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到这里,那些纷乱而悖逆的思绪让她无法入睡,只有在这里,在这惩戒犯错之人的小黑屋里,她躁动的内心才能得以平静下来。 她在忏悔。 在修道院的修女中,芙蕾向来是最为用心修习的那个,因此得到了修女长的重视,为她开放了诸多典籍的阅读权限。 但看得越多,知道得越多,她的内心就越是迷茫。 伟大的地母神,真的需要她们的信仰吗? 答案当然是不需要。 神明就是神明,祂们遵循着更根本的法理,除此之外,再不依赖于外物。 并非神明需要凡人的信仰和侍奉,而是凡人需要神明的庇护与存在。 既然如此,那她们这些侍奉地母的修女,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神啊,宽恕我的罪孽吧……” 芙蕾伫立在黑暗中,看着那幅启示录中的画像,过了很久很久,才发出一声梦呓似的呢喃。 在无人知晓,无人察觉到暗室内,年轻的修女多年以来的信仰正在动摇,这一切的导火索正是连年不断的天灾人祸。 启示录说,神爱世人。 倘若神真爱世人,又为何会放任祂的孩子们遭受苦难,分崩离析。 在芙蕾通读了诸多典籍,掌握了神性有关的诸多知识之后,她终于明白一个道理——神不需要世人。 祂们是世界的支柱,而像她们这样的凡人就寄生在从祂们指尖流逝的沙砾上。 “信仰的意义……” 迷茫的修女喃喃着,在又一夜漫长的忏悔后,她依然没能得到自己的答案。 芙蕾转身准备离去,临走前无意间瞥了一眼地母画像下方的圣坛,却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她看见了……在人间的神。 一袭垂落至脚踝的白袍将少年全身紧紧包裹,明明没有露出任何肌肤,但那被勾勒的曲线却让他更具诱惑。 他的侧脸沐浴在月光中,于是顷刻间这月光也变得黯淡,芙蕾说不出半句话,理智在这一刻消融在月光中。 芙蕾隐约觉得这是一位入侵者,但她又更愿意相信这是某位误入人间的神明。 在那禁欲的白袍下端,无数暗沉的荆棘纹路自下而上蔓延,那分明只是纹路,但在清冷的月光下,那些荆棘就像真正的活物一般,在白袍上蠕动着,将画中的少年牢牢缠绕。 那是行走的神,却又被荆棘束缚,那纤尘不染的雪白双足被那些狰狞的棘刺缠绕,让少年仿佛被囚禁的青鸟。 这真的是人吗? 这只能是神吧。 年轻的修女陷入了无限的恍惚和呆滞之中。 第八十二章 告解 世界弥漫着焦躁不安的气氛,因为每一个生灵都急于从自己的枷锁中解放。 ——尼采 如果站在欣赏美的角度看,那么眼前这个在月光下的虔诚祈祷的少年无疑已经美到令人愿意为之犯罪的程度了。 但当真正看到他的时候,绝不会有人会生出亵渎的想法。 那些荆棘…… 有那么一瞬间,芙蕾仿佛看见少年白袍上的荆棘纹路疯似地蔓长,从少年的双腿到腰身,从腰身到胸前,再绕至双臂,最后身后纠缠成对称又扭曲的纹案。 这一幕简直让她险些惊呼出来,因为那些狰狞的棘刺清晰无比地刺入了少年的皮肉之中,将他如镣铐中的鸟儿般死死束缚,仿佛在凡间受难的神明。 但只是一个恍惚,那些画面又全都消失不见了,白袍上的荆棘一动不动,安分守己。 仅仅是这幅画面,就让芙蕾内心浮想联翩,少年与这月光同等的梦幻,萦绕着无从揣测的神秘与优雅,以及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圣洁。 他是谁呢? 为什么会在如此深夜,孤身一人来到修道院的惩戒室内祈祷呢? 芙蕾内心有太多太多的困惑,但她却不忍心打破这一刻静谧美好的画面,闯入的人是她,一旦自己惊扰了这份神圣,少年或许就会像月光般消逝。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清冷而幽寂,与今夜月光无异的声音在暗室响起,修女浑身一颤,有些僵硬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抱,抱歉,我并非有意打扰……” 芙蕾连忙开口说道,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对方是闯入者,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你是谁,你是在向母神……忏悔吗?”神使鬼差的,芙蕾开口问道。 