴静默片刻,看着他,露出一丝笑。 “决定好了吗?” 裴獗:“决定了。”? 两个人打哑谜似的,四目相对,声音平静,没有刻意避开任何人,但无论是谁站在他们身边,即使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就好像只是他们夫妻二人的私聊家事,无关其他。 江边风大,裴獗的披风被鼓鼓吹起,他望着冯蕴,黑眸里如同罩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我走了。” 冯蕴轻轻点头。 “我收拾收拾,也要回花溪。” 她已然嗅到了烽火狼烟的味道,此去中京,功高盖主的雍怀王会面临些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得做好准备。 “珍重。” 裴獗握紧她的手,指了指她的胸前。 冯蕴颔首而笑,“明白。” 号笛声起,裴獗转头离去。 众人挥动手臂,寂静无声地告别。 一直到楼船离岸,敖七转头看到冯蕴紧捂在掌心里的月见,脸色一变,露出惊讶到极点的表情。? “阿舅把这个给你了?” 冯蕴侧目:“这是什么?” 敖七更惊讶了。 “你居然不知道?” 冯蕴眯了眯眼,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摇头。 敖七拉她走到一侧,示意她塞入领口,这才压着嗓音道:“这是北雍军兵符,又称为日月符。分时为月,合则为日。主将掌之,可令全军。执月令者,众将得见,当以命相护。” 简而言之,这是半枚北雍军兵符,虽然不能号令全军为其打一场生死大战,却可以让北雍军将领以性命相护。? 冯蕴捂着胸前的月见吊坠,眼眶泛起湿意,长久不出声,也出不了声。 江面上寒风凛冽,楼船渐远,她看不到裴獗的身影。 看不到他高大冷峻的身影站在甲板上,腰系辟雍,披风猎猎,远眺信州的模样。 第312章 缟素回京 裴獗一走,冯蕴便跟着众人回春酲馆。灦 得知阿舅把日月符给了冯蕴,敖七似乎有点心绪不宁,打马走在前面,迎着风雪执缰而行,目光深深望向前路,脸上尽是难言的少年锐气。 叶闯、林卓带着众侍卫,跟在马车左右。 整个队伍沉寂至极。 车厢里,小满也恹恹的,双眼打量冯蕴云淡风轻的面容,怅然若失。 “怎么不高兴?”冯蕴抬眸望她。 小满垂眸,抿了抿嘴唇。 “王妃为何不跟大王去中京?”灦 冯蕴低低一笑,“看来是舍不得你的左大哥。怪不得从早上起来就给我摆脸子……” 小满听到这话急眼了,满脸羞尬,“哪里有的?仆女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给王妃使性子。就是,就是觉得很可惜嘛。我们没有去过中京,又快过年了,王妃如何舍得跟大王分开?” 冯蕴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他不在,才好。” 码头这一段路,常年有拉货的车辆行走,有些坑洼不平,几天风雪下来,路面湿滑不堪,车轮子行进着,嘎吱嘎吱地破声响。 冯蕴撩开帘子望一眼。 “大兄,这雪是不是下得更大了?”灦 温行溯打马走几步,走到车边。 “下了这么多天,一直没停,是有些久了。” 瑞雪兆丰年,但下雪的时间太长,雪太大,就不再是祥瑞了,说不成要成灾。而且这样的天气,兴许有些人会过不了冬,便殁在年前。 温行溯道:“这是信州城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冯蕴道:“安渡也在下雪。” 她看温行溯一眼,又道:“明日我回安渡。大兄是到安渡团年,还是去并州?” 昨日冯家人离开的时候,提出让他们去并州过年的事情。冯蕴婉拒了,却不知陈夫人是如何跟温行溯说的。灦 温行溯迟疑:“今日可是腊月二十七?” “是。”冯蕴点头,“再有两三日,便是年节。阿婆捎几次信来,问我何时归家了。” 温行溯沉默一下,“我二十九过来。” 冯蕴应声,“好。”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晌午后,冯蕴吩咐人在春酲馆里准备行李,自己带着葛广葛义和叶闯几个侍卫,去了一趟鸣泉镇。 制糖坊在下大雪的头一天,已经停工。灦 丛文田带着几个徒弟回了涂家坞堡,只留下在当地请来的几个仆从。 议馆街上的铺子,也都关张了。 柴缨、南葵和姜吟三人,已经打包好行李,准备跟着冯蕴去信州,明儿一起出发回安渡。 因为议馆的守卫全是温行溯的下属,冯蕴便没有再安排人手来守铺子,直接递上几个装五铢钱的大红封,请他们帮着照看。 几十步的距离,很是便利。 看守的校尉拿到红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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