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杰作,捞起林钰的手便在她纤细的手腕上亲了一下。林钰分明在同他闹脾气,他亲得倒十分理所当然,亲完若无其事地将她的手塞回了软被下。 林钰蹙眉盯着他,不吭声,李鹤鸣见此,伸出食指在她唇上刮了一下:“撅着做什么?挂油瓶子?” 林钰心里本已消了几分气,他这一逗,气得她立马又翻过身缩到床内不理他了。 李鹤鸣灭了蜡烛上塌,仿佛未察觉出林钰那几分羞恼,躺下后直接伸手去搂她的腰,但手才搭上去,就被林钰反手推开了。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成亲以来林钰第一回同他闹脾气,闹得不凶,小猫使性子似的软。 房内不见亮光,李鹤鸣睁着眼适应了会儿昏暗的环境,这才看着林钰气闷的后脑勺问她:“气什么?” 林钰没应声,摆明了不想与他说话。她闷头往床里又挪了挪,连带着将软被也扯走了,留李鹤鸣半边身子露在外边吹风。 李鹤鸣不慌不忙地掀开被子挤过去,伸手抓着林钰的五指牢牢扣住,继续道:“溺在了我身上,又不是你身上,你恼什么?” 他这话不知道是想宽慰她还是火上浇油,林钰羞红了耳廓,气得屈肘顶他:“你还说!” 要是别的男人听了妻子这又嗔又怒的话,就该识趣地住口了,可李鹤鸣却还在嫌林钰的火气不够大似的,凑近了贴着她耳廓道:“你若心头不自在,觉得羞,下回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在你身上……” 他话没说完,林钰便翻身朝着他那张不着调的嘴捂了过来,可惜看不清没捂准,手掌落在了他的眉眼处。 他私下里说话好似没皮没脸,什么浑话都说得出口,林钰臊得都快哭了,急急打断他:“可以什么!还勉为其难,不行,不准有下回!” 李鹤鸣止了声,缓缓眨了下眼,眼睫扫过她掌心,泛起些许痒意,林钰缩回手,推着他将他挤回床边,搬出圣贤语堵他的嘴:“食不言寝不语,不要说话了,睡觉。” 说完又从他身边滚回了自己的小半张床。 李鹤鸣这回没跟过去,只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去摸她背后的发,长指勾过锦缎似的乌发,他平静道:“萋萋,我冷。” 林钰不理他。 月华透过窗棂照在冰冷的地面,投落下一大片朦胧的窗花影,房间里安静了好片刻,久到林钰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又听身后的人开了口。 李鹤鸣睁眼望着床顶繁复的雕花,道:“母亲走后那段时日,夜里我躺在床上,时常会觉得这天地间静得好似只剩下我一个人。” 他嗓音沉缓,并不显悲意,不过语气平淡的一句话,林钰甚至明知他是故意这么说,胸口那颗心还是软成了棉絮。 她翻身把自己塞进他怀里,伸手抱住他的腰,闷声道:“下次不准用这招了。” 李鹤鸣浅浅勾起嘴角,心满意足搂着怀里温热的身躯,闭上了眼:“行。” (66)旧臣 罗道章的府邸属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光是金银便各抄出了四万多两,其余更有上千玉石书画。即便是贪,在这小小一个汲县,也远超出了一个县丞贪得下来的钱财。 何三这些年在北镇抚司当差,少说也抄了大大小小十数座府邸,但在点清罗道章的家产后,仍是惊得咂舌。 他命手下将罗道章及其一众家眷暂且押往当地牢狱,但这堆麻烦的金银玉石却不知该往哪里搬,李鹤鸣看了看,道:“折成银票,带回应天。” 何三点头应下,立马吩咐去了,不过估计这县里怕是没这么大的钱庄,还得叫人跑一趟州府。 这时,门外一名锦衣卫匆匆来到李鹤鸣面前,交给他两封信件:“指挥使。” 李鹤鸣伸手接过,隔着薄薄的信封捏了捏,问:“何处送来的?” 锦衣卫回道:“一封来自都城,另一封是那名被弟兄看守在家中的典史骆善送来的。” 在听见“都城”两个字后,李鹤鸣眉尾轻轻挑了挑,但并没多问,而是语气平静地吩咐道:“继续将骆善看好。” “是。” 