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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姝来到侯府西侧门。 据说这里以前出过人命,说是闹鬼,所以这门长期封闭着,眼看着附近的侍卫换班,宁姝用段显给的钥匙开门,又把门锁挂好,转身一看,一辆马车在等她。 马夫是对五六十岁的老夫妻,宁姝与他们打招呼:“大爷大娘,这辆马车去哪儿?” 老人说:“西转北,北转南。” 这是段显和她约定好的暗号,宁姝确定好人,便褪下蓑衣,登上马车。 随着车轮骨碌声响起,宁姝掀开车帘往后一看,巍峨侯府,深深院宅,在她身后逐渐变远,变得更远。 俄而雨打雀绸顶的马车,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今日又是大雨,路上人并不多,他们顺利地来到京郊。 这是离开京城最快的路,也是当初,宁姝遇到谢屿的那条路。 她出来了。 她不由拉大车帘,望着外头,雨水被狂风吹扬,掉几滴在她脸上,她心中有一种畅快的感觉。 顺利得不可思议。 骤然,电光穿梭在厚重的云层间,“轰”的一声,响过一声雷鸣。 就像要撕裂震碎什么,直震人内心。 伴随着雨声嗒嗒,雷鸣隆声,宁姝隐约觉得,她好像听到一阵马蹄。 偏生这时候,马车突然不动了,宁姝掀开帘子:“大爷大娘,这是怎么了?” 周围太过嘈杂,大娘披着蓑衣,提高声:“哎哟,轮子陷进泥巴里了,姑娘别出来,我和老头子下去推一推。” 宁姝刚要说她也来,却忽的,那阵嘚嘚马蹄声越来越明显,甚至,已经和耳畔的雨声并齐。 那不止是一匹马能跑出来的声音,而且,和记忆里,在这条街道第一次听到的马蹄声,竟逐渐重合。 这种感觉不会有错。 宁姝骤地一愣,立刻缩回马车里。 不会吧……说不定是路过呢。 她坐在马车里,只能听到外头雨声与马蹄声的混合里,马蹄越来越近,可惜,并没有远去的趋势。 声音渐渐停下来。 她隐约听到大爷和大娘说了什么,突然,一个年轻男人高声回:“你们是何人,竟敢绑架侯府中人!” 这一声,于宁姝来说,不亚于天上惊雷。 还是被追上来了。 大爷大娘似乎在求饶,那年轻男人又说:“来人,把他们押下去!” 宁姝突然掀开车帘,探出身子:“且慢!” 喊出这句话后,她才看清四周的景象——雨幕中,几十精兵围着她这一辆马车,不明了的,还以为她是什么出逃的重犯。 而精兵中间,却还有三个男人。 宁姝看着那三人,说不惊讶是假的——不是说他们都有事情忙吗? 但现在,谢屿一身银甲,面庞轩朗坚毅,而他左右,谢岐与谢峦皆披着蓑衣,纷纷牵着马绳,许是方才赶路太快快,马匹到现在还在踱步缓解焦躁。 发话的那年轻男人,是精兵中的一员,谢屿驭马上前,让他退下,他自己则用黑漆漆的目光,盯着宁姝: “你想说什么?” 见那大爷大娘面露惶恐,宁姝咬咬舌尖,提高声音:“他们没有绑架我。” 空气静默着。 谢屿挥手,押着大爷大娘的精兵,便退开。 大爷大娘忙道:“多谢各位官爷!”他们躬身拱手,深深地看了眼宁姝,便立刻搀扶着跑了。 宁姝没有去看谢岐,尤其是谢峦,即使如此,她已如芒在背,偏生天空中又炸开一声响雷,她手指一颤,挂在指尖的车帘掉下去,掩掉外头的一切。 也遮去他们的视线。 马车内,是一方暂时的庇护。 宁姝后退几步,双腿一软,坐在马车尾部的位置。 她下意识咬了下拇指指甲,想到什么,她立刻翻找包袱,突然,“刷拉”一声,一只手从外头狠狠地撩起帘子。 电光雷鸣之中,谢峦穿着滴水的蓑衣,他摘下帽子,鬓角湿润凌乱的头发,贴着他的脸颊,他正阴沉着脸睇着她。 他解开蓑衣,丢掉蓑衣和帽子,踩上车辕,直接走到马车尾部,坐在宁姝旁边。 他与宁姝仅仅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这个过程,他眼眶猩红,死死盯着宁姝不放,好像错开一眼,她就会消失一样。 宁姝心道还好来的是谢峦,又说:“谢峦,我是有事……” “有何事?” 一个略有点懒的声音传来,便看一身绯红官服的谢岐撩开帘子,他倒很自在,马车内围着车壁一圈座位,他一甩衣袍上的水渍,就坐在左边车窗那个位置。 谢岐眼中笑意缱绻,却丝毫没有落到眼底。 他也在生气。 宁姝又要开口,谢屿卸掉银甲,进马车了。 男人变坐在右边的位置。 马车变得拥挤不已,乌泱泱的。