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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9章

在摇曳不定的光影里忽明忽暗,尤为深沉。筰 “蕴娘。”他问:“你说这辈子,我和萧呈,谁会赢?” 冯蕴淡淡睨他一眼,身子倚靠过去,双臂圈住他的脖子,仰头而笑,“大王不是已经赢了?” 裴獗眼皮微沉,抚上她的脸。 “这天下逐鹿者众,或生或死。胜者,唯有一人。” 冯蕴不轻不重地勾唇,说得意态闲闲。 “你赢,我看你君临天下。你输,我陪你东山再起。” 裴獗瞳孔微缩。筰 一颗心没由来地收紧。 “倘若……我死了呢?” 冯蕴心里一跳,看着二人被灯光拉长的影子,慢慢笑开。 “你生,我与你共赏繁华,你死,我为你报仇雪恨。” 裴獗屏住一瞬呼吸。 双眼盯着她,突然用力将她抱紧,心脏毫无章法地跳动着,声音喑哑。 “我一直以为,我也是你要复仇的人。”筰 “是的。”冯蕴抬眼看着他,微微一笑,“我想我会报复你一辈子。” “蕴娘……” 裴獗扣紧了她,用力呼吸着,将她困在臂弯里,高大的身躯包裹着,就如同搂着一个孩子,小心翼翼。 夜阑风寂。 火光昏黄氤氲,映着冯蕴轻放在裴獗肩膀上的脸。 安安静静,半垂的眼帘有一丝阴影,却不见笑。 -筰 三更天。 一辆马车破开夜雾,驶入西京城的御史台狱。 刚刚换防,门楼下的守卫看到从马车下来的人,怔了怔,赶紧上前行礼。 “大王。” 裴獗嗯声,握住冯蕴的手往里走。 “开门。” 通往大狱的甬道里阴风惨惨,土夯的牢狱,铁铸的大门,水都泼不进来。筰 这里关押的犯人都非同一般,冯敬尧也在这里。 牢舍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裴獗问:“这两日提审过吗?” 狱卒低声道:“没得大王命令,属下等不敢擅作主张。” 裴獗沉吟片刻,摆摆手,“你们都下去。” “领命。”守卫下去了。 凌乱的脚步声里,裴獗扫一眼左仲和纪佑。筰 “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喏。”左仲和纪佑齐齐拱手,默默退下,守在甬道入口。 这里只有冯敬尧一个案犯。 昏黄的灯火下,空气里散发着一丝霉味。 冯敬尧后背抵着墙壁,坐在潮湿的稻草上,低垂着头,人醒着。 这些天,牢里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一天派发一次的饭菜,如同猪食,大多时候都变味了,馊得令人作呕。 他知道,裴獗不让他死,是在熬鹰,要磨掉他的心志。筰 可裴獗小看他了。 这点手段,如何能让他就范? “雍怀王请回吧。”冯敬尧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声音十分缓慢,如同自言自语一般,没有看裴獗,极力保留着世家风骨。 “不用在老夫身上浪费力气了。老夫没有指使段武盗窃布防图,也没有什么阴谋,老夫只是出使西京的齐使,为两国和睦而来,晋廷但有一丝诚信,就不该将我囚禁于此……” 裴獗不说话,慢慢走近,拉开监舍的门,将齐国来使带来的国书丢到冯敬尧的面前。 “冯公看看吧。” 冯敬尧脚上有铁链,双手是自由的。筰 他抬头望了裴獗一眼,迟疑片刻才捡起来。 “哼!” 他咬了咬牙,冷飕飕地抬头。 却不是看裴獗,而是看向冯蕴。 “早知你是祸水,当年就不该一时心软,容你苟活到如今,反咬一口。” 这是把萧呈要杀他的账,算到了冯蕴的手上。 冯蕴一笑,不以为然地理了理衣袖,再漫不经心地将冯家人的事情,一点一点告诉他。筰 “罢官的罢官,革职的革职,入狱的入狱。就连你最看重的可以为冯家带来的尊荣的冯莹,也被打入了冷宫。大伯啊,事到如今,你觉得冯家还有翻身的希望吗?” 冯敬尧冷笑,“那又如何?我不得好死,你就能得一个好活不成?” 顿了顿,他阴冷冷地道:“萧三能这么对待冯家,往后也会怎么对待你。还是你以为,凭雍怀王一人之力,可扭转晋廷国力衰微、朝纲紊乱的局面?等着吧,等萧三缓过来,你们也早晚是手下败将,不得好死……” 冯蕴忽地一笑。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挑拨,借力打力?