李鹤鸣低头仔细看了看两封信,其中一封未落名姓,用的纸是随处可见的糙纸素笺,另一封则是端正落下个瘦金“鹤”字,纸也是名贵的洒金五色粉笺,信封左上角还印了朵小巧的五瓣桃花印。 李鹤鸣举起落了字的信贴近鼻前,垂眸仔细闻了闻,这举止风流,他做得却是面不改色,在闻到信上一缕熟悉的香气后,甚至还浅浅勾了下嘴角。 何三吩咐完事回来,恰瞧见李鹤鸣唇边那抹笑,他脚下一顿,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明晃晃的日头,不明所以地想:见了鬼了,头一回见镇抚使抄了别人家还这么高兴。 门内门外,当地的衙役闷头将钱财一箱一箱搬上马车,何三站到一边让出路来,问李鹤鸣:“指挥使,您说他一个县丞从哪儿搜罗到这么多银子?” 李鹤鸣正拆林钰寄来的信,头也不抬道:“汲县多官田少民田,百姓要劳作,便得向县官租田,仅这一项就够他捞一层肥油,此前江南一带不也如此。” 何三仍然不解:“前几年不是推行了田策?按理说如今官田不该占如此宽的地才对,我看前两天从知县府里查出来的地产,书院附近的田产都记在了知县名下,而那书院荒了不知多少年了。” 李鹤鸣道:“那就要看看当初是朝廷哪名官员负责实施此地的田策,又是授何人之意违抗君令了。” 何三愣道:“您觉得是上面的人。” 李鹤鸣显然清楚些什么,但却没明说,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他满怀期待地展开林钰寄来的信,但在看第一眼时就拧了下眉。这信跨越数百里千辛万苦送到他手里,竟是连短短一张纸都未写满,他继续看下去,既未从字里行间瞧见思,也看不见想,读到最后一句,竟还嫌起他缠人。 李鹤鸣看罢,盯着信冷笑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将信折起来塞进信封放在了胸口,也不晓得是要将这多年在外唯一收到的一封家书妥帖收起来,还是等回去了找写信的人算账。 他又拆开骆善送来的信快速扫了一眼,随后扯过门口何三的马翻身而上,同何三道:“此处交给你,将罗道章幕后联络之人审清楚,把人看紧,别像那知县一样,不明不白地自尽死了。” 何三见李鹤鸣有事要走,忙问:“那罗道章的家眷呢?” 李鹤鸣头也不回道:“奉旨意行事。” 奉旨意,那就是抄家流放,为奴为妓了。何三心中叹了口气,抬手对着李鹤鸣远去的身影道:“属下领命。” 骆善年过四十,乃是汲县一名小小的典史,连九品小官都算不上,但却正是此人,冒死将汲县一事上报了朝廷,又把知县与县丞行受贿的账本交给了李鹤鸣,还散去大半家财庇护两百余名无家可归的百姓度过了寒冬,足以称得上一名忠义之士。 汲县悬房案牵扯之深,泥下不知埋着哪名大臣王孙,得知当地知县在锦衣卫初到汲县那夜自尽而亡后,锦衣卫便立刻将罗道章与骆善日夜看守了起来。 骆善家住在一条平凡无奇的褐墙深巷里,说是官员,更像是一位平民百姓。 李鹤鸣越过门口看守的锦衣卫,推门而入,见院子里骆善头疼地抱着一名哭闹不止的婴孩在哄,女儿和妻子正在浣洗衣裳。 瞧见李鹤鸣,骆善忙将那孩子递给妻子,低头请李鹤鸣进了房门:“指挥使请。” 他人高马大,四肢强健,言行举止似名将士,不过行走时左侧腿脚却有些跛,李鹤鸣看了一眼,问:“骆大人要见我,所为何事?” 骆善似有些局促,他道:“大人叫我骆善便可。” 李鹤鸣没应:“我年幼初入兵营,曾跟着大人学过两招剑法,这声称呼大人受得。” 骆善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随即憨厚地笑了笑:“原来您还记得。我的剑法比起将军差得远了,是我那时班门弄斧了。” 将军,指的是李鹤鸣的父亲李云起。提起李云起,骆善的心情明显低落了下去。他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道:“我请大人来,是为多年前的一件旧事。