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后悔当初搜楚若婷的魂吗? 况寒臣不知道。 他知晓她的曾经,心底便生出惺惺相惜的怜悯了。只不过,楚若婷不屑于任何人的怜悯,十年过去,她活出别样的精彩,他却还在固步自封。 想到这一点,况寒臣焦躁地拿下眼前的树叶,眼眶泛着潋滟的红。 荆陌看他动作,还以为他要喝酒,忙将酒坛递给他,“尝尝。” 况寒臣没接。 他仔细端详着荆陌的脸。 是个俊俏的。 但他私心觉得,荆陌比起自己的样貌还差了点儿。可楚若婷偏偏就喜欢荆陌,把荆陌视为珍宝,愿为他委身于魔君,愿为了他赴汤蹈火,愿为他倾尽一切。 况寒臣歪着头审视,似乎想将他盯个透透彻彻。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别人,“她到底喜欢你什么?” 荆陌吃果子弄了一手汁水。 他一边施展净尘诀,一边问:“谁?” “圣女。” 荆陌粲然笑起,他眸子里洋溢着自豪喜色,“因为她跟我在一起,快乐。” 快乐? 况寒臣都快忘记那是种什么情绪了。 ……也不对。 方才楚若婷给他香囊时,他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欢喜过。 况寒臣低下头,抬手抚了抚蝠纹香囊,隔着缎面的布料,摸到里面折叠整齐的三角形符箓。 荆陌的双眼瞳仁漆黑,像浸在清透的湖水中无比澄澈,一下就能洞穿所有情绪。 况寒臣忽然就懂了。 荆陌那颗赤忱热烈的真诚之心,是他这辈子都不能拥有的东西。 他被命运反复摧折,各种阴谋诡计城府心机,早就让他心蒙上厚厚的灰尘。他只能永远躲在暗处,像沟渠里的蚊蝇鼠蟑,卑鄙、阴险、恶劣又贪慕的,默默窥视人世间光明的一切。 荆陌拿起酒坛,往他跟前递了递,笑着道:“宋据,试试看,特别甜。” 况寒臣犹疑片刻,抓过酒坛,拍开封泥,仰头大灌了一口。 冷酒入喉,浸透愁肠。 明明就是苦的。 第九十二章 机会 楚若婷一边等赫连幽痕出关,一边让荆陌沐浴在皇极阵盘之下。 荆陌委屈极了。 每次楚楚回来,他都可以跟她欢好,这一次却连楚楚的腰都没揽着。 楚若婷一脸凝重地告诉他:“雁前辈说了,你要清心欲,忌房事,少动念。” 荆陌无语凝噎。 雁前辈他虽然没见过,但楚楚偶尔会提起,说他是个令人敬重仰慕的儒道至圣。 于是荆陌一直对雁前辈心怀喜欢。 可现在,他抱着膝盖坐在的阵盘里,动都没办法动,突然……就不想喜欢雁前辈了。 皇极阵盘需要配合符箓、阵旗,才能捕捉到更多的天地灵气。隰海周围灵气少,魔气煞气多,影响了阵盘作用。 闲着也是闲着,楚若婷便在隰海周围布置聚灵阵。 隰海范围广,以前有林逸芙林惜蓉帮着插旗,如今她一个人有些忙不转。 楚若婷站在玄霜宫的屋顶上,正好看见宋据往这边走来,她立刻扬声道:“宋据!” 况寒臣愣了愣,循声望去,拢袖说:“圣女有何吩咐?” “帮我一个忙。”楚若婷纵身一跃,跳至他跟前。 她拿出阵旗,告诉他应该往哪儿插怎么插,结果话说一半,对方举一反三,全明白了。 聚灵阵在浮光界很普通,但她这个聚灵阵却是雁千山研究出来的阵法,比其它聚灵阵强得多、复杂得多。 楚若婷不禁笑了笑,抬眼看他:“你还挺聪明。” “圣女过奖。”况寒臣谦逊低头,接过她递来的阵旗。 阵旗残留着她掌心的余温,况寒臣微微摩挲,忍不住想,她这些年到底寻到了什么机缘,会变得如此厉害。 楚若婷想起一件事,又提醒道:“届时我们距离相隔甚远,可能听不到口令。你插完阵旗后,食指轻敲三下旗杆,这样我才可以进行下一步。” 阵旗上有浅浅的灵气波动,敲三下,楚若婷能感应到。 况寒臣低声答是。 楚若婷开始布阵,按理说,这样的聚灵大阵改换风水,会比较麻烦,但宋据和他配合得很好,不到半天就全部搞定。布完阵,楚若婷着实消耗了不少精神,她回到玄霜宫,直接往石凳上一坐,双手捧着下颌,看着院子里的荆陌。 荆陌站在阵盘上,被暖芒包裹,像个发光蝉蛹。 ……看起来有点遭罪。 不过雁前辈说的话,肯定没错。 荆陌感知不到外界情况,楚若婷就这样默默守着陪伴。 她拿出一枚有关炼灯的炼器玉简,恶补里面的内容,争取将蕴魂灯做的以假乱真。 况寒臣立在门槛边,目光沉寂地遥望过去。 院前树下,她坐在石桌旁,一手撑住明艳尖尖的脸蛋,一手拿着长方玉简,日照透过茂密的树叶,在她眉心落下圆圆斑驳的光斑。 “你站那儿干什么?”楚若婷抬起头,明眸望来,“坐啊。” 刚才他帮了那么久的忙,应也累了。 况寒臣稍怔,缓步走过去,与她相隔一个石凳坐下。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 偏在此时,邪功反噬令元神一阵刺痛。况寒臣立刻熟练地抓住腰间香囊,香囊里的符箓起了作用,暂缓痛苦。 “为什么要修炼邪门歪道呢?” 楚若婷认真地盯着玉简,好像只是随口问了问。 况寒臣缓了口气,瞥向楚若婷,淡声道:“有好的功法,谁会练这个。”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楚若婷如果不是好运气碰到《媚圣诀》,搞不好也会想法走捷径。只是,她会仔细权衡,为了复仇而葬送自己,这桩买卖到底值不值? 