晋国的国运,就不劳冯公你操心了,我要是你,这时候要做的,是老实交代,求一个好死。” 冯敬尧眼皮微敛,“老夫没什么可交代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没有吗?”冯蕴微微俯身,双眸如寒潭之水,盯住他,“冯公要不要仔细想清楚,当年你是如何跟萧珏联手,设计陷害谢氏满门,让谢家军陪葬并州,再陷怀仁太子于不义,夺其储位,囚禁玉昭殿,致其郁郁而亡,还有……”筰 她一字一顿,如咬坚铁。 “你为何一定要置我阿母于死地?” 第560章 干干净净 冯蕴红着眼,愤怒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她的瞳孔里跳动着,仿佛要化作尖利的匕首,将冯敬尧肚子里的那一桩往事生生剖开……檻 冯敬尧冷笑。 看着冯蕴难受的样子,多少沾了一丝快活。 “她死,自是阎王要收她,与老夫何干?” 冯蕴脸色一变。 “冯敬尧——” 咬牙切齿,尚且来不及做出什么,一只胳膊冷冷从眼前横过。 男人的虎口,铁钳似的卡在冯敬尧的咽喉。檻 夜下大牢,灯火昏暗。 裴獗不说话,阴沉沉的脸色,仿佛覆盖了地狱的寒冷,眼神锐利如刃,单是这么扫过来,就让人不寒而栗。 冯敬尧的头被迫抬起,下颌绷紧,嘴角微微下撇,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裴獗半眯着眼,一点点加重力道。 冯敬尧脸都憋成了猪肝色,仍是不肯开口。 裴獗微微松手:“你以为不开口,就了结了?” 冯敬尧苦涩地一笑:“……横竖……是死。请便。”檻 裴獗冷冷道:“死与死不同。” 冯敬尧嘴角微抿,一副傲骨凌云的样子,斜睨着他,“来吧。老夫活这一辈子,什么手段都见识过了,正好看看雍怀王,有什么绝活。” 他说罢又侧眸看一眼冯蕴。 “许州冯氏,没有孬种。” 冯蕴缓缓地眯起眼睛,冷笑。 寂静中,裴獗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冯公膝下,二嫡三庶五子十二孙……不知他们是不是都跟冯公一样,浑身上下铁骨一根,不畏死,更不畏千刀万剐?”檻 冯敬尧眼神一变。 是人,总有其弱点。 哪怕是冯敬尧这样的狠人,也怜惜儿孙。 冯敬尧大怒,狠狠吸口气才哑声斥道。 “裴獗,你敢!” 裴獗沉声:“不要以为他们身在台城,我就没有办法。冯公……” 他停顿一瞬,黑眸微微发亮,杀气仿佛顺着呼吸落下来,无声无息,敲打心脏。檻 “我有一千种,让他们不得好死的办法。不会比冯公死得轻松,可要一赌?” 他说得正经,乃至平静。 一丝威胁的意味都看不到,就如同阐述一个事实。 冯敬尧起初是瞪着眼睛,与他对视。 气氛无声地凝滞。 慢慢地,冯敬尧软下来,整个人泄气一般,身子瘫在稻草堆上,后背靠着墙,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的油灯。 “你母亲……嫁入冯家为媳,却一心痴迷谢献。倘若不杀她,事情败露不说,她还发誓要为谢家报仇……十二娘,是她朝三暮四,自己寻的死路,怪得了谁呢?”檻 冯蕴一怔。 当母亲和谢献扯上关系的瞬间,她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又恼怒起来。 “你胡说八道!死到临头,还想污我母亲名声。明明就是冯敬廷喜新厌旧,与陈氏勾搭成奸,却要反咬一口我母亲?” 冯敬尧微微瘪嘴,嘲弄地瞥她一眼。 “你若不信,大可找你父亲求证……再是不信,可以问你外祖家,知是不知……” 冯蕴冷哼,“我外祖父和外祖母,早就故去。你以为信口雌黄,就没有人拆穿你了?”檻 冯敬尧冷冷地看过来,“卢家人又没有死绝,你倘若有心,总能问到的。你母亲嫁入冯家之前,就心系谢献,无奈嫁入冯家,是因谢献早已娶妻。不然,你父母的矛盾因何而来,你父亲又为何醉酒夜宿陈氏家中,以致有了冯莹?还有,以你母亲的脑子,明知此事,为何会不闻不问,这分明就是心虚有愧。十二娘,一切都是有根源的。你母亲,死得不冤。” “无耻之尤。” 冯蕴气得胸膛起伏,指着他,手指都在发抖。 