当初大人到汲县时,我便想过该不该告诉大人,后来因犹豫错失良机,如今大人重返此地,想着许是上天之意,注定要让大人知晓。” 李鹤鸣道:“请大人直言。” 骆善握了握拳头,问李鹤鸣:“这么多年,大人、大人有没有对将军的死生过疑心?” (65)缠人 微风拂过祠堂前院高大繁茂的林木,徐青引离开后,檐上被马尾榕枝叶遮掩的一角悄悄钻出了一个身影。文竹抬袖擦了擦趴在房顶偷听时被瓦砾蹭脏的脸,环顾了一圈院中,见四下无人,三两下抱着马尾榕利落爬下来,赶紧往林钰的院子去了。 房里,林钰正在喝今日的药食,听罢文竹的话,轻轻蹙了下眉:“她是这么说的?” 文竹点头:“是,不过她话只说了一半,也不晓得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文竹今日在那檐上猫了快一个时辰,泽兰听他说话嗓子干得厉害,给他倒了杯温茶,文竹接过来两口灌了,叹道:“不过我方才听徐夫人那话,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死了夫君,娘家又不在都城,日子着实难熬。” 泽兰屈肘撞他,不满道:“你吃夫人的用夫人的,怎么还帮她说话。” 林钰道:“无妨,文竹说得不错,那几年李府上下过的都不是松快日子。阿嫂又丧夫,一个女人难免受苦。” 她思索了片刻,同文竹道:“你去问问陈老,徐青引在府中时哪些人服侍过她,将那些人一一查一遍,看看在我入府之后他们当中谁仍与徐青引保持着联系。” 文竹些许不解:“夫人为何突然想起查这事啊?” 泽兰明白林钰这是要查查成亲那日丢失的元帕之事,她伸手推文竹出去:“叫你查你去查就是了,怎么那么多话。” 文竹被泽兰推着小步往外蹭,“哦”了一声,回头道:“那我去了夫人。” 林钰笑着点头:“去吧,办好了替你和泽兰做亲。” 泽兰烧红了脸:“夫人!” 文竹也红着耳朵,但答的却是:“好哇。” 李鹤鸣离家不过半月,林钰已收到了他数封来信,算算时间,估摸他在前往汲县的路上便开始书信送回来。 信中大多记述的是些小事,譬如他沿途经过何地,见过何种光景,就连某日夜间赶路撞见一只趴在路中央不让的花鹿这种芝麻事都写。偶尔信封里还会稍带一支沿途摘下的花叶,不过送到时多已经焉了。 他信送回几封,每次写得却不多,无论多少事,都只书一页信纸,而信上最后一句永远是:记得念我。 林钰哪知他离家离得这般磨人,她每日过着与此前一般的日子,也无甚变化,都不知要如何回他,写些旧事又觉得无趣,故而一直拖着。 但等李鹤鸣的第四封信送到手中时,林钰终于着急动起笔来。 因那信上不再密密麻麻塞满了字,只短短一句话,瞧着像是动气了:为何不回信?不念我? 这话林钰是万分不晓得要怎么回,怎么回都是错,好似她负心薄情,他离家数日,她却都不曾想过他。 林钰提笔良久,索性假装未收到他最后这封信,若无其事地将徐青引的事告知了他,因担心扰他心烦,故而写得并不详尽,只简短提了句徐青引来府中为大哥上香,之后的事打算等他回来再细说。 林钰写罢此事,又不知还能再说什么,她憋不出话来,最后在朦胧烛光下,蹙着眉慢慢书下一句:李鹤鸣,你好缠人啊。 这信翻山越水花了数日才送到李鹤鸣落脚的驿馆,彼时汲县的悬房案已查了清楚,锦衣卫正在县丞罗道章的府邸拿人。 李鹤鸣一行人刚到汲县的第二夜,罗道章正安排府中女眷携银子走水路出逃,但刚到码头,便被潜伏此处的锦衣卫拦了下来。 虽拦住了人,但证据却不足,李鹤鸣初来乍到,也不好凭空抓人,是以花上几日从一位名叫骆善的小官手里得到了罗道章这些年受贿行贿的账本才动的手。 罗道章虽只是一位小小县丞,但府邸却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打眼一看,几乎是满目罪证。 锦衣卫执刀入府这日,罗道章知大势已去,吓得直接瘫坐在了椅中,他那些个子孙女眷见此也是哭哭啼啼,吵得人心烦。 李鹤鸣压着腰间刀柄缓步踏入罗府,抬起黑眸扫过院内左右一整面白玉堆砌的高墙,缓缓道:“李某数年前初来汲县,记得罗大人多年的俸禄才刚够买下这庭院,如今不过几年,罗大人府内金银都堆成了山,看来是贪了不少。” 