在深夜独自一人,跪坐在受戒的圣坛中央,朝着伟大母神的画像祷告,任谁看到这幅画面,都会如此猜测。 “算是吧。” 少年轻声说道,语气却像是很不确定的样子,芙蕾心里顿时安定下来,像少年这副模样的忏悔者,她在修道院见得多了。 忏悔绝非易事,真正勇于面对自己的过错并承担责任的终究是少数人,更多的是还深陷内心泥沼无法自拔的普通人。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芙蕾脸色显然轻松了一些,疏导和告解同样是修女的必修课,她的脸上流露出温柔的笑容。 “你既然会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想必已经被心里的问题困扰好些时间了吧?” 她谨慎地组织着语言,若有所指地说:“这里是修道院的禁地,原则上不能有外人入内,但我不会揭发你……” “嗯哼?” 少年用略带可爱的尾音回应道,这份突如其来的俏皮让芙蕾惊喜不已,它更进一步消融了那层圣洁而不可侵犯的滤镜。 “……你不妨说出来,我会尽我所能为你疏导,我向母神起誓,过了今夜,你所说的,我听见的,只有月光记得。” 修女双手合十握在胸前,立下了对于教会人员来说最严苛的誓言。 “只有月光记得……么?” 少年仰起头,望了一眼那在月光中渲染得幽静神秘的彩绘玻璃,重复地喃喃道,忽的转颜一笑。 “那就说给你听听吧。” 计划通! 芙蕾表面上依然是知心修女姐姐的温柔笑容,但实则内心无比雀跃,好险才做好了表情管理。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认识眼前的少年,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这个念头就在脑海中扎根,挥之不去。 或者是一见钟情,或者是见色起意,或者其他什么都好,想要和他认识,如果不能认识就说说话,实在不行多看两眼都好。 少年并没有在意芙蕾的小心思,他只是眉眼低垂,像课堂上被提问怯懦不安的笨学生,乖巧地让人心疼。 “我有一个朋友,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正面临着一个困难的抉择。” 来了!芙蕾激动地倾听着,这个开头算是中规中矩,对于少年口中的“一个朋友”的说辞已经被她自动忽略掉。 “他和其他人很多人一起生活在一间大屋子,那间屋子是他们母亲留下来的遗物,母亲希望孩子们永远呆在屋子里,不要去经历外部的风雪。” “屋子虽然有点老了,但大家一起缝缝补补也还能支撑很久,至少我,我那个朋友是看不到它倒塌的那一天,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做出改变。” 少年轻声说道:“是当个叛逆的孩子推开门去迎接外面的风雪,还是遵循母亲的意志,在屋子里安逸地生活下去。” “毕竟……存续是唯一的意义。” 修女认真地倾听着,在少年停下讲述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屋子外面很危险吗?” “毕竟是更加广阔的世界,至少存在着让母亲不安的事物。” 少年回答道。 “你……你那个朋友有权做出这个决定?” “这个嘛,当然也需要跟其他人商量,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想看到改变。” “所以困扰他的点就在于,改变之后的结果是不确定的,而维持现状至少能够继续安定地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少年略微颔首,但又摇了摇头。 “改变那么多人的命运,这件事本身太沉重了,他可能还没有准备好……” “你这位朋友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修女目光闪烁着,仔细打量着少年沐浴在月光下的侧脸,这当然是毋庸置疑的,拥有这么伟大的容颜,少年必定贵不可言。 芙蕾想了想,又问道:“那屋子最终还是会倒塌吗?” “……没有什么事物能够永恒存在,一切都处在不息的运动中。” 少年轻语着,不自觉仰起头,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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