裴獗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安抚一般用力,又松开。 “谢献与你有何仇怨,你竟下得如此狠心,不仅要他满门抄斩,还要让全体谢家军陪葬!?” 冯敬尧撩高眼皮,盯着裴獗。 久久,他才冷嗤一声。檻 “你就是当年在并州逃走的那个谢家余孽吧?谢七郎?” 裴獗目光凉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冯敬尧沉吟片刻,突地笑了起来。 目光里,竟有一种古怪的释然。 “那今日老夫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因果循环,怪不得谁。” 裴獗冷声,“若是因果循环,那你满门该如何算?” 冯敬尧身上一寒,身形微微僵硬片刻,松开嘴。檻 “我与谢家没有仇怨,但身逢乱世,各为其主,谁都想要有一番建树。怀仁太子与当年的延平帝……魏王萧珏势同水火。谁都知道,魏王与冯家走得亲近,若怀仁太子登基,对冯家没有好处。” 简明扼要,平静浅显,却有着最残酷的真相。 也与他们先前的推测并无二样。 那个兵戈声里,烽烟四起的时代就那样浮现脑海。 “杀——” “谢氏全族,一个不留。” 北风呼啸而过,马蹄滚滚,喊杀不止,人头落地的声音极是沉闷。好似在墙外,好似在天空,又好像是从牢房的青砖石下钻出来的,顺着脚背,爬上全身,渗入每一个毛孔里。檻 冯蕴半晌才缓过气来,看着昏暗的灯火下,冯敬尧那张桔皮似的干瘪的脸,以及眼角深如沟壑的皱纹。 “没有好处,便要杀人?” 冯敬尧看着她,“不是他们死,就是冯家亡。冯十二娘,你也姓冯。当年我若不那么做,你岂能活到如今?” 一个阴谋,闹了个天翻地覆,翻眼就换了人间。 长风从牢舍的甬道吹过来,冯蕴突然觉得有一些冷。 酷似那年的冷宫。 以及在冷宫玉昭殿里的看到怀仁太子的那句话。檻 “如今年年岁岁,曾经岁岁年年。” 写不尽的世事无常。 她是冯家的人,在命运的裹挟下,与怀仁太子一样成了受害者,关在同一个地方,而所有的一切,皆因当年的阴谋。 岁月如梭,依稀再忆,怀仁太子竟已故去十余年了。 “推翻怀仁太子,原本不必死那么多人。谢家军,有多少无辜惨死?” 冯敬尧没有回答。 有些人的狠,是天生的。檻 有些人生了一副君子的模样,却早已被魔鬼夺舍。 御史台狱的风很冷。 冯蕴和裴獗从牢里出来时,已是四更天了。 两人慢慢走过月光下的青石路面,谁也没有说话。 马车候在那里。 月亮就挂在马车后的树梢上。 夜色很静,死亡一般。檻 冯蕴将手放在裴獗的胳膊弯里。 裴獗侧目,“兴许他所言属实。” 冯蕴微微一凝,“什么?” 裴獗看看她,抬头看向天际,黑眸里仿佛藏着满天的星辰。 “你阿母和我阿父,难续的情缘,换来你我命中注定。” - 四月十五那天,是黑道日。檻 西京宣化门外的大街小巷,天不亮就挤满了人。 整整一条街,到午时都不见人散,直到一干齐使被推出来问斩。 老百姓是喜欢看杀人的。 尤其要受死的,还是往昔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王侯贵胄。 看富者遭殃,看贵者倒霉,是普通人的乐趣。刺激的刑场上,人头攒动。等宣读完罪状,一群人呼喊着跟着起哄。 “砍了,砍了。” “砍头了!”檻 “那个老小子就是主谋,许州冯氏,冯敬尧。齐人……” “大晋万岁!杀了这些奸佞!” “快看,要砍了……啊要砍了!” 围观的人,群情激昂。 刽子手的大刀下,跪地求饶的人,哭嚎声声,凄厉震天。 只见那个头发花白的贵人,头垂下来,僵直着,一动也不动。 “斩!”檻 刽子手挥刀劈砍。 人头滚落在地,尸体才倒下来。 有人将尸体拖走,鲜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杀得多了,便有鲜血顺着台阶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极是瘆人…… 收尸的是齐国来的使臣。 他们全程围观了行刑的过程,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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