罗道章记得当初还是千户的李鹤鸣,更知他的雷霆手段,但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会落到他手里。 他满目怅然地坐在椅中,看了眼自己这院子,又望向气势冷冽的李鹤鸣,竟在忍不住喊冤:“李大人,大明俸禄微薄,大人在朝为官不会不清楚,若循规守矩,连一家老小都养不活,我也是,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李鹤鸣神色淡漠地扫了眼满院锦衣华服的莺莺燕燕,思及家中那位金枝玉叶,毫不留情道:“罗大人养不起,可曾想过是妾室太多。” 罗道章被他哽得说不出话,但片刻后,又想起什么,面色希冀地站了起来。他越过自己的妻子儿女,手忙脚乱地从一众年轻的妾室中拉出他往日最喜爱的美妾往李鹤鸣身前领。 “李大人……”他咽咽干涩的喉咙,将那被一院子锦衣卫吓得腿脚发软的美艳妾室推向李鹤鸣:“大人若不嫌弃、大人若不嫌弃,这女子便是大人的人了。” 他推得用力,那女人被他一下推得摔倒在地,狼狈地跪在李鹤鸣脚下,耸着肩头无力地啜泣。 向他行贿的人李鹤鸣见得多了,但大庭广众给他送女人他还是第一回遇到,他微微皱眉,也不看脚下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直接往后退了一步,道:“公然向锦衣卫行贿,罗大人可想过后果。” 但这还不算完,罗道章回头又抓起他的妻儿牵向李鹤鸣,将其推在李鹤鸣身前,拱手颤声哀求道:“罪责在下官,妇人无过……望李大人饶恕她们一命!” 他说着,狠着心踹了她们一脚:“哭什么!求啊!求李大人饶命!不然你们莫不是想后半辈子在教坊司里过活吗!” 他的妻子紧紧抱着怀中孩子,闭着泪眼不发一词,但其他妾室却像是寻到了生路,纷纷跑上前来跪地求饶。 罗道章的话将她们吓得不清,一时院中哭声骤起,众人磕头求饶,一口一个李大人叫得凄厉悲惨,更有胆大者,竟伸出手来拽李鹤鸣的衣摆。 何三听得这一院子哭声,想起他那屈身教坊司的心上人,一时唏嘘不已,但那叹息才出口,又陡然看见了那伸手去拉李鹤鸣衣裳的女人,顿时冷汗都下来了,何三忙大步上前想拦,但已经晚了。 李鹤鸣眉心一拧,屈指顶上刀锷,刀刃猛然出鞘,发出尖啸龙吟。他抬刀直直顶上抚上他衣摆的女人脖颈,刃尖刺破皮肤,鲜红鲜血自她喉间流下,李鹤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道:“退开。”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慑,骤然安静了下来,围在李鹤鸣脚下的人吓得连忙躲开,生怕这刀架在她们颈上,而那女人更是被颈项冰冷的刀刃吓得双股战栗,泪流满面。 李鹤鸣声寒如冰:“今冬城内外死伤上千,横尸遍野,诸位要求,不如去坟前求那失了住所活活冻死的百姓,都比求我来得有用。” (64)牌位 李府祖祠里供着数不清的祖宗灵位,因担心风雨蚀坏了木质牌位,祠堂窗扇常年由帘帐遮得严实。门一掩,气氛厚重的祠堂便在静谧之下凭空生出了两分叫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感。 香火细烟缭缭,昏黄的烛火模糊照亮牌位上一个个或熟或生的名姓,徐青引跪坐在蒲团上,面色淡然地看着最下方写着“李风临”三个字的灵牌。 她的侍女远远站在亮光透入的门口,目光胆怯地扫过左右墙角的昏暗处,面色有些忐忑,显然有些害怕这供奉亡人的地方。 徐青引平日烧香拜佛,好似信奉鬼神,此刻倒是半点不怕。她点燃黄纸丢入丧盆,一张一张烧得慢,每一张都撕开了才扔进去,落入盆中的一瞬便被火苗焚成了灰。 民间有种说法,纸钱若是没烧透,下面的人也就收不到。 徐青引脸上没了方才见林钰时的热切笑意,火光晃过冷淡疲倦的眉眼,一身白裳,看着倒像个女鬼。 