呼吸之间,是浓浓的水汽,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以及,男人们此起彼伏的,沉重的呼吸。 三双明亮的眼睛,三张肖似的俊逸面孔,三个年龄段的男人。 他们齐齐盯着她。 宁姝突然想起一个词,左右为男。 但她现在可没有笑的闲心,在这样的压力下,她后背渐渐僵硬,呼吸也不自觉轻了几分。 很危险。 直觉告诉她,很危险。 谢岐还在抻衣摆上的水渍,嘴角衔笑:“宁姝啊宁姝,你给三弟吃了什么药。” 宁姝眼睑一动。 谢岐:“我和大哥对三弟说,你在准备逃离,三弟还不信,淋雨跑去找你,被你用个干布巾一擦,反而还怀疑是我和大哥骗他。” 说起这件事,坐在宁姝身边的谢峦,便用力握紧拳头,一双眼睛里十分明亮,怒火中烧,他对着宁姝,咬牙切齿:“你骗我。”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她的计划。 原来一切的顺利,也是请君入瓮。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分不出心细想,宁姝抿抿嘴唇,小声说:“我可以解释……” 一步一步来,宁姝心里告诉自己,不能着急,他们已经确信自己要逃,一旦她自己着急了,反而显得动机更不纯,自投罗网。 忽然,谢峦拳头砸了下马车车壁,整辆马车一震,宁姝下意识往后缩,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他,他猛地用力攥住她的手,往自己身边一带。 宁姝皱眉:“谢峦,你弄疼我了!” 谢峦眼底酝着血色,他另一手捏住她的下颌,掰起她的脸庞,直直望入她的眼瞳中:“我就是珍重你,你也不想留在侯府,那我何必……” 他喉咙一动。 在知道宁姝计划不告而别时,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吗?她不是喜欢他吗? 可是昨夜,在大哥的书房里,他们将手上的证据,一样样摆出来。 看着那些新办路引,购置东西的证据,谢峦皱眉,喃喃:“她是喜欢我的,她为什么要离开……” 他还在给她找借口。 谢二哂笑:“你还以为她喜欢你啊,谢峦,你醒醒吧,她来侯府的目的我们不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她一定会走。” 谢二看得明白,“她就是玩弄你的感情。” 谢峦不信,他问大哥谢屿:“大哥,这些是真的吗?” 他期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却不曾想,谢屿没有反驳。 谢二竟还道:“但我还羡慕你,你被她玩弄了感情,我和大哥却没有机会,哈。” 这句话,何等讽刺。 谢峦怔然,似乎还是不信。 见状,谢岐又说:“你想想,你确定宁姝的心意,也是被她推着往前吧,”他了然地看着谢峦,“否则,以你的性子,哪那么容易坦白。” 被二哥直白指出这件事,谢峦反驳得有点狼狈:“不会的,她不会玩弄我……” 可是他的底气,却不如最开始。 他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对宁姝的信任,在那些铁证面前,就像一个个巴掌,把他扇得头晕眼花。 谢屿这时候开口:“既然你不信,那我们不干预。” 由着宁姝,且看她到底会不会走。 只这时,谢岐说:“三弟,她是真的要走,那你要怎么办?你留不住她。” 谢峦:“我……” “不若我们,一起帮忙。” 他们的意思是……谢峦有些惊讶,便看谢岐眼中闪烁着什么,谢屿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谢岐说:“毕竟你都留不住她。” 谢峦紧紧咬了下舌尖,让刺痛缓解心中焦躁,才说:“她不会走的。” 谢岐笑了笑。 离开书房,谢峦焦躁地冲进雨里,想要找她要个说法。 可是,见到她后,动摇却戛然而止,虽然还有怀疑,但是,哪有人在第二日要不告而别时,还能那般淡定,还能对他这么亲昵? 他还是相信宁姝。 早上知道她去见老夫人时,谢峦其实很高兴,他越发相信这是个误会,直到下午,宁姝开始避开侯府的人,往西侧门走去。 他们真的两情相悦吗?她真的喜欢他吗? 她,是不是玩弄了他,便要抛弃他! 