她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楚若婷没有反驳,况寒臣心头生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南宫允对他厌恶至极,怎么可能教他功法。八岁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怎样引气入体。 其实,刚被带进南宫家的时候,况寒臣人缘很好。 他长得好嘴巴甜,左右逢源,南宫家的下人都跟他玩得不错。 南宫允的庶弟南宫良,是个刻薄小人。他得知况寒臣是南宫允的私生子,故意刁难,顺便再借着骂况寒臣,阴阳怪气地挖苦一番南宫允。 况寒臣看得明白,却无可奈何。 南宫家的下人每个月都要进行考核,况寒臣便仗着自己精灵,帮其他人过考,以此赚取灵石。后来这事被管事发现,狠狠打了他一顿,并扬言道:“从今以后,谁也不准跟况寒臣私下接触!” 踩高捧低是常事,况寒臣逐渐被孤立。 以前那些总和他玩的伙伴,反过来指着他鼻子骂:“都不要理他!他是个没爹没娘的小野种!” “谁说他没娘?他娘是出了名的妓女!” 有人踹倒他,用脚狠狠踩着他的脸,“况寒臣,你娘不是妓女吗?你应该也会弹琴吹曲儿吧?” “我这儿有琵琶,你来给大伙儿弹首《十八摸》呗!” 众人围着他哄然大笑。 况寒臣的脸被狠碾在地上,映入眼帘的是那些讥嘲者的鞋面。他不甘又愤怒地流下眼泪,那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哭。 南宫家的管事酷爱听曲儿,经常坐在椅子上,半阖着眼,命他整天站着吹笛、弹琴、鼓瑟……况寒臣恨到极点,却不得不挖空心思去讨好。 年岁渐长,他在南宫家的深宅大院里,懂得事也越来越多。 人们想看到他是什么样子,他就装作什么样子;人们喜欢听什么话,他就说什么话。 直到某天,他外出挖灵草,在山洞里捡到了一枚记载邪功的玉简。邪功以乐入道,控人神魂,还能让他易容千变,哪怕邪功会带来反噬,他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修炼。 精通功法后,他立刻杀了欺压他多年的管事。 管事坐在那张躺椅上双目圆睁,七孔流血。 况寒臣转着墨玉笛,对他附耳低笑,“你不是喜欢听曲吗?九泉之下,听个够吧。” 管事到死都没想明白,这个野种怎么就能悄无声息地杀了自己。 况寒臣杀了管事没有立刻离开南宫家。 而是将以前那些欺负、侮辱、谩骂他的,控了他们的神智,让他们自相残杀、互相揭露那些肮脏见不得光的老底。 南宫家的后院,被他搅成一团乱麻。 况寒臣潜伏在暗处,突然觉得畅快极了。 原来,旁观别人痛苦、悲惨、折磨、垂死挣扎……才是世间最有趣的事。 “……宋据?宋据?”楚若婷抬手推了推他胳膊,“我刚才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见?” 况寒臣从过去抽离,回过神,“什么话?” 楚若婷叹了口气,指了下他腰间的香囊,“我那张符画的不是很好,作用也就小半年。等什么时候我熟练了,再给你重新画一道。” 她语气稀松,却让况寒臣疑惑不解。 他知晓她的过去。如今她有多辉煌,过去就有多凄惨。 可她似乎没有因为被命运践踏就误入歧途。 她好像不会陷入迷茫,明确的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像一束火焰迎风而立,永不熄灭。 “圣女。”况寒臣凝视她的眉眼,“离开无念宫以后,你打算做什么?” 楚若婷翻阅着炼器玉简,如今她只差赛息壤、伏羲玉、紫阳珠三样东西,想必很快就要思考这个问题。 “当然是无休止的修炼。”楚若婷对自己还挺自信,她展望未来,笑了起来,“说不定百千年后,你会看见上界的接引之光……那光,就是来接我的!” 况寒臣生硬地扯了扯嘴角。 他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如今的他,每过一天,就少一天。 况寒臣扭过头,目光静静落在被光芒包裹的荆陌身上,讲出来的话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酸慕,“荆陌能认识圣女,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楚若婷这点却不赞同。 无念宫里很多人,都觉得荆陌走运才能入她的眼。其实他们不知道,荆陌是在她对一切都不信任的时候,用他的赤诚,一点点敲开她冰冷的心门。如果她是溺水的人,那荆陌就是她的浮木,专属于她的救赎。 楚若婷脑海里这般想着,无意识便说了出来。 况寒臣忍不住反问,“圣女难道没想过,荆陌故意装出纯良算计你吗?” 如果是他,在荆陌追来之时,他就会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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