她低声对着李风临的牌位道:“别怪我这几月不来看你,年前你那好弟弟将我从府里逐了出去,我不便来李府,今后怕也不能常来,这钱你自己在下面省着些花,用光了可就没有了。” 她一番话说完,祠堂又安静了下来,侍女不敢在这时候搭她的话,那冰冷的灵牌自然也不会回答她。 徐青引显然已经习惯了此刻这般略显冰冷的静谧,她也不需要旁人应她的话,继续道:“别怪我吝啬,怨我为什么不给你多烧些,我也没多少银子。你知我不是做生意的料,你留给我的铺子生意不太好,勉强能维持生计,再多也没有了。” “对了,前些日我回了趟娘家,来回路上耗去快二十日,想着回家看看家人。可拿不出钱,到哪都受嫌,往日一口一声‘姐姐’喊得亲热的铭哥儿不再热络,爹娘看我的眼神也颇嫌弃,话里话外都在怨我怎么如此没用,连你们李家这到手的金柱子都抱不稳。” 徐青引话声略显悲凉,说到此处竟还笑了一声:“他们只会埋怨,哪知我没下过功夫,我都已放下脸皮甘愿给你弟弟的做妾室了,可人家不要我,我有什么办法?” 她絮絮叨叨地对着死人的牌位话着家常,仿佛她那早亡的夫君还活着,可那毫不避讳的话却叫门口的侍女听得心头发麻,她忍不住道:“夫人,这话若叫郎君的在天之灵听见了,怕是要怪罪。” 徐青引沉默了片刻:“……在天之灵?” 她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房顶,似要看看这灵在何处:“他若当真在天有灵,为何这些年就只是冷眼看我在世间受苦,连场梦都不肯托给我?” 她低下头,嘲弄地勾了勾嘴角:“当初爹战死,他远在关外,婆婆一病不起,二郎又年幼,是我伏低做小去同外客周旋,受尽百般刁难。我遭人口舌,受人唾骂时他在哪?我无人依傍被外人怨恨时他又在哪?” 她说着,语气里透出分恨意,眼中也不由自主浮了泪:“有哪个女人如我这般,嫁与夫君多年只见过寥寥数面,到死连副尸骨都看不见!在李府最难之时,我不躲不避,同甘共苦,已是仁至义尽,他一走了之落得个轻松,不想活着的人是哪副鬼样子,如今有什么资格怪罪我?!” 侍女一路看着她熬到今天这地步,亲眼目睹这些年的不易是如何一步一步锉磨掉她的好脾性,见她对着郎君的灵牌痛诉,也跟着红了眼。 徐青引偏过头去擦了一把泪,发间银簪滑出,摔落在地,发出“噌”一声脆响,她回头怔怔看着摔在盆边的银簪,半晌没动。 侍女见此,忙上前捡起银簪递给她,徐青引颤着手接过,低声道:“出去吧……” 侍女担忧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夫人……” 徐青引背对她摆了摆手,像是再压不住泪意,声音哽咽道:“出去吧……我同他说会儿话。” 侍女“嗳”了一声,只好应下:“是,夫人。” 房门在身后缓缓打开,发出咯吱的涩耳长响,明媚春光流泻进屋,照在徐青引素白的衣裳上,但很快,这光又一点点在逐渐合上的两扇门见收成一束,“砰”的一声,消失不见。 祠堂重新归于平静,徐青引跪在蒲团上,低头仔细抚摸着簪上雕打的迎春花:“这簪子,是你当初在边关亲手一点一点打了带回给我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收着。” 她掏出丝帕轻轻擦去迎春花瓣上几乎瞧不见的一点尘灰,又将簪子插回了发髻中:“从前你远在关外没法护我,我不怪你。只是如今我要为自己求,若伤了你们李家,你也不要怪我。” 她像是怕他不答应,又看着他的牌位缓缓重述了一遍:“你不能怪我,李风临,我嫁给你时,是想着一生一世和你好的。” 她盯着牌位上“李风临”三个字深深看了一眼,而后站起身朝外走去,决绝的话音留在身后:“你要是不肯,那就化成厉鬼亲自来收了我。” (67)没钱了 骆善的话一出,这深院内外的烟火气息都仿佛沉寂了一瞬,恍惚之间,他仿若穿越千万里回到北方边境,重持银枪坚毅警惕地值守在将军虎帐外。 