谢峦笃信的答案,这一刻雪崩,地动山摇。 也激起他满腔不忿,怒火。 他的信任成了笑话,诚如二哥说的,他留不住她。 将面前的人儿往怀里一带,他低下头,报复似的用力咬住她的嘴唇。 宁姝“唔”了一声。 这不是吻,这是撕咬,唇齿之间,漫开一股血的腥味。 骤地,一直沉默的谢屿,终于出声:“三弟,她流血了。” 谢峦怔了怔,在兄长们面前这样,他失礼了,稍微冷静下来,退开便见几颗鲜红的血粒,从宁姝娇柔的嘴唇溢出。 他眼底一深,失礼又何妨?如果他非要强迫宁姝,她一定会恨他,他那么喜欢她,怎么能忍受她恨他。 那么……让兄长们一起,这份恨,就会分成三等分。 二哥说的,没错。 他低头轻轻一舔,舌尖勾走那抹腥味,又一次吻上宁姝的唇,虽然很不熟练,仅凭本能,但要温柔许多。 只是,强势与侵略,却半分不减。 宁姝一手抵在谢峦胸前,另一手撑着身体,手指蜷缩起来。 突的,有人捏住她的手指。 窸窣声过后,谢岐也坐得更近,他轻轻掐着她的指腹,唇畔仍是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笑。 他拾起她的手。 手被谢岐捉走,宁姝险些撑不住,要往后倒,忽的,她后背被另一只大掌推了下,让她保持着斜倾,腰肢绷出一道紧紧的弧线。 她一抬眼,就和谢屿的双眸对上。 太近了。 察觉到兄长动作的谢峦,除了一顿,竟然默认。 宁姝:“……” 是这个世界要疯了吗? 不行,宁姝反应过来,立刻从鼻腔间“唔”了几声,假装呼吸不过来。 谢屿拍拍谢峦的肩膀:“松开点,她要喘不过气了。” 谢峦依依不舍地挪开。 一侧的谢岐则轻笑了声,他倾身,用沾着冷梅香气的手帕,擦了擦宁姝唇角的水渍。 很亲昵。 没有人阻止这个动作,就像没人阻止谢峦吻她一样。 他们始终是兄弟,血脉相承的兄弟。 会因为喜欢同一个人吵架冷战,使计猜疑,互生罅隙,但是,当这个人想逃时,他们却会迅速冷静并让步,配合。 既然是兄弟,那么…… 宁姝强逼着自己放轻呼吸。 不妙,大事不妙。 她让自己声音尽量平和:“你们误会我了,我没有想逃。” 从方才开始,她一直在寻找说这句话的时机,也还好没有早说,看这情形,如果她说早了,只会更激起他们的怒火。 如今他们是冷静点了。 谢屿看着她,只余一个音符:“嗯?” 宁姝说:“我可以给你们看一封信。”她试着收回被谢岐攥着的手,谢岐不信她,还不肯放,直到谢屿道:“谢岐。” 谢岐这才放下。 宁姝从身后包袱拿出一封信,递给他们。 她说:“这是我乳母找润笔先生写来送我的,我,我本以为,”她眼眶微红,“我本以为她已经去了的,却没想到,原来她在沧州定居,近日已到大限,很想见我一面,我也很想念她……” 她眼里闪烁着些微水光,“所以,我才急急忙忙离开侯府,我也不是不告而别。” 她说:“我跟玉屏说了的,去完沧州我就回来,你们不信,可以问问玉屏!” 她太理直气壮,让谢峦陡然一愣。 宁姝没放过这点动静,她盯着他:“谢峦,你要和你兄长做什么?我明明喜欢的只有唔……” 察觉到宁姝要以谢峦为突破,谢岐反应极快,立即捂住宁姝的嘴巴,他冷笑:“小骗子,”又看向谢峦:“三弟,莫要再被她骗了。” 谢峦目中颤抖着,他靠在宁姝颈侧,低声说:“你不要骗我。” 而谢屿则打开那封信,一目十行。 信里字迹偏硬,但很流畅,不像刚学字的人写的,至少谢屿记得,宁姝在学的是有风流韵味的章体,而且纸张,也是产自沧州。 重要的是,宁姝最近在外头走动多,车坊驿站都去过,难保不是在那里收到的。 当然,这并不能洗刷她的嫌疑。 谢屿把信丢给谢岐看。 随后,谢峦也看完那封信,他抿着唇,目中轻动。 谢岐冷冷地对谢峦说:“三弟,你忘了我们商量好的吗?” 谢屿倒是知道,这时候不能逼谢峦,不然最容易出乱子的是他。 他将那封信拿起来,又读一遍,从那殷切的言语间,看不出问题,便拍板:“先把她带回去,问问玉屏,并让人去沧州看看。” . 雷声轰鸣,大雨之中,一辆马车驶回镇北侯府。 宁姝走在雨幕里,谢峦为她打伞,而谢屿和谢岐,都站在她旁侧。 一进厢房,玉屏就被喊过来。 谢屿身上威严逼人,他盯着玉屏:“宁姝说,她有跟你说过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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