多年来,骆善第一次重提旧事,神情难掩激动,又显露出两份悲伤:“当初北方大乱,将军掌兵,六皇子监军,敌军即将穿越奇石谷之际,六皇子曾向将军献过一计,称他已调一万精兵占据奇石谷高地,若将军领兵在奇石谷直面迎敌,与其接应,必能歼敌军于剑下……” 骆善说到此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因此战结局在十年前已定,最终李云起未能歼灭敌军,而是长眠在了崎岖险峻的奇石深谷中。 此计乃军机,不可为外人道,知晓这事的人,几乎都已随李云起亡于战场,尸骨成灰。只有彼时的骆善因突发肺咳转于后方而逃过一劫,独自将这秘密藏在心中多年。 皇子明暗相争,李云起身位二皇子党,又手握十万大军,六皇子欲除之于刀剑无眼的战场并非说不通,可堂堂一介食民之禄的皇子以战为棋实在太过荒谬,是以这么多年虽有人起疑当初一代勇将为何突然战死,却也无人疑忌过六皇子。 眼下,李鹤鸣听骆善提及自己的父亲当年疑云阵阵的死因,却是神色淡然,连眉眼都未动一下,似乎对此浑不在意,又沉静得仿佛早已知情。 李鹤鸣左手松松按着刀柄,对骆善道:“妄议皇室乃死罪,此事既无根无据,李某今日就当没听见,大人也勿要再提。” 骆善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邀李鹤鸣前来,将陈年往事告知于他,万没想到李鹤鸣会是这种反应,他嗫嚅几声:“难道、难道将军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吗……” 李鹤鸣看向眼前年近半百、已该安享晚年的男人,没答这话,而是语气淡淡道:“典史家中不过一妻一女,和一个死了父母的幼童,哪有什么将军,典史糊涂了。” 李鹤鸣说罢,骆善从灾民手里捡回来的那婴孩似在响应他的话,又开始放声啼哭起来,他那年轻的女儿“哎呀”了一声,低低唱起了童谣。 模糊不清而又轻柔的歌声透过门窗传入屋中,骆善怔了一瞬,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眼中似有泪意。李鹤鸣见此,未再多说什么,抬手行了个礼:“今日李某便当未来过,李某还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说罢不等骆善再言,直接转身推门而出。 院中,骆善的女儿正抱着那哭得震天响的婴孩在哄,见李鹤鸣从房里出来,好奇地偷瞟着他俊逸的脸庞,但又怕他发现,只看了两眼便红着脸转了过身。 李鹤鸣只当没发现,一边朝院外走,一边从怀里摸出了一迭银票。他瞥了一眼,从中抽了张一百两的放回胸前,其余一千八百两全塞在了院门的门闩与门板的夹缝处。 他动作自然,骆善的妻子与女儿并没看见,李鹤鸣也不声张,带上门,领着门外的锦衣卫安静离开了。 骆善的妻子听见几人的脚步声远去,忙放下洗了一半的衣裳,甩去手上的水,快步进了房门。 她见骆善呆呆站在屋里一动不动,愁着眉眼担忧道:“那位大人来找你做什么?可是出什么事了?” 还沾着凉水的手覆上手背,骆善蓦然回过神,他看向妻子担惊受怕的表情,反握住妻子的手安抚道:“无事,只是问了两句案子的事。” 林靖冷笑一声:“他手脚倒快,皇上的旨才下没一个时辰,人就入了他锦衣卫的诏狱,眼下怕已经招呼上鞭子了。” 「出李」 骆善紧紧抓着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没事,放心吧,他应当不会来了。走,去看看那闹腾的小崽子,我看囡囡一个人哄不过来呢……” 李鹤鸣离开骆善家中后,又跑了一趟关押罗道章的牢狱,当真是半刻不得闲。何三听说他来了,忧心忡忡地将笔墨未干的供词带到了他面前。 狱中光线昏暗,李鹤鸣接过供词眯眼对着烛光看了一眼,问何三:“招了?” “招了,两鞭下去就开了口。”何三皱眉:“但招的人不对。” 李鹤鸣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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